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更) (1)

筠陽山海拔約3100米,車輛行至山腰時就迎來了一場小雪,越往上走雪勢愈大,路面積雪也愈漸增厚。為安全起見,司機将車停在路邊,給輪子套上防滑鏈才繼續前行。

蕭嶼一路上都在淺眠,直到看見漫山白雪才清醒過來。這條路除了接送游客的大巴車之外鮮少有車輛行進,途中一片寂靜,倒讓他想起了那句頗負盛名的古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司機将二人送至停車場便完成了任務,此行離山頂的路程所剩無幾,山下的客運車輛無法到達,若需要登頂,要麽爬一段雪階後搭乘索道抵達目的地,要麽提前預定酒店,由酒店派專車接送,可免去爬山的麻煩。

蕭嶼想也不想地說道:“爬上去。”

慕靖便依他的話,選擇第一種方式上山,順道将兩人的行李托付給酒店的工作人員,交由他們帶上山。

眼下冰天雪地,路面濕滑,蕭嶼倒是興致勃勃,給鞋子做好防滑措施後,拄着竹竿擠進人潮,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慕靖寸步不離地跟着他,時不時上去扶一把,總能引來不少異樣的眼神。

“你別拉我!”蕭嶼被周圍的人盯得面紅耳赤,小聲抗議着,“大庭廣衆之下,你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慕靖無奈一笑:“咱倆又不是在搞地下情,你緊張什麽。”

蕭嶼瞪他,後槽牙磨得咔嚓咔嚓作響:“離我遠點!聽見沒!”

筠陽山每年立冬前後便開始下雪,今年立冬未至,山上已經下了好幾場雪,石梯上新雪舊冰交疊,稍有不慎就會滑倒。

眼下蕭嶼不讓人牽着,兀自拄着從入口處拿來的竹竿行走在雪地裏,寬大厚實的羽絨服将他的身軀包裹得嚴嚴實實,周身都散發着倔強的氣息。

慕靖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

今天恰逢周末,此行的游客多以臨近市區的大學生為主,蓬勃的朝氣為天寒地凍的環境增加了幾分如火的熱情。

山上的風凜冽刮骨,蕭嶼凍得鼻尖通紅,連睫毛都裹上了冰霜。他忙将衣服上的兜帽罩在腦袋上,很快便将嚴寒阻隔在外。

行了一段路後,蕭嶼有些疲乏,于是選擇在歇腳的亭子裏休息片刻。慕靖從背包裏取出保溫水杯遞到他手裏,随後又從隔壁的小吃攤買來一串烤臘腸和一只蒸玉米:“山上冷,吃點熱乎的東西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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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嶼道了聲謝,接過東西直接開吃。

亭子另一角圍坐着幾名女生,此時正在交頭接耳,眼神卻一刻也沒離開過這邊,其中有兩位蠢蠢欲動,大有起身往這邊走來之勢。

這幾個女生是随他們一起上山的,途中一直在兩人前面走走停停,隔三差五便回頭看一看,偶爾假裝自拍,恰到好處地與他倆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慕靖用餘光注視着那邊的動靜,心裏大概猜到了姑娘們的意圖,在對方出擊之前,他先一步掐斷了萌動的春心。

“冷嗎?”慕靖握住那只修長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套在兩人指節上的奢華鑽戒在雪光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蕭嶼的注意力集中在玉米棒上,對他突然的關心不以為然:“還好,不冷。”

慕靖淺笑,蜜意柔情分毫畢現。

幾名女生愣在當下,很快就明白過來他二人的關系,不多時便相繼離開了。

筠陽山上多野猴,總能在途中見到它們的身影,蕭嶼按捺不住興奮,一路上拍了不少猴子的照片,或可愛或頑皮,甚是讨喜。

慕靖笑他是小屁孩,玩心挺大,很快就收到了一記白眼。

兩人走走停停,耗費近半日的時間才搭上索道,踏着銀裝素裹的千山萬壑往山頂而去。

纜車裏人擠人,蕭嶼貼在玻璃窗上眺望着遠山,忽然有感而發:“慕總手眼通天,什麽時候承包一座名山,讓我在旅游旺季享受一下乘坐專人纜車的待遇。”

“這種旅游景區被上面掌控着,私人無法幹預。”慕靖散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蕭嶼怔住,回頭看他:“我不過随口一說,你還真敢想啊!”

