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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不回家,我也會半夜過來吃了你,不信你就試試!”

舒蘭得意地朝他扮個鬼臉,小跑着迎了出去。

蕭琅望着她的背影冷笑,就讓她先得意一陣,等午飯後舒宛提出來帶她走,看她怎麽辦!

可惜,朱元寶生來似乎就是要與他作對的。

飯後,沒等舒宛提出要帶舒蘭回家,朱元寶就興奮地跑了進來,手裏提着一只青色的鳥籠,直接舉到舒蘭面前,大聲道:“阿蘭,你看,這是張老頭那裏新送來的,很多人搶着要買,卻被我搶到了,怎麽樣,好看吧?”的确很多人搶,最後多虧秦家派了小厮跟着他,要不就憑他身上那五兩銀子,只能買只小點的普通鹦鹉了。

舒蘭幾乎在朱元寶跑進來的時候就站了起來,一雙大眼直直地盯着籠子裏的鳥。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鹦鹉,只有脖子下面和頭頂一簇形狀優美的羽毛是嫩黃色的,更可愛的是,鹦鹉兩眼斜下方各有一小圈紅色的羽毛,也不知道本來就是這種顏色,還是後來被人點上去的。

只一眼,舒蘭就喜歡上了這只漂亮的鳥。

“阿蘭真可愛!阿蘭真可愛!”

就在她想問問朱元寶怎麽讓鹦鹉說話時,鹦鹉的小腦袋轉了一圈,翅膀一撲,突地叫喊道,聲音有些沙啞,卻咬字清晰,讓人聽得分明。

舒蘭愣了,随即喜得不知道該怎麽好,一會兒看看朱元寶,一會兒看看老太太和舒宛,最後瞅着鹦鹉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脆嬌憨,不知道比鹦鹉的聲音要好聽多少倍。

朱元寶頓時覺得剛剛沒有白跑,傻傻地看着笑的眉眼彎彎的舒蘭,他發現,跟這丫頭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覺得她越好看。

蕭琅坐在舒宛旁邊,冷冷看着站在一起的兩人,眼中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刀刃,随時都能飛出去戳在朱元寶身上。

突地,一個藍衣丫鬟急匆匆跑了進來,進門就喊道:“老太太,不好了,剛剛姑爺派人來傳話,說有人在山裏發現了狼群,逃出來時撿到一張弓,上面刻着蕭二爺的名字,姑爺擔心蕭二爺出事了,讓舒宛小姐跟蕭琅少爺趕緊回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唉……敲最後一段時,心裏好難受

☆、拒絕

村裏獵戶間有個規矩,要在随身武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為的就是出現意外時,旁人能憑借那些弓箭棍棒認出主人的身份,及時通知家屬。

蕭琅就撿到過一根染血的粗制長矛,他清晰地記得,當蕭守望把東西交給一戶人家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抱着長矛痛哭流涕,老人身後,幾個高矮不一的孩子先是露出茫然無措的神情,然後就跟着哇哇哭了起來,哭聲震天,惹得不少村人跟着落淚。

所以,當聽清丫鬟說了什麽時,蕭琅腦海裏嗡的一聲,好像被巨石重重砸中胸口,緊的難受。

晨間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蕭守望背着長弓的高瘦身影,他蹲在河邊,回頭招呼自己喝水時臉上的笑容,他放在自己頭上摩挲的粗糙大手,還有他尴尬而不自在的指點……

或許,他只是不小心掉落了弓?

這個想法簡直就是自欺欺人!

蕭琅倏地站了起來,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他要去看看那弓,他要辨認弓上的刻痕,他要察看弓上是否有血跡,他要進山去找蕭守望,去找他的爹!

下一刻,蕭琅如同一陣風般奔了出去,轉眼就消失在衆人眼前,耳畔只餘院落裏清晰的腳步聲,但是很快,那腳步聲就消失在了下人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

丫鬟呆立在門口,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舒蘭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知道丫鬟口中的“蕭二爺”就是蕭二叔,也知道有人撿到了蕭二叔丢了的弓,可她卻猜不出這些話連在一起的含義。望着大人們嚴肅的面孔,她莫名地不安起來,求助地看向同樣迷茫的朱元寶,希望無所不知的元寶哥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

