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年養大的溫柔幼犬,又變成了記憶中那只狠戾的狼。
按捺住內心的不安,簡桦仔細地觀察着邵續霖,他的眼中好像有很多血絲,使得眼睛看起來像是血紅的。
“你的眼睛怎麽了?”簡桦注視着他的眼睛問。
邵續霖沒有回答。
仿佛上一世,同樣的時刻,那一次失敗的會面情景再現。只有沉默冷笑着的邵續霖,和終于無言相對的簡桦。
“他們用刑逼供了?”簡桦又問。
邵續霖依舊沒有回答。
簡桦有些焦急,又十分失望,手按在旁邊的扶手上,不想扶手上有個緊急按鈕,立刻警報“叮”地響起,有守衛從門外探進頭來,問:“怎麽回事?”
“沒有事,按錯了,我會小心的。”簡桦連忙說。
那守衛悻悻地回過身。
簡桦也低低地嘆着氣,坐回了原位。
只有邵續霖坐在原處,似乎一點都沒有被外界事物打擾。
簡桦心念一動。站起身,伸手在邵續霖面前揮了揮,邵續霖擡起帶着手铐的手,一把抓住了簡桦的手,又狠狠地甩開。
簡桦終于明白了什麽,牢牢握住邵續霖的手。
邵續霖先是掙紮了幾下,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慢慢停止了動作。
簡桦掰開了邵續霖冰涼的手掌,在他手上一筆一劃寫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邵續霖的神色一瞬間輕松了下來,原本挂在臉上當做保護色緊張的冷笑消失了,他好像終于認出面前的人是誰了。
“我看不清。”他在簡桦的手上寫。
不知道他遭受了什麽,他的手一直冰冷而顫抖,寫的字若不是簡桦專注,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那耳朵呢?”簡桦又寫。
邵續霖沒有再寫什麽,只是搖了搖頭。
“說話?”簡桦重重地在邵續霖掌心劃了一個問號。
“可……以……”邵續霖緩慢而吃力地說,聲音嘶啞,原本低沉悅耳的聲音,現在像是什麽東西在金屬上刮擦。
看着這樣的邵續霖,似乎有怒火,從簡桦的心底湧起,又不知該向誰發洩。
邵續霖感覺到了簡桦的僵硬,連忙在他手上寫:“很難聽?”
簡桦雙手覆在邵續霖的手上,溫柔地摸了摸,寫“沒有。一直很好聽。”
邵續霖似乎不信,但還是笑了笑,青白色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血色。
“你進養父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了誰?”簡桦飛快地寫,時間不多,在适應了這樣的方式以後,兄弟倆人近十年的默契,讓他們都能迅速的辨認對方的字,了解對方的意思。
“沒有。”邵續霖寫。
“有沒有異常的情況?”簡桦繼續問。
“沒有,”頓了頓,邵續霖又寫,“門窗緊鎖,不像是外人侵入。”
沒有證據,沒有線索。簡桦垂下了頭,心中愈加沉重起來。
邵續霖感覺到了忽然沉默的簡桦,他心中其實也早就放棄了希望,從首都特使的話裏,他就感覺到了自己必死無疑,能再次見到簡桦,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邵續霖忽然在簡桦手上寫道:“你去青年堡壘。不要留在衛星城。馬上就走。”
簡桦愕然地看着邵續霖,過了一會,反手抓過他的掌心,又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邵續霖慢慢地,重重地寫:“不要回衛星城,不要去首都。他們很陰險,你鬥不過他們。”
他最後寫:“我保護不了你了。你要保重。”
☆、前路茫茫·2
陶順一個人,坐在監視室裏。
和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不同,陶順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再多的雄心壯志,也會在早晨起床時,看見鏡子裏自己花白的頭發,而漸漸磨平了。他是個軍人,不喜歡摻和政事,自從戰争結束以來,連衛星城都沒怎麽出過,唯一的願望,就是自己的獨生女兒找到一個好的歸宿。然後,他就可以退休下來,在家裏,逗逗自己未來的小外孫或者外孫女了。
他的軍官證後面,到現在都還藏着女兒五歲時候的照片,大眼睛、圓嘟嘟的臉。
他還記得,那時候,将軍看到女兒的照片,大笑着說:“長得真漂亮,長大嫁給我們簡桦正好。”
他一直把這話放在了心上。一直以來,看到簡桦,都是看到女婿似的歡喜。
