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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瓷茶盞裏盛着藕色的茶水,水裏還懸着一朵叫不上什麽名的花,香氣濃郁入口還有點微酸,梁濬原本只想抿一口就放下,卻忍不住喝了半盞贊一句:“好香的茶。”
“王爺喜歡,等上路的時候哀家叫人給你包一些。”南祁太後笑了,梁濬急忙道謝,兩廂又是一陣客套。
南祁國主比大禹皇帝年紀稍長,大禹皇帝眼看就要大婚親政了,南祁國主卻還沒有婚訊,依舊由太後聽政。這會梁濬做婚使來南祁迎接大禹未來的皇後,也是由南祁太後接見,國主依舊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言不語坐在太後身邊。
為着國主的生母是陽昌公主,梁濬還專門向國主客套幾句,言及陽昌公主,國主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但言辭仍舊十分謹慎小心:“母親禮佛虔誠,心如止水,朕也很少能見到她。”
南祁太後不動聲色淡淡道:“哀家畢竟是養母,想來大禹太後與皇帝都很擔心哀家會苛待孩子吧?”
這話說得很重,梁濬急忙解釋,未及說出一句話,南祁國主已經先跪下:“母後對兒子恩重如山,兒子絕不敢這樣想。”
“琮兒起來,母後知道。”雖然南祁太後拉得很快,梁濬卻還是看到了她眼波裏一閃而過的得意和冷漠,那分明不是母親該有的目光,更像是一個主人再看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狗。
這對母子貌合神離暗藏殺機的樣子讓梁濬頭疼,他只能低頭望着地上泛着金光的竹子地板,這竹子質地真是細膩,原以為腳踩上去會有咯吱咯吱惱人的聲響,誰知道竟然靜悄悄的只有鞋底的摩擦聲。
梁濬正琢磨着這地板是如何榫卯相接,就聽外面傳來噠噠噠的聲響,來南祁已經三日,這聲響他很清楚,是木屐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梁濬一怔,和人如此大膽敢在禦前着木屐奔跑?再看南祁國主太後的神情,頓時了然,大約來人便是南祁的嫡公主曾瑃。
曾瑃的年紀要比大禹皇帝大上兩歲,原本太後不欲定這門親事,拗不過朝上文武和廣安王一力撺掇,加之兩國和親也的确大利邊疆,考慮着方方面面太後勉強點了頭。皇帝親自點了梁濬做婚使,臨行的時候将梁濬拉至無人處私語:“到了南祁千萬幫我相看一下這女子容貌如何,萬一要是醜陋粗鄙,飛鴿傳書給朕,讓朕有個準備。”
梁濬一邊答應一邊好笑:“陛下,人家畢竟是一國公主,如何能醜陋粗鄙。”
“小叔叔,你難道沒見過莎車的公主麽?”梁棟痛心疾首:“若非那公主自己有了心上人不願嫁給朕,朕真是不知道日後要如何度日了,小叔叔,朕的幸福就全落在你身上了,你若辱命,以後就不必再來見朕,待朕親政後必定削藩将你貶為庶民。”
威逼利誘懇求,梁濬無可奈何只能帶着梁棟的飛鴿上路,一路上舟車勞頓,加上鴿子在宮中嬌生慣養,南祁天氣炎熱水土又不同,還沒到南祁皇宮那一籠飛鴿就病死了。梁濬望着一籠死鴿子暗道:這下可好,我的王位怕是保不住了。
聽着木屐一聲聲近了,門口的垂紗簾猛的打開,一個女子踩着木屐跑進門來,手上捧着一大束花,進了門也不停,一邊跑一邊笑:“母後,弟弟,快看。”那束花或藍或紫,間或有白色的夾雜其中,花朵不大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伴随她的奔跑不斷有花枝掉下來。
她從梁濬眼前跑過,一支花落在梁濬腳邊,梁濬彎腰拾起,一縷藥香從花枝上傳來。
“瑃兒慢點,太沒樣子了,快替公主把花拿走。”太後皺眉,将女子的手拉住,讓她将花交給宮人,然後嚴肅道:“有外客在難道沒看到麽?這位是大禹的福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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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回頭看着梁濬,梁濬急忙行禮,手上還拿着那支花,女子只能也跟着行禮:“見過王爺。”
女子的眉目這會才終于被梁濬看清,皮膚雖不似大禹女子白皙,卻別有一種健康的感覺,眼睛很大,眼波流轉像是一汪泉水,她鬓邊別着一支山茶,花朵鮮靈就像她的人一樣,梁濬松了口氣,看來自己的王位還是保得住。
“敢問公主這是什麽花?”
