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知道發生了什麽,進攻的聲音已經消失,但是也沒有頭像的聲音。
黃遠在擴音器裏笑了笑,擡起機甲的手臂,兩道炮火射出,暫時被防護罩擋住了。
機甲知道黑森林宮防護罩的電源開關在哪裏,連番炮火攻擊以後,從黑森林宮牆一角,火光熊熊燃燒。
第三次攻擊開始前,黑森林宮的廣播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等等!”
是剛才為陳之和陳方治療的那個女醫生的聲音,她說:“等等,黑森林宮內部已經被我們的人控制,馬上就為您打開門,請停止進攻。”
——那個女醫生是首都貴族,是黑森林宮女王的專屬醫生。原來也是北方城的同情者。
“大勢已去。”在不遠的地方。簡桦看着烏雲滾滾的天空,喃喃地說。
“簡桦……”邵續霖站在簡桦身邊,好像剛才引起他和簡桦争吵的那陣邪火已經下去,他又變成了那個聽話的好弟弟,他喊簡桦,見簡桦沒有應答,遠處火勢越來越大,照在簡桦的臉上。
“哥哥。”邵續霖又喊道,伸手捉住簡桦的手。
簡桦這次沒有反握住他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的,像此刻二人的心一樣。
那是簡桦重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夜。那一夜,女王死了,陳方死了,北方城大王子命令士兵攻擊了黑森林宮,黑森林宮有一半,毀于熊熊大火。
幾天後,黃遠來到湖濱行宮,見到了被被軟禁在那裏的邵續霖。
“這是陳方公主給你的信,遺書。”黃遠說,仿佛沒看出邵續霖眼中的敵意。他遞給邵續霖一個方形的芯片。
“你們會把陳方的遺書給我?”邵續霖懷疑地問,微微眯起眼睛。
“因為公主設置了密碼,我們打不開。”黃遠苦笑着說。
邵續霖這才接過那個芯片,放進房間的主控電腦。
一個龐大的調色盤投影出現在仿佛鄭重,色譜上大約有上千種顏色。密碼是一個顏色。
很久以前,在暴風谷,陳方看着邵續霖手中的野花,眼睛閃閃地問他:“可以送給我嗎?我很喜歡,很漂亮。”
那朵野花,是嫩黃的顏色。
邵續霖在投影的色盤中看了看,選中了那個色彩。
☆、國王之家·9
《陳方致邵續霖的信》
親愛的您:
您已經看到這封信了嗎?我真的很高興,您還記得在暴風谷時您手上那朵花的顏色,真好,那時我看見的您、我對您說的話、您無情的拒絕。并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回憶。
那朵可憐的黃色小花怎麽了?您送給簡長官了嗎?肯定是的,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啦。
當您在看這段文字的時候,想必我已經死了。以前我覺得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真正下定決心以後,會發現也就那麽一回事,平平常常,就像當初我懇求哥哥讓我去暴風谷一樣簡單,像出遠門做趟郊游一樣簡單。
馬上,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我要去殺了我的姐姐……沒錯,我要去殺害我親愛的姐姐。想到這裏我機會要握不住手中的筆了,我的膝蓋在發抖,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姐姐的身邊,也許看到她的臉時我的心會碎掉,但我還是會拔掉她的呼吸器。——就像她這兩天多次面臨的一樣。
我曾經對您十分迷戀,迷戀到我以為只要您張口,我願意為您舍棄一切。但是當姐姐在典禮上遇刺,倒在血泊中,我才明白,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的姐姐。現在可以告訴您了,那時在時鐘塔,母親一再對我說“邵續霖是兇手,應該死”,只激起了我熊熊的怒火和一直壓抑着的叛逆之心,可是只要姐姐跟我說一句“邵續霖也許是無辜的,可是需要他死”,我會立刻放棄為拯救您做出的所有努力,——盡管我的良心或許會因此而痛苦,但是姐姐的話是最重要的。萬幸姐姐那時站在了我們一邊,才讓我得以有機會幫助英勇正直的您。
可是您畢竟是我愛過的人,雖然看起來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還是決定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您,請您代替我給我姐姐的墳墓上送上一束花。至于我,今天過後,無論天上地下,我将不再有任何顏面和她相見。
上個星期二,我的姐姐在慶典上遇刺,槍手對着她的胸口開了兩槍。她倒下了,我在她身邊,她看着天空,然後閉上了眼睛。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再睜開過。