朱元寶搖搖頭,示意舒蘭不要說話,他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他明白,一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蕭琅跑出去後,舒宛強忍着才沒有讓盈滿眼眶的淚水流下,她看了看茫然無知的朱元寶和舒蘭,轉身朝老太太道:“姥姥,家裏出了事,一定亂糟糟的,就讓阿蘭在這裏多住幾天吧,我這就走了。”

老太太拉住轉身欲走的大外孫女,心裏也很沉重,蕭家與舒家是什麽情分,她一清二楚。要是蕭守望真的遇難,女兒女婿怕是會傷心難過好一陣子,當年藍氏難産而死,女兒連續好幾個月都仄仄的,人瘦了一大圈。

“傻丫頭,那孩子心急沖動,你怎麽也跟着不懂事了!”老太太心疼的責怪一句,回頭對大兒媳朱氏道:“你趕緊派人去知會你爹他們,看看布坊裏能否抽出人手來,讓他們全都帶到村裏去幫忙。那頭姑爺肯定請裏正發動村民進山尋人呢,咱們家的人都跟着去,多個人也多份希望!”

朱氏應了一聲,步履匆匆地出去指派,吩咐這個去布坊通知公爹相公,指揮那個準備馬車棍棒,面上雖然沉穩,心中卻極為忐忑,那可是狼群啊!不管進山的人有多少,只要一想到相公可能會遇到狼,她那顆心都恨不得跳出來。本能地想要埋怨老太太多事,又不是姑爺有危險,派幾個下人去幫忙也就算了,何必讓自家爺們跟着去呢?可轉念一想,那也是老太太的相公和兒子,她心裏的擔心,只會比自己更多。

所有的擔心不滿,都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

秦如海很快就領着人回來了,跟老妻叮囑了一番,自家人帶着舒宛跨上一輛馬車,七個健壯的工人跨上另一輛,兩輛車快馬加鞭往青山村趕去。

“姥姥,蕭二叔怎麽了?”舒蘭倚在老太太身邊,緊張地問。

老太太摸摸她的頭,遞給朱元寶一個眼色,這才道:“沒事沒事,大概是在山裏迷路了,我讓你姥爺他們幫忙去找了。”

“哦……”舒蘭立即放下心來,喃喃自語道:“那蕭二叔一定會走出來的,小時候他就告訴過我,要是在山裏迷了路,就看日頭,日頭在哪邊,那邊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到底還是記不清是東還是西了,舒蘭不好意思地笑笑,重新跑回朱元寶身邊,拉着他的袖子要去後院裏逗鳥玩,不知道鹦鹉吃不吃櫻桃,嗯,一會兒試試看就知道了。

朱元寶疑惑地看向老太太,見老太太滿臉疲憊地朝自己揮手,便跟着舒蘭出去了,只是,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車簾大開,舒宛緊張地坐在邊上,眼看拐過下個路口就要抵達青山村了,怎麽還沒有看見阿琅?

“他是不是繞小道回家了?”大舅秦宜康疑惑地猜道,畢竟那小子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快過馬車,八成是挑小路了。

秦如海濃黑的眉毛深深皺着,上一次聽說狼群鬧事,還是十幾年前的一個寒冷冬夜,狼在深山裏找不到食物,餓的只剩下皮包骨頭,才竄到山腳下的村莊獵捕家禽,可現在正是草長兔肥的季節,好端端的,狼群怎會出山?

“老大老二,一會到了山上,你們兩個要緊緊跟在工人身後,切不可落下!”

“我們知道,爹,您放心吧。”二舅秦宜貴面上一片沉穩,此時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掩蓋了平常的儒雅書生氣息,倒像是秀氣的莊稼人。不像秦宜康,身子微微發福,即使粗布衣裳也掩飾不了他身上的富貴氣度。

進了村子,就見村人正簇擁着往裏正家裏趕呢。

秦如海直接吩咐車夫朝人流湧去的地方趕車。

遠遠的,舒宛就聽到爹爹與裏正争辯的聲音:“阿琅都說這是蕭二弟的東西了,您怎麽還不答應派人進山尋人?這都什麽時候了,早一刻出發,希望就大一些,這麽多人一起去,還怕那幾頭狼不成?您看這孩子都急成什麽樣了!”

