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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郎道:“他又不曾有三頭六臂,入閣後自然無力兼顧那個。”
賈赦點點頭:“此事後續你看會如何?”
白安郎笑道:“事涉皇子,聖人必使人去查,當是不難查出真相的。七皇子與平原侯露了野心,又顯出謀略不足來,從此大位無緣了;然恰因其無能,七皇子又年幼,亦不會大損。淑妃娘娘,依着聖人的性子,只怕命不久矣。姜家好辦,安撫個爵位便是了,橫豎他們家封爵也是早晚的事。範四姑娘之父雖為正三品,卻無甚權勢。此女身份略欠,品性上更是莫提。假若聖人為替姜大姑娘圓了此事以慰姜大人,許是能與她一個庶妃;置之不理亦可。 若是範姑娘自己所為,範大人恐遭遷怒;範大人若也參合了,只怕從此沒什麽好日子過。皇子不是好算計的。”
黛玉道:“那七皇子可會遷怒範姑娘?”
賈赦笑道:“這本是她自己求來的,咱們可沒逼她替皎兒頂缸。”
黛玉蹙眉道:“她不怕露陷麽?”
賈赦笑道:“想來她以為讓七皇子開窗撞見的那女孩兒不敢聲張、只當吃了個啞巴虧,并不知那是皇子。她先抖出來,縱然事後旁人知道了,再想拿這個來說話,所謂先聲奪人,只怕沒人信了。哪裏知道此事本為蔣謝兩家的算計。縱後來受人遷怒,難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黛玉嘆道:“帝王家中多污垢,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家竟這般算計着想進去。”
白安郎望着賈赦笑道:“我如今才知道國公爺何以這般疼林姑娘了,果然是你養出來的。”
賈赦得意道:“我家玉兒通透吧!”
衆人一笑,屋中倒是輕松了些。
過了一會子,白安郎嘆道:“這等莽撞之計也做了,由此可知,平原定城兩府已是急了,且沒什麽有腦子的子弟。”
黛玉忽然問:“卻不知姜大叔父會将皎兒如何?”
賈赦奇道:“那是他閨女,自然是好生安慰,告訴她、爹必修理那兩家替你報仇了,還能如何?”
黛玉搖頭道:“舅舅,他不是你。”
白安郎笑道:“林姑娘不必擔心,姜大人沒那麽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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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嘆道:“但願如此。”
賈赦終究是後世人,又是個男的,一直不曾重視古代女子所謂的名節,頗有幾分莫名。
另一頭姜文下衙才回來,見家中有些異樣,往裏頭來尋他太太。
姜文太太正坐在椅子上想事兒,不曾察覺他進來了、亦不曾聽見外頭有人喊“老爺回來了”。
姜文只覺得不對,忙問可出了事。
姜文太太擡頭見他反倒吓了一跳。立時垂下淚來,怨道:“你只說沒人敢算計皎兒,今日若不是玉兒機靈,皎兒可死路一條了。”
姜文大驚:“皎兒怎麽了?”
他太太不敢瞞他,從頭至尾全說了一遍。
姜文又驚又怒:“大膽!”
他太太道:“如今算是遮掩過去了,又有範家姑娘頂缸,只是皎兒這個啞巴虧算是吃定了,我心中不服。”
姜文跌足道:“來日皎兒說人家恐有些不便。”
他太太怒道:“有什麽不便的?咱們姑娘好好的,是謝家算計錯了人。”
姜文苦笑道:“馮紫英不是好蒙的。況如今皎兒名節已毀,嫁也不成不嫁也不成。終還得看聖人的意思。待會子我去問問恩侯有什麽歪主意沒有。”
他太太先前只當就這麽過去了,聽丈夫言下之意只怕不好蒙混,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姜文囑咐道:“此事萬萬不可讓父親知道了。”
他太太道:“這個自然!”公爹知道了只怕不肯裝作無事人一般,又不願皎兒引得阖府混入奪嫡之争,許是要女兒出家為尼的。
“也不能讓浩之知道,昭兒也不行。”姜文又道,“我恐他們惹事。”
他太太一怔:“難道就這麽算了?”