近來,卻越來越對簡桦感到失望,或許,為了女兒的幸福,應該另尋人選了。
他盯着面前的顯示屏上,簡桦和邵續霖。
他知道他們兄弟倆可能是有話要說,所以在把簡桦送進會面廳以後,就自己到了監視室,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可能是因為從小看着他們兄弟長大,舍不得他們被外來的人欺負吧。
頭有點眩暈,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他還是太累了。
陶順坐到椅子上,又看了屏幕上那對兄弟一眼,眼前花得更厲害,索性關掉了所有的顯示儀器。靠到了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早在十年前,他就反對過将軍收養那個孩子。雖然那孩子那時候看起來是那麽的可憐,瘦得像是路邊的野貓崽兒。但是知道那孩子父親是誰的人,都覺得那孩子只要有一分像他的父親,未來就可能腥風血雨。
可是将軍還是收養了邵續霖。
簡桦和虞飛城好像都不相信邵續霖就是兇手,但是沒辦法,如果特使大人說兇手是他,那就是他吧。
——也許殺了邵續霖,王宮那邊就會滿意。
懷着這樣複雜的心理,這幾日,陶順遵從特使的安排,一點點完善了邵續霖殺父案的全部證言證物。
如果沒有意外,很快,邵續霖就要被押送到首都,然後處死。
陶順感覺頭腦兩側愈發的疼痛。但是一些事情是他親手做的,所以,他沒有歉疚的資格。
忽然,門開了。
陶順睜開眼,冰冷地問:“誰?”他剛才就命令過,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陶長官,我的命令是不允許任何人見邵續霖,您這樣做,是對我的安排有意見嗎?”進來的人是那個臉上有傷疤的特使,他臉色不善,來的比陶順預料的要早,可能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陶順只得站起身,不管怎麽樣,得給首都的女王特使一個面子:“畢竟是一家人,弟弟殺了爸爸,哥哥要問清楚怎麽回事,也是應該的。”
“就不怕他們兄弟串供脫逃嗎?”男子冷笑着說,疾步走過來,打開了監視器,操作了幾下,忽然怒容滿面,回頭瞪着陶順,“監視記錄呢?”
“我剛才删掉了,”陶順平靜地說,“年紀大了,手容易抖。”
“你!”男子大怒。
陶順也沒有理他的怒氣,說:“正好想請特使大人跟女王陛下彙報一下,我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不行了,讓我退休吧。我堅持不住現在的工作了。”
男子聽他這麽說,反而沉靜下來,盯着陶順打量了一會兒,嘴角扯出一個冷笑:“怎麽?陶長官是對王宮的決定不滿麽?”
陶順搖搖頭,嘆着氣說:“是真的年紀大了,我有點撐不住了。”
男子冷笑着說:“陶長官,你走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你沒做完的事,虞飛城也必須接着做下去。如果他也撂挑子,還有更多的人,在等着衛星城這個位置。”
陶順不為所動,說:“我可能要休養一陣子,衛星城這些事,還是交給那些年輕人吧。”
男子皺了皺眉頭:邵續霖這個案子的□,按照王宮的命令,越快結案越好,如果陶順不肯幹了,很可能又要耽擱一點時間。
男子忽然一個獰笑,說:“陶長官的獨生女,好像是在首都女子大學念書?”
提起心愛的女兒,陶順終于有了些反應,他不自在地看了看男子,說:“是啊,今年畢業了。”
“陶長官知道陶小姐現在在哪裏嗎?”男子說,好似胸有成竹。
“說是和同學們畢業旅行去了。”陶順說,不知道為什麽,漸漸不安了起來。
男子冷笑出了聲音:“陶小姐倒是孝順,怕您擔心說了謊話。”
“你說什麽?”陶順眼神馬上銳利了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
男子說:“本來這個事還是個秘密,首都最近抓到了一批北方城意圖謀反的間諜,順藤摸瓜,找到了不少和北方城私下有聯系的人。陶長官很久沒有關心陶小姐了吧?她可是和北方城的人交往甚密。”
“不可能,”陶順說,“衛星城的人,從來不會和北方城有什麽交情。從小我就教過她。”
男子也不說話,只看着陶順陰森森地笑。
半晌,陶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男子拍了拍陶順的肩,說:“王宮那邊很賞識您,以您的面子,陶小姐要被釋放其實不難。”
幾分鐘,陶順像是又老了十歲,好半天,才幹澀着聲音說:“需要我做什麽?”
