18 （二）無底洞

下課後，做了幾道題不知對錯的我直奔車站。

到家發現門沒鎖，我拉開門看見爸媽為了件小事争吵，我知道越勸他們吵得越兇，放着不管他們吵累了自然會休戰。

我放下書包，到廚房下了碗面條。面裏放了很多辣椒，吃着很有味。

飯後，我走進卧室，看見堆在寫字臺上的書，随手抽出一本，是高二語文課本，随即回想老師抽背《前赤壁賦》的情景。

我一口氣把第二段從頭背到尾，同學掌聲不斷。

于雅利說：“你背得真快，我還沒看完你就背完了。”

白老師說：“光背得流利還不行。你背這麽快，理解其中的意思了嗎？背慢點，好好體會。”

吵累的爸媽走進房間問我：“這周學習怎麽樣？”

我淡淡地說：“還行。”

媽媽說：“那就好。你吃午飯了嗎？”

我很佩服他們對吵架這項工作如此盡職盡責，随口回答：“吃過了。”

媽媽問：“吃的什麽？”

我說：“面條。”

媽媽說：“就那點面，你哪吃得飽？我和你爸出去買菜給你做吃的，你想看電視就打開看。”

我說：“我吃不下了。”

媽媽忙說：“什麽吃不下，你一周就回來一次，家裏的飯比學校的好吃。你在家待着，我和你爸一會就回來。”說完便挽着爸的手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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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冤家一直秉承“在家吵翻天，出門秀恩愛”的原則。

電視裏穿越、虐心、悲情、四角戀、相親節目、選秀節目比比皆是。我看花了眼，只好戴上眼鏡。爸媽回來時，我都睡着了。

媽媽推推我：“韓靜雪快醒醒，吃飯了。”

我打了個哈欠：“我只能再吃一點。”

媽媽恨着我說：“你爸專程給你做的。黃豆，魚頭，雞蛋都是補腦的，你得多吃。”

在爸媽眼裏我的胃不是肉做的，而是安了拉鏈的無底洞。拉開拉鏈，随便什麽東西都可以直接往裏灌。東西太多又雜，我吃到反胃。

極度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他們往往看不到子女難受的一面，只是一味把自己的期望和想法強加在子女身上。

媽媽滿臉不悅：“做給你吃，你還不滿意！”

我說：“我回來時吃了面條，現在真吃不下這些。”

爸爸在一邊幫腔：“你就是太挑。”

我說：“我不是太挑，是太多反胃。”

媽媽拿開魚頭和雞蛋：“那你別吃這些了。吃核桃，那也是補腦的。”

我摸着鼓脹的胃說：“吃太多只會适得其反。”

媽媽視而不見地堅持己見：“我和你爸只聽過多多益善！你別找借口必須把這些核桃都吃了！”

我上輩子說不定就是吃核桃撐死的。吃了三十個核桃肚子像炸開鍋一樣。

剛才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在我胃裏開會，商量要怎麽報複我。我痛得翻來覆去直冒冷汗，吃了幾片藥才緩過來。

時針指向下午5點，我準備回學校，媽媽說送我到車站。路上她掏出一百塊對我說：“該買的買，不該買的不準買。”

想到自己那個已經傷痕累累的胃，我內心無奈表面裝傻：“什麽是不該買的？”

媽媽瞪着我：“你這麽大了還不知道？”

我繼續裝傻：“不知道。”

媽媽面無表情：“和學習無關的都不準買。”

我猜到她一定會這麽說：“好。例假來了讓它随便流。”

媽媽說：“你傻啊，這個當然得買了。”

我鼓起勇氣看着媽媽說：“可這和學習無關。”

媽媽不悅：“你存心想氣我是不是？”

面對那張不悅的臉，我想過妥協但胃卻在這個時候隐隐痛了一下。

“我是在闡述事實，是媽媽說的和學習無關的都不準買。”

媽媽臉色難看：“你再給我說一句，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的內心一直在打鼓。

“我沒翅膀。”

媽媽大怒：“你還頂嘴！”

我輕聲細語地說：“我在說話，沒頂您的嘴。”

媽媽指着我的頭：“你給我好好學，要是考不上大學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說：“媽媽，要是再走慢點車就要開了。”

這樣無奈的“反抗”其實根本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但為了我的胃，我還是想這樣做，只是現在我媽看着一臉不高興，等我走後，她便會立刻約上幾個中年婦女邊打麻将邊閑話家常，好不快活。而我的胃和心卻着實很受傷。

我剛上車，車就發動。車開遠了，媽媽的身影越來越小，為了我的胃下周真不想回家了，可我不回家又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