她遇刺的前兩天,我一面擔心失蹤在地宮的你,一面又無法離開生死未蔔的她,直到邵長官出現,我松了一口氣,他關心你,不會放棄你。我終于可以把全部的挂念留在姐姐身上了。
在昨天之前,我還對她會再度醒來心存希望。
我是個醫生,我在首都最好的女子大學學習醫術,但是我不敢了解她的病情。我怕我平庸的醫術反而會為她帶來糟糕的運氣。我能做得只有守在她身邊,等待她醒來,不管這是不是奇跡。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也極大的耗損了我的健康。昨天上午,我正注視了藥水一滴滴進入她的靜脈,突然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發現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護士說我是心力交瘁,需要靜養,阻止我再次去探望姐姐。
就這樣,我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整天,困倦至極,可無法閉眼,到深夜,我終于按捺不住自己,偷偷摸摸來到姐姐的病房。為了避免再次被護士送回自己的房間,我小心翼翼地沒有讓任何人發現我。病房裏有個華而不實的更衣間,從前我一直無法理解它存在的意義,——或許僅僅是因為那是我姐姐的審美,但是現在我無比感激它。我躲在厚重的帷幔後面發呆,偶爾掀開帷幕的一角,看靜悄悄的病房,看守護在姐姐身邊的醫生護士,看姐姐的臉。
到深夜的時候,我的精神反而越發抖擻。午夜過後,病房外傳來一陣聲響。
“你們都出去吧。”母親的聲音說。
我向外看,是她來了,這些日子她很忙,我還是第一次在姐姐這兒看見她。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全部是她的親信。那個花白胡子的老人是黑森林宮的侍衛長。
她走到姐姐的病床邊,溫柔地看着姐姐。
“我可憐的女兒!”她低聲地、嘆着氣說。現在想到她那虛僞的語氣,我仍舊覺得一陣陣的胃裏不适,但是當時,我差點哭出來,可憐的姐姐,可憐的我。
“夫人,”侍衛長走過來,對母親說,“根據醫療記錄,女王陛下在四天前已經腦死亡了。”
母親的眼中滾下淚珠來。
我以為她那時一定和我一樣肝腸寸斷,那是她的大女兒,自出出生以來,極少忤逆她的乖女兒。
“什麽時候宣布女王死亡的消息?”哭了一會以後,她問。
“看您需要了,”侍衛長古怪地回答,“随時可以除掉女王陛下的呼吸器。”
在他們心目中,我的姐姐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只不過還在呼吸。
母親沉默了片刻,問:“陳方在哪?”
她提到了我的名字,這讓我一驚。我隐隐約約察覺到了她們要做什麽,我很害怕,好像我在進入他們的青眼,可是随之而來的是姐姐的被徹底放棄。
“陳方公主一直在我們的監視中。”侍衛長回答。“這些日子她基本都守在女王這兒,到今天早上身體撐不住,暈厥了過去,我們給她服用了安眠藥,現在應該還在自己的房間熟睡。”
——續霖,您知道我聽見時是怎樣的感受嗎?他們一直在監視我,給我服用了安眠藥。呵呵,冷血的他們不會懂,相比較對姐姐的關心。安眠藥的效用不過爾爾。
讓我來繼續回憶。
母親說:“去喊醒她吧,她要成為下一任女王了。”母親俯下身,親吻了一下姐姐的額頭,還像個慈愛的母親一樣,用手摩挲了姐姐的鬓角。
有人走過來,手放在姐姐的急救器開關上,只要一個動作,呼吸機就要停止作用,我的姐姐,就要真正的死亡了。
可是他沒有動,因為我的母親和侍衛長都沒有發話。
侍衛長慢慢地說:“夫人,我看還需要再讨論一下,因為……陳方公主她,并不是一個合适的女王人選。”
我在更衣室中,我在帷幔之後,他們無法看見我,可是我恐懼到無法站起身,我快要知道在母親的心目中、在大家的心目中,是怎麽看我的了。
“為什麽?”母親問,她的聲音嚴厲起來,這是我熟悉的她的語氣,從小時候起,她每次面對我都是這樣的語氣。
“陳方公主……”侍衛長說,“她是北方城的同情者。”
母親的臉色非常難看,難看到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言來形容。
可是那個侍衛長還在繼續說:“換言之,陳方公主極有可能是黑森林宮的叛徒。她輕信又天真,沖動而且無知,而且被姓邵的小子迷住了。如果她成為女王,很有可能被邵續霖撺掇,犯下不可彌補的打錯。”
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烙在我的心上,我不懂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侍衛長竟然會這樣看待我,而母親為什麽沒有反駁他。
母親揉了揉眉心,終于說話了:“那你看,該怎麽處理她?”
