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 (2)
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想,我們恐怕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可是,年輕的急診室醫生一把從Alice手裏面奪過了針管,然後毫不猶豫地插到了病人的胸口位置。
他的這個動作完成得真是精準,針頭不偏不斜正好從兩根肋骨之間紮入,穿過心包,也就刺進心髒壁僅僅幾毫米。很快,針管裏的溶液就滲入整塊心肌的各個纖維末梢。
“我不準你就這麽放棄,”Merlin怒不可遏地低聲吼着,“你給我頂住!”
他又拿過了心髒除顫器的電極板,可是這一次,Gaius攔住他,從他手裏把電極板拿了下來。
“夠了,Merlin,讓他離開吧。”
他猛地一把推開了教授,劈頭蓋臉地怒喝:“這不是‘離開’,而是‘死亡’!你們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夠使用正确的詞語?死亡,死亡,死亡!”他一拳打在了Arthur了無生機的胸膛上面。
心電圖記錄儀持續發出的長音突然停頓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短促的哔哔聲。手術室裏的人全都呆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顯示屏上暫時還是幾乎筆直的綠色生命線。可是,在顯示屏另一邊的盡頭,這條線開始晃動起來,漸漸地越來越圓,最終形成了一個波浪曲線,整個輪廓看起來幾乎已經是正常的模樣。
“哈!這個!這個也不叫‘回來’,而是‘活了’!”Merlin大聲吼道,一把又将兩個電極板從Gaius的手裏奪了回來。
教授馬上轉身離開了手術室,一邊走一邊喊着說他現在大概也不需要他再留在這裏幫忙縫傷口了吧,他幹脆把病人還給他,自己還是回去上床睡覺好了,看來,他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從床上爬起來。
手術室裏一片寂靜,氣氛很沉重,唯有心電圖記錄儀随着Arthur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地發出哔哔的聲音。
Alator醫生回到他的工作臺前面,去檢查病人血液裏面的含氧量。
“至少有一點還可以說一下,那就是我們這位年輕人真的是回來了。就個人而言,我一直認為,人有時候稍微固執一點,其實也蠻有魅力的。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親愛的同事,你縫好創口,然後我就能夠把他帶回到這個世界上來。”
Alice開始準備創口夾子,可是在這個時候,Merlin卻聽到腳下傳來一陣呻吟聲。
他彎下腰,看見一個手臂正在下面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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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lin跪下來,于是看到了Gwaine。他臉色白得就好像裹屍布一樣,蜷着身子縮在手術臺的罩布下面。
“你在這裏幹什麽?”Merlin感到十分震驚。
“你回來了?”Gwaine總算是憋出了一句話,聲音卻低得幾乎聽不見,然後他就徹底暈過去了。
Merlin重重地把手摁在他的人中上面,由此而引起的強烈痛感比任何促進呼吸的氯化铵效果都更強。Gwaine重新睜開了眼睛。
“我想出去。”他哀求道,“可是兩條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現在感覺糟糕透了。”
Merlin強忍住才沒有笑出來,他請麻醉師行行好幫忙準備一根氧氣管。
“這應該是乙醚的味道吧?”Gwaine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聞起來有點像是乙醚啊,對吧?”
Alator揚了揚眉毛,很快調好了設備,将氧氣輸出的量開到了最大。Merlin把氧氣面罩扣在了Gwaine的臉上,他的面容終于恢複了一絲血色。
“啊,這個真好。”他表示,“現在感覺舒服多了,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有點像在登山啊?”
“你別說話,深呼吸。”
“哦,真可怕,我剛才聽到的那些聲音,還有那邊盡頭的這袋東西,裏面裝的可都是血啊……”
Gwaine又昏了過去。
“我也不想打斷你們這段‘私密談話’,親愛的,不過,現在應該是時候為我們的病人縫合傷口了,他就躺在你們上面這張小床上!”
