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掃墓

清明當天，韓沛淵只身前往南山公墓。

地方有點兒遠，他趕了第一班公交，在上頭晃悠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下了車之後，他攏了攏圍巾，兩手插着口袋往目的地走去。

他沒想到，景承志和邵靖宇也來得這麽早。

他們的車停在公墓門口，助理在他們下車的時候伸手擋在車子頂部。邵靖宇雙腳甫一落地，凜冽地目光就掃了過來。

邵靖宇的目光和他人一樣，雷厲風行，夠果斷也夠冷酷。他的眼神有十足的威懾力，但在韓沛淵面前卻不頂用。

韓沛淵大方地上前，對景承志微笑，對邵靖宇伸出手：“邵總，久仰。”

邵靖宇雙手插在西裝外套的口袋裏紋絲不動。韓沛淵也不多說，爽利地收回了手。

“你遲點再上去吧。”景承志對邵靖宇說。而後也沒等對方回答，招呼了韓沛淵一聲就拾級而上。

“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韓沛淵落後他半個身位，語帶關切。

“來看死人，應該心情好嗎？”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為，你跟邵總吵架了。”

果然他這句話一說，就激得景承志轉過身來瞪他：“不關你的事。”

韓沛淵善意地笑笑。景承志表情慢慢放松，卻是撅了撅嘴：“你那眼神看得我起雞皮疙瘩！”

“只是覺得你比我印象中長大了許多。”

“不要用這種語氣對比你大的人說話！”

景承志的話，提醒了韓沛淵他不得不面對的一個事實：他現在才20歲，而他的弟弟，28歲。

墓挺新的，墓碑如韓沛淵所料，上面空無一字。

景承志喊了一聲“哥”，眼淚就下來了。

韓沛淵附身把帶來的花放在墓前：“還哭鼻子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景承志擤了一下鼻子，“就是想到，我哥他一直對我很好，我卻總是跟他嗆。”

韓沛淵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背上：“你哥他不會為這個跟你生氣的。弟弟在哥哥面前任性，天經地義。”

“才不是任性，是不懂事。那個時候他出道了，爸媽就不願再讓我也搞這一行，為這個事我不理他好久。他從小就比我優秀，雖然我們是雙胞胎，可他處處都比我強比我認真。我有的時候也氣得狠，恨不得沒有這個哥哥。現在我如願以償了，可是，我還是很難受。”

韓沛淵聽得覺得有些可笑，也有些感慨。這個弟弟他從小就喜歡，大概也是太慣着了，不夠沉穩。突然出現的變故讓他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但想來這幾個月心理壓力也不小。現在，面對自己這個知情的陌生人，姑且讓他發洩一下吧。

韓沛淵就地坐下，順手拉了景承志一把。那孩子卻是固執地站着，被拉得晃了一晃，然後又吸吸鼻子，慢吞吞地坐了下來。

“行了，道理你也都懂，我要再勸你你又要說是哄小孩子了。”

“嗯，我知道。”景承志咬着下唇點點頭。

韓沛淵開始胡扯：“你哥他其實一直有個遺憾，就是不太會唱歌，即使得了影帝也沒能踏足歌壇。現在你帶他實現了這個夢想，還要站得更高。”

景承志把頭撇向另一邊：“哼，那還用你說！”

“還有，要保護好自己。”韓沛淵看着他的後腦勺，不由得軟下了語氣。強忍着伸手去摸一摸的沖動，他眨眨眼，把淚意隐去。

那些還不知道是誰的人曾經害過他，無論他們目的為何，景承志現在用着景承念的身份，自然也成了下手的目标。韓沛淵相信邵靖宇會更加注意他們的安全，但這不代表他就能放心。

如果可以，真想找一個連的特種兵過來！

“對了！”景承志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其實你喜歡我哥吧？”

等等，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景承志像個過來人一樣對他擠眉弄眼：“別不好意思嘛，我都看出來了。唉，剛剛一直都是我在說，沒顧慮到你的感受。我哥出了意外你也很痛苦吧？”

英雄你的腦補能力真的很不錯呢！

“不過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哥肯定不會喜歡你的。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加油吧！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找我就是。”

我還挺喜歡我自己的。韓沛淵在經歷了震驚，無語，再到無奈的心理歷程之後，此時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會好好利用你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交換了手機號碼。然後韓沛淵離開，景承志在原地等邵靖宇上來。