姜文道:“聖人哪裏容得下他們這等野心?自會處置。”
他太太思忖了一會子,嘟囔道:“我怕只稍稍處置幾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半晌,姜文嘆道,“林姑娘這媳婦兒挑着了。”
他太太道:“可不是呢,多虧了她。我方才琢磨,只怕有人仍會生疑。玉兒平日不愛顯擺什麽,今天特鬧了一出飛行棋。”
姜文道:“無妨,今日去了有二三十位呢。她這一出明着看是替她們家二姑娘的鋪子作勢,又告訴人她們家還有位四姑娘。保不齊旁人都猜是斯汀媳婦的主意。他們那四姑娘,寧府是不管的。旁人稍一打聽,榮府怕是能得了許多贊譽。”
他卻猜着了,許多姑娘回去同母親一說,各家主母多猜黛玉得了王熙鳳授意。沒人知道“四姑娘”三個字本是紫鵑信口提的,并非故意。程蘭靜也告訴了她母親,程林太太亦是這麽猜的。程蘭靜想了會子,不曾将黛玉讓她幫忙鬧着三人同去淨房一事說出來。後來聽說七皇子與幾個少年躲貓貓、誤開了範四姑娘的窗戶瞧見人家換衣裳,立時明白這裏頭恐是牽扯上了姜皎,倒吓了一身冷汗,将此事死死埋在心裏了。此為後話。
當晚,姜文等不得了,飯都沒吃便來了榮國府。
賈赦卻是剛要用晚飯,聽他說了半日,只覺好笑:“皎兒名節哪裏毀了?分明與她無關。七皇子當然不能嫁,不論他是不是皇子、也不論他是他自己參合了一腳或是讓旁人哄了。這般算計你家,你敢将女兒給他?他母親能好生對你閨女?”
姜文道:“如今是讓人捏了把柄了。我自然不願意女兒嫁他,然此事做的光天化日的……若是旁人,我滅口都敢!偏又是皇子所為!”
賈赦愈發好笑:“你這厮純屬關心則亂。聖人查完了,難道會昭告天下:朕的女人把手伸出後宮,算計了姜家閨女而非範家女兒,故此為圓了姜家閨女名節,要你這個權臣嫁獨女給皇子?莫忘了浩之掌着健銳營,他不怕有朝一日你與他兒子勾結把他趕下臺去?他應是最怕你想嫁女兒給他兒子吧。”
姜文倒是一愣。半日,苦笑道:“我姜家已到了令帝王生疑的地步了?”
“還差一點兒,然你家成了外戚就不好說了。故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多加個聖人與聖人的密探知。”賈赦瞪了他一眼,“我還當你來與我商議如何修理那兩家猴子呢。”
姜文不禁苦笑:“聖人查清楚了必會出手,我反倒不好做什麽。不然豈非對聖人的處置不滿?”
“……”賈赦頓覺無語凝咽,“你的意思,你預備拉倒?如果聖人當什麽都沒發生呢?那是他兒子!你還指望他為了你閨女當真如何修理他自己的兒子不成?”
姜文郁郁道:“終歸是皇子。”
“姜大人,你多年一直在對付各色王爺!”賈赦提醒他。
姜文嘆道:“那些是我主公的對手,七皇子是聖人的兒子。”
…………賈赦終于體會了一回齊周等人面對自己時常常生出的無奈感來,那種,高頻與低頻的無幹擾。半日,他哼道:“故此他們敢惹你,不敢惹我。誰欺負我家孩子,天王老子我也讓他們滿地找牙。”
姜文望着他道:“我本以為你能有個歪主意的。”
賈赦道:“我有個正主意,便是死不承認。不論如何死不承認。哪怕聖人要你嫁女兒給他兒子你也死不承認。”
姜文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了。不由得長嘆一聲。
賈赦又問:“你好生安慰了皎兒不曾?”