慕靖俯身,貼在他耳畔細聲說道:“凡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

蕭嶼:“……”

太油了,遭不住。

山頂的四季酒店是筠陽山一帶最大的五星級酒店,慕靖提前一晚預訂了房間,辦理入住後,酒店經理親自引他二人前往。

直到房門打開的那一瞬蕭嶼才幡然醒悟,原來這混蛋訂的是總統套房,難怪人家經理會親自招待。

此行蕭嶼爬了幾個小時的山,早已精疲力盡,現下躺在床上不願動彈。

看着慕靖有條不紊地整理行李,他忍不住開口打趣:“你是機器人嗎,居然不覺得疲憊。”

慕靖放下手中的活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不答反問:“那你和機器人上床是什麽感覺?爽不爽?”

蕭嶼:“……”

他不是機器人,是泰迪,标準的狗男人!滿腦子都是馬賽克!

兩人上山穿的羽絨服被雪水浸濕,慕靖不再逗他,打電話讓前臺派人拿去清洗,待換好衣服後問向躺屍的人:“蕭老板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

蕭嶼懶病複發:“訂餐吧,我想泡澡。”

四季酒店配有溫泉設備,套房裏就有一個小型私湯,入住的客人足不出戶就能享受溫泉浴。蕭嶼泡進泉水裏,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他想,如果這個時候有紅酒相伴,當真是了無遺憾。

這個念頭剛結束,就見慕靖端着一杯紅酒往湯池邊走來,此刻他上半身僅剩一件白襯衫,托着高腳酒杯緩步而來時有種說不出的優雅,屋內的燈光昏黃又暧昧,和着紅酒的香甜氣息,沒由來地撩動心弦。

蕭嶼眯了眯眼:“你從哪弄來的紅酒?”

“入門的玄關上就有,你進來時沒發現嗎?”慕靖坐在池邊的椅子上,輕輕搖晃着杯身,“總歸不是什麽好酒,當飲料解渴還行。”

蕭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既然你看不上,不如賞給我吧,我不在乎酒的優劣。”

有奶就是娘,有酒就是爹,這是萬年不變的鐵律。

慕靖擡眼,忽而笑道:“你想喝?”

蕭嶼沒有正面回答,只遞給他一個淩厲的眼神。

屋內的香薰散發着清甜水潤的蜜瓜氣息,中和着紅酒的香味,似乎只需聞上一聞就能令人沉醉。

兩人就這般對視了幾秒,忽然間,慕靖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下一瞬,他整個人已經滑進湯池,米白色的襯衫驟然濕透,緊貼着身上的肌膚紋理,如同暗夜裏的鬼魅,勾魂攝魄。

沒有料到他會忽然跳下來,蕭嶼匆忙移開視線,準備挪個地兒,與他保持着安全距離。

然而不等蕭嶼有所動作,那人已欺身靠近,雙手撐在他身側,将去路堵得死死的。

“你……”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蕭嶼已經預測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至少看起來不那麽狼狽,“我現在很累,不想做。”

“不做。”慕靖捧着他的臉,低頭咬在他的唇上,頓時就有細碎的話語從親吻中溢出來,“阿嶼不是想喝酒嗎,現在有沒有嘗出味道來?”

