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着魔(九)【三更】
景瑜聽見男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疼得失神, 眸光努力聚焦在陸北津的身上,迷惑而安靜地等着男人說出下面的話。
“我讓你覺得很委屈嗎?”
這個問題好像挑釁哦,景瑜遲鈍地想。
但是或許是陸北津的語氣實在太過真誠, 他竟然真的思考了起來:“有哦……”
“很多嗎?”
“嗯……”景瑜眨了眨眼睛, 感覺眼淚又落下來了,不知回想起了什麽,他喃喃着,“好疼。”
陸北津:“一點疼而已。”
“因為是你, 才那麽疼的。”景瑜輕聲道, “我以前很喜歡你。”
陸北津沒聽清那個“以前”。
還好。陸北津想,至少還算得上是兩情相悅。
雖然景瑜喜歡他确實要早一些,疑心的壞毛病恐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但是你總是虐待我……”景瑜小聲控訴。
陸北津幾乎要給氣笑了,指尖輕輕摩挲着他的下巴, 像逗一只貓狗:“不是虐待,我只是不想你在別人手下受傷。”
景瑜怔了一下, 缺氧太久的腦子不是很能理解陸北津的意思:“你說你在保護我?”
陸北津見他理解,松了口氣:“原來你一直沒能理解我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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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陸北津也沒說過啊。景瑜還以為他是一直很不喜歡自己。
景瑜遲鈍地回想了一下, 陸北津好像确實沒讓他吃過別人的虧。
因為跟陸北津的虐待相比, 與旁的每個人的相處,都變得十分明媚。
少年悶悶地:“哦。”
他一時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陸北津。在陸北津的邏輯裏, 他好像無懈可擊。
在他竭力思索時,陸北津撫摸着他的頭發, 在他額角輕輕啄吻。男人低沉的聲音飄進他耳中:“沒事了, 以後知道就好了。別再說什麽不想合籍的傻話, 以後不會再讓你委屈。”
景瑜:“……”聽啊, 狗在狂吠。
但陸北津吠的語氣太過溫柔, 而且他幾乎是刻意避開了君卿的事, 景瑜條件反射般察覺到了危機。
他努力掙紮,卻被陸北津鎮壓住。
一股倦意席卷了景瑜。
在他脊背之上,一滴殷紅的鮮血順着肩頭滾下,而後沒入了鮮紅的爐鼎印。
少年的雙眸失去了焦距,無神地看着陸北津。
最終還是動用了爐鼎印。
陸北津用爐鼎印強行壓制了景瑜的意識,而後用傀儡術讓景瑜重新動了起來。
即便他不敢承認,但察覺到少年對他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後,他确實不敢讓景瑜再出現在合籍大典上了。
更何況,他有可能會當着大庭廣衆的面,将自己與君卿的往事歷歷揭開。
“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陸北津輕輕執起景瑜的手,“但讓你去,你恐怕又不願意。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能開心。”
被使了傀儡術的少年沒有意識,聞言只是無神地盯着陸北津。
“等合籍完,就把你放回來。”想要強行和爐鼎印結印,這段時間還是太短了,以後他有更好的辦法,讓景瑜明白他的心意。
景瑜沒有回應。
他當然不會回應,但陸北津卻不期然地感覺到了一絲寂寞。
他對傀儡發號施令:“說謝謝師尊。”
“景瑜”乖順道:“謝謝師尊。”
陸北津心情稍好,将這個不會鬧的景瑜帶在身邊。
他方才強行将景瑜帶走,無念峰主殿中的衆人都沒敢離開。此時他與“景瑜”一同歸來,這些人的眼神便為之一變,有些肅然起敬。
陸北津的視線掃過去,衆人紛紛上道地恭賀。
“看來仙君與道侶琴瑟和鳴,是我等多慮了。”
陸北津冷淡地應了一聲,坐回了主座上。
“景瑜”乖乖地待在他身邊,直到所有人都散盡,陸北津才重新望向他:“現在不會委屈,對吧。”
傀儡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察覺到,主人想讓他說些什麽的願望。
所以他張口:“謝謝師尊。”
他只會這一句。
澄澈的眸光中,倒映出來陸北津陡然沉下的面容。
“罷了。”他聽見陸北津說,“太過乖巧了也無趣。”
他好像做出了什麽巨大的妥協。
“謝謝師尊。”傀儡無法理解這些,忠實地說着他唯一會的一句、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話語。
合籍大典極其順利。
這些日子,君婉來催過景瑜的心頭血,但陸北津一概沒有理會。
如果景瑜真的那麽怕取血,倒也不是不能緩緩。
君婉得知他的意思,臉色氣得鐵青,卻不敢與他正面相抗,離開時還帶着火氣。
合籍大典進行了整整三日。陸北津悉心調制了傀儡,才讓“景瑜”在合籍時表現得完美無缺。
陸北津有時會覺得,這樣癡傻的景瑜也沒有太多不好。只是終歸少了一些活氣。
合籍大典的最後,陸北津帶着景瑜上了無念峰最高的頂端。
少年安靜地坐在他懷中,雙眸無神地看着下面罕見的一片片燈火。
陸北津輕輕撫摸着他的發絲,親吻他的眼角。
“無念峰是我的淨土。”男人喃喃道,聲音是罕見的溫柔,“以後是我和你的。”
他抵着景瑜的額頭,如釋重負地輕輕勾起唇角。
景瑜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不合籍時,他其實是有些慌亂的。但他本性強勢如此,受了挑釁便不可能服軟。
