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4)

道:“如今的規矩是君王定的,君王不肯讓其妻替他當一半的家,故此要藏女子于後宮。然天下人總歸是平民多。讓平民的男子來選,只怕多半肯讓妻子養一半家的。橫豎他們也養不起小老婆。更有那許多人家如做小買賣的,現如今便是夫妻同養家的,兩口子在家中誰做主還兩說呢。”

寶玉想了半日:“伯父不是才說了,誰定的規矩必偏着誰麽?”

賈赦笑道:“你不是說,若天下衆人能一道定規矩,自然公平了。”

寶玉也笑道:“我早知自己不過癡想罷了。”

賈赦乃伸手取了那卷探春的婆家人選遞給他:“嫡庶若是沒了,貴庶亦能少許公平些。來日方長,如今先與你妹子商議婆家罷。”

寶玉本以為還有許多話說,不料他就這般打發自己走了,有幾分無趣。只得恹恹的接過來,拿着那一卷物什去尋探春了。

探春可巧正在屋裏做功課,聞聽她二哥哥來了歡喜的很,忙親迎了出來,向屋中讓。

寶玉見她屋子收拾的寬敞爽利、別致儒雅,頗有名士之風,忽想起伯父方才說的“三丫頭可否金榜題名為官做宰”來。不由得長嘆一聲:“可惜。”

探春笑問:“二哥哥又可惜什麽?”

寶玉道:“可惜了三妹妹的人物才學,不能金榜題名。”

探春一怔,立時笑道:“二哥哥傻了,又不是唱戲,哪有女子金榜題名的。”

寶玉搖搖頭,在案前坐了。

探春忙喊丫頭倒茶來。

寶玉等她也坐下,方将手中的那一卷物什交予她。

探春不知為何物,笑接了,展開一看,旋即羞得滿面通紅,低了頭将那紙卷子擲于案上:“這個是什麽。”

寶玉笑道:“這些乃是大伯替三妹妹粗挑的妹夫人選,欲請三妹妹自定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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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臊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兒自己挑的。”

寶玉笑道:“橫豎他先替你挑了一回,只請妹妹自己定最後那戶便是了。”

探春別扭了半日,忽然罵道:“小蹄子,還不送茶來。”

原是侍書本捧着茶盤子要端上來的,忽聽寶二爺說的那些話,竟呆住了。聽了這話忙告了罪,将茶盤子送上來。

二人吃了茶,稍稍去了些尴尬,探春也知道她大伯行事素來如此,不再扭捏,與寶玉一道一位位的細看起來。

看到馮紫英的堂弟,寶玉道:“伯父說,他們家中恐怕有些複雜……”

探春笑道:“大伯這是試探我的?也太小瞧我了。我縱不是個機靈的也知道,這等門第何須求我?細論起來……程家姐姐也是嫁得的。”她本欲說姜大妹妹,忽改了口。

寶玉不以為然道:“妹妹何須妄自菲薄。程家姐姐固然是個好的,三妹妹的人物兒,如何比不得她呢。”

探春道:“二哥哥,娶高嫁低,人家父親是從二品呢,又有爵位在身。他還是嫡長子。我們老爺不過從四品虛銜兒正五品的實職。這般低娶恐有所圖。”

寶玉才欲辯解,又想起方才賈赦的話,恐怕她夫妻不平,又咽下了。

終于探春挑了一個正四品都察院給事中之子嚴熙,年十七,去年得了秀才功名。白安郎也不知道從何處弄得了人家的一紙詩文,探春看了心中暗贊不已。

寶玉也覺得從此人詩文來看頗有才氣,也算贊成。因道:“我心中自是舍得不妹妹出嫁的,只是我早明白了,妹妹不能留在家中一世。”又嘆了口氣,“唯願姐姐妹妹們日子過得好些,我便是化作了灰也是心甘的。”

探春眼圈兒微紅,只道:“世人都知道二哥哥如今書念得最好,我們日後還需仰仗二哥哥的。”

寶玉強笑道:“本是好事,何須哭起來。”乃辭了探春,袖了那些紙卷子回去見賈赦。

賈赦聞聽探春之言後贊道:“好個聰明姑娘!”果然原著唯有自己一個傻瓜。因使人去尋賈政、安排與嚴家往來不提。

嚴家攀上榮國府這棵大樹自然歡喜得很,不多日便将信兒傳了出去。

一日寶玉在外頭赴宴,席間偶遇馮紫英,馮紫英特将他拉去一旁問:“令妹子如今已許人家了?”

