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賀蘭葉上揚的嘴角漸漸抿直了,她的目光幽幽,投向遠處那攔路的人。

前頭樂人們還在客客氣氣遞出去喜錢,請吳堯行個方便,吳堯卻理都不理,下馬橫刀,完完全全是一副挑事的準備。

“松臨,這人是誰?”賀蘭葉身後的友人們發覺出不對了,湊了上來,憂心忡忡。

賀蘭葉攥緊了缰繩,語氣平緩:“奇華公主的侍衛,吳堯。”

她防了許久,這麽長時間以來奇華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前一刻,她都以為奇華聽懂了她的意思,終于玩夠了放棄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奇華能做出這種不顧身份不顧後果的事情來。

當街攔迎親隊伍,得罪她,沒有什麽,可在柳家還有等待着出嫁的柳五,誤了吉時,柳家一門對奇華自然是會有不喜,再加上她行事莽撞,最後至少也免不了一頓責罵。

奇華她還很是……喜愛她啊。

賀蘭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一次後悔她當初多管了閑事,攤上這攤子爛事。

她駕着馬慢吞吞順着中間往前走,前頭的隊伍和樂人們紛紛往兩邊散了散,任由她一路暢通走到隊伍最前頭,和吳堯隔着不遠對峙。

後頭搶錢的百姓們這會兒錢都不搶了,擠在一堆伸着脖子湊前頭看熱鬧,對着賀蘭葉與吳堯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宮裏頭的人?”

“我大舅哥的姨妹子認識,是宮裏頭的侍衛,跟着公主的。”

“這不會是來替公主搶親了吧?”

嗡嗡哄鬧聲一波不斷接連一波,看好戲的興奮目光如一個巨大的火圈牢牢圍着賀蘭葉,其中不乏充滿嗤笑的,鄙視的,以及……滿滿惡意的。

賀蘭葉直視着吳堯,勾了勾嘴角:“吳侍衛若是來賀在下,請前往小東樓吃一杯酒。”

“賀蘭局主,今天,我不會讓你從這裏過去。”吳堯目光也不躲閃,直直對着賀蘭葉,他慢慢吞吞揚起手中彎刀,渾身布滿了戰意,“除了公主,你不會有任何迎娶別人的機會!”

吳堯的彎刀有一截刀刃出鞘,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着冰冷的金光,刺眼,而耀目。

賀蘭葉盯着那截刀刃發了會兒呆,直到眼睛有些酸澀,她才慢吞吞把目光挪到吳堯的臉上:“吳侍衛,在下重傷未愈,和你玩不了武的。”

“我知道,”吳堯毫不意外,“所以你只能退親。”

賀蘭葉卻笑了:“吳侍衛,在下的意思是說,我能和你玩的,是命。”

迎着吳堯略帶震驚的眼神,賀蘭葉咧開嘴露出小虎牙笑得可愛,眼睛裏卻毫無笑意,滿滿都是沉甸甸的陰郁:“在下曾起誓,除非身死,不然柳家的五姑娘,在下絕對會娶回賀蘭家!”

“你的刀,能要我的命,”賀蘭葉緩慢地解下革帶下佩戴的短刀,裝飾所用的短刀刀鞘上有着精細花紋和寶石,她随手拔出刀鋒,直直比着吳堯,冰冷的視線如同滲骨的冰刺,充滿殺機,“而我的刀,能讓你永遠……回不到公主的身邊去!”

賀蘭葉一雙大大的杏仁眼圓圓的,本該是可愛無比的相貌,卻透露出一股瘋狂的執拗,大有不顧一切拼殺的姿态。

吳堯遲疑了。他想到了賀蘭葉重傷由來,他慢慢退縮了。

他手中的彎刀上金光消失,沒有了陽光的強烈折射,他一張臉清清楚楚印在賀蘭葉的瞳孔裏。

面無表情,嘴角和眼角的肌肉卻有着微微的痙攣,他抿着唇,是緊張了。

果然如此。

賀蘭葉刀鋒一轉,毫無猶豫插回了刀鞘,在手中轉了一個圈,重新佩戴到革帶上,與此同時,她擡起手有氣無力咳了咳,眸光中閃過一絲冷光:“吳侍衛,在下是個記恩的人,也是個……記仇的人。在下能給吳侍衛的唯一建議,就是……”

“不要給在下接觸到公主的機會。”

賀蘭葉面對吳堯驟然縮緊的瞳,終于展現出了歡愉:“吳侍衛,不如去寒舍吃一口酒,賀上一賀在下新婚,如何?”

吳堯攥着彎刀的手在抖,他充滿厭惡地盯着賀蘭葉,這個面部都是一種淩厲。賀蘭葉相信,若是他沖動一點,他絕對會殺了她。

不過吳堯不是沖動的人。

賀蘭葉看着吳堯慢慢低下了頭,把攥着的佩刀收起,虛着眼笑了。

他是一個心中有**的男人。

而有了**,就有了無限的顧慮,這樣的人,就好對付多了。

迎親的隊伍因為長時間的停頓在騷動着,後頭的抱怨和詢問慢慢傳遞到最前頭來,不安在蔓延。

賀蘭葉攥着缰繩,含着和氣的笑容彎了彎腰,對不遠處的吳堯客客氣氣道:“吳侍衛,請。”

正午最強烈的陽光下,賀蘭葉額頭滲出了汗珠,而吳堯卻如同置身冰窖,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枯朽的氣息。