于是,Alice接替了Merlin,當Gwaine自我感覺好一點之後,她就給他綁上眼睛,幫助他站了起來,然後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手術室的門口走去。
來到隔壁的房間,護士讓Gwaine躺在床上,他感覺最好還是讓他繼續吸氧,于是就把一個氧氣面罩又安在了他的臉上。Alice實在忍不住心裏的好奇,問他的專業究竟是什麽,然而Gwaine卻直勾勾地看着Alice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兩只眼睛眼看着又要往上翻了。Alice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龐,等到他恢複意識之後,她就離開他,回到手術室裏去了。
淩晨6點,Alator開始了喚醒程序,這個過程微妙棘手,并不容易。20分鐘過後,Alice推着全身包得嚴嚴實實的Arthur走向重症監護室。
Merlin也跟麻醉師一起離開了手術室。兩個人來到隔壁的房間,脫下手套,默默地在水池邊洗着手。在離開這間手術準備室之前,Alator又向Merlin轉過身,非常認真地看着他,然後說如果他願意的話,以後他還可以跟他一起合作做手術,因為他非常欣賞他工作的方式。
年輕的急診室醫生一屁股坐在了洗手池的臺子邊,筋疲力盡。他把頭埋在兩個手心之間,當所有人都離開,這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終于放聲痛哭起來。
清晨的重症監護室一片寧靜。
Alice調整好鼻管,然後檢查了一下輸氧量。氧氣面罩上的球體随着Arthur的呼吸很有規律地松一下又緊一下。她重新粘好膠布,确保導流管裏沒有漏進空氣。這樣,吊瓶裏的溶液就能順着流進病人的血管裏了。接着,她填好了手術簡報,把病人移交給了下一班的護士。在病房外長長的走廊盡頭,她看到Gaius拖着有些沉重的腳步在向前移動。教授最終推開了通往手術準備室的合頁門。
Merlin擡起頭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睛很痛,徹底通紅,如果不是知道他這十幾個小時經歷了什麽,醫生同事們一定會立刻帶他去做眼科檢查。Gaius坐到了他的旁邊。
“這個晚上挺難熬的,對嗎?”
Merlin盯着他腳上依然套着的無菌便鞋,伸手擺弄了一下,就好像是在觸碰兩個可笑的玩偶,卻沒有回答教授的問題。沒錯,他是有些冒險,缺乏慎重考慮,但手術的結果表明他這樣做是有充分理由的。
教授繼續表示,因此在這裏,他想要請他接受他個人誠摯的歉意。他還說,今天晚上,他平時教給他的東西終于結出了碩果。
Merlin擡起頭望着他的老師,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Gaius挺直了身子,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你拯救了一個我原本可能會放棄的生命!看來,我也該是時候退休了。現在,我就來教你最後一樣東西。”
眼角綻開的皺紋流露出老教授內心此刻再也難以掩飾的溫柔,他站了起來。
“要平靜地接受你不能改變的事實,但與此同時,也要勇于做出力所能及的改變,而最最關鍵的,是你要能夠清楚地分辨以上兩者的邊界。”
“要到多大年紀的時候才可以做到這一點呢?”Merlin問眼前的這位老人。
“馬克·奧勒留(古羅馬皇帝,生于公元121年,死于公元180年,著有《沉思錄》流傳後世。)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明白這個道理。”Gaius将手背在身後往外面走,“所以,你還是有時間去慢慢體會的。”話音剛落,他已消失在門的那一邊,在他身後,兩扇活頁門重重地關上。
Merlin又在房間裏面待了一會兒。他看了看表,想起了之前的承諾。有一位老警探還在醫院對面的咖啡館裏等着他呢。
他來到走廊裏面,在重症監護室的窗戶跟前停了下來。緊挨着拉上了窗簾的窗戶有一張床,床上躺着一個全身插滿各種管子和線路的病人,他剛剛從死神那裏回到人間,看起來顯然是虛弱得不得了。
Merlin就那麽看着他。Arthur的每一下呼吸,都能讓他的內心充滿喜悅。