韓沛淵下了十來級臺階，卻是往另一邊一拐。

他準備去看看韓睿平，這個身體的父親。

韓睿平的墓在另一片區。雖比不上這邊高檔，但也不差。想來當初餘丹梅和韓睿方坑去了他的遺産，到底對死者有些忌憚，好好地給安置了。

原主每年清明也都會來這裏，所以韓沛淵循着他的記憶順利地找着了。

墓前一叢雛菊，一個人負手而立。

“靳哥？”

那人轉過頭來，正是《娛樂無極限》的主持靳飛羽。

“你也來了。”像是對兩人的相遇早有心理準備，靳飛羽招呼了一聲，又轉回頭去看着墓碑，“前幾年工作太忙，顧不上來看你爸。今天來看看，好在地方不難找。”

韓沛淵不知該怎麽接話。他對韓睿平的感情有點複雜，對靳飛羽也不甚了解，最終也只是一聲不響地鞠了個躬。

靳飛羽打量他一眼，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韓睿方的：“平子，你這個兒子，挺好。”然後轉身拍拍韓沛淵的肩，“你有話跟你爸說吧？我先走了。”

“靳哥慢走。”韓沛淵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複雜。

現在沒了旁人，韓沛淵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盤腿在墓前坐下，把雛菊擺擺正，找了個切入點開口：“叔叔——我還是這麽叫你吧——你應該能知道我不是你兒子，對此我深感抱歉，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元旦前夕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兒子又是為什麽會死，這些我都放在心上，會慢慢去查清楚。我也會好好演戲，當然這不僅僅是你兒子的志向。下次，等我拿到影帝的時候再來看你吧。”

這自然是韓沛淵的自言自語，沒有人會回答他。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中午沒顧得上吃飯，現在肚子餓的咕咕叫。韓沛淵翻着冰箱，把兩個土豆拿出來洗了，跟飯一起蒸上。

脫衣服的時候，他看了眼手機。沒有來電也沒有短信，又點進收件箱裏确認了一下，沒有秦深的回複。

是沒看見？還是深山老林裏沒信號？

韓沛淵為自己的腦補惡寒了一下，把手機随意地丢在一邊回廚房看火。

後天就要去試鏡，要是秦深回不來，豈不是得他一個人去！

倒不是他講排場或是矯情。上輩子，他一直被邵靖宇保護得挺好，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擔憂，突然出了個岔子就直接讓他死翹翹了，這帶來的心理陰影還是挺嚴重的。更何況他之前去見那個什麽mv的制片方，也是一個不太愉快的記憶。

韓沛淵有點坐立不安。想着要不要幹脆打個電話過去，就覺得說好給他放假卻突然把人叫回來也不太好。

手機被抛棄似地塞在沙發縫裏，韓沛淵面對着大門坐着，一邊吃飯一邊往外面看，就盼着能看到秦深那張面癱臉。

結果秦深還真的直到5號下午1點韓沛淵要出門了都還沒出現！

5號了！清明假也該結束了吧！

韓沛淵一邊鎖門一邊撥通了電話。

剛“嘟”了兩聲，對方就接起來了：“小淵？”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韓沛淵沒好氣地說。

“我今天趕的第一班車，本來中午之前就能到，但高速上堵住了。對不起。”

韓沛淵眨眨眼：“呃，你看到短信了？那你怎麽沒回？”

“需要回複嗎？”秦深的語氣難得有一點遲疑。

韓沛淵呼出一口氣：“算了，我來不及等你了。我先過去，你到了直接去時代創媒吧。”

在路邊ATM取了五百塊錢——是今天早上剛到賬的工資，韓沛淵攔了輛出租。

時代創媒并不是很遠，路上等了幾個紅燈，也在還差五分鐘一點半的時候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跟前臺接待報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就被引導到電梯前：“請到8樓，馮總已經在那裏等您了。”

韓沛淵點點頭表示感謝，正準備按下關門的按鈕，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響起：“等一下！”

韓沛淵又去按開門按鈕，保持着紳士的微笑聽着高跟鞋的“嗒嗒”聲靠近。

“多謝。咦？我也是到8樓。”女士略帶驚喜地打量起他來。

而韓沛淵此時後背緊貼着電梯內壁，手心裏也被汗濕。這個女人，他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