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紗衣(上)

“姐姐!姐姐!”素月素彎破泣為笑,孫紫第一次覺得有一種被人需要的幸福感,從此這世上不再是只有她自己孤身一人,不管未來如何不定,她也不用再彷徨無依。

“素月,素彎你們兩個聽好了,我們現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我們要從正門出府那是根本沒可能,所以只能另想他法。這幾日我已經勘察好了,南邊大榕樹下有段圍牆,不是太高,且府裏的護衛每日巡邏都是從小橋這邊就轉過去了,很少去哪邊,如果我們能爬上大榕樹,再爬上圍牆,那我們從将軍府逃離就成功了八分。”

“要爬到圍牆上倒是不難,可是我們怎麽從那麽高的圍牆上下去?那南牆下另外一家人家的院子,我們冒然下去,我們豈不是離了狼窩,又入了虎口?”素月質疑道。

“我們的素月真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些,不過你們放心,這些我早想到了,你們只管照我說的話去做,我自有道理。”孫紫胸有成竹地說。

“你們先把我們屋裏能值幾個錢的東西找出來,能換成銀子的都換成銀子,将來我們在外面都指着這些過日子呢?”

素月素彎高興地去了,不一會擡出一個大樟木箱子,放在書房中間。又各自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

“主……,姐姐,我們是府裏的死契奴才,原本是沒有工錢的,只有年節喜事時,主子會賞一串半串錢的,我們又沒處花去,現每人也攢下一兩多銀子呢。以後這些錢都由姐姐管着。”素月将兩袋銀子合在一處遞給孫紫,孫紫接過銀子掂了掂,心想,奴才果然沒人權,這麽多年下來才這麽點錢。

“我的錢呢?應該不止這一點吧?”

“姐姐,你這個月的月錢還沒領呢。你從前的月錢除了買脂粉,就是買了針線和布料,哪有剩下的?”素彎皺眉說道。

“啊,真是個敗家女!當了這麽多年小姐居然一點積蓄都沒有。”孫紫小聲嘀咕。“這箱子裏是什麽東西?”

素月和素彎打開箱蓋,裏面有一些舊書和畫卷,還有一個放了幾只舊釵環的布包,是原主孫紫父母的遺物。

“這舊書和畫卷是沒辦法換成錢了,想辦法留給表哥好了,倒是這金子做的釵環值幾個錢,素月你先收好它,等到能出府時就可換成銀子了。不過這點錢還不夠我們三人在外面吃幾餐飯的,還得另想法子。”

孫紫心裏又盤算開來,出門若是無錢那是寸步難行,這點銀子肯定不夠三人花銷,最重要的是現世的孫紫除了會做家務,頭腦靈活外,根本就沒有一技之長,要在這類似前世古代唐朝的大秦朝發家致富,難度比較大,弄不好連生存都困難。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出逃之前弄到足夠多的錢。

“有辦法了,素月素彎,照我的話做,很快就會有人給我們送錢來了。”孫紫将目光落在雲錦紗衣上,“素月你明天想辦法在張娴的丫頭莺兒面前假裝無意地提起說我們屋裏有一套現成的雲錦紗衣,她若向你打聽,你只說原是三姑奶奶的,現在送與我在祭龍節上穿,別的不用多說。”

“是,姐姐。這紗衣的衣料雖是三姑奶奶的,可也是姐姐熬夜繡成的,若能掙得銀子來,也算不枉姐姐辛苦一場。”素月露出會心的微笑,真是一個聰明的丫頭。素彎也在一旁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是對她來說,聽孫紫和素月的話做事就是絕對正确的,因為在這個單純的小丫頭心裏早已認定她二人是最不會傷害她和最親的人。

“素月你去找把柴刀,到園子裏砍些結實的樹枝下來,素彎你去把我們不能帶走的舊衣服找出來,剪成布條,我教你們做軟梯。然後再把我們在園子摘的豆子細細碾成粉末收起來。”

布置完畢,孫紫躺回床榻休息,繼續開發她的神耳功。孫紫穿越來時,原主已經絕食五天,身體受到了很大損傷,她得保證能有良好的狀态出逃,否則就算逃出去了,恐怕也得在逃亡中被折騰死。