舒宛大驚,随着秦如海擠進人群,就見舒茂亭和秦氏緊緊摟着掙紮不已的蕭琅,一個正勉強與裏正說情,一個抱着蕭琅掉眼淚,求他聽話,不要獨自上山。

裏正四十多歲,不高不瘦,面白無須,穿着一身灰色的長袍,負手背在身後,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舒郎中,我知道你們兩家的交情深,可也不能為了找一個蕭守望,就讓我不顧村人的性命,逼他們進山找人不是?誰知道山裏有多少條狼?萬一哪個村民受傷遇險,你讓我怎麽向他交代,向他的家人交代?再說,這種事情發生過好幾次了,你看看那弓上的血,蕭守望八成是遇害了,何必再讓村民但風險去找一個……”搖搖頭,不再說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秦氏便感覺懷裏的人掙紮地更劇烈了,心疼又心酸,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管蕭琅是踢是打還是咬,秦氏都死死抱着他,她也知道,蕭守望八成是……那蕭琅便是蕭家唯一的骨血,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孩子去送死啊!

趙大郎站在裏正身側,幸災樂禍地盯着在秦氏夫妻懷裏,紅着眼睛掙紮的蕭琅,心裏一陣得意,讓你小子打我,現在報應來了吧,呸,天生就是克父克母的煞星命!別說弓上有血,就是沒有,他也會跟身為裏正的老爹告狀,讓他不發動村民。

此時,幾乎所有青山村的村民都聚集過來了,其中不少漢子都攥緊了拳頭,想要出手。可,他們都知道裏正的脾氣,如果貿然出去,萬一願意附和的村民不多,他們不但無法進山,還要白白得罪裏正一次。所以,他們只能等裏正發話,等他親口命令大家進山找人。

有的漢子猶豫不定,想要開口求情,卻因為胳膊被身邊的妻子牢牢環住了,妻子擔憂乞求的眼睛,讓他們頓住了腳步,抿緊了唇。

突然,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蕭永江,那是你的親兒子,你怎麽不說句話啊?”

衆人的視線,齊齊的轉移到人群中的一家人。

為首的黑瘦老頭正是蕭守望的親爹蕭永江,身上罩着一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衫,空蕩蕩的,好像風吹就會倒似的。見所有人都朝自己望了過來,他渾濁的眼中閃過羞愧、怯懦和尴尬,無奈之下,只好推出身側的長子蕭守運,咳了咳,道:“守運,我老了,進山找你二弟的事情就全指望你了!”人要臉樹要皮,縱使早就忘了還有蕭守望這個兒子,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拒絕幫忙,否則,村人一定會指着他的脊梁骨,罵他不顧念血脈,連親生兒子的死活都不管。

蕭守運就是他的寡婦繼室生的那個兒子,只比蕭守望大了幾個月而已。

親爹都不在乎兒子,蕭守運又怎麽會關心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悄悄給妻子張氏使了個眼色,然後上前一步,凜然朝裏正道:“叔,求你幫忙吧,不管結果如何,我們蕭家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不行,我不讓你去!”張氏突地一聲大叫,撒潑似的坐在地上,緊緊抱着蕭守運的大腿,幾個動作便折騰地頭發散亂,邊哭邊喊:“你這是要我們母子的命啊!兩個閨女還沒有嫁人,豆子才四歲,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讓我們娘幾個怎麽活啊!”

“胡鬧,那可是我親兄弟,你讓我眼睜睜地看他困在山裏不管嗎?”

蕭守運故作生氣地吼道,使勁甩腿,試着擺脫張氏,可不管他用多大力氣,張氏都死死抱着他的腿,任由他拖着走,凄慘的哭聲,配合着她披頭散發的可憐模樣,讓許多婦人都感同身受,生出了由衷的同情。與孩子的将來相比,其他人,都不值得讓家裏的頂梁柱冒險。

聽着周圍的唏噓聲,蕭守運覺得差不多了,遂露出為難的表情,深深的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

裏正眼裏閃過得意的光芒,這村子,只有他說話才管用!

就在此時,秦如海冷臉站到了中間,舉起一個錢袋道:“各位,如果有人願意進山幫忙找人,不管找到與否,老夫都會給他一百銅錢,若是找到人,哪怕只是一根骨頭,老夫也出三百,若是有人遇到狼受傷,老夫願賠銀百兩!”

威嚴的話語,擲地有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是端午啦,記得吃粽子哦~咳咳,在這種氛圍下賣萌似乎有些不對,不過,俺真的需要大家的收藏啊,這關系到明天俺家編輯會不會給俺個好jj推薦榜單,如果收藏太少,阿琅和懶丫頭會被打到冷宮的,嗚嗚,為了給他們更好的露臉機會,還沒有收藏的親,如果你們喜歡這個故事,就請整文收藏一下吧!俺保證堅持日更,絕對不坑!