在急診室接待處,一位年輕的護士已經接了Freya的班。Merlin在醫生值班表上擦掉了自己的名字。這個時候,此前在醫學成像CT室見過的那位放射科醫生也已經下班了,他迎着Merlin走過來,問他手術進展得是否順利。Merlin陪着他走向出口,向他大致介紹了剛剛過去的這個晚上發生的情況。他并沒有提及自己頂撞Gaius的小插曲,而只是說了一下老教授更傾向于讓病人體內那個小小的血管畸變維持原狀。
放射科醫生表示他對此倒是并不感到驚訝。病人體內的那個畸形點,在他看來幾乎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的确沒有必要為此而冒險動手術拿掉。“更何況,就算帶着這個樣子的小‘毛病’,還不是一樣可以活得很好?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嘛。”他補充了一句。
Merlin臉上的表情肯定寫滿了驚愕。
看到他的樣子,放射科醫生于是解釋說,他也是在枕骨內腔壁上有一個很小的奇異點。他那一次遇到車禍以後要動手術,Gaius親自操刀,當時也是決定不去碰這個奇怪的地方。想起那一個晚上的種種事情,放射科醫生感覺就好像是剛剛發生在昨天一樣。在此之前,他還從來沒有試過為同一個病患進行那麽多次CT掃描與核磁共振,可以說是完全超出了正常需要的範疇。然而,這都是Gaius作為神經科主任親自下的指令,其中有一些要求甚至完全不容置辯,必須立刻執行。
“他為什麽從來就沒跟我講過這個呢?”
“這我可就完全不知道了。不過,我想你還是不要把我們之間的這次談話內容轉述給他了。我們要保守醫療的秘密啊!”
“可是,這也太過分了啊,我是醫生啊!”
“對于我來說,你首先是Gaius的病人!”
Gaius教授打開了他辦公室的窗戶,正好看到他的學生橫穿馬路。Merlin讓一輛救護車先開了過去,然後他就走進了醫院對面的那家小咖啡館。有一個男人正在Gaius和他來這裏吃飯時經常坐的那個小包間裏等着他。Gaius轉過身,坐回到他的扶手椅上。Alice剛剛走進來,把一份文件交給了他。他打開封口,剛剛動完手術那位病人的身份信息就在裏面。
“就是他,對不對?”
“恐怕是的。”Alice緊繃着臉回答。
“他在重症監護室裏嗎?”
“他的身體機能顯示穩定正常,神經系統方面的數值看上去也很理想。重症監護室的主任想要讓他今天晚上就轉到你們的病房,他們那裏的床位很緊張。”護士介紹着情況。
“不能讓Merlin來照顧他,否則他最後一定會忍不住違背自己的誓言。”
“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違反約定,現在有必要那麽做嗎?”
“他以前能夠忍得住是因為沒有跟他朝夕相處,而現在如果由他來跟進治療的話,兩個人不就整天在一起了嘛。”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
Gaius陷入了沉思,又一次把身子轉向窗戶。
Merlin離開咖啡館,上了停在門前馬路邊的一輛水星大侯爵。只有警察才這麽大膽,敢把車子像這樣停在醫院急診室對面的馬路邊上。他想必是來調查今晚這些事情的。突然,Alice喊了一句,把他的思緒從遠方拉了回來。
“你可以強制性安排他休假!”
“你曾經為了讓鳥兒通過而嘗試勸一棵樹把自己彎成兩半嗎?”
“沒有,不過,我曾經把一棵樹砍成了兩半,因為它擋住了我家停車場的入口!”Alice靠近Gaius說。
她把卷宗夾擱到臺面上,伸手攬住了老教授。
“你總是一刻不停地為他擔驚受怕。他又不是你的兒子!不管怎麽說,就算他知道了事實真相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他姨媽同意讓他安樂死嗎?”
“那個說服他姨媽的醫生不就是我嗎!”教授口裏咕哝着推開了Alice。
護士拿起文件夾,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她剛關上門,Gaius就拿起了話筒。他請接線員幫忙接通Battenbury Avenue醫院負責人的電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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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