寶玉點頭道:“許了嚴大人之子。”

馮紫英笑道:“倒不是為了旁的,只是我看着我二弟較之那嚴公子更強些,請問何以擇了他們家。”

寶玉老實道:“我伯父嫌你們家門第太高,來日令弟出息了要納妾,他壓不住。”

馮紫英一愣:“你說什麽?”

寶玉又重複了一回。

馮紫英啼笑皆非:“你們家的女婿都不能納妾麽?”

寶玉道:“我伯父道,妻妾相争傷及幼兒,他不敢冒險。”

馮紫英道:“妾室不過是玩意兒,小貓小狗兒一般,哪裏來的妻妾相争?二者豈可相争?姬妾等不愛了打發出去就是。”

寶玉面上露出了尴尬,讪笑兩聲,拿旁的遮掩過去。馮紫英見了也不便多問,二人不多時便回席了。

散席後馮紫英匆匆面聖,一一上奏于天子。

聖人聽了問道:“你以為如何?”

馮紫英道:“賈寶玉是個不會說謊話的。臣猜必是他們府裏有後院陰私,多半榮國公查出當年他嫡長子夭折并非天意。因吓着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替女兒甥女兒侄女兒挑人家一律不得納姬妾,否則便不給。想來……孫女兒愈發不能給了。”

聖人點點頭,終是放下心來:“如此說來,賈赦委實是險些遭了誣陷。朕不曾看錯他。”

馮紫英笑道:“榮國公之運氣委實太好了些。”

聖人笑道:“并非運氣,你見過哪家舍得花錢夜夜在阖府都挂上大羊角玻璃燈的?又有幾家護院每月五兩的月錢?換了寧國府那模樣遭人這般構陷,哪有運氣安然無事。”

馮紫英笑道:“聖人英明。只是賈珍也不值當人花心思這般構陷。”

聖人望着他笑道:“卻也是這個理兒。”

此事揭過。

當日寶玉回家向他伯父道見了馮紫英雲雲,賈赦忙細問說了些什麽。寶玉笑說了經過,賈赦忙向他翹起大拇指:“好!說得太好了!大伯謝謝你。”

寶玉一愣:“謝我做什麽?我不過實說罷了。”

賈赦笑道:“謝你實說。”旋即有了即将見到司徒老五的預感。

只是他不曾想自己的預感這般靈驗,寶玉前腳才回他院子去,門吏後腳便來報:“忠誠王爺到!”

賈赦大喜:“果然馬上有狐貍的節奏啊!”忙收拾了會子,裝作極為鎮定的模樣兒往前頭去了。

司徒塬望了他半日,長嘆一聲:“賈恩侯,你何來這等好運氣!”

賈赦哼道:“你妒忌麽?”

司徒塬苦笑:“頗有幾分妒忌。”

賈赦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懶洋洋的道:“我猜,你來尋我,可是與那個叫王四筒的有關?”

司徒塬道:“那人換做王三童。”

賈赦皺眉道:“那日的公公說錯了還是我記錯了?”

司徒塬道:“他不曾說錯、你不曾記錯。他原是故意說錯的。”

賈赦眉頭一挑。

司徒塬道:“你猜樂将軍是何人哄騙的?”