☆、喪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一百銅錢,對秦家人來說算不得什麽,有時随手賞給小厮的都比這個多,但是,在青山村衆人看來,那是男人連續做三四天最重的力氣活,才能掙回來的工錢。

于是,那些擔心丈夫出事的媳婦們紛紛松開了手,本就猶豫的壯丁們大步跨了出來。畢竟,他們都知道,只要人多,就不怕遇到狼群,那些畜生也是有靈性的,欺軟怕硬,欺少怕多。

短短幾息功夫,就聚集了四十多人。

裏正的臉色極其難看,就像被人當衆甩了耳光似的,紅白變換。然,他只是裏正,他可以在村民不願意的情況下號召他們進山,卻沒有理由在他們主動提出幫忙時表示反對。而最讓他內傷的是,無論心裏多麽生氣,他都不能表現出來。

“既然大家都熱心幫忙,那就趕緊回家取東西吧,取完立即到這裏集合!”

人群一哄而散,裏正冷冷地瞥了秦如海一眼,叫上趙大郎,拂袖而去。

直到此時,秦如海才聽到一種類似野獸低吼的聲音,詫異地循聲看去,堪堪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蕭琅瘋狂一般地掙紮着,舒茂亭的衣袖都被撕爛了,胳膊上血痕累累,秦氏情況稍好,可手臂上也見了血。

這孩子怕是癫狂了吧?

見多識廣的秦如海沒有半分猶豫,揚手就朝蕭琅的後頸劈下,劇痛傳來,蕭琅動作一僵,軟軟地倒在秦氏懷裏。

舒宛捂着嘴,眼淚奪眶而出。

夏日天長,在最後一抹餘晖快要隐去時,進山的村民們回來了。

秦家兩個工人擡着一張臨時捆綁的簡單擔架,上面蒙着一張白布,去時布白如雪,歸時上面已染了點點血跡,有的濃重如墨染,有的細碎如星火,随着腳步的晃動,白布下面凹凸不平的形狀越發明顯。

蕭守運一手扶着擔架,一手捶打着胸膛,從山上哭嚎到山下,聲音沙啞難聽,如被沙盤碾過。

跟在後面的村民們,亦滿臉恻然。

秦氏聽到動靜,匆匆從家裏跑了出來,只一眼,便暈倒過去,幸好被緊随其後的秦如海和舒宛一起扶住。

“姥爺,我娘她……”舒宛顧不得去看那邊的情況,焦急地叫了出來。

秦如海臉上一片沉重,“你娘是傷心過度,沒有大礙,你在家裏守着他們,我過去看看。”幫着把秦氏扶到屋子裏,秦如海低聲叮囑舒宛,大步走了出去,那種場景,不适合小姑娘看。

望着遠去的背影,舒宛怔忪了片刻,忽然有種身在夢裏的感覺。明明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就發生了這種事情?原本,她該帶着妹妹回來了,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晚飯,隔着兩圈低矮的籬笆牆,可以看見對面蕭二叔與蕭琅的身影,父子二人沉默不語,卻又溫馨和諧。

如今,蕭琅昏迷在炕上,蕭二叔……

剎那間,夜幕籠了下來。

遠處有震天的哭聲,有村民低低的勸慰,還是姥爺沉穩有力的聲音,他是在……指揮安排後事。

耳邊傳來嗡嗡嗡的蚊子叫,夢境一下子變得真實起來,不管心裏多麽沉痛,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就是你心疼的不想清醒,總會有東西提醒你,醒來吧!

舒宛擦掉眼淚,轉身點亮籠着紗的油燈,留一盞在竈房門前,提着另一盞進了屋。

昏黃的燈光下,蕭琅眉頭緊鎖,消瘦的臉上全是憔悴。舒宛拿起櫃子上的圓扇,站在炕頭,替兩人扇起風來,擡頭望向紗窗外的漆黑夜空,眼裏空洞茫然。

蕭永江家位于村東,三間上房,東西兩間廂房,雖然已經有些年頭,可與蕭琅家的茅草屋相比,簡直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此時此刻,擔架就停在因懈于收拾而雜亂的院子裏。