蕭嶼的臉比湯池裏的水還要熱,兩人明明不是頭一回接吻,可慕靖每次都能給他不一樣的體驗,并且不會有生理上的疲憊。

紅酒的香氣在齒間蔓延,絲絲甜潤入喉,比烈酒還要醉人。

失神的間隙,牙關已經被人撬開,蕭嶼雙手抵在對方的肩上,勉力将人推開:“夠了。”

慕靖目不轉睛地盯着面紅耳赤的人,眼底隐隐蟄伏着暗湧:“不夠。”

他一手勾住蕭嶼,一手探入水底:“要不要我幫你?”

蕭嶼倒吸一口涼氣,忍了又忍才沒讓自己發出聲音來,慌亂之中忙去掰他作亂的手,咬牙警告道:“慕靖,放開!”

“我幫你吧。”慕靖對這份警告置之不理,反而得寸進尺地将人托出水面,随即用浴巾裹在他身上,雙眸幽暗如夜。

蕭嶼強忍不适,憤憤地盯着他:“我有手,用不着你來幫我!”

“不是這個幫。”

“那你想怎麽幫?”

慕靖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直到他俯身低頭,蕭嶼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幫”是什麽意思……

夜裏寒風呼嘯,山頂的氣溫降至零下十幾度,幾乎到了呼氣成冰的地步。蕭嶼畏寒,自打入住酒店後就沒有離開過房間,下午泡完澡填飽肚子就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時正值晚上九點半。

窗外雪花簌簌,屋檐上結着一排又長又粗的冰棱子,經由周圍懶洋洋的燈光映襯,格外矚目。

蕭嶼穿着毛絨絨的睡衣倚在落地窗前觀賞夜裏的雪景,庭院裏的小路燈照出滿地銀白,恍若白晝。

“明日去萬佛寺拜一拜,給你求個平安符。”剛洗完澡的慕靖在他身旁坐下,頭發将幹未幹,透着幾許濕氣。

蕭嶼扭頭看他,打鼻腔裏冷哼一聲:“騙人的把戲,你也信。”

慕靖整理浴袍的動作一滞,忍不住笑道:“宗教信仰而已,怎麽就成騙人的把戲了?”

“你信佛?”蕭嶼有些不可置信,“沒看出來啊!”

慕靖道:“從商者,難免會對風水和宗教有幾分執念,我們家屬我媽最迷此道,每逢年關她都會去寺廟裏捐些香油錢,家裏因此開了個小佛堂,供她每周誦經念佛。”

蕭嶼不免有些好奇:“那你們家有沒有做慈善?”

“當然有。”慕靖伸手去捏他的臉,“怎麽,擔心你老公不積德?”

蕭嶼紅着臉避開他:“你這麽缺德,再怎麽積德都沒用!”

慕靖莞爾,似乎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這時,666突然開口,給蕭嶼充當百科全書:“江城最大的福利院就是慕家出資修建的。自福利院建成後,你老公就以個人名義資助着福利院的孩子們上學,一直供他們到大學畢業。”

蕭嶼震驚:“這麽慷慨?!”

666笑嘻嘻地應道:“那可不,人帥又多金,男主魅力值拉滿。”

蕭嶼還想和系統聊會兒天,此時慕靖已經挪過來,手臂攬在他的脖子上,眼底的欲念絲毫不做掩藏。

“你要幹嘛?”

“缺德人幹缺德事。”

蕭嶼咬牙:“你下午才……”

話音未落就被人堵了嘴,蕭嶼猛然間想起這人咽過他的東西,頓覺頭皮發麻,又踢又打地反抗着。

“下午是你爽,現在該輪到我了。”趁着兩人呼吸的間隙,慕靖将人抱回床上,貼在他的耳邊輕聲蠱惑着,“很久沒做,你不想嗎?”

蕭嶼面頰通紅,硬着頭皮罵他:“滾開,我又不是你,滿腦子的廢料!”

“口是心非。”慕靖埋首在他頸側,細碎而又輕柔的吻落在頸側那枚黑痣上,“這次你在上,好不好?”