賈赦道:“我不認識他。”

“樂将軍早年有一情人,乃是太後身邊的雲梅姑姑。”說罷他細瞧着賈赦。

賈赦搖頭嘆道:“太後只會使美人計麽?”一副沒聽過雲梅這名字的模樣兒。

“雲梅姑姑說,恩侯你本是先義忠親王留給樂善郡王的一張底牌……”

“咳咳咳……”賈赦被嗆着了,心道,我只當自己是本時空第一信口雌黃,遇上這位也得退居二線。

司徒塬仿佛高興得很:“齊周大人是第二張底牌。她說你手中握着一批先義忠親王私物的線索,因前幾年齊周替你破了線索,你們已然尋到且匿下了那批財物,故背叛了樂善郡王。”

賈赦止了咳,囧然望着他。

“你與王三童私交篤密。前些日子他從宮中偷出來見你,一番話說得你深悔背主棄義。你二人做了約定,同扶樂善郡王的長子為帝,立你家得了我玉佩的那小丫頭為後。”

賈赦“噗哧”一笑,瞞怨道:“一塊玉佩罷了,分明是你自己給的,至于麽小氣到那份上。你再如何念叨我也不會還你的。”

“我并沒指望你還我。”司徒塬笑道,“那日樂将軍進宮面聖,雲梅姑姑與其曾私下相見,道是王三童欲在近日刺殺聖人,與你商議好了,如不成事便藏去榮國府地窖。當夜他果然刺殺聖人,被一位宮女擋了一下,失手逃出。樂将軍一路追蹤,恰見他跳入你榮國府牆中。”

賈赦忽然問:“那個替聖人擋刀的宮女,是你的人?”

司徒塬笑道:“怎會是我的人?我并不知道王三童會刺殺聖人的。”

那宮女許是為了奪寵、許是其他勢力的人、許是太後的最後一張底牌。

賈赦長嘆道:“你們累不累。”

司徒塬淡然道:“與人鬥,其樂無窮。”

賈赦道:“過幾日我要領着學生去夏令營,這個比看你們争權鬥勢有趣多了。”

司徒塬笑道:“我聽說了,可惜我不能去。我想看着太後死。”

賈赦奇道:“你也與她有仇麽?”

司徒塬嗤笑道:“除了義忠親王那一系,哪位王爺與她沒仇?”

賈赦無語。

司徒塬接着說:“你府中有個地窖,乃是早年先榮國公賈源所挖,你早告訴過王三童。雲梅道,因眼見太後沒多少日子了,她欲求從宮中脫身,方将這些和盤托出給樂奎将軍,只求樂将軍立了大功,向聖人求情帶她出宮,不論為奴為婢。”

賈赦等了半日,見他不說了,愣道:“完了?”

司徒塬捧起茶盅了抿了一口,道:“完了。”

“那個叫樂奎的信了?”

“嗯。”

賈赦揉了揉腦門子:“我占便宜了。”

司徒塬笑問何意。

“他的腦袋不值一百兩銀子。”

司徒塬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寶玉同學是悲觀避世主義者。

好了,平安大吉,我先打游戲去了……

93

話說夏令營諸事收拾妥當了,數日後賈赦便要領着三味書屋全體師生去遠足,自個兒在書房與白安郎交代些事務。外頭何喜匆匆來回,紫鵑姑娘有急事求見。

賈赦一愣,“她不是陪着玉兒去了什麽岳家看花了麽,”

白安郎糾正道,“是定城侯謝家。”

賈赦道,“憑他誰家,快喊她進來。”

紫鵑進來滿頭大汗,才喊了一聲“老爺”,賈赦劈頭急問,“玉兒怎麽了,”

紫鵑忙道,“不是我們姑娘,是姜大姑娘。”

賈赦那心“呼啦”一下擱下去一大半,方讓她快說。白安郎搶先起身避出去了,紫鵑一五一十說了起來。

原來今日黛玉與姜皎去謝家赴賞花會。他們家花木繁盛,許多玫瑰月季等芳馥滿園,一時花招繡帶柳拂香風的,熱鬧的緊。姑娘們原在鬥草簪花,忽然飛過來幾只尤其鮮亮的蝴蝶兒,那謝家二姑娘便領着好幾個性子活潑的女孩子撲蝴蝶頑。姜皎也是個貪頑的,又是謝二姑娘親拉着她手,也去了。末了一只蝴蝶沒撲到,姑娘們都一身的香汗。因恐她們着涼,謝大奶奶便安排了一座院子與衆位姑娘梳洗一番并擦擦身上的汗。