“盡快結案,”男子說,“這案子拖久鬧大了都不好。”
陶順還想掙紮,說:“就算我們這邊結案了,到了首都還要公審的,你們把邵續霖折磨成了那個樣子,到了首都無法服衆。”
“那就讓他早點死吧。”男子輕描淡寫地說。
陶順擡眼,瞪着男子。
男子笑,說:“反正他要死了,早死晚死不都一樣麽,讓他死在衛星城,自殺,或者意外身故,或者被老将軍的崇拜者殺了,都可以,這個,也還是你來辦吧。”
陶順看着男子,眼中漸漸有了怒氣。
男子卻絲毫不放在心上,低聲說:“虞飛城還是太毛手毛腳了,年輕人,靠不住,這種重要的事,還是陶長官來做吧。”看着陶順的眼神,他又說:“陶京楠的罪行,可大可小,她的命,就系在你的手上了。”
聽到女兒的名字,陶順眼中的怒火,又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去。
——你恨爸爸嗎?
會面室裏,簡桦在邵續霖手上寫到。
邵續霖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寫字,說:“我愛戴他。”
有兩個軍官從外面走了進來,催促簡桦離開。
——看來,那位特使大人已經散會了。
簡桦無奈地站起身,向邵續霖告別。邵續霖松開簡桦的手,嘴唇翕動,似乎欲言又止。
簡桦猜到了他想說什麽,握住他的手,飛快地寫:“我知道”。
幾日前,他們在拘留所裏擦肩而過。邵續霖焦急地對簡桦說:“我沒有。”不是他殺了将軍,他是無辜的。
現在簡桦給出了回答:“我知道。”
邵續霖的眼中忽然閃出了一點奇異的光芒,像是有水珠馬上要滾落下來。
原本他已經絕望了,沒人相信他。
——還好簡桦還是相信他的。還好還有哥哥。
可是……
“你別管我了,你走吧。記得給将軍報仇。”他嘶啞着聲音說。
他并不想把簡桦也拉進自己和王宮之間的仇怨,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邵續霖寧可自己死掉,而簡桦一輩子留在青年堡壘,成為一位受人尊敬的優秀軍官。
有簡桦那三個字,他想他可以放心死了。
☆、前路茫茫·3
走出拘留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讓簡桦回過神來。
在養父的經營下,衛星城早不是一個普通的軍事基地,更像是一個小型的都會。除了前城的軍營、軍事研究所、指揮中心等,後城有繁華的大街、熱鬧的居民區和時髦漂亮的姑娘小夥兒們。因為養父深得女王陛下的信任,首都有的新奇東西,衛星城都有。
街上挂滿了黑紗,滿城都在紀念死去的老城主。
簡桦擡起頭,看着對面大屏幕上養父的黑白頭像,心中壓抑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堵死了。
街角有幾個孩童,他們在向牆上某一個地方扔着石子、泥土、臭雞蛋等各式各樣的垃圾。簡桦路過的時候,看見牆上是一幅邵續霖放大了的照片,被用紅色油漆,在臉上畫了大大一個叉。
人們用着古老幼稚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憎恨。
忽然,簡桦看見,前面的路涯之上,坐着一個熟悉的老人。
“陶大校,您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簡桦幾步追過去,緊張的環視着左右,老人的司機和警衛都不在身邊。
“我讓他們先走了,我想一個人走走。”老人的表情非常奇怪,好像是失魂落魄的感覺。
簡桦感到擔心,現在養父已經死了,如果衛星城的二把手陶順也出什麽事,衛星城一定會陷入大亂。
“我陪您吧。”簡桦說。
“不用了,我有點累,”老人的倦色已經很明顯到了臉上,“坐一會就好了。”
簡桦想了想,也在他旁邊的地上坐下了,說:“需要喊醫生看一看嗎?”