“剛才得到的消息,衛星城的新城主已經把邵續霖從地宮裏帶出來了,目前正在醫療。我想,等他醒了以後,就任命他為複活島堡壘副指揮官,讓公主跟他一起到複活島去吧。那裏跟北方城離得很遠,而且會安排複活島的指揮官看好他們,不擔心他們會跟北方城勾結。”
對不起,邵續霖,又将是我連累您。我的大哥被流放到北方城,二哥形同流放在了青年堡壘大沙漠。眼下又要輪到我了。而且我知道,您有簡長官,您怎麽會讓我和您一起去複活島。
把手放在救護設備上的年輕侍衛放下了手,很明顯他松了一口氣,差點他就是殺害女王的人了。
“陳寄怎麽樣?”母親又提到了我二哥的名字。我二哥您一定很熟悉,青年堡壘的陳寄,和您和簡長官都是曾經并肩作戰的戰友。
“陳寄殿下對您對黑森林宮都是忠心耿耿,為人也聰明能幹,前陣子在反擊戰中也立下了赫赫戰功,雖然不及邵續霖醒目,但是也很不錯了,在軍隊中影響力很大。背後還有青年堡壘、衛星城堡壘、暴風谷堡壘的支持,是個非常合适的人選。”侍衛長說。
母親點點頭,但話語中還是有所猶豫:“可是陳寄這麽多年沒回來過首都,雖然他有各大堡壘的支持,在首都他的勢力還是不夠啊。”
“所以一切都得盡快,”侍衛長說,“如今首都內部,重查十六年前先王遇刺事件的呼聲越來越大,我們必須在案件重啓之前讓陳寄殿下登上王位。”
我的腦筋第一次轉得是那樣快,仿佛這輩子的智商都在那個時刻要用盡了,我馬上明白了侍衛長話裏的含義:姐姐死後,有繼承權的人是我、二哥、大哥。沒錯,就是這樣的順序。
大哥有謀害父親的嫌棄,暫時剝奪了繼承權,這是無法更改的,除非重查當年的案件,有了新的證據。二哥是非婚生子,讓他登上王位可能會引起首都一些貴族的不滿。
所以我是第一繼承人,盡管我不願意。
不過就在剛才,我已經被母親他們放棄了。他們打算怎麽做?讓二哥跳過我繼承王位?他們想怎麽搬開我這個絆腳石?