黛玉與姜皎皆是狐貍教出來的,這等事警覺的很。黛玉陪着姜皎,六七個丫鬟婆子在姜皎的屋裏屋外守着。誰知姜皎正解開了中衣擦了會子汗,窗戶“嘩啦”一聲猛然被人拉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扒拉着窗戶正欲往裏鑽,見了裏頭一屋子人也驚呆了,愣了一小會兒立時轉身就跑!窗戶外頭對着一小片假山,那少年攀上假山轉過去便沒影兒了。

屋裏的也驚了片刻,有個丫鬟才要喊,黛玉冷聲斷喝:“不許出聲!”那丫鬟立時啞了。轉頭看着姜皎泫然欲泣的眼睛又喝到:“不許哭!”姜皎也被她震住了。

黛玉又命:“雪雁去關窗戶。”

雪雁忙跑過去将窗戶關上。

黛玉因命姜皎:“快些擦完了咱們出去頑兒。”

姜皎一愣,有個嬷嬷方欲說話,黛玉掃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這屋子悶得很,快些擦完了,去外頭轉轉去。”

姜皎這會子可明白了,黛玉的意思是只當什麽也沒發生。忙凝了凝神,收拾了衣衫,又笑了笑。

黛玉上來攬着她笑道:“今兒可累了吧,回頭多吃些,莫餓着了。”

姜皎強笑道:“可不麽。”

黛玉又特說了一個笑話兒,看姜皎神色好了些,又聽外頭有一位姑娘仿佛已然到院中了,方點點頭,二人攜手而出。

一時諸位姑娘都好了,又熱熱鬧鬧說了會子話兒。因說起程蘭靜明年便要出嫁了,黛玉悄悄拉着她耳語了幾句。前頭還好,大約最後一句打趣了什麽,惹得程蘭靜追了她半日要撕她的嘴。黛玉一個勁兒求饒,姜皎也笑道:“程姐姐只瞧我面子罷。”

程蘭靜哼道:“從前原是姜大妹妹同我最好,自打訂下了姜大嫂子,立時将程姐姐丢去九霄雲外了。”說得衆人一陣哄笑。

黛玉滿面通紅,伸手就擰了程蘭靜一下子。

程蘭靜“哎呦”一聲:“好狠的心,幸而我家不曾娶了你,姜大妹妹,只可憐了你哥哥。”

姑娘們又一陣兒笑開了。

過了會子,程蘭靜要去方便,仍随手撈了黛玉同去。黛玉噗哧一聲笑了,乃向衆人道:“怪道我家舅舅曾說,女人不論做什麽都要尋人同去,原來這等事也是如此。”

程蘭靜假怒道:“你若不愛同我去便罷了。”

黛玉忙笑道:“好姐姐,我如何敢呢?我可願意陪着姐姐呢!”又朝姜皎使了個眼色。

姜皎忙上來挽住程蘭靜:“好姐姐,莫理她,我陪你去。”

黛玉忙挽住另一邊道:“我也去,我最愛陪着程姐姐了。”

程蘭靜“哼”了一聲:“這可是你二人自願陪我去的,可不是我求你們去的。”

她兩個齊聲稱是,衆人笑瞧着她們三個浩浩蕩蕩領了一群丫鬟婆子往淨房去了。

路上程蘭靜仍是笑的頗為得意,口中問道:“玉兒你搗的什麽鬼!”

黛玉道:“姐姐莫問,只幫我的忙,我自然謝你。”

因感覺姜皎的手在微顫,也不說話,程蘭靜大約有些明白了,只裝作一路說笑的過去。

不多時,一群人将個淨房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黛玉笑令紫鵑專門服侍姑娘們方便。因紫鵑的身量姜皎相仿,二人趁機急匆匆換了裏衣與肚兜兒。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回去,說笑了會子,才要去趕圍棋兒。黛玉忽然提起家中有一種飛行棋,又好頑又簡單,顯擺了半日。有位姑娘笑道:“橫豎榮國府不遠,何不派人取來?”