“不用,”老人說,用手揉了揉眉心,“我沒有時間。”
簡桦側過頭,看老人仿佛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根根白發,還有臉上的皺紋,還有好像是瞬間佝偻了的腰背:“您辛苦了。”
老人低低地笑了一聲,忽然看向了簡桦,慈愛地說:“你也辛苦了。”
簡桦搖搖頭,低下了臉:“我什麽忙都幫不上,什麽都做不了,是我沒用。”
“怎麽能這麽說?”老人拍了拍簡桦的背,“衛星城這批小子們,你非常能幹,非常傑出,以後,可能就要靠你們了。”
簡桦不說話,和老人一起看前面熱鬧的街頭。
“真美啊……”老人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衛星城……一代人,一輩子的心血。”
簡桦也看着,看五顏六色的鮮花,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會毀在誰的手裏呢?”陶順忽然說,聲音裏有些古怪的意味。
簡桦心中一悚,眼前的繁華忽然變成了前世記憶中的一片焦土,心髒難以克制的疼痛起來:“我會守護好衛星城。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它。”
陶順看簡桦,眼中多了贊許,說:“好孩子。好好幹。”
兩人各懷着沉重的心思,又沉默了很久,時間一分一秒的從他們身邊流淌而過。
夜幕漸漸降臨。
“你……”陶順說,“你以後要一個人了,要保護好自己。”
剛才,在會客室,邵續霖對簡桦說“你要保重”。
陶順和邵續霖,對于簡桦,似乎有着同樣的擔憂。
“案件有很多疑點,邵續霖應該是無辜的。”簡桦說,語氣認真。
陶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其實無關緊要了。”
“我要查出真相。”簡桦說,看着前方。
“你想要怎麽樣的真相?”陶順似乎不忍心打斷年輕人的理想主義,委婉地說,“現在已經成了鐵案,所有人、特使、甚至特使身後的女王陛下都說邵續霖是兇手。你節外生枝,想要得罪多少人?”
“可是這樣的草草結案,我不能接受。”簡桦說。
陶順默然了一會兒,說:“邵家也确實可憐,父子兩代,都要死在沒有判明的案子上。”
簡桦聽他的語氣有了松動,懷着希望問:“您……能幫助我嗎?”
過了很久,才聽見陶順低沉地說:“……對不起。”
——養父死的那天,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簡桦說的,“對不起”。
“謝謝您。”簡桦說,他知道陶順已經盡力了。
“再過兩天,你爸爸的骨灰要入土了,也許那天,特使會準許邵續霖參加儀式。”陶順忽然說。
簡桦怔了一下,問:“他會那麽……好心?”
陶順古怪地笑了笑。
——他在那個刀疤男子的脅迫下,已經去安排刺殺邵續霖的人選。
他給簡桦的暗示只能到此,接下來,看年輕人自己能不能領悟了。
說完這句,陶順忽然也覺得松了一口氣,好像一直壓在額頭上的重石被取開了。感覺一陣輕松。
“天色晚了,我送您回去吧。”簡桦站起身說。
陶順搖搖頭,看街上一盞盞亮起的路燈,說:“我再呆一會兒。”
簡桦看着他,猛然間臉色一變,蹲下身在他的跟前,仔細觀察他的臉。
“您別動,我去喊醫生。”簡桦說,馬上跑到了對面,對着巡警大聲說着什麽。
陶順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頭越來越暈。手腳都漸漸不受控制了。
他的手顫抖的像冬日的枯葉,他用最後一點力氣,從口袋中取出自己的軍官證,看到背後女兒的照片。
——仿佛還能聽見小姑娘甜甜地喊着爸爸的聲音。
“怎麽孩子長大了,就是不聽話了呢。”他低聲地、苦惱地說。
照片和軍官證一起掉到了地上。
小女孩笑着的臉,和碎紙落葉一起,在風中打轉。
很快,有很多人圍了過來。
醫師手忙腳亂的幫倒在路邊的老人做着救護,把他擡到嗚哇哇趕到了的救護車上。
簡桦站在夜幕中的街頭,旁邊是慌亂的人群,感覺像是在做一場奇怪的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人走到簡桦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是虞飛城。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于是看不出他的心理。
“腦溢血,救不了了,”虞飛城說,頓了頓又補充道,“最近他太累了,心理壓力又大……”
簡桦似乎并沒有聽見。他在看着馬路的中央。
那裏路過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車窗滑下,一張眉心帶着刀疤的臉從車窗中探出來,冷酷地看着街頭的這一陣騷亂。
突然,他好像感受到了簡桦的目光,眼神從那邊投了過來。
隔着人群,兩個人冷冷地對視。
