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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想了想也對,橫豎眼下不着急用,乃将白安郎請來。先問了問府裏這兩個多月可有什麽事沒有,又将彭潤被唐氏不知怎麽的弄掉說了一遍。末了奇道,“這唐氏何許人也,聖人看着不是個糊塗的。”

白安郎聽了皺眉半日,道:“聖人委實不是個糊塗的,哄他聽寵妃的幾句話換心腹營将領,絕非易事。唯有引着他自己去想。方才我只想着,若我是唐貴人之謀主該當如何?”

賈赦笑道:“換位思考。”

白安郎道:“我想着,只怕須得煩請樂奎先故意将彭将軍一事露出去,因為旁人不便做此事,戴公公自然不會做的。”

賈赦點頭道:“不錯,想來當日樂奎手下有唐氏那一系的探子。”

“眼下這當口,凡是與軍權挨邊的,立時能暗暗傳遍京城。其中稍稍推波助瀾一番,便能由旁人、例如每月來宮中觐見之家眷,裝作嘴碎的模樣兒露給唐貴人。唐貴人又裝作與聖人說些閑話兒,什麽天下女人皆如何如何、情情愛愛能迷人眼雲雲。聖人自然想着樂奎也是員大将了,卻栽在情字上,順着唐貴人的話便能想到彭将軍頭上去。若沒他做例子擺在那兒,空口白牙又不能過顯,唐氏怕是難動得了彭将軍的。聖人自打穩了朝廷之後,疑心病漸漸出來了,也不若早年那般禮賢下士,頗有天下人才俱歸我手之意。如今老聖人尤在。有一日老聖人去了,聖人倒是不好說會如何了。”

賈赦思忖了半日,又道:“縱然彭将軍離了特種營,也落不到旁人手啊。那位老葛當是聖人信得過的。”

白安郎笑道:“葛将軍年歲也不小了,若皇子在謀此營,主意當是打在其子身上。”

賈赦道:“那個葛将軍之子歸了哪位皇子麽?”

白安郎道:“這個我卻不知。”

賈赦又道:“既然這麽着,樂奎與唐貴人是否為二皇子那一系?”

白安郎笑道:“未必。樂奎曾身陷囹圄許久,絕境也。他許是當真的為情所迷、錯信了雲梅姑姑;亦可能本為太後底牌。然領兵打仗委實是個人才。絕境人才易轉換陣營,恰如在下一般。”

賈赦嘆道:“真煩。要不是特種營本是我弄出來的,也倒懶得理會這些。”

白安郎驚道:“特種營是國公爺弄出來的?”

賈赦笑道:“不然我總惦記他們作甚。”

白安郎半晌方嘆道:“樂善王爺輸的不冤。”

賈赦呵呵一笑,去找壯壯小葉子聯絡感情去了。

次日海商果然急着找上門來。

原來賈赦托了他們去西洋弄火槍,最好是德國與法國的。自古以來,有錢就能弄到走私物品,不論是什麽。賈赦一副爺有錢的架勢,讓海商只管與他去弄來,不差錢。尋西洋人弄火槍并非難事,那海商老王前次倒騰蒸汽機大賺了一筆,他兒子又在賈赦手下當翻譯,自然愈發上心了。

這回他直接從洋人的海船上買了五支火槍,賈赦雖知道自己必讓他訛了一筆,也不甚介意。乃道:“這些都是旁人使過的,爺不喜歡。然既爺起初不曾告訴你只要新的,爺就收下了。想來你這幾個月也不曾出海。來日去西洋與爺多弄些好的來。”

老王笑道:“只當國公爺急用罷了。”

賈赦笑道:“那會子是急用,領着那麽些人出去夏令營、又不好帶許多護衛,恐遇上土匪。這會子都全都回來了,倒是不急了。”