好在,以他自己的手腕,也能獲得一個圓滿的結局。
分開時,卻恍然發覺少年的眸子有了神采。
紫黑色的眼睛,帶着諷刺地看向他。
景瑜醒了。
真正的景瑜。
其實他醒得很早。上次将爐鼎印拆解以後,這東西對他的作用已經很小。所以他能清醒過來,冷眼看着陸北津準備合籍大典,将傀儡調制得面面俱到,然後自欺欺人地将一個虛假的他帶去合籍。
他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因為陸北津從始至終,也沒有露出過絲毫奪舍的意思。他好像真的想和自己過下去。
這也太可怕了。
簡直匪夷所思。
要是景瑜能動,現在會拔腿就跑。比起陸北津想利用他,陸北津真的想和他在一起,這個事情顯然更為恐怖。
不管有沒有君卿,景瑜都懶得再伺候陸北津了。更何況還要背負着時不時被人迷暈的代價。
面對這對清醒的眸子,陸北津深深嘆了口氣:“你醒的比我想的要早。”
景瑜不說話。
其實他可以說,但是沒必要。畢竟他現在還不能動。
陸北津于是知道了,他并不想搭理自己。
男人緊緊抓住了景瑜的雙手,将他壓在山頂的亭臺上,而後一手扯開了他的衣領。
雪白的肌膚在冷風中微微戰栗。
陸北津淡淡道:“你若是沒有清醒,接下來的事情,還會好受些。”
“你想用爐鼎印,是嗎?”景瑜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很古怪。他其實有點期待,因為他上次留在爐鼎印上的後手,陸北津還沒來得及領教。
陸北津沒有否認。
這是他這麽多天以來,思考出的最好的解決方案:“你不理解我,卻又思慮過多。我只是想讓你活得開心。”
景瑜冷笑出聲:“做一個開心的妓子。”
“你要這麽自甘下賤,我也沒有辦法。”陸北津的聲音帶了點無奈,“事已至此,我總不能手把手把你當奶孩子帶大,再讓你理解我為你背負了多少。你在無念峰睡得每一個好覺,我都在外面與仇家争鬥。你既然不能理解,為什麽不能選擇一個讓人省心一點的生活方式?”
景瑜的表情更奇怪了:“認識這麽久了,陸北津,你永遠記不住。”
景瑜無法靠自己入睡。無念峰上的酒早被他喝光了,在那以後景瑜再也沒有安睡過。
陸北津在外面出風頭的時候,他只是被關在無念峰中,和竹子和溪流說話罷了。
陸北津不解:“記不住?”他頓了頓,放棄理解景瑜的想法:“算了,以後你會自己告訴我。”
他捏住了景瑜後肩上的爐鼎印。
景瑜一瞬間急促地呼吸着,修長的脖頸仰起,眼角因痛苦而泛起淚花。
陸北津将額頭與景瑜緊緊相貼。
爐鼎印結印的最後一步,便是要将兩人的識海打通。
他感受到景瑜身體的顫抖,想拼命掙脫傀儡禁制,少年咬牙切齒地問他:“你就那麽喜歡玩爐鼎?”
“除了你,我沒對別人動過這等心思。”陸北津冷冷道,“只是想讓你忘掉一些不開心的東西罷了。你以後會感謝我的。”
就像是被這兩句話打動了一樣,景瑜不再反抗,乖巧地打開了識海。
景瑜的識海之內竄出了兩道異樣的氣息,如同鬼魅一般侵入了陸北津的識海。
男人推開景瑜,後撤兩步,但為時已晚。
景瑜的身體一瞬間恢複了自由。
他看着面前與體內異樣氣息纏鬥的男人,忽然感覺由心而生的愉悅。
他察覺到了,方才的兩道氣息,一道是他埋伏的殺機。而另一道,則是那道縮頭烏龜一般的魔氣。
識海交融的瞬間,那道魔氣一分為二,一部分也融進了景瑜的識海。與正常修士想必,景瑜的識海太過純粹,宛如一滴墨滴入了清水,于是一池水全被染黑。
少年的眸子若隐若現地泛出紅,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但少年盯着陸北津的目光極其愉悅。
景瑜知道魔氣不好,但這種飄飄然的感覺讓他不想掙紮。
那兩股力量每一股都不容小觑,陸北津與它們争鬥了那麽久,堪堪将它們壓下,如今識海受損,毫無還手之力,他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陸北津不知道他的想法,仰起頭來想要查看少年的情況。
卻看見了景瑜眉眼之間萦繞的魔氣。
他忍着痛苦皺眉:“景瑜,抱元守一——”
話音未落,景瑜已勾起笑容,将陸北津狠狠壓在了亭臺上。
少年的指尖輕輕貼上了男人的脖頸,感受着手下的微涼。
就像陸北津之前對他做的那樣。
但他不是陸北津那樣的暴力狂。他沒有用力掐下去,只是輕輕摩挲着,感覺陸北津憤怒而無法掙脫的狼狽。
男人的面上,比平時多了幾分怒色。
景瑜輕輕地笑:“陸北津,我記得你最恨魔修了。你說他們毀了你的一切。
他學着陸北津從前的模樣,捏着陸北津的下巴,注視着他冷冷道:“但我真想知道,你讓我遭受的折磨,和他們讓你經受的痛苦,又能相差幾分?”
陸北津不能理解。
直到少年的白皙手腕上,道道隐不去的陳年舊傷,浮現在陸北津眼前。
那是為了還仙草而受下的傷。
養還仙草是為了救君卿,也是為了拜陸北津為師。發現沒有用了以後,還仙草被陸北津随意燒掉了。
這件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除了留給景瑜刻骨銘心的傷痕。
陸北津的瞳孔猛然縮小。
他終于意識到,他與景瑜之間,已經有一些什麽,從景瑜回到無念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失控了。
即便他再想強勢地将它挽回,也已經無濟于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肥肥的三更,下一次更新是在周日晚上十一點。我去調整狀态啦,大家都要開開心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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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