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竹馬別青梅

蜿蜒曲折的黃土路通過城關一直向遠方延伸而去。透過黃沙漫漫的風幕,一行車隊從遠處緩緩駛來。不時吹過的秋風夾着黃沙将車簾吹得扇動不止,簾幕開合間隐約可以看到車內坐着一名身着紅色吉服的女子,喜帕蓋頭,顯然是還沒有行禮的新嫁娘。可是,除了車內人兒的衣着裝束顯示出這應是一支迎親的車隊外,車外一行人卻沒有半點喜慶氣氛。

車外兩隊人馬随行,一隊人馬漢人裝束,為首一人青衫儒袍,安坐馬上,面目斯文俊秀,眉間透出淡淡沉郁;另一隊人馬身着皮裘,頭發披散在肩後,身材魁梧壯碩,劍眉鷹目,鼻直且勾,樣貌長相不似中原人。

蘇孝倫極目遠望,遙遙看見遠處城樓高聳,來往行人匆匆。他收缰勒馬,揚手示意隊伍停下。

“野利将軍,現已出了汴梁城界,蘇某只能送将軍至此了。俗話說,千裏相送,終有一別,蘇某就此別過将軍。”

“謝蘇大人親自相送,本當與蘇大人把酒話別,但顯淳要務在身,不能耽擱,就此告辭,他日有緣,定當與蘇大人暢飲一番!”野利顯淳在馬上右手撫胸,身體略弓,用黨項人的禮節謝過。

蘇孝倫拱手道:“好!他日再見,孝倫定與将軍不醉不歸!”語罷他回頭沖着車廂內揚聲道:“蘇孝倫在此拜別悅寧郡主,望郡主——與将軍連枝相依,白首成約。”

雁影在車中聽到蘇孝倫的辭別,心頭酸澀愈勝。許久,才壓下心頭的依依之情,穩了聲音道:“蘇大人一路辛苦,雁影就此拜別。”

車身再次颠簸晃動起來,車輪發出的刺耳單調的嘎吱聲,伴着風沙一并壓在雁影的心頭。成串晶瑩剔透的珠淚自大紅的紗質喜帕下滴落,落在紅色的喜袍上,瞬時沿着細膩的織紋暈染開來。青蔥玉指将喜帕掀起一角,借着開合的簾幕向着車外眺望。

開阖的簾幕間隐隐閃過的人影,遠方目不可及的山巒,心,忽然慌不可抑,不滿足只在一下下開合的縫隙裏遙看故土,雁影索性将喜帕掀掉,不顧一切地掀開車簾回首望去。風沙漫漫,滿眼昏黃一片。遠處隐約可見群山疊嶂,連綿起伏的山脈都被黃沙籠罩着。綿延曲折的官道上,一人禦馬而立,青色衣衫随風飛揚,肩上散發被風吹亂,零亂地撫在臉上,遮擋住了他臉上的情緒,唯見一雙眼漆黑如墨,深幽無底,其中情誼深深,癡癡纏纏,千絲萬縷纏繞上來,繞上她心,扼住她的喉……

灰蒙蒙的天,昏黃一片的曠野,枝桠蕭瑟搖曳,統統成了那一人的背景。

車子漸行漸遠,那一雙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印在了她心底。雁影定定地凝望着,視線模糊。

那日辭別蘇孝倫又走了半月餘,這一日他們到了宋夏邊界。

他們一行人的裝扮長相若在南方非常惹人注目,但在這風沙連天的大宋邊界,卻不會引起人們太多的關注。因這關外便是西夏國的領地,常有游牧民族往來關內外以皮革、獵物等物品來和漢人換取茶葉、布匹等生活必須品。這一行人的氣勢雖異于普通牧人,但在這人煙稀少又鳥不生蛋的宋夏邊界,往來人等皆是長途跋涉帶物品來易貨的商販或牧人,注重的不過是帶來的貨物會不會換到更多更好的錢財或用品,對于其他就不會太在意了。

雁影聽着車外不時傳來的人聲,口音味道早已不是慣聽的鄉音,更多時候夾雜着的是從未聽聞過的語言。

就要出大宋邊界了!雁影掀開車簾回望家鄉的方向。古時王嫱遠嫁匈奴想必也是這番凄惶心境了。昭君出塞、文成公主西嫁吐蕃被載入史冊,名垂青史,雖是無奈之舉卻也落得被後人稱頌,且被封為公主風光遠嫁。那陣勢必不會像她今日這般簡單草率。試想天下那個新娘出嫁會是她這樣沒有鼓樂吹打、沒有親人相送?雖不看重形式是否奢華,但這樣的出閣也着實令人心酸。更何況這一去關山重重,前途渺茫;骨肉團聚恐怕只能在夢中了!