蕭永江半跪在旁邊低頭抹淚,原本他也想學長子那樣哭出聲音來的,沒想到開口就喊成了“守運啊,你命怎麽那麽苦啊,早早……”那時候村人們還沒有散去,聽蕭永江這樣一喊,一個個都失了聲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連哭靈都哭錯人名的,恐怕古往今來,都只有這一份吧?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早就出言諷刺了。所以蕭永江馬上閉了嘴,低頭裝死人,直到幫忙的人領了錢散去,他才自在了一些。

張氏摟着四歲的豆子躲在兩個女兒住的西廂房,一會兒看看早早躺進被窩的長女翠荷,一會兒看看擺弄零碎首飾的次女蓮花,眼睛咕嚕嚕轉動,暗暗琢磨心事。雖然分了家,可畢竟有血緣關系,蕭琅又是個孩子,這喪事肯定得交給他們辦,好在這人被咬的只剩下幾根骨頭,棺木就可以買小一點,可再小,那也要花他們家的錢啊!

老爺子啥也不會幹,除了幫忙種地,沒掙過一分錢,丈夫是個偷懶耍滑的,有點小心眼,可那點破心眼也換不來錢啊?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的,她上哪掏錢去買棺木?

煩躁地拍了一下想跑出去看熱鬧的兒子,張氏突地眼睛一亮,給蕭守望辦喪,當然要用他們家的錢!這兩年常常見他們父子倆打野味回來,不是兔子就是山雞,倆爺們平常又省吃儉用的,不定準攢了多少錢呢!

思及此處,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把兒子抱到炕上,塞給蓮花照看着,擡腳就往外走,剛要撩起門簾時,忽聽有人道:“蕭老弟,人死不能複生,咱們還是商量商量阿琅他爹的喪事吧,我女婿跟他兄弟一場,要是有什麽能用得上我們的,你盡管開口,現在天熱,得趕緊入殓才行。”

秦如海站在舒茂亭身側,冷眼看着假哭的蕭永江父子,強忍不耐道,眼看就要麥收了,到時候忙碌起來,更不用指望這對無情的父子用心。自己女婿是個溫和性子,對上不講理不要臉的人,有理也說不清,他既然來了,索性幫忙料理罷。

張氏心中一緊,誰都知道秦氏娘家有錢,剛剛那銅板像流水似的分了出去,要是丈夫聰明,說不準能讓他們出錢,到時候自己在偷工減料些,可不就能小賺一筆了?

一時又興奮又忐忑,生怕丈夫嘴笨不會說話。

蕭永江娶了刁蠻的寡婦繼室,性子早就被收拾沒了,好不容易等她死了,又娶回來一個更厲害的兒媳婦,想着法搜刮去他那點可憐的私房錢,然後除了一頓三餐給他留點飯吃,再也不肯分半個銅板,但凡涉及到錢物的事情,也不允許他攙和打聽。如今聽到秦如海詢問需要花費的喪事,他本能地縮了腦袋,偷眼瞄向蕭守運。

“多謝秦叔,我爹他傷心悲痛,都說不出話來了,還請您別介意。”借着夜色的掩飾,蕭守運毫不臉熱地搶着道,随即深深嘆氣:“秦叔,也不怕你笑話,眼下麥子還沒收回來,家裏早就沒閑錢了,飯食都是從貨棧裏賒來的,我雖想給二弟辦的風風光光,可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躲在裏頭的張氏頓時咧開了嘴,關鍵時刻,丈夫還是有點用的。

秦如海就知道他會這麽說。

“既如此,你們就負責報喪布置靈堂吧,棺木和法事就交給我女婿代辦……”

蕭守運聽了,不由很是失望,喪事喪事,棺木和法事是最能撈油水的,偏偏落在了舒家!

秦如海卻不理會他的小心思,交待清楚後,連夜派人買了上好的棺木來,入殓,又請廟裏和尚來做法事,因為蕭守望非壽終正寝,法事只做了一晚。

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亮天空,當最後一絲嗡嗡的念經聲彌散在清新的晨風裏,蕭琅倏地睜開了眼,目光所及,是兩個鋪的整整齊齊的被褥,根本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

只一眼,他便認出了這是舒家。

遠處傳來熟悉的唢吶聲,那是舉辦喪禮時的旋律。

昨日之事洶如海浪,一下子湧進腦海,蕭琅猛地扯開身上的被子,穿鞋就往外跑。

“阿琅!”