因喊何喜進來收好。

老王也不管他說的真話假話,一律當真話,又讨好了一會子,收了錢走了。

賈赦将那五支槍留了一支防身,交了三支給丁魯班,另一只親袖了往齊家來。

齊周尚未下衙,齊老爺子正在家中。這二人許久不見,前些日子恰合謀一起大案,正好通通氣兒對對口風。

原來自打淑妃病逝、七皇子學醫、定城平原二府衰敗,各家皇子忽然都老實了許多,溫儉恭良讓,皇宮內外一片謙和。齊老爺子笑道:“大約能安分個三五年。”

“巧得很。”賈赦笑道,遂直言将彭潤請去江南訓水匪去了。

齊老爺子瞧了他半日,嘆道:“你當真欲為王莽麽?”

賈赦笑道:“非也,王莽多累,我卻懶得很。我只願再無人因些與我不挨邊的破事兒來煩我。”

齊老爺子哼道:“也罷,若欲有為,須大刀闊斧,莫留後患。”

賈赦乃将西洋火槍取出來給他。

齊老爺子拿了火槍在手中把玩半日,笑道:“此物好的很。”

賈赦笑嘻嘻點頭,一徑去了。

才進榮國府門,只見有人笑上來請安道:“老爺,潘又安家的來了,此刻恰在老太太院子裏回話呢。”

賈赦一愣:“潘又安這名兒仿佛聽過。”

那人笑道:“乃是二姑奶奶陪房,這潘又安家的便是當日二姑奶奶的陪嫁司棋姑娘。”

賈赦這才想起來,這哥們不就是原著裏頭丢下司棋逃跑的那表弟麽?迎春想來是成全他們了。忙往賈母院子去。

方到賈母屋子廊下,過來幾個仆婦望着他笑請安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喜從何來?”

中有一個出來笑道:“潘又安家在來說,二姑奶奶有孕了!”

賈赦“啊呀”了一聲:“迎兒有寶寶了?”

衆人又是一陣道賀。

賈赦又驚又喜,忙進屋去。

只見司棋已然是婦人裝扮,正向賈母回話,見他進來趕忙請安。

賈母笑道:“二丫頭如今可算是在夫家站穩腳跟了。”

賈赦聞言有幾分不樂意,只覺但凡有自己在,女兒便穩得很。忙問司棋迎春如何了。

司棋笑道:“我們奶奶好的很,今兒才診出來的,已坐下兩個月的胎,大夫說奶奶身子骨兒好,母子俱康泰。”

賈赦點點頭:“帶幾個醫女過去,便是從前照顧過咱們家二奶奶的那幾位,再請位大夫一同去莫家。”

賈母忙道:“你可休要大動幹戈,人家府裏自然有人照顧,不可逾矩了。”

賈赦笑道:“不妨事,他們家是他們家的,咱們家是咱們家的。”

遂命人請了家中的姚大夫并當喚當初照看王熙鳳的那四位醫女來,又打疊了許多藥材補品,賈赦親領着人過去。

賈母攔了兩攔,沒攔住。鴛鴦笑道:“老祖宗莫憂心這些,世人都知道咱們家老爺愛女如命,親家老爺想來也知道的。”

賈母嘆了口氣,只說成何體統。

莫鲲倒是早料到賈赦會派醫女過來,只不曾想他親送過來罷了。指着他笑道:“我還會虧待你閨女不成。”

賈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這幾位舊年照料過我那兒媳婦,經驗頗足。天下人總欲将最好的統統堆給兒女罷了,多些有何妨。”

他說得直白,莫鲲只得笑命人領進去,他們家長媳自着人安排不提。

莫鲲乃将下人都打發了,笑道:“瑜兒明年預備秋闱,可恰在兒媳婦兒生産之後。”

賈赦都忘了莫瑜還沒參加過古代高考呢,忙問:“姜老爺子準了?”

莫鲲點頭:“本是今年秋闱,誰知太後薨逝,推到明年了。”

賈赦笑道:“甚好,如此孩子也心安。既姜老爺子準了他考,想來無礙。既明年秋闱,後年想來便有會試了?豈不是天下學子悉數得進京?”