黛玉想了想:“也好。”向紫鵑道:“去取了棋就回來,咱們等着頑呢。”

紫鵑笑應了,忙出來坐了馬車回府,回自己院中将姜皎的衣物換下來,又親取了飛行棋來求見大老爺。

賈赦嗤笑了一聲。

謝家大姑奶奶嫁到了七皇子的母家平原侯府,七皇子現年十四,大姜皎一歲。姜文入閣三年,前頭已無人擋路。姜皎為姜文獨女,又是嫡女,自然不是尋常人家敢娶的,做太子妃恰是正好。傻子也猜得出那趴在窗口的少年是誰。

賈赦乃吩咐紫鵑先乘車回去:“路上稍稍走慢些。”

紫鵑不明所以,仍應了一聲,讓馬車慢慢的往謝家去了。

賈赦想了一會子,黛玉這個死不承認的招數好的很,只是得有人頂缸才是。因喊了何喜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一回。

不多時,謝家圍牆外頭有兩個仆婦模樣的人仿佛出去辦事的模樣兒,經過衆位姑娘停馬車之處。

中有一個嘴碎的笑道:“也不知七皇子看見的是哪家的姑娘。”

另一個道:“是了,外頭也看不出來哪位姑娘穿着銀紅色裏衣、粉紅色肚兜……纏枝牡丹花兒……”

前一個道:“虧了他爬假山倒快……”

衆位車夫聽了心中駭然。

過了好一會子,榮國府的馬車方載着紫鵑到了。

紫鵑只将飛行棋送去給黛玉,黛玉問:“怎的去了這般久?”

紫鵑笑回到:“姑娘還說呢,平日都擱在咱們家棋牌架子上的,上回姑娘親拿去四姑娘那兒了,竟忘了取回了、也不曾向奴才們說一句。可尋了好一會子呢,姑娘好生賞我罷。”

有個姑娘“噗哧”一聲指着她笑道:“林妹妹是得好生賞了這個丫頭。聽聞你們家三姑娘前些日子方定了人家,她這是告訴咱們,你們府裏還有一位四姑娘呢。好丫頭,回去讓你們四姑娘也賞你一份子。”

衆位姑娘眼中一片了然,不由得暗贊紫鵑聰慧、也都以為是黛玉指使的,特将小表妹挑出來給衆人知道。

唯有幾雙眼睛牢牢盯着紫鵑,見她無半點異樣,飛行棋也只裝在一個極精致的木盒中、那個提來的小包袱委實除了一盒子棋無有旁物。此後直到她們散了場子,紫鵑不曾有半分不妥。

蜂蝶漸散、日頭偏西了,衆位姑娘攜手告辭,各自登車回府。眼見車馬過來了,黛玉拉了姜皎的手道:“今日未必是算計,也許是意外呢。我不能送你回去,如有什麽事,你自己須鎮定。”

姜皎此時早已不怕了,笑道:“姐姐放心。”

黛玉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方向榮國府的馬車過去。

姜皎深吸一口氣,由丫鬟攙着也上了自家馬車。

才入府門,便有姜文太太的陪房陸成家的在候着呢,見了她們家大姑娘急道:“姑娘可回來了,太太等着呢。”

姜皎笑道:“母親有何事?”

陸成家的看了看她面色尋常,心中大定,強笑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姜皎點點頭,緩緩扶着丫鬟的手上了府中的小轎。

陸成家的自跟着轎子走,招呼了一個腿腳靈便的小丫頭子讓她快些跑去告訴太太,“就說姑娘看着沒什麽事兒。”

那小丫頭忙先跑了進去。

不多時,姜皎來到裏頭笑着向她母親請安。

姜文太太見她委實面色尋常,異常歡喜起來,忙示意她:“快來見見楊姑姑。”

姜皎一愣,回頭果然見一位宮裝婦人笑容滿面過來道:“是奴婢應向大小姐見禮才是。”

姜文太太笑道:“她才多大點兒。”

姜皎依言行禮,口稱楊姑姑。

那楊姑姑連聲“不敢”,又說,“哪有主子向奴才行禮的。”

姜皎莫名的望着她母親。

姜文太太笑道:“楊姑姑,您看我女兒這模樣,不像有事的,想來,他們記錯人了?”