姜文苦笑道:“我還不曾見她。”
…………賈赦又無語凝噎了一回。過了會子,他說:“我要與學生們夏令營去,便是出去游山玩水兩三個月之意。可否讓昭兒領着皎兒一道來?我也帶玉兒去。放心,分開走便是了,不會損了兩個丫頭的什麽狗屁名節。只當散散心,去山野中轉轉,孩子能看開些。皎兒才十三,我恐她有心理陰影。”
姜文吓了一跳:“心理陰影是何物?”
“就是心裏有個疙瘩、有個邁不出去的坎。”賈赦道,“她的日子還長呢。”
姜文想了想:“我與太太商議商議。”
賈赦點點頭,姜文也不曾留下用飯,又匆匆回去了。
姜文才走不多時,賈赦才讓人傳晚飯,外頭有人來回,林姑娘來了。
賈赦笑道:“小丫頭消息還挺靈通的。”
果然見黛玉瞪圓了一雙亮眼睛跑進來:“舅舅,姜大叔父與你商議了怎麽報仇麽?”
賈赦搖頭:“他說那是皇帝的兒子,他只能聽天由命,看聖人預備如何。”
黛玉急了:“白叔父不是說了讓聖人處置會無大損麽。”
賈赦嘆道:“只怕是了。”
黛玉直跺腳:“難道皎兒就吃了啞巴虧不成!”
這會子何喜恰端了些粥菜點心過來,賈赦一面拿起筷子道:“她爹都不預備如何了。”
黛玉氣急敗壞,直坐在他身旁的杌子上:“那怎麽成!舅舅,皎兒不能白吃這個虧。”
“人家的爹怕得罪皇帝,什麽也不敢做,我總不能逼他吧。不過嘛,”賈赦笑着舉了舉筷子,“若是我家的甥女兒求我替她朋友出氣,我自然肯的。”
黛玉眼眸一亮,拉了他的衣襟道:“舅舅!玉兒求你,替皎兒出了這口氣罷。”
賈赦笑道:“好啊,我家玉兒都開口了,舅舅哪回不答應的?”
黛玉拍手道:“還是我舅舅靠的住!”
賈赦笑了笑,終于放下筷子,嘆道:“原先我以為姜隽之這厮……他竟也是個迂腐的,我有幾分失望。玉兒,來日你嫁了去他們家,如有皇帝家的人給你虧吃,幹脆別告訴隽之了,我怕他丢給你一個‘忍’字,直來告訴舅舅便是。”
黛玉趴在案上捧着小臉愁道:“方才聽了舅舅的話,我也盡知了。”她也小大人似的長嘆一口氣,伸出爪子抓了盤子裏一個松穰鵝油卷子吃了。“姜二叔呢?”
賈赦眼前一亮:“對啊!還有浩之呢!玉兒真聰明!”
次日,聖人與姜文商議畢朝政,忽然問:“聽聞昨日你家大姑娘也去了定城侯府賞花?”
姜文回道:“這個臣不甚知道。女孩兒時常賞個花游個園的,都是小事,臣不曾過問。”
聖人點點頭:“老七昨日也在定城侯府,與幾個半大的孩子頑躲貓貓,誤闖了一位姑娘的屋子。”
姜文低頭道:“想是定城侯府的姑娘?”