莫鲲道:“正是,恩侯可有什麽好主意?”

賈赦笑道:“不如将近年會試試題編繪了,由清明圖書館出成集子,讓天下學子瞧瞧。”

莫鲲先是眼前一亮,思忖了會子又道:“只是會否太過招搖?”

賈赦笑道:“只是本書罷了,算不得什麽。過幾日我向聖人提議,春闱之時可請朝廷包下些客棧,供貧寒學子栖息備考,橫豎國庫充裕,花不了幾個錢,亦能顯聖人重才之意。如此便将咱們這個遮蓋過去了。”

莫鲲捋了捋胡須笑道:“恩侯總有許多法子。如此甚好。”

他二人都願意清明圖書館在士子中名頭越大越好,橫豎得好處的總是他們的孫子外孫。又商議了會子,賈赦便去看女兒了。

原本古代都是母親往出嫁女兒房中看望的,賈赦壓根不知道這個,莫瑜也是呆的,聽聞老丈人來了,忙迎了出來。

賈赦見迎春的屋子還算涼爽,女兒也白白胖胖氣色不錯,放下心來。乃絮絮叨叨啰嗦了許多廢話,又向莫瑜叮囑了一大堆。

迎春一一應了,笑道:“我如今只覺得懶,成日想睡覺呢。”

賈赦忙道:“睡!想睡就睡!這七八個月讓莫小瑜拿你當豬養!”

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賈赦看了看女兒,心中暗自慶幸。前陣子淑妃鬧了那麽一出也不是沒好處的,如今各家皇子都消停了。莫瑜他們編的拼音字典可是個能流傳後世的東西,讓那些無孔不入的家夥惦記上可不太好頑兒了。

當晚賈赦便請白安郎代筆,向聖人上了折子,說是橫豎國庫有錢,包幾個客棧也花不了多少,不若後年進京的學子都由朝廷出三個月的房錢雲雲。聖人接了這折子心下雖覺得甚好,也有幾分莫名,乃問姜文賈家又出什麽新鮮事兒了。

偏因着前些日子姜文對姜皎那事兒不作為,賈赦不甚滿意,回京來數日不曾見他。姜文只說不知道,恐怕是他們夏令營路上有什麽事兒。

聖人想着,憑他為什麽,橫豎朝廷不花多少銀子,卻得了士子感恩。才要吩咐人去辦,擡頭只見姜文若有所思,忙笑道:“你可想着了什麽?”

姜文頗有幾分為難。

聖人忙令退下左右。

姜文仍是猶豫了半日,道:“臣只是猜罷了。恩侯懶得很,無事不想主意的。”

聖人道:“這個朕自然知道,哪回不是有人惹了他、他那性子睚疵必報的;或是你替朕想法子去引他出主意。如今他平白無故的這般,朕只覺得沒個由頭,少了什麽似的。”

姜文道:“臣想着,因前些日子總有人讨好斯汀,縱斯汀擺明了只肯為純臣,依然源源不絕有人上門或是請他赴宴。或許是……恩侯回家後,斯汀抱怨了什麽。也聽聞前科有人出資招待學子的。恩侯……大約欲替兒子出口氣,先攔了他們的道。”

他分明在指皇子不安分。

聖人半晌不言語,姜文只在下頭老實坐着。

終于,聖人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姜文默默回去,當夜便使人請了姜武來,将今日之事說與他聽。又問他可知道賈赦忽然來這麽個折子的緣故。

姜武哪裏知道?只說不如去問小齊。

姜文笑道:“且不論他是為了什麽,你也告訴他一聲去,我是如此對應聖人的。如今咱們家權勢愈發顯了,我今日故意引得聖人往皇子們身上想,讓他少想着咱們家。”乃長嘆一聲,将馮紫英往自家派過探子一事說了。“我知道你們怨我不替皎兒出氣,那會子我何曾敢亂來呢?”