36、第 36 章

房間內光線晦暗,唯有床頭兩側的水晶小臺燈散發着柔光,紅褐色的輕帳紗幔無風自動,并着交雜的情動之聲,交織了大半宿方才停歇。

蕭嶼這次是真的累趴下了,他沒想過自己動竟然這麽累,好幾次差點沒緩過氣來,最後一口氣直接從淩晨兩點睡到次日下午。

外面還飄着雪花沫子,落地窗上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霧,擋住了窗外的天光美景。慕靖站在窗前簡單擦拭一番,手表都快被他看穿了,也不見床上那人有轉醒的跡象。

好在兩點的時候蕭嶼被尿憋醒了,他連睡袍都未來得及穿上,便赤條條地溜進廁所。

屋內暖氣很足,即使不穿衣也不會冷,解決完內急問題,蕭嶼尴尬地穿上衣褲,将布滿紅痕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

慕靖假裝沒有看見,背過身給前臺打電話,讓人過來更換床單和被罩,順便将訂好的午餐送到房間裏。

酒店保潔阿姨拆換床單的時候,蕭嶼套上羽絨服躲在院裏裝作欣賞雪景,從頭到尾都沒吭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引起阿姨的注意。

那上面有多不堪他心如明鏡,最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昨晚竟然由着那個混蛋為所欲為,甚至解鎖了好幾個新奇的玩法……

記得當時他糊裏糊塗地問了幾個問題,大抵是質問慕靖怎麽這麽會玩,而對方的回答竟是——為了你,特意學的。

寒風刺骨,雪花飄飛,可蕭嶼的臉頰卻燥熱無比,他随手捏了幾個雪球,用微涼的手指揉搓面頰,試圖給它們降溫。

倏然間,他想起被遺忘許久的cp值,遂将666揪出來問道:“小6,cp值有變動嗎?”

“沒有诶。”666百思不得其解,“你們到底是在談戀愛還是在演戲啊!明明床上情話說得那麽動聽,結果數值絲毫未變!”

蕭嶼心下一驚:“我們……那個時,你——”

“沒有沒有!”666突然反應過來,立馬截斷他的話,語氣異常慌亂,“我是個未成年,不搞顏色的!而且除了和宿主溝通任務之外,我們系統基本上都處于待機狀态,不會介入宿主的隐私!至于情話,無意中聽到的,對8起!”

蕭嶼不由松口氣,但很快又陷入到另一個困境裏,所以,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提升兩人的好感值?

這個任務,能順利完成嗎?

保潔将床單被套更換完畢後,慕靖就把他叫回屋裏用餐。

眼下早已過了飯點的時間,兩人餓得前胸貼後背,吃飯的時候便沒那麽多講究,稍顯随意。

吃完飯,兩人換好衣服,前往筠陽山最著名的景點,萬佛寺。

萬佛寺又有“雷音寺”的別稱,寶剎裏供滿十方諸佛,莊嚴肅穆,而主景點之一的鍍金銅殿則更加引人入勝,飛閣流丹、軒昂壯麗。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游客們絡繹不絕,紛紛繞着廣場上的三尊金佛神像虔誠跪拜。

蕭嶼此刻雙手插兜安安靜靜地站在佛像前,雙目遠眺,俨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空氣中的水霧落在發梢眉睫上,很快就凝結成薄薄的冰霜,乍一看去,頗有鶴發童顏之姿。

慕靖将手塞進他的衣兜裏,與他十指相扣:“小騙子,你又在想什麽?”

神思入定,蕭嶼絲毫沒意識到這個稱呼有什麽不對之處,指腹無意識在對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嘆息道:“忽然好想出家,好想原地飛升。”

慕靖被哽住,神色裏帶有幾許探究:“你玩得這麽野啊?”

蕭嶼收回視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想出家,怎麽就玩得野了?”