我不寒而栗,非常害怕。
在外面,母親說:“是啊,得盡快。”她用目光示意,剛才那個年輕侍衛再次把手放到了救護設備的開關上。這次,母親用眼神下了命令。
那個人的手開始顫抖,侍衛都是千裏挑一選出的精英骨幹,連他都感到害怕了。誰見過一個母親,在讓人關掉維持女兒生命體征的機器,那個女兒還是一個國家的國王。
等了半天,那個人始終下不了手,病房裏安靜得像一個墳墓。
最終,母親無奈地說:“換人吧。”
眼看着侍衛長走上前,她又說:“讓我來。”
——我的母親,她要親手殺了我的姐姐。
我想尖叫,想沖出去推開所有人,可是我發不出任何聲音,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沒用的在更衣室裏發抖。
母親她站起身,手抓住了姐姐的呼吸器,她要親手拔掉我姐姐的呼吸器。
姐姐那時候還有呼吸,但是我仿佛看見了那一刻,被母親抛棄之後,她的靈魂一步步離開的影子。
我原本以為母親只是不愛我而已,原來她連姐姐也不愛。
“公主!”我聽見有人驚呼。然後我面前的簾幕被掀開,我被他們發現了。
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因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淚水就已經糊住了我的眼睛。一股突如其來的勇氣讓我站直了身體,我勇敢地看着一直被我稱為母親的那個女人,這輩子沒有如此地坦蕩毫不退讓地平視着她。
她也看着我,她的手還停在姐姐的呼吸器上。
這時,又有人敲門,被放了進來。那人看看我,湊到侍衛長耳邊說了幾句什麽,然後侍衛長在那個女人身邊說了什麽,她古怪地盯着我,然後慢慢松開了姐姐的呼吸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姐姐病房的,好像我一直在哭,我想再去看姐姐,他們已經不允許我進去。我想探望你,想跟你說會兒話,可是簡長官在那兒,他的臉那麽溫柔……是啊,那麽溫柔。
我的姐姐已經死了,我知道。我是個醫生,我只要摸摸她的手腕,看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早已經死了。那個女人的手放在呼吸器上的那一瞬姐姐就已經死了,即使她的心髒還在跳動。
活着太痛苦了,被當做棋子的人生太痛苦了,連死亡、連什麽時候死亡都要被別人控制。我決心殺了姐姐,幫她解脫。然後,我也去死。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因為活着實在是太痛苦了。我讨厭黑森林宮,讨厭北方城,讨厭和首都有關的一切。我喜歡暴風谷,可是我回不去了。
邵續霖,因為我曾深深地迷戀您,所以我把一切告訴您,請您把這當成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請不要傷害我的母親和哥哥。
您是個善良的人,您救過我,您還記得您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嗎?我就要走了,想了很久要對以後的您說點什麽,可能也只有那句話了吧。
晚安,祝您平安,祝您幸福。
☆、國王之家·10
投影定格在陳方的臉上。
她微笑、哭泣。
然後死了。
昏暗的房間裏,邵續霖和黃遠分別坐在兩側,看着房屋中央,陳方的面孔漸漸消失。房間裏全歸黑暗。
良久,黃遠輕輕一笑,側過臉來,問邵續霖:“你怎麽看?陳方這個人可信嗎?”
邵續霖沒有馬上就回答他,盯着原本投影的地方,——現在那裏只是一片空白了——,他似乎是咬緊了牙,英俊的臉上,甚至顯出了一點從未出現過的神情。
黃遠仿佛察覺到了點什麽,微微偏轉了話風:“你怎麽看陳方這個人。”
邵續霖怔了很久,久到黃遠苦笑了一聲,打算再度轉換話題,這時,聽見邵續霖說:
“愚蠢。”
窗外風聲嗚地吹過,大概是有亡靈留在這裏,嗚咽了一聲。
“為了這麽肮髒可笑的事情死了,”邵續霖死死地盯着投影消失的地方,喉嚨裏壓着一塊石頭一般,聲音都變得古怪,“太愚蠢了。她應該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做很多事……”
他的聲音頓止在黃遠的冷笑聲中。
黃遠說:“她已經走投無路了,不是嗎?”
邵續霖不再說話,低下了頭。
“接下來,”黃遠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肩背,“我們來思考一下怎麽好好利用公主殿下這封珍貴的遺書吧。”
說着,他伸手向房間裏的主控電腦摸去,保存公主遺言的芯片目前還在電腦中。
邵續霖動作卻比他更快,他才起身,邵續霖已經沖到了主控電腦邊,搶先一步取出了芯片,握在手心裏。
黃遠眼睛微微一眯,馬上又換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還記得公主的話啊。”
——陳方讓邵續霖保密自己的遺言,讓他不要傷害自己的母親和哥哥。
黃遠似笑非笑:“你剛才說陳方愚蠢,你也和她一樣的蠢。”
邵續霖不聲不響,只握緊了手中的芯片。
黃遠說:“陳方公主這個人,自以為是、自作聰明,明明蠢得要死,偏偏喜歡擺出一副為愛而生、從心而死的模樣,她的這封遺書,是我見過最矯情、最惡心的信,只有她這樣蜜罐裏泡大的小白癡才寫得出。”
“而你呢,邵續霖,”黃遠望着他,毫不掩飾聲音裏的刻薄,“你居然會被這樣的東西給感動了。他們,”他用力用手一指門外,廣泛的方向,像是指着無數他痛恨的人,加重了語氣,“他們!就是依靠你們這些家夥的愚蠢,才可以橫行作惡到現在!”