姜武聽了默然半日,道:“橫豎你總得出兩手,讓人知道你不好惹。”

姜文道:“如今瞧着,聖人春秋還長呢,我只得讓他信了我,萬事皆好。”

姜武扭頭望天不則一聲。

姜文也只得默然長嘆。

數日後,三味書屋忙着期末考試、放暑假。願意回家的回家,願意留校的留校。丁魯班與幾位洋先生都是以校為家的,帶着些學生一面研究蒸汽機、一面研究西洋火槍。賈赦終于在放假前的最後一日見到了司徒塬。

見他進來,賈赦笑道:“我總想着回來這些日子少見了一個人。”

司徒塬哼道:“橫豎總是我來尋你。”

賈赦道:“我卻沒有那許多消息要說與你聽,尋你作甚。”

“小七總是你塞給我的。”司徒塬道。

賈赦指他道:“你們姓司徒的總愛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塞給我的。”

司徒塬道:“我只讓他尋你求主意,你倒是将整個人丢給我了。”

賈赦笑道:“我也只替他出了個主意罷了,這主意可是不錯?”

司徒塬嘆了口氣:“也算保命的法子。”又道,“我今日倒是來謝你的。”

賈赦一愣。

“我母妃前些日子也病了,太醫治了三個月不曾見效,倒是我醫學院中的一位洋大夫給治好了。果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賈赦忽然想起來,原著是有一位太妃薨逝過,而非太後。莫非原本該死的是這厮的老娘?因笑道:“我說什麽來着?醫學院是有用于國。”

司徒塬點頭道:“平日不覺,不曾想能救命。”因笑道,“不知你如何将定城平原二府搬空了?”

賈赦道:“我并非江洋大盜,如何知道?”

司徒塬笑道:“若是殺人放火,想來不是你做的。若是單單取財,恩侯你哪裏會便宜旁人那麽許多財物?”

賈赦哼道:“委實不是我幹的,我只放了些信兒出去罷了。”

司徒塬笑道:“罷罷,你只哄哄聖人并姜文便是,哪裏哄的了我。”乃揚長而去。

賈赦在後頭瞪了他半日,哼道:“有本事你拿證據出來!”

乃悠悠哉哉吃了盞茶回府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嗯嗯。

多謝大家不感冒金子不會寫愛情故事……我真的不會寫……

99

話說這一日司徒塬正在醫學院與幾個老大夫商議他母妃之調養,外頭門吏來回道,“三味書屋使了個學生來。”

司徒塬笑道,“他們書屋裏少往咱們這兒來人,但凡來人多半不是好事。”乃命請進來。

誰知來的學生竟是賈環。賈環笑道,“我伯父說,眼瞧着又該招生了,欲請原院長一道做些廣告宣傳。”

司徒塬笑道,“何為廣告宣傳,”

賈環道,“請看這個。”

乃将一疊紙鋪在案上,上頭寫了許多招搖過市的法子,看得司徒塬哭笑不得。屋中恰有一人乃是聖人密探,偷眼觑了會子,也腹中暗笑。

司徒塬向賈環道:“我先瞧會子,回頭去你們府裏與他商議。”

賈環苦笑道:“您能讓他打消這主意便好了,敲鑼打鼓喊號子,何等傻氣。”

司徒塬笑道:“這個卻不容易。”

有位老大夫也看了看賈赦送來的法子,向司徒塬道:“榮公這些法子……他當真使麽?”

司徒塬笑道:“他怕是當真會使,偏也覺得有幾分丢人,故此欲拉我下水罷了。”

那老大夫笑道:“院長這麽說,老夫便放心了。”

屋中衆人皆忍俊不禁。

司徒塬自然知道賈赦這麽大刺巴列的打發賈環來尋他不可能只為了這個,想來必有旁的緣由。果然當晚便溜達過去了。

原來賈赦煩他幫一個小忙。

“請人無意間捎一個小故事給聖人。”賈赦笑道,“有戶作坊,不拘造酒的造醋的,因不提防作坊中外人進出,讓旁的作坊将他們祖上傳下來的方子盜走了。”

司徒塬笑道:“你欲借我手算計聖人什麽?”