聽到動靜趕過來的舒宛被撞了個正着,連忙扯住他的胳膊,剛想開口,蕭琅忽的回頭,一雙微紅的眸子直直瞪着她:“他們找到我爹沒?”

舒宛拉着他的手一下子沒了力氣,別過頭,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們在給我爹辦喪事?”蕭琅低着頭,一字一句地問,沙啞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然不等舒宛回答,他就徑自回了屋。

舒宛一時愣住,這個時候,論情論理,都應該馬上跑去靈堂哭靈吧?

正想跟進去看看,蕭琅已經沖了出來,眨眼就消失在了門口。

舒宛莫名的感到不安,可等她追出去的時候,長長的街道上已沒了蕭琅的身影。

應該是去靈堂了吧?

望着空蕩蕩的街道,舒宛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個疑問,那是他的親爹,阿琅不去靈堂,他還能去哪兒?

可他剛剛為何要跑回屋子?

那舉動實在是匪夷所思,舒宛不得不多想,驀地,她忽然記起昨晚從蕭琅身上取下來的東西,腳下一軟,差點失去力氣跌倒。

蒼白着臉跑回屋子,舒宛直接望向紅漆木櫃上面,待看清那裏的擺設,這回再也忍不住,癱倒在地。

蕭琅用十兩銀子買回來的那把匕首,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說什麽好,替他心疼捉條蟲,為了怕大家誤會是更新,以後如果只是明顯的白字但不影響閱讀,俺就不改了,這次是把晚飯打成了午飯,看不過去,必須改掉,抱歉~(≧▽≦)/~

☆、提議

這世上孝子頗多,為父的年邁老去,為子的披麻戴孝,素衣守喪。

可天下之大,能以十歲幼齡單槍匹馬進山為父尋仇者,恐怕寥寥屈指可數。

所以,秦如海雖然責怪蕭琅的莽撞,卻也被他的孝心震撼,親自領着一衆村民進山找人。

短短半日功夫,蕭琅的事情就傳遍了平陽鎮周圍的大小村落,不少壯丁自發結隊進山尋人,更有數不清的百姓期盼着聽到下文。

平淡的太久,人人都憧憬奇跡,他們真心希望那個孩子能夠報仇雪恨,因為只有這樣,他的莽撞之舉才能變成大孝,他才能從一個無知的山野孩童變成智勇雙全的少年英雄,而他們才能成為這件必定流傳頗廣的轶事的見證者,才能自豪地與別人訴說。然,如果那孩子沒有成功,他們會遺憾會唏噓會大失所望,卻很少有人會替他心疼難過,畢竟,他們只是看客。

程卿染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他回了書房,然後又走了出來,吩咐魏大準備馬車。

馬車趕到青山村的時候,已是黃昏,絢麗的夕陽為延綿不絕的山巒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霞光,即便如此,它也無法驅散山林深處的黑暗,光亮與幽暗的對比,反而更讓人心悸。

守在山腳的婦人們陸續回家了,她們要開始準備晚飯。

于是,程卿染遠遠就望見了秦氏與舒宛,母女二人一動不動地駐足凝望深山的方向,白色的素裙随風飄動,就像兩朵清幽的丁香。

他莫名地有些難過,低聲示意魏大将馬車停在幾株稀疏的樹後,默默地坐在車廂裏,凝聽山村特有的蟲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終于傳來了沉重疲憊的腳步聲,程卿染聽見秦氏凄慘的哭喊,聽見舒宛壓抑的哭聲。他輕輕嘆了口氣,看來,他們沒有找到人,或是……

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一聲悠長的狼嚎随風飄進車廂,清晰地傳入耳中。

幾乎就在同時,仿佛一聲令下,所有的人語都消失了。

程卿染不可置信地跳下馬車,然後,又一道清晰的狼嚎傳了過來,回聲如波浪,一圈一圈在山林上方飄蕩。

蕭琅持刀立在一片空地上,初升的明月灑下柔和又清冷的光輝,卻照不清他的面容。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等待着,直到有狂奔的疾跑聲由遠及近,他才抽出匕首,雙眸緊緊盯着前方。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忽的浮現七雙幽綠光芒,其中一雙綠芒的主人領頭跑在前面,在快要躍出樹林時,它忽的停了下來,左右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蕭琅盯着為首的那雙綠眸,眼中波谲雲湧。

沉默的對峙中,他忽的朝前走了兩步,緩緩揚起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最後一聲狼嚎。從此以後,他将對所有獵物一視同仁,包括這些與他前世同名為狼、害了他親生父親的畜生!