夜空中的繁星,仿佛是養父和陶順,兩個老人悲憫的目光。
☆、前路茫茫·4
養父下葬的那天,從清晨起,天上就布滿了烏雲。
烏雲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沉甸甸的像是直壓在衛星城的頂上。
遮住了陽光,連帶整個城市,顯出了一種鉛灰色的色澤。
養父的靈柩,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慢慢地繞城一周,到了城郊的墓地。
像是有無數人聚集到了這裏,送別他們的老城主。離得最近的是一大批隊列整齊的軍人,穿着藏藍色的軍禮服,在哀樂聲中,送別刻着衛星城徽記的棺木放入了地下。
簡桦站在離墓碑最近的地方,看着被封死的墓室,在心中默讀着墓碑上紀念的每一句話。周圍很安靜很莊嚴,但是一直有流水一般的嘈雜聲,在他的耳邊回響。
虞飛城站在他的身邊。自從老城主和陶順都過世以後,他成了衛星城的代理城主,日日和首都來的特使周旋,忙得焦頭爛額。
“要下雨了。”虞飛城對着簡桦低聲說。
簡桦看了看天,确實,遠處的烏雲裏不時有閃電亮起,一場暴風雨即将來臨。葬禮也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人群正在慢慢松動、散去。
正在這時,一輛囚車從遠處的小道上疾馳而來,在長臺階的下方猛地停了下來。
這車來的奇怪,不少離開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車門打開,最先下車的是臉上有傷疤的首都特使,他穿着深色的王宮禁衛軍禮服,神色肅穆,慢慢地掃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眼,目光停在了養父的墓碑上。
然後他轉過身,從車上拽下了一個人。
是穿着白色囚衣的邵續霖,他的眼睛被一塊黑布從腦後緊緊紮住,手上腳下是連成一體的鎖鏈,使他不能有較大的動作。蒙住眼睛的那塊黑布不小,擋住了大半個臉,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周圍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一個青年激憤的聲音響起:“他來幹什麽?”
很快騷動席卷開來,咒罵聲不斷。
傷疤特使沒有理會旁邊人的憤怒,輕輕偏了偏頭。有兩個和他穿着相似軍禮服的男子從囚車的另一邊下來,推着邵續霖把人往墓碑前面拉。
他們的動作十分粗暴,邵續霖赤着腳,被他們推跌倒在地,然後野蠻地往前拖。周圍的罵語更大,士兵們看見殺害老城主的兇手,都有些克制不住憤怒的情緒。
簡桦知道邵續霖聽不見,但是仍舊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像是想要站出去說點什麽。被虞飛城擡手擋住了。
簡桦側過臉,虞飛城深深地看着他,搖了搖頭。
邵續霖很快被踉跄着,拉到了近處。
“叛徒之子!”
“殺人兇手!”
這幾日,邵續霖的身世和罪行已經在衛星城裏傳遍了,衆人都難以接受老城主居然死于他的養子的手上,更加痛恨邵續霖。此時一見到他,控制不住的群情激奮。
“混賬王八蛋!”不知道是什麽人帶頭,幾個人率先沖過去,擠開了押送邵續霖的守衛,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一個人開始,自然就有更多人跟上,拳腳不斷向邵續霖身上落去。
邵續霖的耳朵在先前的拷問中受傷,暫時失去了聽力,此時眼睛也被蒙住,他并不知曉自己周遭的環境,但是這幾日已經習慣了毒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流浪的時光。只是心底的驕傲,——這麽多年被養父和簡桦保護着而茁壯成長起來的驕傲,讓他即使不能反抗,也一遍遍要站穩站直,不肯在敵人面前屈服低頭。
于是,更加惹惱了騷動的人群。
刀疤男子似乎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場景,他抱着手臂站在不遠處,嘴角嚼着冷笑,看着這裏的一切。他的兩名手下也沒有擋住憤怒的人們,反而退出了人群。
簡桦原本想看刀疤男子究竟是有什麽目的,但是到此時,也忍無可忍,推開虞飛城擋住自己的手,似乎想要說點什麽。
“你不能動!”虞飛城跨了一步,擋在了簡桦的面前,警告道。現在衛星城已經連續失去了老城主和陶順,如果簡桦再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很可能會失去王宮方面的支持和信任。
“他沒有殺我爸爸。”簡桦看着虞飛城,說。
虞飛城冷冷一笑,說:“你沒有證據。”
“我有。”簡桦一字一頓地說。
趁着虞飛城一愣神,簡桦推開了他,走到人群的邊上,厲聲喝道:“誰敢在老城主墓前吵鬧!”