下午的風格外凜冽,如透骨寒刃,一刀一刀地割在皮膚上,慕靖明顯感覺到他打了個寒顫,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拉着他往後方走去。

蕭嶼對拜佛并不感興趣,不過見慕靖興致盎然,他也不好拒絕,便随他一道從大雄寶殿的側門進去,點香跪拜。

拜完佛,蕭嶼忍不住掏出手機,準備拍幾張佛像照片發給鄭藝和盛榮川,可見周圍的游客無一人拍照,他湊到慕靖耳邊問道:“這裏是不是不允許拍照?”

“可以拍。”慕靖道,“不過一般信奉此道的都不會拍照,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算是一種忌諱吧。”

萬佛寺的佛像衆多,兩人逛完古剎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了,在回酒店之前,慕靖帶他來到祈願牆附近,摸出一塊不知從哪弄來的精致小木牌遞到他手裏。

“幹嘛?”

慕靖笑道:“你有什麽心願可以寫在上面,然後挂在祈願牆上,萬佛寺裏的十方神佛會替你完成心願的。”

“幼稚。”蕭嶼翻他白眼,“騙小孩的把戲,你也信啊?”

慕靖從旁邊的木桌上取來一支筆,而後飛快地在木牌上寫下幾句話,這才回答道:“心誠則靈,可以試試。”

蕭嶼嘴上嫌棄着,終究還是在上面随便寫了個不算心願的心願,并将它挂在鐵索上,埋進了一衆香客的世俗願望中。

他二人難得默契一回,誰都沒開口打聽對方的願望。

雪不知在何時停歇,濕冷的空氣中懸浮着香火的氣息,漸漸淡化掉世俗的浮躁,給人一種心氣平和的感覺。

蕭嶼踩着雪地裏的腳印埋頭前行,走了沒幾步,他忽然捂肚蹲下,臉色看起來十分痛苦。

“怎麽了?”慕靖的擔憂浮于臉上,“不舒服嗎?”

蕭嶼搖頭,用拙劣的演技回答他:“我肚子疼,想去上個廁所。”

在慕靖異樣眼神的注視下,他佝偻着身子,神色痛苦地往廁所奔去。

行至拐角處,蕭嶼立馬調轉方向,大步流星往祈願牆跑去。

方才他仔細記下了慕靖系牌子的位置,很快便循着字跡找到了那塊祈願牌。

翌日,天氣放晴,位于萬佛寺伏龍坡北面的長生崖呈現出雲海奇觀,蕭嶼起得晚,沒趕上日出的盛景,此番只能欣賞滾滾雲海。

旭日潑灑在山頭,仿佛給披霜戴雪的群山萬壑鍍了一層金光,漫無邊際的雲海在腳下翻湧,大有置身雲頂仙宮的意境。

蕭嶼趴在石欄上舉目四望,清冷如雪的臉上難掩訝異之色。

四周不斷傳來游客的驚嘆,甚至有人開起了直播,将撥雲見日的雲海奇景分享到網絡上。

慕靖往他身邊靠近,在一衆嘈雜喧嚣中沉聲開口:“你昨天在祈願牌上寫了什麽?”

蕭嶼睨他:“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慕靖似笑非笑:“你都看過我的了,公平起見,我也有資格知道你寫的內容。”

“我何時看過你的?”蕭嶼莫名心虛,連眼神裏都有幾分閃躲,“少自作多情,沒人對你的祈願內容感興趣。”

“是麽?”

蕭嶼語塞,索性不予理睬。

誠如慕靖所言,他昨日的确翻看了那張祈願牌,上面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刻在他的心上。

——願阿嶼身體康泰,喜樂無虞。

本以為慕靖求的是家人平安,再不濟也是替融禾做禱告,誰料木牌上所寫的,竟與他有關。

詢問不得,慕靖便不再多說,靜默片刻,他從衣兜裏摸出一串紅瑪瑙手鏈戴在蕭嶼的手腕上,在後者疑惑的眼神注視下解釋道:“來筠陽之前買的,昨兒你去‘上廁所’時我找大師開過光,戴着保平安。”

“嘁,迷信。”蕭嶼收回手,假裝不在意似的別開視線,望向遠處的雲山霧海,嘴裏漫不經心地道了句謝,“謝了。”