過了好一會子,見他只不說話,聖人方道:“是禮部侍郎範卿家的姑娘。”
姜文也擠出一個笑容來:“若是這麽着,想是七皇子要納側妃了。”
聖人哼道:“她那身份,不過庶妃罷了。朕已然訓斥過老七。他也是讓人哄了,定城侯之孫謝鯨告訴他那屋子裏有尊空心的觀音像,恰好藏身。他不過一個孩子,只知道頑罷了。”
姜文道:“既然屋中有旁的姑娘,謝将軍也委實太疏忽了。”
聖人笑道:“朕已将其京營游擊将軍之職去了,又申斥了平原侯一番。”
忽然有個太監急急的進來回到:“陛下,淑妃娘娘病了。”見姜文在,便是一驚。
聖人哼了一聲,那太監忙退了出去。
“平原侯府如今早無實職,因領着小七過去的恰是他表兄蔣子寧,朕今日下旨訓斥他一回、又讓罰了平原侯三年俸祿便罷了。”淑妃方是罪魁禍首,朕已然處置。将七皇子母家弄得太難看,七皇子臉上也過不去。
姜文稍有郁色,仍是恭敬道:“聖人英明。”
聖人心下點頭,隽之素來是個通透的:“你家長子也不小了,下一科可預備着要考了?”
姜文笑道:“他還不到火候,且再念兩年書不遲。”
聖人笑道:“那孩子是個好的,朕還等着大用呢。”
姜文忙笑着謙遜幾句,退出去了。
直到出了宮門鑽入官轎,他方面露失望。謝鯨那點子軍職本來這些日子也預備想法子弄下來的。果然如恩侯所說,聖人不會為了別人家的女孩兒拿他自己的兒子如何。此事,自家白吃個啞巴虧,揭過了。
誰知次日姜家便接到聖旨,因姜文有功于國,封為明德侯。來下旨的太監暗示說,這個侯爵乃是皇後提醒聖人的。
姜文長嘆一口氣,回屋子向他太太道:“雖說咱們不稀罕一個爵位,聖人已是盡力補償咱們家了。”
他太太垂淚道:“這算了什麽,孩子仍是白白受了委屈。”
就在姜家受封之時,榮國府的門吏向賈赦傳信,來了一位客人,自稱七少爺。
賈赦翻了個白眼,哼道:“沒創意的一家人。”
來到接待廳,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面露慌張,望着他便拜:“求榮國公救我母親一命。”
賈赦哭笑不得:“你是那誰家的小七吧。”
那少年道:“是。”
賈赦問:“誰讓你來尋我的?”
他道:“五皇叔。”
賈赦好懸沒罵娘!下回非将那只狐貍拍成狐貍皮不可。“他說什麽了你竟信了?”
“他道,我母妃這回一病,必是好不了了。榮國公所思天馬行空,我只管向榮公老實說,保不齊能起死回生。”
賈赦翻了個白眼:“他開的才是醫學院好麽?”因指了椅子讓他坐下,乃道,“他哄你呢。你母親已沒救了。”
七皇子面露絕望,一雙眸子仍閃着少許希冀。
“你有那麽一個父親,天下誰都惹得起,故此你做了那等事,連權臣姜文也奈何你不得。然你母親惹的卻非是姜文,乃是你父親。”賈赦搖搖頭,“你父親那椅子,早晚是你們兄弟當中某一人的,但卻只能他高興給誰給誰。他不高興給了、或是他還沒預備給呢,你們漫說去搶、便是想都不能想的。你母親錯就錯在她想就想了吧,還做的太傻,旁人都能看出來她想了。她若不死,旁人豈不是以為那件事其實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你父親這是在殺雞儆猴。”
七皇子急道:“我本不想要的。”
賈赦哼道:“你當日不知道裏頭是誰麽?”