楊姑姑笑道:“豈能記錯。大小姐鎮定無雙,奴婢欽佩。”

姜皎在一旁甚是想插嘴相詢問又不敢的樣子,頗為有趣。

姜文太太乃回頭正色問她:“大丫頭,今兒在謝府可遇見了什麽?”

姜皎笑道:“遇見了許多姐姐妹妹們。”遂說了些今日之趣事。待說到“蝴蝶兒沒撲着,反将大夥兒都跑了一身的汗!”那楊姑姑眼眸猛然亮起來。她又說,“謝家大嫂子只得替我們收拾了一座院子洗漱擦汗。”随即轉了話頭,“林姐姐說起她們家的飛行棋好頑,我們非鬧着她使了丫鬟回去取來!那盒棋終于還是送了謝二姐姐,便宜她了。”言罷嘆了口氣。

姜文太太笑道:“罷了,還說這話。玉兒是個大方的,你哪回要玉兒的東西沒要着。”

姜皎撅嘴道:“那是集巧堂才弄出來的,我也是今兒在頭一回頑。林姐姐也不早些告訴我。”

姜文太太搖頭,向楊姑姑道:“這丫頭便是個頑皮性子。”

楊姑姑冷笑了一聲:“不知姜姑娘今日穿的什麽顏色的裏衣?”

姜皎一愣,半晌,漲紅了臉指着她道:“你好生無禮!”

楊姑姑笑道:“可是銀紅色。”

姜皎脫口而出:“是月白色……”旋即站了起來,怒道,“你是誰啊,憑什麽問人家這個!”

姜文太太笑道:“皎兒莫失禮,楊姑姑不過是弄錯人了。”

那楊姑姑仍是笑道:“只怕不是月白色,是銀紅色,姑娘今日穿的肚兜兒是粉紅色,上頭繡着纏枝牡丹,可對?”

姜皎怒道:“全不對。”又急着向她母親喊,“母親!”

姜文太太道:“楊姑姑可聽清楚了?全不對。你們弄錯人了。”

那楊姑姑笑道:“莫急。”因望着姜皎滿面堆笑,“姜大姑娘莫怕,今日撞開你窗戶的那位可不是尋常人呢。”

姜皎一愣:“我的窗戶?”又急道,“如何有人撞我的窗戶,院子裏的嬷嬷丫頭子呢!”

楊姑姑又道:“恰是當朝七皇子!”

姜皎愈發愣了:“七皇子上我們家撞窗戶?”

楊姑姑笑道:“不是你們家,是今兒在謝家。”

姜皎滿面迷糊:“謝家的窗戶怎麽到我院子了?”

姜文太太笑了:“如何?我說了弄錯人了吧。”

姜皎萬般不解再望向她母親,終是不曾說話。

那楊姑姑笑道:“奴婢奉命而來,如今卻說弄錯了,可否讓奴婢瞧瞧姑娘今兒的裏衣肚兜兒是什麽顏色的?”

姜皎大怒:“你大膽!”

姜文太太思忖了一會子,悄悄拉了姜皎問:“真的是月白的?”

姜皎道:“是啊!”

“肚兜呢?”

姜皎羞紅了臉:“玉色的。”

“繡的什麽?”

姜皎道:“從林姐姐那兒學來的花樣子,豌豆射手。”

姜文太太皺眉:“那是什麽花樣子?”

姜皎抿嘴兒笑道:“有趣的緊,我便學來了。”

姜文太太躊躇了一會子,終于道:“罷了,若不瞧清楚只怕姑姑不死心。”

姜皎急道:“母親!”