“陳寄回來了,”黃遠說,“目前的局勢對我們非常不利,雖然我們拿下了首都,拿下了黑森林宮,但是衛星城堡壘、青年堡壘、暴風堡壘都宣布依舊效忠女王的合法繼承人,只有北方城堡壘在我們手上,另外幾個堡壘都還在觀望。而且首都有流言,說是大王子謀殺了陳之和陳方。很多搖擺的民衆已經轉向支持那個女人了!”
“如果陳寄登上王位,”黃遠最後說,“那麽,就一切都還沒有改變,您的父親,依舊是那個叛國的可憐蟲。哦……對了,陳寄一到首都,就強行沖進地牢,去見了簡桦,他們兩個關系很好嗎?”
簡桦心中想:北方城的大王子,小時候,也就是被當成殺害老國王的幕後真兇的那段時間,一定在地牢裏呆過很久很久。
因為簡桦發現,黑森林的地牢和北方城的山牢,布局近乎一模一樣。
那件事的發生,距離現在已經快有二十年了,也就是說,大王子被關在地牢裏的時候,也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小少年。
錦衣玉食的大王子,一夜之間成為階下囚。
簡桦望了望四周,無聲地嘆了口氣。
重生前和重生後,兩世以來,他算是見識了形形色色的監牢,他一個人,快把全銀河系具有典型意義的監獄都坐遍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同情心是廉價的,是無用的。前世他沒有傷害任何人,這輩子也沒有。相反,能救的他都救了,實在沒救回來的,他也盡力了。
北方城和黑森林宮之間的恩恩怨怨太複雜了,無論你是誰,有多麽強大的本領,只要趟進這淌渾水,都無法全身而退。
突然,不遠處的電子門上,傳來了磁片插入的聲音,然後旁邊密碼鎖上紅光一閃,沉重的金屬門升了上去。
“陳寄?”簡桦問。
被關押的這幾天,陳寄是他唯一看見過的活人。同為囚犯,陳寄比他的待遇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
作為老國王的兒子,前女王的哥哥,甚至還可能是新國王的弟弟或者是新國王,陳寄的關押生活依舊順風順水,甚至他還不知怎麽鬧騰到了時常來探望簡桦的權利。
金屬門徹底升上,站在門後的不是陳寄,而是他的弟弟,面色難看的邵續霖。
兩個人對視一會兒,還是簡桦先笑了出來,用手拍了拍身邊的地面,說:“過來,坐。”
邵續霖原本站在門口還是一副賭氣的模樣,好像不打算理睬簡桦,此刻聽見他的聲音,依舊依言走到他身邊,緊貼着他坐了下來。
簡桦還在想心事,隔了片刻,才問:“他們為難你了嗎?”
“他們不敢。”邵續霖回答。自從首都那次巨獸入侵以來,現在帝國上下确實沒人敢為難邵續霖。甚至這次大王子入主黑森林宮,很多人對大王子不滿,又因為大王子對邵續霖的厚待開始懷疑他。——但邵續霖的聲望依舊很高。
兩人又不再說話。邵續霖支持北方城的大王子,而簡桦卻是黑森林王室的堅定支持者。從前,還可以只當成各自的喜好,含糊過去。現在,陳之、陳方已死,大王子入主首都,兩面的争鬥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哥,”邵續霖說,從口袋裏掏出塊懷表,說,“給你看這個。”語氣活像是小孩子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興沖沖地向簡桦炫耀。
邵續霖揭開表蓋,低頭擺弄了片刻,什麽都沒有發生。簡桦莫名其妙望着他,邵續霖敲敲打打半天,依舊沒有動靜,面上有點挂不住,怒喝一聲:“別躲了,給我出來!”