第二日中午,素月特意讓素彎留下來服侍孫紫,自己親自去大廚房拿她們二人的飯菜。

這時王媽媽又奉老夫人命,帶着小廚房的飯菜過來看孫紫。孫紫每次到她來時,都故意躺在榻上,裝做仍很虛弱,但一日比一日好。老夫人也很滿意,小廚房的各類補品和新鮮膳食仍舊不斷。

“老夫人問,表小姐身子可好些?”王媽媽是老夫人的貼身婆子,對孫紫還算客氣。

“紫兒不孝,勞祖母挂心,現雖然也無甚力氣,但比頭幾日好多了,也能勉強下地行走,明日我想親自過去向祖母請安,望媽媽轉告祖母。”孫紫原主從小和她表哥一般稱老夫人為祖母。

“那可就太好了,老夫人一定會很歡喜。”王媽媽略站一會兒,囑咐了素彎幾句,便回去複命去了。

王媽媽剛離開,孫紫便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正向紅梅院走來,馬上起床吩咐素彎按計劃布置妥當。

“回主子,大廚房的梗米飯取來了。”素月帶着張娴的丫頭莺兒進得房來,朝孫紫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交待她的事情辦成了。

那莺兒進前來擡頭一看,只見房內黃花梨的小圓桌旁坐了一位身著月白色舊棉衣裙的少女,柔順長發只用同色的帶子随意地綁起,手裏拿着一只細瓷調羹,正盛了滿滿的牛乳蛋黃羹,慢慢地往小嘴裏送,一派意定神閑,仿佛沒有聽見回話,也沒有看見面前二人。

莺兒心裏疑惑,“這拖油瓶鬧了一場絕食,怎麽好象變了一個人?”

這也難怪莺兒不解,若換了從前,受慣了冷眼和欺負的孫紫,此時見了莺兒突然上門,就算只是一個大丫環,她也一定緊張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往日,這種情況一般是素月出面抵擋。但此時素月對現在的孫紫有莫名的信心,深知現在的孫紫已經用不着她們來保護了。

莺兒和往常一樣敷衍着行了個禮道:“表小姐安,奴婢剛才聽素月說三姑奶奶将那西茜國的雲錦送給了表小姐,奴婢見識短,還從沒見過什麽西茜國的雲錦,所以求了素月帶奴婢來見表小姐……。”

“素月,這回子你自己說該不該打?”孫紫不耐地打斷莺兒的話。

“主子,饒了奴婢吧,奴婢以後再不敢多嘴了。”素月很配合地硊下求饒。

“你是五妹妹身邊的莺兒?這素月瘋魔了,說胡話呢。哪有那樣的事,西茜國雲錦那樣貴重的東西怎麽會随便地就給了我?你回去不可随意亂傳,否則就算你是五妹妹的人,我不好管你,大夫人和老夫人可管得了你?你且回去罷。”說到後來,孫紫已經是嚴詞厲色了。

莺兒從來沒見過孫紫發脾氣,心裏終歸有點虛,不敢再往下面說,只得讪讪地告退出去。

“素月,你這該死的奴才,存的什麽心?明知本小姐打算在祖母壽宴上代替三表姐穿那件衣服,讓祖母高興的,你這一傳出去還有什麽意思?”

院子裏的莺兒聽了這句話,再也不敢停留,飛一般地跑走了。

素彎趕緊去關了院門,三人圍在桌旁,搶吃小廚房送來的佳肴,屋裏頓時傳來歡快的笑聲,其中尤以孫紫的笑聲最為響亮。得快樂時且快樂,該享受時也一定得享受,這是孫紫的做人原則。

不出孫紫的意料,飯後不久,将軍府的五小姐張娴就帶着莺兒和另一個大丫環及兩個婆子來了。

張娴原本不很信孫紫得了雲錦紗衣,但聽莺兒說孫紫有可能會在老夫人壽宴上穿著,就有點坐不住了,決定親自來看個究竟。

“請五小姐安。”素月素彎在門口迎接請安,張娴看都不看二人,直接奔書桌旁的孫紫去了。

“孫紫,我三姐真的把雲錦紗衣給了你?”張娴因急奔臉上紅暈隐現,更顯得豔麗無俦。

孫紫對張娴的話置若罔聞,繼續看她的女訓。

“我問你話呢,你啞了嗎?哼!你休要瞞我,莺兒都已經告訴我了。憑你也配穿那雲錦紗衣?若你還想要臉面,最好乖乖地自己拿出來,否則我就叫人自己進去找了。”張娴氣急敗壞地說。