女子一笑:“龍膽。”答完了,端詳着梁濬,眼神直接毫無顧忌,梁濬反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公主?”
“大禹的皇帝長得像你麽?”
“額......”梁濬一愣,尴尬的看看南祁太後,太後同樣也尴尬了,用手去拉那女子,女子卻絲毫不懼:“他若是嘴歪眼斜麻皮鶴發,我是死也不嫁的。”
話音還沒落,南祁國主已經笑出來,未免太後尴尬,急忙用手捂着嘴,太後哪裏顧得上他,大急:“瑃兒,女兒家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公主請放心。”梁濬也忍不住笑出來,想想從京城出來時梁棟的囑托:“公主與陛下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性格也很相近,孤認為公主和陛下會相處得很好。”
太皇太後住長春宮時極愛花卉珍玩,後搬去碧濤館便帶走了滿宮的花草和玩物,太後住進長春宮後卻很不同,外臣進貢的玩物珍寶往往左手收了右手就賞賜給入宮的親貴女眷,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長春宮總是冷冷清清,若非門口屋檐裝飾的玳瑁雕花在日光下泛着流光,旁人都會覺得此處宮室住的必定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
廣安王梁浪在太後千秋時進貢了一個西域玻璃樽,裏面養着四條金紅色的錦鯉,玻璃樽透明無暇,錦鯉在其中暢游從四面八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太後大悅。為讨太後歡心,內務府在長春宮裏擺放多處玻璃樽,各色金魚錦鯉養了無數,更在長春宮的承露臺上擺了一個碩大的,其中專養小巧的紅色金魚。
午間日頭盛時,院子地上便能看到一條條魚影晃動。
太後用鎏金的小勺給鹦鹉籠裏添水,又拿了一片蘋果逗那鹦鹉說話,一邊逗一邊淡淡的問:“哀家問你,你說小嬰兒為什麽總哭?”
身邊的女孩一愣,搖搖頭:“姑母,慎兒不知道。”
“小嬰兒哭不是真的想哭,他們要麽是餓了,要麽是困了,要麽是有別的要求,總之不是真的哭而是為了達到目的。”太後将蘋果遞給鹦鹉,鹦鹉叼住後又用爪子按住,一口口咬碎了吃。
“小嬰兒這麽有心計。”女孩兒低低感慨。
“錯了,成年人才有心計,小孩子沒有。”太後看看女孩:“小孩子哭不是真的,但是笑卻是真的,只要他笑,就是心滿意足真的開心,大人卻不是,大人不但哭不是真的,笑也不是真的。”
“姑母,慎兒不明白。”
“哀家勸了你父親好幾次不要讓你入宮,你父親執意要送你來,哀家不忍心看你将來受傷害,所以給你提個醒。”太後将手遞給宮人,宮人扶着太後走入房中,坐下飲茶。
“你的名字是哀家起的,你可知道你名字是什麽意思?”
“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和善謹慎的意思。”
“很好,哀家就是想讓你記住,首先別忘了自己的德行,別忘了你的名字,別忘了......”太後擡起頭來看看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男人對你還不是真的好,別滿懷期許。”
“慎兒記住姑母教誨。”淑慎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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