一句話,鎮住了大部分的人。
靜下來的人們看着簡桦嚴肅的臉,又看看墓碑上老城主的遺像,都猶豫着、稍稍退後了幾步。
簡桦走過去,他周圍的人都匆忙的散開,只剩下聽不見、還看不見,勉強站了起來的邵續霖。
簡桦走到他的跟前,拉住他的一只手。邵續霖先是渾身一震,似乎馬上就要掙開,但是很快感受到了熟悉的溫度,身上防備的氣息在一瞬間減弱了不少。
簡桦拉着他的手,帶了的養父的墓碑前,按在雕刻的字體上。
邵續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手從墓碑上一點點摸索過去,讀出了養父的碑銘。
他慢慢地彎下腰,頭貼在了養父的墓碑上,像是在表達自己最深刻的崇敬和悲哀。
天空中的烏雲忽然閃過一道雪亮的閃電,豆大的雨點紛紛砸落下來。
邵續霖的手指拂過養父墓碑的邊緣,緊緊攥住。
他的臉很快被雨水打濕。
——養父對兩個養子傾注了無限的父愛和保護,直到他過世,簡桦和邵續霖必須自己面對世界上紛至沓來的打擊的時候,他們才明白。
邵續霖的衣服非常單薄,很快被雨水打濕,有血跡從衣底和雨水一起慢慢滲透。
鄰近的人有幾聲小小的驚呼,他們方才的拳腳,似乎并不能造成這樣的傷害。
簡桦心中明白,只又從人群中深深地看了傷疤特使一眼,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邵續霖的身上。
刀疤特使原本帶邵續霖來,一方面是為了執行陶順生前制定的計劃,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邵續霖的現身,激起衛星城官兵的憤怒。沒有想到簡桦會制止了憤怒的人群,也沒有想到邵續霖在衛星城老将軍的目前,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皺起眉頭,對着手下示意了下。
在邵續霖被圍攻時一直袖手看戲的兩個守衛馬上走過去,扯過了邵續霖,說:“得走了。”
一人要從邵續霖身上拽下簡桦的大衣,扔回給他。簡桦雖然周身已經被雨水打濕,但仍舊說:“讓他穿着,等上車再給我。”
他聲音目光俱是嚴厲,看守方才被他看見了邵續霖身上的血跡,怕他發作起來,一時也不敢違抗他,只繼續動作野蠻的押着邵續霖走了很長一段路,回到了囚車邊。
“兇手!”一個石塊不知道從哪裏飛了過來,砸到了邵續霖的額上。
像是串通好了一般,馬上更多的聲音開始咒罵起來,有人從路邊撿起随手能撿到的任何東西,向邵續霖砸過來。
——有情況!簡桦很快察覺到了,剛才那聲響起的“兇手”,和更早一點時候,激起大家情緒的那句“他來幹什麽?”聲音極為相似,極有可能就是同一個人。
兩個守衛又不見了蹤影,又把邵續霖一個人丢下面對憤怒的人群。
簡桦來不及細想,幾步上前,擋在了邵續霖的前面,環視着四周,尋找那個說話的人。
“簡長官是要庇護殺人兇手嗎?”那聲音冷笑着說。
簡桦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說話的男子,是個相貌陌生的年輕軍官。
那人的話馬上又點燃了人群的憤怒,原本漸漸平靜下來人們又激動的向前湧。拳頭不時的探到了簡桦的跟前。
邵續霖似乎感到了什麽,忽然拉住了簡桦,把他往自己的身後推:“有什麽你們沖着我來,別動我哥!”