七皇子道:“表兄哄我裏頭有……”他忽然紅了臉,“聽說裏頭挂着……大大的春宮圖……”
賈赦直欲吐血。他若沒撒謊,淑妃與蔣謝兩家都是白癡!這孩子哪有半分上位者氣質?不由得連連搖頭:“為了一絲挨不着邊的想頭,都能抛出去阖家性命。”難怪原著榮國府會落得那般境地,皇權便如同毒品一般,分明全無可能之事,卻能使人迷幻、誤以為能成真。想了想,他道:“你母親已是沒救了,你早些抽身吧。例如去五原醫學院學醫。”
七皇子一愣。
“你母親既然是病死的,你立志學醫也說得過去。”尤其你外祖父過些日子也會讓我弄趴下,你便再無依靠了。“雖說五原醫學院是司徒塬開的,許多時候不避諱反而光明正大。”
七皇子終是明白他母妃死定了,只愣愣的坐着,半日方淌下淚來。
賈赦陪着他坐了小半個時辰。七皇子終是抹了抹眼,向賈赦一躬到地,不言一聲的走了。
賈赦回去望着白安郎嘆道:“小白,我送你一個外號——鐵口直斷。”
白安郎笑道:“我不過熟知聖人心性罷了。”
賈赦嘆道:“果然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對手。”
次日,三味書屋的七十餘位師生并三十餘位護衛駕着大車、拉着帳篷等物,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夏令營去了。校長之子賈琏與戶部侍郎齊周、健銳營翼長姜武親送至長亭。有人聽見賈赦向他兒子煩道:“我壓根兒不知道會去哪兒,哪兒風景好去哪兒……”“寫什麽信啊,你都這麽大了!”
他們後頭遠遠的綴着兩輛馬車。前頭一輛坐在黛玉姜皎,後頭一輛擠着五六個丫鬟。姜昭親護送她們往莊子上避暑去。
作者有話要說:君臣相得雲雲,哈哈,只能在公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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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京城不久,姜昭的馬車便趕上來與三味書屋的一處了,慢慢游山玩水。他們人多,中午在野外生火做飯。遇見風景好的,有幾位洋先生停下來畫西洋畫,學生們随意頑。到了傍晚,特尋了一處平緩的山坡安營紮寨,也尋着了很是清亮的小溪,山坡另一頭有個村子。待吃飽喝足頑夠了,賈赦講了個西洋學生夏令營、半夜發現他們帳篷紮在河床上的笑話兒,結果沒人笑……賈赦覺得無趣,乃指揮衆人坐在星空下齊聲高吼一曲《少年壯志不言愁》,吓得鳥獸絕跡。
看着各色帳篷都支好了,賈赦好歹哄的賈琮跟賈環并他的幾個同學一道頑去,自己往兩個女孩兒這頭溜達,只聽賈琮在後頭大聲哼道:“分明是偏心要去瞧林姐姐,還說什麽防備有狼。哪怕哄我有土匪呢!才出京一日,哪裏來的狼。”賈赦扯了扯嘴角。
黛玉姜皎兩個支一頂帳篷,外頭圍着三頂丫鬟的帳篷,姜皎領着些護衛在遠些守着。瞧黛玉精神足得很,姜皎雖面色郁郁,倒比上午好了些。他想了想,心底壓着的事兒還是挑明了好,便直問:“皎兒那事,昭兒知道麽?”
姜皎低了頭道:“母親說莫讓哥哥知道。”
賈赦哼道:“想來姜武也不知道了?”
黛玉忙問:“舅舅沒告訴姜二叔麽?”
賈赦道:“此事以後回去再說。”因大聲吩咐守在外頭的何喜,喊姜昭過來。
姜皎半日方低低的道:“我母親說,只當讓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咬狗一口。”
賈赦哼道:“狗不通人情,許是無辜的。那狗主人呢?”未成年人犯罪要算在監護人頭上的好不好?
過了會子,姜昭來了。
賈赦讓他盤腿兒坐下,吩咐何喜等人遠遠的守好了,從當日之始末到白安郎之鐵口直斷,從姜文的迂腐到黛玉的相求,連七皇子來尋他求助也一并說了。因在座的少男少女皆未成年,他只将“大大的春宮圖”改成“大大的駿馬圖”。說完整個帳篷鴉雀無聲。
半日,姜昭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姜皎只默默垂淚。
賈赦忙道:“眼下不是憤懑的時候,先琢磨琢磨這事兒。”
黛玉道:“如今瞧着,這七皇子或是當真讓他表兄哄了。只是他這模樣兒,哪裏鬥得過他那些兄弟?那個五皇子何等陰狠,還輸了個沒影兒。”
賈赦笑問:“昭兒如何作想?”