簡桦還以為是門外有人在監視他們,不想懷表表盤突然變得透明,一道綠色的投影升上了半空,顯出了一個鐘表的模樣。
“這個是時間塔的幻影鐘。”
幻影鐘?簡桦盯着幻影注視一會兒,伸出手來,想觸碰一下。幻影鐘“刷”地從簡桦手指間閃開,躲到了遠處。
簡桦愣了一下,尴尬地收回了手。
邵續霖先時也沒反應過來,此時沖着幻影鐘喝道:“滾回來。”
幻影鐘猶豫了數秒,迫于邵續霖淫威,不甘不願地扭捏着回到原處,盡力把表盤朝向了邵續霖的方向。
簡桦覺得好笑,按住了原本還要發怒的邵續霖的手,搖頭笑了笑:“你打算給我看什麽?”
邵續霖見簡桦不以為意,低頭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跟個白癡機器人置氣的行為顯得幼稚,悻悻地對幻影鐘說:“把那五封信調出來。”
幻影鐘還在裝傻,表盤上熒光閃閃出現了一行字加上一個符號:“什麽信呀~”
它還不明白,邵續霖從來不吃裝傻撒嬌那一套。
“我是說老王後寫給她父親的那五封信,有關老國王、北方城老城主以及那個女人的信。”邵續霖對幻影鐘說,在發怒邊緣的口吻。
幻影鐘熒光閃了半天,——像是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終于妥協了,邵續霖在時鐘塔見過的那五封信依次以投影的方式展開在兩人的面前。
——二十年前,面臨被廢黜王後在被軟禁的時間塔中給自己的父親,北方城的領主大人,寫下了五封求救的信。
“求您了,接我回北方城吧。”這是她在信中一再重複的話語。
她始終沒有得到過父親的回答。
簡桦快速浏覽了五封信,皺起了眉。他似乎也發現了信中語焉不詳的地方。
“不要以為放棄我,您可以獲得被色相迷了心竅的國王的諒解,您可以去極光堡壘看一看,您的罪惡就在那裏,永遠也不會消失!”
在老王後的第四封信中,她因為遲遲得不到父親的回複而憤怒,于是口不擇言說出了這樣的話,雖然不到半天她就後悔了,重新寫信向父親示好,但這一句中,藏有很多被掩蓋的真相。
“哥哥,極光堡壘裏究竟有什麽東西?老王後會想到用它來威脅老領主?”邵續霖說。
“哦,”簡桦知道的比邵續霖多一些,看完這五封信後,他心事重重,“衛星城、青年堡壘、複活島、北方城、極光堡壘、天河堡壘、地海艦隊……這以前是銀河系七大堡壘,三十年前,叢林戰争時極光堡壘受到襲擊,極北星球發生大雪崩,極光堡壘廢棄,七大堡壘只剩其六,到現在暴風堡壘補了上去,快沒有人記得極光堡壘了……”
說到這裏,簡桦突然頓住,一些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片段,雪泥鴻爪,片鱗只羽……在此刻,終于串聯成珠。
原來如此……
☆、水落石出·1
午後的陽光像極了前世最後的那一天。
簡桦仰起頭來,天空中,目所能及的地方沒有一絲雲彩。再遠就看不見了,被四面高高的圍牆遮擋住了。
腳下是柔軟草坪,剛剛沒過腳踝,不遠處的噴頭正灑出細密的水珠,澆灌這片草地。
陳寄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放棄了一步之遙的椅子和遮陽傘。
“我妹真奢侈,”他擡頭看着簡桦說,“老子在青年堡壘洗澡都恨不得論升計算水,結果我妹在王宮用水澆草坪玩兒。”陳寄是女王和陳方的哥哥,只是自幼被送去了青年堡壘,在沙漠長大。
簡桦低下頭,看着陳寄笑了一下,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陳寄臉上晶瑩的汗珠。一時間,他有點恍惚,好像回到了前世的最後,看到了陳寄失去知覺前,對着他的笑臉。
“不過……”陳寄接着說,“老子之所以在青年堡壘,不就是希望她們兩個能好好的在森林宮嗎,”他還是沒有察覺到簡桦的走神,自顧自苦澀地說,“她們兩個都死了……我的兩個妹妹……”
簡桦伸出手,摸了摸陳寄的頭頂。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是黑森林宮的一個別院,在前些日子的大火中,黑森林宮前部被燒了一大半,後面的建築群倒還是保存完好。
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女王生前最喜歡的,雖然只是四堵高牆圍起了一塊草坪,陳之經常在午後呆在這兒,靠在躺椅上,什麽也不做,只是發呆。——她有個強勢厲害的母親,她在別處,也是什麽都不用做。
陳寄和簡桦都還在關押中,但出于對陳寄身份的敬畏,所有人都竭力滿足他的種種不合理要求(比如說午後曬太陽)。相反,他想見母親這種合理的要求卻一再被駁回。
“你在想什麽,”陳寄突然問簡桦,“憂心忡忡的樣子真令人惡心。——在想你弟?那個小白眼狼?”