賈赦道:“算計他的銀子。”

司徒塬聞言思忖了會子,道:“雖不明所以,罷了,橫豎他有的是銀子,助了你一回也無妨。”

不日戴權便聽到有兩個小宮女在嘀咕某妃娘家來人訴苦,家中作坊因不曾提防外人進出、讓人光明正大盜走祖傳方子。因那妃子母家屬太上皇陣營,聖人早冷落多時,戴權趁聖人高興,做笑話說了。

聖人大笑“何等糊塗”,果然心情愈發好了些。

數日後,聖人下了早朝,正在大明宮看折子,忽然外頭禀道:“戶部侍郎齊周大人求見。”乃命他進來。

齊周入殿行過大禮,笑道:“昨日恩侯托臣向聖人讨個話兒。”

聖人忙問什麽話。

齊周禀道:“他那個三味書屋的洋先生尋到了一種煉鐵的法子,以焦炭煉鐵,喚做高爐煉鐵。恩侯有心将此物弄出來。因那個須得先花不少銀錢,最終若能成了,可做出許多好鐵。鐵器關乎社稷,不能随意買賣,恩侯琢磨着他若弄成了,那高爐賣不出去,可虧大發了。”

聖人前頭聽着頗為肅然,聽到後頭這一句忽然想起賈赦賣不出去的地暖與抽水馬桶來,不由得好笑。“他預備賣給朕麽?”

齊周道:“好鐵多造兵器,恩侯大約是想賣給朝廷。他說陛下若不買,他便不弄這個了。”

聖人思忖了會子,問道:“齊卿覺得如何?”

齊周道:“他若真的弄的出來,自然是大大的好事。邊境戰事難免,将士得了利器可減許多傷亡。臣近日方明白,他那個三味書屋委實于國有大大的好處。”他笑道,“他們是專門琢磨法子的。”

聖人颔首,讓他接着說。

齊周道:“起先我只當恩侯不過閑着辦書院做耍子,後他們弄出了水泥,與治河、修路、營造皆有大大的好處。偏他們皆是——臣看着,他們也是書生,只不研習四書五經罷了;故此無力将水泥弄成作坊,恩侯便拿來替他弟弟換……功勞。”

聖人自然聽的出他欲說換前程,面上露出笑意來。待十一皇子周歲便預備替賈政升個官兒,不過四品罷了。一個四品官銜換個水泥方子,委實賺大發了。

“年初恩侯鬧了許久的地暖,如今正在臣家裏整呢,本也是三味書屋那幾位先生弄出來的。恩侯道,他明白了,他們只有心做些東西出來,卻無力推出去讓衆人都用。故此,近日三味書屋的先生們又弄出了一兩物,喚作肥皂與火柴,臣瞧着,雖是小物,甚有利民生。恩侯他們預備今後只賣方子過活,将那兩物的方子賣給商家。”

聖人聽到奇道:“這肥皂火柴是何物?”

齊周乃細細解釋了一回,聖人不禁大贊:“好東西!”又問,“他們預備賣方子?”

齊周點頭道:“聽他說倒是賣的不貴,他道,民生之物唯有便宜方能推廣開來。橫豎他不缺錢,如此可使得他的三味書屋漸漸有些名聲、他那些學生也好過日子。”

聖人點頭。賈赦委實不缺錢,他的學生也缺名聲。

“然高爐煉鐵非民生所用。他無意去做鐵器買賣,只有心做那爐子。若将爐子弄出來,聖人不買,他只怕血本無歸了。”齊周笑道,“大約在地暖上頭虧大了。恩侯道,他若沒弄出來是他沒本事。只欲求聖人一句話。若他真将那爐子弄出來了,制出的鐵較之當下好許多,大益于将士甲兵,聖人可買不買?您若不買,他便不弄了。”