姜昭想了會子:“因他們知道七皇子難以在衆位皇子中搏出來,除非得了天大的助力。縱觀朝堂,唯有我父親能一力相助其奪位。”
賈赦又問:“皎兒怎麽看。”
姜皎一愣。
“你也是個聰明孩子,你怎麽看此事。”
姜昭才要說話,黛玉伸出一個中指在唇上一按,做出噓聲之意來。她那模樣兒委實俏麗靈慧,姜昭一時竟看呆了。
姜皎想了會子:“他們兩家已敗落了,唯寄願于七皇子替他們支撐門庭。”
賈赦點頭道:“嗯,還有呢?”
姜皎又想了想,搖頭。“旁的委實想不出了。”
賈赦道:“他們早年還風光之時太過于無法無天了些,害的人家破人亡的事沒少做。如今他們敗落了。所謂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總有當初斬草未除的根在守着他們、耐着性子等到如今他們不能一手遮天的日子,将從前他們欠下的悉數讨回去。”
帳篷裏靜了半日,黛玉嘆道:“他們做什麽要害人呢。”
賈赦笑道:“他們害人時哪裏知道自家權勢不得長久呢。便如那日你倆念的什麽自言自語歌舞千年?”
姜皎笑道:“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
“我哪裏記得那麽許多。”賈赦笑道,“橫豎就是這麽一回事,千百年一直如此。故此,咱們也同分析力學一般分析一回。你們三個瞧着,平原侯府何至于今日呢?”言罷看看姜昭。
姜昭道:“子弟不長進。”
賈赦笑道:“子弟因何不長進。”看着黛玉。
黛玉道:“長輩不曾教導管束。”
他又望向姜皎:“長輩為何不教導管束。”
姜皎笑道:“伯父難為我了。”
賈赦道:“長輩不教導管束乃是因為他們心疼孩子。念書上進多苦呢,若不用上進也能過得好,何苦迫孩子念書去。”
黛玉奇道:“孩子不上進家族豈不就沒落了?”
賈赦道:“那會子哪裏知道呢?他們拿着爵位,家裏頭有銀子,只有他們欺負人的,沒有旁人欺負他們的。日子一長個個都不将律法放在眼裏了。”
姜皎道:“旁人不去告官麽?”
賈赦瞧瞧姜昭。
姜昭搖頭道:“官員若當真都依律行事,何來這許多冤案。”
“故此,皎兒這回平白遭了難,其根由乃是因着數十年來的應天府、大理寺、禦史臺、刑部等光拿俸祿不好好幹活。”賈赦瞧了瞧姜昭,“咱們要替皎兒出這口氣,那個什麽平原侯定城侯自然要收拾的。然要如何方能使日後少有女孩兒如皎兒這般無辜遭難?”這可是千古社會難題,爺就不信你們想的出法子來!哼哼。
他說完了甩了甩胳膊:“出去看看,外頭的星星好看的緊。”自己先鑽出去了。
裏頭三個孩子讓他的問題給弄懵了,面面相觑了會子,黛玉先鑽出帳篷,姜皎也跟着出去,姜昭最後一個。
只見漫天的星鬥撒着,滿滿的山上山下全是,遠遠的幾群學生在鬥歌,還有洋先生在唱着西洋小調,委實舒服。
姜昭悄悄跟到賈赦身邊問:“伯父,方才你問的那個,後人可有法子?”