日頭逐漸升高,氣溫并沒有明顯的變化,然而照在皮膚上卻能感覺到絲絲暖意。觀賞完雲海恰逢午餐時間,兩人回到酒店餐廳,決定飽餐一頓。

入住酒店已有兩三日的時間了,這還是蕭嶼頭一回來餐廳吃飯,他的口味不算太挑剔,很容易得到滿足。

在等待上菜的時間裏,慕靖起身走向甜品區,打算給蕭嶼選兩份精致可口的甜點。

四季酒店的入住率特別高,餐廳的甜品消耗得快,這會兒正值忙碌時期,許多糕點都已告罄,甜點師尚未來得及添加,慕靖挑來挑去,最終相中了那杯百香果酸奶。

在他出手之際,另一只修長纖細的手與他同時伸過去,即将觸碰到時他立馬縮回來了。

這只手的主人是位面容姣好的青年,發現有人與自己目标一致,不由擡眼望過來,面上綻出一抹不失禮貌的微笑:“先生也喜歡吃百香果味的酸奶嗎?”

慕靖的面色十分平淡,語氣裏隐隐有幾分疏離:“我愛人喜歡。”

青年的表情帶着幾分驚訝:“先生結婚了?”

“嗯。”慕靖不想和他争這杯酸奶,索性重新拟定目标。

青年笑道:“既然尊夫人喜歡,先生拿去就是。”

慕靖正色道:“無妨,他不挑,只要是甜食就可以。”

青年還想再說什麽,慕靖已經拿着一只焦糖布丁離開了。

蕭嶼的午餐是一份黑椒牛柳意大利面,再搭配海鮮湯,這頓飯就算勉強對付過去。

慕靖把焦糖布丁放在他面前,随後拿起刀叉開始切牛排,蕭嶼默不作聲地吃完飯,出乎意料地沒看去碰布丁,只将嘴角的醬汁擦幹淨:“我們回去吧。”

“等我吃完。”

“我是說回江城。”

慕靖擡眼:“不想玩了?”

蕭嶼垂下眼簾,鴉羽似的睫毛輕輕扇動着:“有個主播出了點狀況,我得趕回去處理。”

慕靖放下刀叉,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方便說說嗎?”

蕭嶼剛穿過來的時候,工會裏就有一名人氣很高的女主播因私事斷斷續續停播了好幾日,後來事情處理妥當,工會以罰款的形式對她小懲大誡。

就在前不久,女主播晚上直播時有一個新注冊的賬號在她的直播間帶節奏,罵她是小三,勾.引別人的老公、破壞別人的家庭。

女主播起初并沒有理會那個三無小號,誰知後來事情發酵,越來越多的小號來直播間帶節奏辱罵她,女主播氣不過,把那些帶節奏的全部做禁言處理,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此事展開過解釋。

由于她的名氣之高,事情很快就在網上散播開,并且有了熱搜。

工作室出錢将熱搜壓下,但很快就有新的熱搜填榜,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有人為操控,主管這才給蕭嶼打了一通電話。

聽完他的講述,慕靖眉峰微挑,面上卻是平靜無波:“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蕭嶼看了看時間,沉吟道:“明天吧。”

作者有話要說:

慕總:我允許你回去了嗎?

景區設定有部分參考了峨眉山金頂

37、第 37 章

朗晴的天氣裏,夜晚總是美麗的。

筠陽山被布滿繁星的夜空籠罩着,圓月與星辰懸在窗外,仿佛觸手可及。

蕭嶼坐在飄窗上欣賞夜景,不多時便被鄭藝叫去玩起了吃雞。

他們仨已經好久沒有一起玩游戲了,今天滾湯圓下鍋,無比熱鬧。

鄭藝還是老樣子,進游戲就吵吵個不停,全程幾乎都能聽見他咦嗚呀哇的聲音,蕭嶼和盛榮川甘心當陪襯,用他們的沉默烘托出那個家夥的熱情。

慕靖拿着手機走出房間,似乎在和什麽人打電話,眼下蕭嶼正在興頭上,便沒管那麽多。

不知是不是受公會那件事的影響,蕭嶼玩了好幾把都沒什麽手感,總是在關鍵時刻漏油,有一把甚至開局直接落地成盒,被鄭藝嘲諷了一整局。

盛榮川心思細膩,好幾次見他在毒圈發呆,便忍不住問道:“阿嶼,你今晚怎麽心不在焉的?”