“聽話。”姜文太太乃立起身來,“姑姑請進這屋裏。”因将她往西屋讓。

那楊姑姑這才有些猶豫,然也只得随着她母女二人進去。姜皎看樣子知道今日無法了,只得解了衫子,委屈得啪啪直掉淚珠兒。她果然裏頭穿着月白色的裏衣,肚兜是玉色的,上頭繡着一個奇怪的綠色花樣子,又像花兒又不像,還有一對眼睛,楊姑姑全然不認得。

至此,楊姑姑再無話可說了,只得長嘆一聲:“恐是我們弄錯人了。”

姜文太太點頭道:“需請打聽打聽是哪家姑娘才是。”

那楊姑姑尴尬道:“是。”心中卻說,若非姜姑娘,要來何用?

一時姜文太太正欲楊姑姑送出去,姜皎抹着眼淚兒冷着臉在一旁跟着。忽見門簾子一閃,陸成家的匆匆進來,向她們行了禮,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看了姜皎兩眼,又垂手立在一旁。

楊姑姑立時精神了,笑道:“這位嬷嬷可是有了什麽新聞?”

陸成家的看了看姜文太太,姜文太太笑道:“有什麽話你直說便是了。”

陸成家的便笑道:“沒什麽大事,只聽到一件奇聞。禮部侍郎範大人家的人方才忽然打上謝家大門去了,說是他們家姑娘今兒在謝家出了什麽事,回去就上吊了。”

姜文太太大驚:“人可救下來了?”

陸成家的笑道:“恰有個嬷嬷往她屋裏尋東西,已是救下了,說是無礙。”

姜文太太點點頭:“人無事就好。”轉身望着楊姑姑道,“想來是這位了。”

楊姑姑急了:“不可能!”

姜文太太輕笑道:“還請查清楚的好。”

楊姑姑還能說什麽?氣急敗壞,顧不得失儀匆匆告了個罪走了。

眼見她走的沒影兒了,姜皎吓了大半日的心終是放下,撲進她母親懷裏大哭起來。

姜文太太如何不認得那個什麽豌豆射手斷然不是女兒的針線?況那裏衣的料子也不是她們家的。不用問,那楊姑姑說的必是真的。因面沉似水,只抱着女兒半日不出一言。

許久,姜文太太摟着女兒進了屋子,才将跟着去謝家的人喊來詢問。姜皎的大丫鬟紅葉跪着将今日種種述說了一遍。姜文太太恨道:“這般不管不顧的,還想硬逼我們不成。”

姜家若要這個女兒就必得助他,若依然不肯入局便得舍了這個女兒。姜文獨此一女,愛若珍寶,如何舍得?偏定城侯平原侯俱是老勳貴,聖人壓根不欲他們再起來。

姜皎在一旁哭道:“我寧可做姑子也不稱了他們的意!”

陸成家的在旁道:“太太,榮國府使了位管事媽媽過來,方才範家的事兒便是她告訴奴才的。”

姜文太太忙說:“快請進來。”

姜皎一時收不住淚,見來的是何喜家的,也不避嫌,伏在她母親懷裏只管哭。

何喜家的道:“姜大太太,我們家老爺使我來說些話。”

姜文太太讓她快說。

何喜家的乃将她們誘使旁人自願背下這口黑鍋說了一遍。原來範四姑娘的屋子恰在她兩個隔壁,也是對正着那座小假山的。“我們老爺道,姜大姑娘不想要的,有的是人欲搶着要。如今一個願丢、一個願撿,何樂而不為?”

姜文太太思忖了會子:“只是這事兒委實已出了。”讓男人看見換衣服,除了嫁給他,別無出路了。

何喜家的笑道:“委實出了,乃是範四姑娘出事了。誰瞧不出來,今日七皇子欲借謝家之手算計姜大姑娘,不料他們亂中出錯,誤算了範四姑娘。與姜大姑娘全無幹系。總不能這會子跳出來說,範四姑娘是冒充的、姜大姑娘才應嫁給七皇子!”