“沒有。”賈赦道,“那是人之本性,古今中外難有法子。我故意丢給皎兒的。”他笑道,“這孩子聰明,丢個她想不出來偏又有趣的題目給她,她便沒功夫想些無趣的事了。”
姜昭愣了半日:“……怪道我爹說伯父歪才盡有。”
賈赦哼道:“歪才難道不是才?所謂黑貓白貓,拿住耗子便是好貓。憑用什麽法子,讓皎兒不想那件糟心事兒便是好法子。”
姜昭笑道:“這話不曾聽過,想來也是後人說的。”
“然!後世一位大人物說的。”
姜昭又道:“方才伯父說的,平原侯府從前害了許多人,伯父想是見過了?”
賈赦笑道:“這等人家必有此事,便是我們家也有過,前幾年讓我都清了一回罷了。他們家的我還沒功夫查呢。”
姜昭“噫”了一聲,有些失望。“不若咱們給二叔去信,讓他查去?”
“你二叔不是這塊料。”賈赦笑道,“再說聖人已是不預備留下淑妃了,七皇子橫豎是他兒子,那兩家是他特意替七皇子留着撐腰的,這一時半刻尋常人動不了他們。”
姜昭想了會子:“故此,除非是皇子方能動他們?”
賈赦搖頭道:“非也,明眼人都知道七皇子已然絕了機會,聖人又護着他,別的皇子除非是傻子才肯去對付他。”
姜昭苦笑道:“您就別賣關子了。”
賈赦笑道:“咱們有三個法子。或是尋他們早年斬草未除之根、如今已然有不低的本事了,悄悄相助。這個有幾分難。或是借小人之手,如滅了他們小人能得什麽好處,賈雨村那等人必是肯的。偏這兩個法子太麻煩,我有個最簡單的法子。今日臨走之時我塞給姜武一封信。”
姜昭眼眸立時亮了起來。
“大約咱們回去的時候你便能猜着了。”
姜昭太陽穴一跳:“您這麽一說,大約您的法子不甚合律法,或是不甚合規矩。”
“對付這等不好生依着規矩來的人,犯不上費腦子依着規矩琢磨他們。”賈赦哼道,“既然侯爺放得火,将軍也點得燈。”
姜昭愣了半日:“伯父,我二叔是朝廷命官。”
賈赦一手指天:“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二叔知。”
姜昭啞然失笑。
賈赦忽然來了勁頭,亮開嗓子吼了一曲《青藏高原》,一衆學生連姜昭在內,連滾帶爬捂耳朵。
次日馮紫英與聖人奏些公務,聖人随口提及三味書屋夏令營一事,見馮紫英面色怪異,乃問何事。
馮紫英笑道:“有個下屬昨夜在京西石頭溝子的一處村子歇下。他當日委實累了,趕到那村子甚是疲憊,匆匆打了個尖兒早早歇了。誰知半夜忽然被村子另一頭打雷一般難聽的調子吼醒,還以為是山魈。”
聖人笑道:“是何物。”
“後來才知道,三味書屋那些學生在那村子後頭的山坡上紮了一片帳篷。那山魈吼叫原來是賈國公在唱小曲兒。”
聖人愣了一會子,忽伏案大笑。
馮紫英嘆道:“我早上才聽了這事兒,也這般笑了一回。那下屬苦着臉道,‘将軍莫笑,當真不好笑,屬下這輩子沒聽過那麽難聽的小曲兒。’”
聖人才笑累了歇了口氣兒,聞言不禁又大笑起來。
十餘日後,平原侯府定城侯府同日到應天府衙報案,府中夜遭盜賊搬家,兩家的庫房都空了,庫中留下極其濃郁的花香,牆上拿墨筆寫着幾句話,悉數為漢隸:“彩蝶雙飛翼,盜帥夜留香。胡鐵花、楚留香到此一游。”
此案一出,滿城轟動。聖人用龍腳趾想也知道跟姜家有關。姜文這些日子特有人盯着的,口風緊的很,連姜老爺子都不曾透露;姜武當夜可巧在軍營值勤。這事兒從頭到尾都透着賈恩侯之風,偏他早已離京多日。況神不知鬼不覺一夜盜走兩家庫房,榮國府還沒這個本事不說,賈赦自己都寫不出那麽好的字來。馮紫英與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裘良立時往現場各自轉了一圈兒,不曾發現任何線索。馮紫英也疑心了榮國府,尋賈琏套話。賈琏道,他老子倒是講過有位英吉利國劍客林零七,姓胡的和姓楚的卻不曾聽說。