聖人心道,他若不賣朕才擔心呢!橫豎前頭不是朕花錢,弄不出來賈恩侯虧本,弄出來了朕花幾個銀子買下來于國大益。乃笑道:“既這麽着,你告訴他,只管弄去。弄出來了朕自然買。”

齊周又笑道:“只是聽他說了半日,臣雖不甚明白,倒像是那個縱弄出來了,亦非抓一兩個官員教兩個月便能管得了的。”

聖人“噗哧”一聲笑了:“他的意思朕知道了。他的學生大約學了數年,出師後無處可去,又不願花錢捐官,便欲借道混進工部,可是如此?”

齊周笑道:“臣看了會子他們洋先生所繪圖紙,委實……看不明白。臣也覺得尋常官員只怕不易管的了那個。”

聖人忙問:“齊卿看過圖紙?”

齊周道:“那圖紙就攤在三味書屋一間屋子裏,旁聽的也可去看、好奇的亦可去瞧。聖人有心,只管過去就是。”

聖人站起來道:“胡鬧!既是煉鐵之器,豈能随便讓人看的。如旁聽的有異族探子呢?”他立時想到前些日子戴權說的那笑話了。這個賈赦旁的都好,做事委實過于粗枝大葉了,半分不精細。

齊周笑道:“聖人多慮了。他們自己也只略知大概罷了,聽聞是那位新聘下的英吉利國來的洋先生故國之物,異族探子只怕也看不明白的。”

聖人搖頭道:“既是探子,本事想來不差。”乃向齊周道,“讓他将那屋子關了,休讓外人進去。他只管去弄去,弄出來了爐子,若當真能出好鐵,朕自然不讓他吃虧。若弄不出來可就不怨朕了。”

齊周笑領命而去。

賈赦得了他的話高興得很,立時往郊外去買了一處地,讓那位英國的菲爾德工程師領頭弄高爐煉鐵。

賈赦給菲爾德的薪水直将他在英國薪水翻了十倍,菲爾德已寫了數封信托海商老王帶給他的往日的同僚并朋友,推薦他們來投奔“極富科學探究精神與天才頭腦的東方贊助人赦·恩侯·賈公爵大人”。

賈赦靈機一動,也托老王去歐洲各國登報,高薪誠聘科學家、工程師。但凡來肯坐着海船過來的,東方科學贊助人赦·恩侯·賈公爵大人包吃包住包科研經費包助手甚至可以包娶老婆!人才麽,本來就是最好拿來的東西。

三味書屋便專門辟出一間院子研究高爐煉鐵。

聖人有時也使人過去瞧瞧,每回都瞧不明白他們在弄什麽。頭幾回都見他們門不關院不鎖的任人進出,又讓人将賈赦訓一頓。

賈赦愁道:“本來便只知道些影子,各位先生學生都去看、去出主意,方能集思廣益的。單單幾個人哪裏弄得出來。”

聖人怒道:“休尋借口!事關國本,容不得你這般懶散。”

說了三四回方好了些。聖人只覺得他靠不住,命齊周去耳提面命一番。

齊周去了一回,之後三味書屋那個研制高爐煉鐵的院子立時森嚴了起來。非但不許人随意進出,連圖紙等物亦不許随意帶出。

聖人聽了好奇,忙招齊周來問:“你向賈恩侯說什麽了?”