頭狼感受到了他的戰意,盡管它不明白這個人為何會狼語,身為頭狼,它必須接受其他雄狼的挑戰。

頭狼從黑暗中現出身形,它身後的六條狼一動未動,狼有狼的規矩。

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照在它龐大的身軀上,壯碩的肩高達一米,完美的狼身長達兩米,高昂的頭張揚着它的驕傲,幽綠的眸子冷冷地注視着前方瘦弱不堪一擊的卑微人類。

因為蕭琅一動不動,頭狼漸漸失去了耐性,最後,它率先發起攻擊。

狼的攻擊,那是深深印在蕭琅血骨裏的記憶,不論過去多少年,他都不會遺忘。

他沒有躲,在頭狼撲身而至時,身體倏地後仰,全憑兩腿保證身體平衡,然後,雙手緊握匕首猛刺入頭狼的脖頸,狠狠向下一劃……

随着一聲慘叫,熱血噴濺而出,狼群四散而逃。

匕首最終卡在頭狼的胸骨處,那前撲的勢頭雖然緩了緩,卻依然将緊握匕首的蕭琅往前拽了一大截,直到頭狼狠狠摔在地上,蕭琅才徹底停了下來,仰面跌倒在地。

頭狼無力地抽搐着,粗硬的尾巴掃起陣陣灰塵,漸漸地,那嗷嗚的慘叫越來越輕……

蕭琅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任由溫熱的狼血從額頭流下來,順着鬓發流到耳朵裏,漸漸幹涸。

頭頂是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

娘親死的時候,爹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那他又變成了哪一顆?

轉眼,又是一個新的黎明。

仿佛一夜之間,麥子一下子就徹底黃了。村民們都忙着割起麥來,再也無心幫忙進山尋人,更何況,他們都覺得,蕭琅那麽大點的孩子,在山裏消失了一天一夜,怎麽可能還活着?

在秦氏的哀求下,秦如海領着從鎮上雇來的短工,準備再去尋一次。

可沒等他們出發,就見蕭琅肩上扛着一頭巨狼,滿身是血的走了出來。

“阿琅!”

秦氏一愣,随即風似的撲到蕭琅身前,一把推開那礙事的狼屍,夾住蕭琅的腦袋就打了起來,一下一下狠狠地拍在他的屁股上:“你個狠心的孩子,誰讓你進山的!萬一你有個好歹,你讓我怎麽對得起你爹!你要是真不想活,就在我面前死,非要跑到山裏喂狼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啊?”最後打不動了,半跪在地上,摟着蕭琅的腿大哭起來。

舒宛靠在秦如海懷裏,死死咬着帕子,望着蕭琅那滿臉的血,看着他任由她娘打罵卻一動不動,眼裏一片死灰,眼淚就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伯母,我去看我爹了。”蕭琅推開秦氏的手,彎腰扛起頭狼的屍體,一步一步地朝蕭家走去。

舒茂亭走上前,将妻子扶了起來,安慰道:“別哭了,阿琅沒事就好,咱們趕緊跟過去看看吧,我看他那樣子有點不對,身上都是血,也不知受傷沒……”

“他沒事,身上的都是狼血。” 秦如海冷靜地道,濃眉下的雙眼精光閃爍,這孩子不是一般人,若是好好栽培,他日必有大出息!

雖然他這麽說,秦氏依然不放心,連忙追了上去。

蕭琅扛着狼邁進蕭家大門時,張氏正一手掩鼻一手抱着柴禾往裏走,聽到門口的動靜,她随意地回頭看去,結果被滿臉血污的人影吓得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扔下柴禾就逃命似的跑了進去。

蕭琅就像沒看見沒聽見似的,雙眼直直地盯着擺在院子中間的大紅棺木,呆立良久,才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撲通一聲跪下,将頭狼的屍體放在身前,手裏的匕首放到頭狼的脖頸下,一刀一刀地割了起來。

“爹,你看見沒?我把它打死了,你告訴我,它咬了你多少下,我就切它多少刀……”

狼血不停地噴湧而出,很快便染紅了大片地面,比棺木上的紅漆還要紅得奪目刺眼。

趕過來的秦氏等人、蕭守運夫妻都驚駭地頓住腳步,他們萬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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