還未及細查,太後薨逝了。一時間諸事撂下,舉國上下皆忙着國喪。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榮國府賈母邢夫人王熙鳳皆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後方回。先陵地名曰孝慈縣,離都來往得十來日之功。榮國府賃了一個大官的家廟之東院歇息。府內事務皆托了探春,外頭由白安郎管着。
賈琏每日辛苦五更便起,想着他老子為了不守這國孝躲去不知那塊兒荒野睡懶覺了,心下倒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這日二祭完畢,衆人皆疲憊回了住處,賈琏終是忍不住向鳳姐兒抱怨:“父親如今雖住着帳篷,倒是能日日睡足了起來。”
鳳姐兒笑道:“你消停些罷,外頭可莫露出口風來。”
賈琏道:“我也只同你說說罷了。”
鳳姐兒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道:“方才李家太太尋裘太太在打聽,平原定城兩府那江洋大盜還不曾拿着呢,這京裏頭可安生麽。”
賈琏笑道:“他們府裏都敗落了,阖府大約也不見幾個護院呢,咱們家巡防隊何等本事。況我卻是不信是飛賊幹的。”
鳳姐兒忙問此話怎講。
賈琏道:“兩戶都是侯府,庫房必然不小,一夜搬空、還是兩家,除非他能施個移山換海的法術還罷了。縱是朝廷抄家,一夜也抄不了兩府的庫房。況我聽說不單是幾間大庫,連許多私庫一并空了。你只想想當年咱們家庫房的東西如何到了奴才家裏便知道了。”
鳳姐兒思忖道:“你覺着是他們府裏的奴才貪墨了去?”
賈琏笑道:“八成是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指不定多少人螞蟻搬家似的挪了多少日子呢,還做出一副遭賊的模樣來。”
鳳姐兒恨道:“這些沒王法的奴才,他們也不整治,竟讓蛀蟲搬空了府裏。”
賈琏嘆道:“那兩府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往年強奪人財物妻女的事兒沒少做,這也算個報應了。”說着打了個呵欠,“我倦的很。”
兩口子又說幾句閑話睡下了。
卻不知他們窗根子底下伏着個人,一字不漏悉數聽在耳朵裏;等他二人睡着了,方回去禀告馮紫英。
馮紫英轉身奏予聖上,因笑道:“我私下卻覺得與榮國公無幹。”
聖人問:“何以見得。”
馮紫英笑道:“如是赦公請的江洋大盜,當不會留名,否則豈不是給赦公惹麻煩?除非他自己替人搬家,留兩個化名誤導于我。單看胡鐵花與楚留香這兩個名字便不是赦公風格。倒是那個林零七,保不齊乃赦公信口胡謅哄斯汀頑的。赦公取的名字多粗淺明白,恰如其人。如今有現成的例子:我曾琢磨不透斯汀的字究竟何意,有一日同他一處吃酒,特問了他。斯汀道,原來是‘賈斯汀’乃是一個西洋古語,為誠懇之意,赦公以為他圓滑有餘、踏實不足,特取此字。再如他孫子那玩偶鋪子叫‘娃哈哈’、替忠誠王爺那醫學院取的名字更是将其化名倒了個個——‘三味書屋’必不是他自己取的,想來是齊大人手筆。”
聖人道:“那化名或是旁人取的呢?”
馮紫英道:“不論他們家的幾個小爺或是齊大人、兩位姜大人,都是實實在在讀書人。這兩個名字并那兩句詩,倒真有江湖人的品格兒。他們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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