齊周笑道:“臣只告訴他,如有旁人學會了這個先弄出來,聖人想來先買人家的去了,他的錢自然白費了。”

聖人大笑,連贊齊周聰明。

那院子裏頭不多時便開始了研制各種配方的合金來試驗火槍了。

秋去冬來,時光如淌水一般沒影兒了。轉瞬間宮中的十一皇子要抓周了。元春本是個聰明人,自己這兒子年歲太小,太子之位怕是輪不着的,不若做個賢王輔佐新君。元春身邊的心腹公公亦是如此勸說。

偏賈母早早傳了信給元春,讓十一皇子抓些閑物,哪怕如寶玉一般抓些脂粉。莫為“賢王”,只為“閑王”。“不必特特引着他去抓什麽,只日日堆些頑器與他,到時候他自然會去抓頑器了。”

元春聽了猶豫了半日。

賈母道:“你大伯說,前頭這些皇子沒一盞省油的燈,過個十幾年還不定成什麽樣子。‘賢王’極易卷入,未必能獨善其身。唯有萬事不管的‘閑王’,沒人理會他,平安無恙。若諸皇子如聖人與諸位王爺般亂奪一氣,唯有前頭不顯的,後頭方有機遇。聖人便是如此方得了大位。如今十一皇子唯有愈不顯愈好。”

元春聽罷登時出了一身透汗。不曾想伯父竟有此心!內裏登時如井轱辘一般七上八下的。半晌,攥了賈母的手道:“如此,我知道了。往日錯怪了大伯,還請大伯大人有大量,休要怪我。”

賈母笑道:“你大伯何曾怪過你,日日常說你在宮中種種不易。從前我也看錯了他。”一面說着,賈母心中一面将賬算到了王夫人頭上。自打王夫人在府裏栽了,賈赦便靠譜許多;自打她進了小佛堂,賈赦便對賈政好了。

“我看着他這些年雖不入朝堂,卻愈發得了聖寵,也甚是知道聖人心思。你大伯道,皇子雲雲,憑他千能幹萬能幹、不若‘聖寵’二字得用。且聽你大伯的。他道,十一皇子打小莫急着學詩書,那個到了七歲之後再學管保不遲。只記得教他三條:一是孝順,唯孝順聖人與貴妃娘娘,在聖人跟前犯不上裝得多孝順皇後。旁的娘娘不必擔心,你大伯自有法子。二是要貪玩,身子骨要好。爬牆上樹、拔草弄花、樣樣皆可。其三,孩子須得心善。愈是小孩子愈發得心善,人情往來日後再教不遲。這般孩子易得聖人喜愛,且不憂心他動旁的心思。來日方長,前頭那些皇子沒個十年鬥不完。日久天長的沒人惦記他,待到半大了、懂事了,學起許多東西快得很,且不被旁人察覺。”

元春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這是要讓十一皇子只做頑童模樣,正事上不必出挑,做聖人喜愛的小兒子。待旁的皇子鬥得兩敗俱傷再悄悄顯露出才學來。大伯好計!只是此計唯有一處大漏洞。“若聖人早早選定了太子呢?”

賈母道:“你大伯言道,十一皇子年幼,若聖人早定太子,壓根沒想頭。愈發是淘氣些的好。誰知道聖人會定那一位?保命才是頭一件事。”

元春聞言默然許久,嘆道:“大伯說的是。”

後十一皇子抓周果然抓了賈赦特送來的一只五顏六色極好看的皮球,只管抱着呵呵傻樂。賈貴妃倒是滿意得很,拿着十一皇子的手笑向皇後道:“這小皮猴子日後怕是個淘氣的。”

皇後及諸位妃嫔、皇子見他抓了這個也頗為滿意。

聖人有幾分哭笑不得:“來日好生管教,莫成日家淘氣成何體統。”心下倒是愈發滿意。前頭那兩位小皇子抓周都抓了些書本弓箭,他哪裏不知道他們的母親特拿了這些東西去引他們抓的?唯有賈氏,不曾特拿各色吉祥物兒去誘孩子,只随他頑去。

他一高興,次日便下旨替賈政升了一級,賈母歡喜萬分,命大擺宴席。賈赦與賈政齊齊請她莫要張揚,只阖府擺了一日戲酒、請東府的一并過來便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多快好省奔工業革命,哈哈