他沉默了許久,掙紮,抉擇。

最終輸給了自己的**。

他沉默着牽起馬,拖着沉重的腳步,往旁邊移了移。

前路,暢通。

賀蘭葉笑了。

她一笑,杏仁眼中充滿了喜氣,亮晶晶的眸,高揚着唇,一顆尖尖的小虎牙依稀可見。

樂人們手中的樂器重新吹打起來,鼓着腮幫子的樂人卯足了勁,樂聲震天。

賀蘭葉慢慢退回了隊伍的中間,她騎着馬慢慢往前挪動的時候,周圍的百姓們跟着移動,搶錢,看熱鬧兩不相誤。

其中一身黑衣牽着馬挎着刀的男人一直沉默着從她的前方,慢慢到了她的身後,那雙冰冷的眼始終注視着她,像是一根針,在一點點推進她的背脊。

賀蘭葉毫無無懼,她重新展露笑顏,像是從未遇上人攔路一般,與友人們說說笑笑,稍微加快了一點隊伍的速度,趕在了一定時辰內,抵達了柳家。

柳家是丞相府,家中還有一個尚書一個侍郎,可謂一門高官。這樣的人家嫁女兒,排場十足的氣派,迎來送往的賓客,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在紅綢高挂的柳家正門外,寒暄慶賀。

賀蘭葉的迎親隊伍抵達之前,早有下人前去通禀了。柳家的賓客們全在正院,等賀蘭葉下馬,被友人們簇擁着跨進正門時,來的第一波,是一群廣袖長袍年輕兒郎。

這群柳家的兒郎是賀蘭葉娶妻的第一關。氣質風流的少年郎們帶着壞笑,一窩蜂沖了出來,許是被打了招呼,他們都繞開了賀蘭葉,撲向了她身後的友人們。

“我家的姐姐養在閨中多年,今日你要迎了去,該有何話要說?”為首的沒有撲過去的少年眉間一點紅痣,相貌與柳五七分相似,他就站在賀蘭葉面前,擡着頭笑問。

身後的友人們身上帶着的玉環琅佩與打的銀圈餅叫這些兒郎們分了一半去,弄得周谷他們衣衫淩亂一片狼狽。

賀蘭葉整理了下衣袖,嚴肅道:“在下會對柳姑娘好的。”

“不是這個,”任佳率先發現了賀蘭葉的窘境,湊過來低聲說,“你要作詩。”

“作詩?”賀蘭葉當即凝固了,她呆了呆,有些茫然。

她從小就武人一個,識字讀書不少,可這作詩……從來沒有接觸過啊!

對面的含笑少年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賀蘭葉的詩作,與賀蘭葉大眼瞪小眼,呆滞了片刻。

“咳……”賀蘭葉一捂胸口,裝柔弱地咳了咳,“在下舊傷未愈……”

“你就吟一句。”那少年有些僵硬,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來,“總要應付應付,不能讓人說,柳家的姑娘嫁了個大老粗!”

賀蘭葉傻乎乎站在那兒半天,絞盡腦汁勉強擠出一句:“柳家姑娘入我家,只當添個女娃娃,娘親嬸娘小姑妹,對她疼愛又有加!”

“噗嗤——”

笑出來的不是眼前鐵青着臉的少年,而是她身後的友人和少年郎們,起初還遮着掩着,後來一個兩個都笑出聲兒了,都沒有忍,哄堂大笑。

賀蘭葉也不覺着尴尬,她帶着和氣的笑站在那兒,朝面前的少年拱了拱手:“在下當真不善此道,見笑了。”

那少年見賀蘭葉大方落款,沒有多少忸怩,臉色漸漸好轉,他擡了擡頭,哼了個鼻音算是過了。

通過之後他們往裏頭走,周谷一路走一路笑,和任佳完全憋不住,佟彩與秦多元還繃住了,安慰賀蘭葉。

“不會作詩沒有什麽,反正松臨你又不靠作詩保護人。”

賀蘭葉的确沒有什麽羞恥,她不善此道,被笑也無妨,只要她手頭上的硬茬子不出事,她就不會有愧疚感。

柳家很大,從外門一路到了二門,一群穿紅着綠粉嫩的少女們笑吟吟聚在門口,捏着扇子偷瞄着賀蘭葉。

賀蘭葉率先停下腳,抱了抱拳,笑問:“不知還要不要作詩?”

“不要了不要了!”女孩兒們笑作一團,連聲拒絕了。看樣子賀蘭葉在前院的豐功偉績已經傳到了後院來,惹得女孩兒們看着她直笑,連催妝詩也不要了。

賀蘭葉把給女孩兒們準備的小玩意分發了出去,沒等太久,裏頭門開了,女孩兒們紛紛讓開。

賀蘭葉整理了下衣袖,帶着一臉溫柔的笑等待着她的新娘。

洞開的大門,一個身形高挑的俊美青年吃力地背着背上紅裙金冠的高挑纖細女子,明明青年也不矮,卻在新娘的映襯下顯得狼狽不堪。

俊美青年彎着腰吃力地背着柳五,踉踉跄跄的,腳下幾乎走不穩,他擡起頭搜尋到賀蘭葉的時候,滿臉的掙紮與痛苦瞬間化作希望,真情意切呼喊道:“妹夫!快來背你媳婦,為兄——背!不!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柳家哥哥:“我覺着我背了一座山。”

賀蘭葉[小聲]:“我覺着你背了一頭豬,山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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