堂堂将軍府的小姐居然這副德行,簡直比強盜還強盜,不過這種沒腦子的女人比較容易對付。

“五妹妹性子怎麽這麽急?”孫紫臉上綻開一絲微笑,“你要看那紗衣有何難?只是那紗衣是三姐姐特意囑咐我要在祭龍節上穿著,以顯我們将軍府對聖上的忠心和對龍王爺的誠心的,平日裏也不便張揚。素月,去把紗衣拿來給五妹妹過目。”

“是,奴婢遵命。”素月很快便小心地捧出一件上衣,和素彎一起在屋子中間展開。

那上衣闊袖長襟,下端用金銀絲線繡了無數翩飛的蝴蝶,那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馬上要從薄如蟬翼的紗布上振翅而出。張娴兩眼冒出貪婪的光來,撲過去就想要搶在手裏,素月素彎早有防備,巧妙地側身避開,又飛快地将紗衣收起放好。

“五妹妹別急呀,這只是一件上衣,最出彩的還是那裙子,只可惜還缺幾樣要緊的金線,沒有最後完成,所以今日就不方便給五妹妹過目了,不過總有五妹妹看見那日。”孫紫淡淡地說完,張娴更加确定孫紫會在太子來時穿了這精心繡制的雲錦紗衣,搶去所有人光彩。

張娴自持美貌和家中長輩的寵愛,在幾個嫡姐出嫁後,在府裏是目空一切。恰遇此次太子生母姜皇後身邊可靠的人放出風聲,說皇後已屬意從朝中幾位重臣的家族中挑選合意的德才皆備的女子為太子妃,其中就有手持重兵的世襲平西将軍張忠大人。此時府中适齡的嫡出小姐,便只有大夫人的兩個親生女兒五小姐張娴,十三歲的七小姐張姒,及在戶部任職的二老爺張勇的唯一的嫡出女兒六小姐張嫒。

張娴是早被親父平西将軍暗許給岳家的,不在此列,于是就只剩下張嫒和張姒二人,張姒年齡尚幼,最合适的就只有六小姐張嫒了。所以此次得知太子要來府中為老将軍老夫人賀壽,府中上下,尤其是二房人等都開始為六小姐能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謀劃起來,期望家中就算不能出太子妃,出個太子側妃也是好的。

這一切都讓張娴妒火中燒,認為自己樣樣比張嫒和張姒出色,憑什麽她們能有機會當上太子妃,将來當皇後母儀天下?自己卻只能嫁給沒落的武定候家的嫡長孫為妻?

張娴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打定主意要在老将軍夫人壽辰那天豔冠全場,最好是讓太子對她一見鐘情,到時候父親還不得乖乖送她去做太子妃?

那大夫人心中對那岳家的親事也是不甚滿意的,但老夫人和将軍的意思她還是不敢違逆的。大夫人看出大女兒對太子動了念頭,也裝做不知,由張娴去折騰,自己只管在小女兒身上用心,心中倒暗暗希望張娴弄出個名堂來。

“缺哪幾樣要緊的金線?你和我說,我請母親叫人買去,憑它什麽的稀奇的,馬上就能給你找齊。”張娴臉上堆出虛假的笑容。原本張娴帶了婆子來,是打算如果孫紫真有紗衣,就直接叫婆子搶了來的。誰知紗衣還沒有最後完成,便想哄着孫紫盡快繡好。

“那我就先謝過五妹妹了。”孫紫強忍笑意,心裏暗呼,想和我孫紫玩,小樣兒還嫩點。

“過幾日便是祖母壽辰,你能繡好它嗎?”張娴心中打着如意算盤。

“如果金線齊備,當然能行,不過祖母曾有命令,讓我繡好後先給她過目,說要讓六妹妹試穿一下。”

“什麽?給六丫頭穿?”張娴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我倒覺得從身量上看,五妹妹試穿會更好看。”

“哼,祖母偏心,那幹巴巴的死丫頭怎配穿這雲錦紗衣?我現在就去求祖母把紗衣先給我穿。”張娴轉身就要離開,孫紫暗中搖頭,果然是個沒大腦的,怎麽說都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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