100

進入臘月,天公忽然怒了似的,連着下了三四日的大雪下來。京城中貧寒人家許多遭了雪災,姜文立時想起他兒子前次從江南回來說的那些法子,忙向聖人奏了。聖人聽着也頗有幾分可行,讓他趕緊去辦。

忙了數日,眼見雪也止了,災民也安置得差不多了,聖人忽然起了閑心,領着戴權并幾個侍衛上宮外溜達一圈兒。見京城街面又熱鬧起來,熙熙攘攘預備着過年呢,不由得笑道,“隽之委實是個能幹的。”

戴權忙道,“乃是托了聖主洪福。”

縱知道他不過順口說些好話,如今聽在耳中頗為舒坦。聖人想着這些主意本是姜文他兒子從賈赦口裏順來的,此處離寧榮街又不遠,一時興起,直往榮國府去了。

到了府門口,他們自然不肯名言身份,只說讓賈琏出來便知。門吏見他們氣度不凡,趕忙進去報信。

賈琏恰逢休沐,聞報匆匆出來一看,大驚,才要下拜,聖人擺擺手,擡腿便朝裏頭走去。

門吏在後頭大驚,心道,忠誠王爺來了也是在接待廳等着的。這老頭兒是誰啊……

聖人随口問道:“你父親呢?”

賈琏回道:“正跟臣之幼子一處頑呢。”

聖人哼了一聲,這厮倒真的含饴弄孫了。便讓賈琏領着他過去。

賈琏知道賈赦正領着壯壯在游戲房,見聖人欲悄悄過去,也不敢使人報信,一行人直往游戲室而去。

游戲室外頭有個暖廳,賈琏親打起大紅猩猩氈的厚簾子,一股子暖意撲面而來。聖人不禁嘆道:“這屋子便有地暖的?”

賈琏笑道:“是,舊年冬日太冷,臣父親替阖府都鋪上了。”

聖人嘆道:“春日時分朕來瞧過一回,倒是尚且不覺。如今瞧着委實暖和。”

這屋子太暖和了,才說幾句話他們便熱了,早有下人捧了幹淨的棉拖鞋來,戴權又伺候他寬了大衣裳。因問:“賈赦呢?”

賈琏也奇怪外頭這麽大動靜,他爹怎麽還不出來,也愣了愣。

此時本在裏頭伺候的何喜已出來了,他是認得聖人的,忙跪下叩首。

賈琏忙問:“我父親呢?”

何喜面露窘色:“老爺在屋裏呢。”

聖人不覺生疑,轉身便往裏頭走去。

戴權忙打起裏頭的簾子,不由得一愣。

只見滿屋子布偶頑器胡亂堆着,四壁挂着厚厚的毯子,無有家俱。賈赦背後枕着一只案子那麽高的龍貓布偶,身上搭着毯子,睡的正香。胸口伏着一只小腦袋,瞧年歲大約是賈琏之長子,也在打着小呼嚕。右邊斜躺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娃子,懷裏摟着一只大大的不知道什麽布偶,身上也搭着毯子,想來就是賈琏的長女了。最顯眼的乃是屋子正當中,賈琮擺了個“大”字仰天八叉的睡得天昏地暗。

聖人只覺好笑,慢悠悠走了進去。

賈琏滿面尴尬,忙進去推賈琮起來。

賈琮眯着眼睛瞧了他哥哥一眼,嘟囔道:“二哥哥,我困……”乃打個滾兒,滾到牆根摟了個大熊布偶接着睡。聖人不禁又掃了一眼,這屋子委實處處有布偶。

賈琏忙招手讓何喜去弄醒他弟弟,自己快步過去喊女兒。

小葉子也迷糊的撐開眼皮子瞧了她爹一眼,口裏哼哼了兩聲,撒了懷中的布偶,卷着毯子也打了個滾兒,滾到賈赦身邊抱着祖父的胳膊接着睡。

聖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賈琏大窘,只得上前去推他父親。

賈赦正睡到舒服的時候讓他弄醒了,滿面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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