陳寄和邵續霖原本關系不錯,自從陳方自殺還有火燒森林宮之後,陳寄對邵續霖的痛恨一日千裏、與日俱增。
“他不用你我擔心,”陳寄獰笑,“他在北方城那邊紅得很,你我都死了,他也不會死,輝煌前程在等着他。”
簡桦也笑了,搖了搖頭,突兀地轉移了話題:“陳寄,你想不想當國王?
畫面凝固。簡桦和沉寂像是突然被凍結的人偶,還保持着說話時的姿态。
原來這只是一段立體投影。
北方城的大王子和黃遠坐在圓桌前,認真地盯着投影中的畫面。
“怎麽?”大王子見黃遠暫停了畫面,問,“他們今天下午在別院就說了這些?”
黃遠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笑道:“殿下您不好奇簡桦是怎麽回答的嗎?”
大王子說:“以後別幹這種事了。”他看着黃遠,神情嚴肅。
黃遠在黑森林宮角角落落裏安裝了監視器和竊聽器,這在法律中是嚴厲禁止的行為。
黃遠不以為然地轉過頭,重新控制投影畫面動了起來。
“我……”陳寄像是思考了好一會兒,“我說我不想當你信嗎?老子想當的是青年堡壘的指揮官,帶人打仗啊。……只是,現在由不得我了,我兩個妹妹都死了,我要……,”他深吸一口氣,眼裏閃着火光,“殺回來!奪回屬于我妹妹的王位。”
“簡桦,你會幫我吧?”他問。
畫面再次靜止。
黃遠放下操作的手,說:“很明顯,我們跟陳寄無法達成和談,從他的話語中,已經很明顯看到他得反叛之意了。現在邊境的敵國蠢蠢欲動,我們如果能證明他有發動內戰的心思,局勢會對我們非常有利。”
大王子依舊盯着他,重複了一遍:“以後別幹這種事了。如果被首都那些貴族發現我們在監視陳寄和那個女人的人,也許他們會把廉價的同情心發揚到極致,更多的人會轉向支持陳寄那邊。”
黃遠停頓了一下,勉強說:“我知道了。”
大王子也不過多糾纏,得到黃遠的保證後,注意力重新轉回了投影上:“簡桦怎麽回答陳寄的?”
黃遠說:“很明顯他們倆是一夥的,不用簡桦回答,陳寄也知道他會幫助自己。”
“那……”大王子臉上也現出了苦惱的神色,“那邵續霖怎麽辦?”
邵續霖和那位夫人有殺父之仇,當簡桦選擇了幫助那位夫人,邵續霖會怎麽辦?
“我想這個沒有關系,”黃遠說,“我不相信邵續霖會為了簡桦,昧着自己的心去救那位夫人。只是,他們兩個終于到了分道揚镳的時候了……”
大王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等那個女人和陳寄都解決了,你來給邵續霖介紹一個女朋友吧,他不再迷戀簡桦以後,我們可以幫他建立一個健康的家庭。”
黃遠從鼻子裏無聲地冷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恭敬的,附和道:“确實可以列入議程了,也許這能讓邵續霖重新振作起來。不過……您為什麽對邵續霖如此關心照料呢?”
“我見過他的父親,那時候正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我的父親過世了,所有人都指認是我雇傭人殺害了父親,唯一能保護我的外祖父也被他們害死了。在一次審判前,我在休息室看見了邵元帥,他和我一起被誣陷的,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親人。”
——十幾年前。在審判庭外面狹小的休息室裏。
被陷害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