鄭藝後知後覺,沉默幾秒後才開口:“是不是又和慕靖吵架了。”

蕭嶼心情低落時就不怎麽愛說話,今晚不僅忍了鄭藝的叽叽喳喳,甚至連他的嘲諷都沒怼回去。

“公會有個主播出了點小狀況,我明天得趕回去處理。”蕭嶼被人爆頭後索性放下手機倚在窗戶上,和游戲裏的兩個人交談起來,“真是麻煩。”

他說的這件事兩人都知道,盛榮川莞爾:“一點小事而已,有什麽可煩的。”

蕭嶼聞言怔住,是啊,一點小事而已,調查清楚後不就能處理了嗎,所以他到底在煩什麽?

鄭藝噗嗤笑道:“慕靖難得有空陪他出去玩一趟,這才三天時間就被迫打道回府,我們阿嶼心裏肯定不樂意啊。”

被他一語點破天機,蕭嶼的耳根驀地變紅:“才不是!”

“越狡辯越心虛!”

“盛榮川你管不管?!”

這是他倆今晚第一次吵架,盛榮川覺得這種氣氛才是正常的,便由着他們吵吵鬧鬧,自己沉默跑毒、沉默狙擊、沉默撿空投、沉默吃雞。

十點的時候,鄭藝和盛榮川不約而同地下線,兩人都知道慕靖給蕭嶼定下的睡覺時間,所以沒有繼續纏着他玩游戲。

慕靖今晚打了好幾通電話,蕭嶼洗完澡出來他還在和人通話,最後簡單交代幾句便挂斷了。

他十分自覺地拿出吹風替小少爺吹頭發,濕漉漉的頭發很快就在他的指尖變幹,柔軟且蓬松,觸之格外舒服。

慕靖放下吹風機,捏住他的下巴戲谑道:“你今晚怎麽這麽安靜?”

蕭嶼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眼神似刀子:“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轉身氣呼呼地鑽進被子裏,蒙頭大睡。

決定了第二日要返程,晚上蕭嶼就沒讓慕靖碰他,臨睡前還定下鬧鐘,以免早上睡過頭。

然而他太低估自己的睡意了,早上鬧鐘響了兩次都沒把他叫醒,第三次的時候他忍不住抽出枕頭去砸身邊的人:“能不能把你的鬧鐘關掉!”

慕靖哭笑不得地替他關掉鬧鐘。

等醒過來已經快中午了,蕭嶼驚坐而起,望向坐在沙發上氣定神閑看書的男人,質問道:“都這個點了,你怎麽不把我叫醒!”

他的嗓音帶着初醒時特有的沙啞,即便是動怒,聽着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慕靖合上書本,語氣裏夾雜着不可明言的委屈:“明明是你嫌吵,讓我給你關掉的。”

蕭嶼:“……”

有、有嗎?

愣怔片刻,他立馬起身穿衣:“你約車沒?下午有飛往江城的航班嗎?”