姜皎帶着哭腔急道:“我不嫁!”

何喜家的笑道:“可不是麽?況這算計委實太傻。成了是脅迫,脅迫得來的同伴豈能真心?敗了就完了。且種種細節不甚周全,我們林姑娘過了好一會子方想起來要換衣衫,已然慢了一步;若讓他們當時喊出來都沒法子圓回來了。故此後頭出主意的人必不是個齊全的,也保不齊是旁人給他們下的套。如今這樣子豈非皆大歡喜?七皇子與謝家露了餡,姜大姑娘保住了,想嫁入皇家的範四姑娘也不用上吊了。”此時姜皎出來說範四姑娘是冒充的,她唯有死路一條了,且是被姜皎逼死的。

姜文太太這才一咬牙:“罷了,今日我兒如尋常去外頭賞花赴宴、好生頑了一日回來。”

“正是呢。”何喜家的乃捧上一只小盒子,“我們家林姑娘說,今兒瞧着姜大妹妹仿佛是吃醋了,特使了奴才給姑娘送這個來,還請姜大姑娘莫要再生我們林姑娘的氣了。”

姜皎一瞧,恰是今日頑了許久的飛行棋,不由得心中一暖。乃拭了淚接了,口裏說:“不成,她還得送我一只豌豆射手的布偶。”

何喜家的忙道:“奴才立時回去告訴林姑娘,她小姑子要豌豆射手呢,可快些送來。”

說得陸成家的在下頭直笑。

姜文太太因問:“皎兒的衣裳……”

何喜家的回道:“姜大太太放心,此時已然化灰了。”

姜文太太點點頭:“多謝你們老爺并林姑娘。”

何喜家的又說了些好話,告辭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我覺得,林妹妹是個當斷則斷、有氣魄的人。

94

話說這日話說姜皎讓人青天白日的算計了,黛玉從謝家回府,先匆匆往賈母處請安。

賈母今日精神好的很,拉着她問了半日,嘆道,“定城侯府與咱們家也是相交多年了,他們家老夫人可好。”

黛玉道,“今日倒是不曾見,聽說老夫人身子略有些不适。”

賈母點點頭,說了些從前兩家交好的話,許久方放她出來。黛玉又去向邢夫人請了安,才奔去她舅舅的書房。

賈赦早等着了,今番也顧不得什麽姑娘不姑娘的,橫豎白安郎當她爹都夠年齡了,乃讓他旁聽,黛玉從頭至尾細說了一回。

賈赦素來推崇能者多勞,黛玉說完了他自己補上使人尋頂缸一事,便看着白安郎。

白安郎略一思忖,道:“他們原以為姜大姑娘會立時鬧出來,不料林姑娘鎮住了場子,他們便不知所措了。林姑娘打發紫鵑回府一事本是尤其惹眼的。事發突然,謝家姑娘不曾阻攔,可見她只得了吩咐拉姜大姑娘去撲蝶,并不知道整條計謀。此計看着周密卻毫無變通,天真狹隘,必為後院女子所謀。定計之人只立意于‘女子名節’這一條,以此威逼姜大人,足見其不知姜文為人,且自視甚高。不敢将整條計策告訴謝姑娘,可見信不過旁人。這等人多活在風聲鶴唳中,如後宮這般的。故此,謀劃者必為七皇子之母淑妃娘娘蔣氏無疑。”

賈赦問:“會不會是旁人拿條拙計來哄她?吳貴妃皇後雲雲?”

“不會。若非林姑娘鎮定,事情鬧出來姜姑娘只怕真的要嫁與七皇子的。依着姜大人的為人,眼下多半會使計絕了七皇子的太子之位。然日久天長的,保不齊他雖萬般看不上七皇子,卻喜歡外孫子呢?況聖人穩住朝堂之後,平原侯府如今唯有空爵了,七皇子尚不值得旁人冒得罪姜文之險去算計他。姜文曾是聖人的密探首領,諸事未必瞞得住他。”

賈赦笑道:“姜文那厮如今不是密探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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