這才幾日,他的喉管像是受了什麽嚴重的傷,說話的聲音像是被撕裂的錦帛。
——十八歲時候的邵續霖,即便他看不見、聽不見,也仍舊希望可以擋在簡桦前面,替他遮擋一些風雨。
☆、前路茫茫·5
聽到邵續霖那句話,人群中先是安靜了一刻,馬上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變得更加群情激奮。
“白眼狼也知道兄友弟恭?”有人說。
“将軍死之前他也裝的很像!”另一個聲音說。
人群越擁越近,邵續霖竭力想把簡桦擋在身後,簡桦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想把他往車裏推。
意外的是,在簡桦即将把邵續霖送上車的時候,車門“啪”一聲,關閉了。
——故意的!
簡桦稍一愣神,湧過來的人群把他和邵續霖分開,幾個人有意無意的擋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邵續霖。眼前亂成一團,人影晃動,唾罵聲、腳步聲震耳。
“都不許動!”簡桦喝道,但是他一個人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嘈雜的海洋中,激不起半點水花。
有拳腳聲,有叫罵聲,簡桦還隐隐聽見了有人的痛呼。他低下頭,似乎在地上看見了星星點點的血漬。
“砰!砰!砰!”平息騷亂的,是三聲槍響。
衆人被槍聲驚動,停止了過激的舉動,驚愕的轉過頭。是簡桦,面色如霜凍一般,舉着槍對着天空。
人群中慢慢出現了一個風暴眼一樣的位置,在那個沉寂的風暴中心,一個男子面朝下倒在了地上,身下汩汩的湧出鮮血,雨水噼裏啪啦的落下,澆注在他的身上,和着鮮血,一起混入地上的泥土之中。
簡桦撥開人群,沖到了那人身邊,那人背影頭發像極了邵續霖,但是翻過身來并不是,是一個年輕的小士兵,臉上還有滿滿的稚氣,背上的傷是利刃造成的。幾步遠的地上,一把匕首落在泥土之中。
簡桦急忙向四周看,看見邵續霖倚在囚車旁邊,雖然頭發衣服上都是泥水,但是好像沒有多出傷口。
這才放下心來,簡桦對周圍一個小士兵說:“快去找醫生!”
那小兵馬上如夢初醒一般,轉身跑步出去。
其他人也似乎被着忽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從頭腦發熱中清醒過來,有人後悔不疊,看着地上重傷的戰友,悄悄地向人群外退去。
“都不許動!”簡桦厲聲說,“這就是衛星城的紀律嗎?”
“你!還有你!”他指出了兩個剛才最先煽動人群、制造騷動的人,“還有你,和你!”這兩個人,一個袖口有血,另一個衣擺下面濺上了血跡。
“這四個有嫌疑。”簡桦看着從臺階上走下來的虞飛城說。他雖然認出了帶頭鬧事的人,和傷人的兇手,但是他畢竟還是青年堡壘的軍官,無法對衛星城的事件插手。
虞飛城的臉色也黑得跟烏雲一般,原本他并不想管年輕軍官們的憤怒,但是看見發生了流血事件、并且看到受傷者的身形和邵續霖的相似程度以後,他才恍然大悟,有人在其中插手,目的是為了殺了邵續霖。
“都給我關起來!下午我來審問!”虞飛城說,他現在是衛星城的代理指揮官,所有的事物都由他來定奪。
又看了看其他在場的人,虞飛城說:“其他人關一個月禁閉。”
命令下發,很快有稽查模樣的人趕過來,帶走了所有參與鬧事的年輕軍人,被簡桦指出的那四個人被虞飛城的身邊的人控制起來。
有護士趕到,為地上受傷抽搐的男子做着急救,但是很快她們就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一刀紮得又狠又深,直紮進了心髒。
簡桦走到邵續霖的身邊,用手掌擦掉他臉上的泥水。
臉上有刀疤的特使原本和手下一起,遠遠的站着看戲,見事态漸漸平息,而邵續霖完好無損,反而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年輕人,他的臉色也陰沉下來。嘴唇動了動,像是無聲地咒罵了句什麽。
簡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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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