“沒約。”慕靖趕在小少爺開口罵人之前截下他,“你的事已經處理妥當,不用急着往回趕。”

蕭嶼用懷疑的眼神盯着他:“逗我呢。”

“真沒騙你,”慕靖莞爾,“昨晚我打電話吩咐公司法務部的人連夜處理的,你家那位主播當了小三不假,但男方欺騙她在先,責任不在她身上。渣男連同他老婆訛詐女主播,想從她身上敲一筆封口費,我讓人送律師函過去,對方見事情敗露,主動提出和解,願意為人家姑娘澄清并道歉。”

渣男和女主播不在一個城市,他派人調查了幾個小時才查到渣男的住所,很快便着人聯系上渣男夫妻,沒有協商,直接發了律師函。

蕭嶼眉頭緊鎖,顯然是不悅的樣子:“道歉能解決問題?欺負了我的人就想着和解?告!我出錢,告死那對狗男女!”

慕靖眯了眯眼:“你的人?”

“不是我的人難道是你的人啊!”蕭嶼正在氣頭上,沒發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現在造謠不用成本,道歉也不過是幾句話的問題,可是姑娘家的名聲說毀就毀,即使是道了歉也無法回到當初。”

慕靖皮笑肉不笑:“蕭老板正義感很強的嘛。”

“謬贊。”蕭嶼穿好衣褲,邀請他去吃午飯。

慕靖拿着房卡和他一起出門:“事情我會替你處理好,難得來一次,多玩幾日再回去吧。”很快又拉着他的手,語态放低,“筠陽山的日出遠近聞名,若不欣賞一回,算是白來一趟。”

蕭嶼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

“你別多心。”慕靖溫聲細語地哄着他,生怕惹他不高興,“我只是想讓你多陪我玩幾日,這才着急把事情解決掉,并不是有意插手你的事。”

蕭嶼不想說話了,越說越離譜。

不回就不回吧,他也不是很想回去……

四季酒店後面有個天然滑雪場,這個時節滑雪的人非常之多,慕靖比較熱愛這類運動,吃完飯就纏着蕭嶼陪他去滑雪。

蕭嶼沒玩過滑雪,倒是對此十分感興趣。

來到滑雪場地,慕靖去租了兩套滑雪工具。不過他來此之前就有準備,雪服雪褲以及手套護臉等都是從家裏帶來的,他知道蕭嶼有輕微的潔癖,不會穿租來的衣服。

蕭嶼戴上雪鏡和護臉,正準備往頭盔外面套頭套時,一個身着明黃色雪服的青年抱着滑雪板往這邊走來,他雖戴了雪鏡,但依舊能從輪廓分明的臉上判斷出此人的五官十分俊美。

青年朝着慕靖走過去,與他交談起來:“好巧啊,居然在這裏遇到你。”

蕭嶼豎起耳朵聽。

慕靖思考了幾秒才認出面前的青年是誰,遂禮貌性地點點頭:“你好。”

青年不知如何稱呼他,腦子裏驀地蹦出“甜品先生”幾個字,卻覺得這個稱呼十分不妥,于是自報家門:“我叫商睿,是筠陽大學大三的學生,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叫我慕靖就是。”

商睿淺笑,倏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你家夫人沒來滑雪嗎?”

慕靖轉頭望向神色不悅的蕭嶼,不等他開口,商睿便順着他的視線看過來:“這位是?”

蕭嶼漠然地看着他二人,從鼻腔裏冷哼一聲:“我是他爸爸!”

慕靖:“……”

商睿察覺到他話裏的火藥味,卻并沒有多想,只當這人是慕靖的弟弟,對他笑了笑,随即又和慕靖說話:“有興趣比比嗎?”

慕靖回絕道:“有時間再比吧,我還得教他。”

商睿的視線再次移到蕭嶼身上,沉默幾秒後笑道:“那行,我先去滑幾圈,回頭再來找你。”

青年似乎有豐富的滑雪經驗,從二人眼前離去時,身姿優雅靈動,正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蓬勃朝氣。

“眼珠子要掉出來啦!”蕭嶼的火氣很大,說話格外沖,“還不追上去和人家一起嗨皮?”

慕靖側頭,因戴着雪鏡的原因看不清眼神,只依稀從上揚的嘴臉分辨出他此刻的心情頗為愉悅。

小騙子居然吃醋了。

心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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