就要出關了!這一出關,怕是此生再沒有機會回轉。家中父母年邁,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如今她遠嫁異邦,此生再難以與父母相見,這樣的生離怎不叫人心痛!臨行時母親百般叮咛,千般不舍,萬種無奈,聲聲催人心肝。父親只叮囑她以大局為重,便也是眼中含淚,聲音哽咽。她理解老父的苦衷,一生清高孤傲,忠心耿耿,心裏對皇朝的忠心天地可鑒。可即便是忠心又有何用?到頭來連最心愛的女兒也留不住,即便不情願,不舍得,也無可奈何。

馬車繼續單調地晃動着、颠簸着。車輪沉重刺耳的聲音在雁影聽來極其空洞難受,仿佛這聲音正将她的心一塊塊的撕裂,一塊塊的撒在她的故土上。

離家的那一日,府裏聚集了親朋好友,她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豔麗異常,跪倒在中堂。

“請爹娘保重身子,不孝女雁影拜別爹娘……”一句話未曾說完,便已哽咽,又恭恭敬敬給父母磕了三個頭,再擡臉早已淚如雨下。

“玲兒,”她輕喚。玲兒哭着走到跟前來,她拉着玲兒替她擦眼淚:“你七歲就跟着我,我待你如同姊妹,爹娘也從未苛責過你。我這一去千山萬裏,只怕是……”說到此,喉中哽堵,半晌才順過氣來。“我不讓你跟我去哪蠻荒之地,你要代我照顧好我爹娘。”

玲兒哭得說不出話來,拼命點頭。衆人紛紛安慰。她環視周遭,一屋子老老少少,上至親眷,下至仆婦,都目露哀傷。蘇孝倫立于衆人當中,神色沉重。她朝着衆人深深行禮下去:“衆位叔伯嬸娘,雁影遠嫁,不能在爹娘膝下盡孝,我爹娘年事已高,家中又無子頂立門庭,還請各位多多照應,雁影在這裏拜謝了!”她此言一出,早有忍耐不住的婦人哭出了聲來,江母更是哭得哽咽氣堵。

蘇孝倫忍着心頭激蕩難忍,對她道:“雁影放心,孝倫會常來探望伯父伯母的。”

雁影含淚對他一福,轉身再次跪倒給父母磕頭,起身不敢再耽擱半分,毅然訣別父母踏出家門。

那日辭別蘇孝倫出了汴梁城,初時她還提心吊膽不敢阖眼,困極了也只是靠在車廂角落裏打個盹兒,但凡有腳步聲或人聲接近,她便立即驚醒,戒備萬分。幾天下來,她已疲憊不堪,再也沒有精力草木皆兵。令她稍稍放心的是——那個西夏野利将軍除了每日命人給她送水和食物之外,并沒有接近她的意思,她緊繃着的神經才稍稍放松。

這些日子這一隊人馬除了傍晚停下來休息之外,白天就一直不停地趕路。從熱鬧繁華的汴梁向西北而行,逐漸步入荒涼地段,一路上人煙漸稀,偶爾傳來的人聲也大多是陌生的關外口音,唯一熟悉的就只有車輪摩擦發出的“嘎吱”聲,單調而凄惶。

也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到達西夏都城,在這車廂狹小的空間內困了這麽多日子,雁影揉着酸麻的腿腳,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在跟她抗議。雖說是坐車,但總這麽坐着不動導致血脈不循環,兩條腿都已經水腫,全身骨節酸痛不堪。忽然車子停止了晃動,雁影才醒覺車廂內光線已經昏暗,又是一天過去了。

車子停在一片樹林邊,那些西夏人撿來枯枝在離馬車約三丈處燃起了篝火,有四個人圍着那個野利将軍席地而坐,還有幾人分散在四方不遠處警戒。這些人高大且健壯,面部線條硬朗,光是身形就足以令人感到壓迫。

雁影才用喜紗将口鼻遮住,車簾就被掀起,一個方臉的男子将幹糧遞進來。她向車廂角落裏靠了靠。這些天總是這個男子送幹糧給她,可她依然感到緊張。方臉男子沖她微笑着說着什麽,她聽不懂,但可以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安撫與溫和。她接過冷硬的幹糧,方臉男子放心的點點頭,做了個往嘴裏送的動作,又把腰間的一皮囊水放在她腳邊。她往車廂角落裏靠了靠,目光防備的跟随着方臉男子回到篝火旁邊。方臉男子正好背對着他坐在那個野利将軍旁邊。那野利将軍一身黑衣,肩上披着同色的披風,身材健碩,火光搖曳在他的側臉上投下明暗陰影。

雁影看不清他面目,只覺得在一衆人中唯有他出類拔萃惹人注目。她遠遠的看着觀察着他,不料他忽然轉過頭,兩道目光如利劍一般直直向她射過來。好銳利的一雙眼睛!即使離得那麽遠,那如刀鋒般銳利的視線還是讓雁影心砰的一顫,狂跳不止。

她慌忙別開臉,這人,就是自己今後的夫君嗎?如此淩厲又冷峻的氣勢令人害怕,今後要如何才能與之相處?她低頭将手中幹硬的馍馍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幹硬噎人的馍馍實在難以下咽。前些日子是在中原境內,即便趕路,她也還可以吃到溫熱的飯菜,而出關後,很少見到酒肆飯館,每日的餐飯就只能用這種又幹又硬适合游牧人長時間保存的東西果腹了。她看看手中這些幹硬的食物,沒有一點食欲。中午吃下去的食物還在胃裏抗議,現下她不想再将這些送進去折磨自己的腸胃。只拿起水囊飲了幾口,又怕如廁不便不敢多喝,只沾沾唇便又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晉江這裏怎樣才能讓自己的作品有出頭露面的機會,不過還是努力發文吧,只想着有人喜歡看,此文能得到肯定就好。只是看文的親們能否多留言多點評啊,也好給我點動力加速寫下去,哪怕是板磚兒呢,也給點動靜好不?如果覺得此文還有可看之處,拜托向朋友宣傳下。暫定每晚八點更新一章,基本在三千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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