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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摯友。”高陽說完這話,晉陽睜着大眼睛,定定的望住她,咕哝道:“你何時有了摯友,都未曾說與我知道。”
高陽笑而不語,拉着她的手,一路慢慢的走回宮去。小徑上已積雪,有專門灑掃的內侍将雪清除,掃開了一條道。明日一早就要回京,晉陽想到先前聽來的小話,說道:“聽說吐蕃的使者在來朝路上,要給他們的贊普求娶公主,她們都好怕被嫁到吐蕃去。”
松贊幹布求了好幾回了,還為此生出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先是七年前聽聞突厥與吐谷渾皆得以迎娶大唐公主,便也派使者求娶,皇帝拒絕了,當時有傳言是吐谷渾從中作梗,于是松贊幹布便出兵擊敗了吐谷渾、黨項、白蘭羌,而後揚言大唐若不送公主和親,他便要率軍大舉入侵,皇帝大怒,派兵打敗吐蕃軍,松贊幹布驚懼不已,連忙派使者請罪,并且又一回請婚,皇帝仍舊拒絕。
這一次,是第三回了。高陽記憶之中,這一回陛下是答應了,妻以宗女。前頭突厥與吐谷渾所娶公主亦非皇女,皆是宗室之女封做公主。此番做法也類之。
“阿爹不會以皇女妻吐蕃的。”高陽道。
晉陽笑了笑,簡單的道:“我也這麽想。”
啧,同是體自陛下,有人就蠢笨不堪,有人就聰慧穎悟。高陽無比寵溺地看着晉陽,笑着道:“不要說與她們,單看她們暗自着急,也別有趣味。”
晉陽捂嘴輕笑,眼帶水澤,泛出點點狡黠。
聖駕走了有半月,将将在吐蕃使者到京前安置。隔了數月再見長安,高陽只覺恍如隔世,車駕在長安大街駛過,途經大明宮,高陽掀簾看了一眼,動了動身子,一路都在馬車中,骨頭都要散了。
好不容易終于到了,皇帝下命,令各自回宮休整,等晚飯,再召皇子皇女一同用飯,妃妾也自休整,灑掃宮室,歸理形狀,晚間或有宣召。
高陽也自回宮。
房遺愛之事已傳入長安紛紛擾擾了好些日子,房遺愛長姐,嫁與韓王元嘉為妃的房奉珠在洛陽之時便早遞過帖子,欲見公主,高陽令人回複:“叔母要見,侄兒自不敢辭,然若是做房氏之女而來,高陽請避之。”言明了,叔母來訪,她倒履相迎,要做說客,她是不見的。
房奉珠無奈,她就是心疼弟弟就這麽前程無望了。韓王得知後,勸她就此揭過最好,這莫大仇怨,誰肯輕易放下?現在又不斷的提,顯然是讓人心中不好過,公主不好過,遺愛難道就會好過了?皇帝有的是辦法來治遺愛,而今不過只削了官職,還賜了婚,完全是看兩家長輩的顏面。莫要多提,惹怒了公主……房相老矣,總有作古的一日,兩家功績炳著,卻也總有用盡的一日,為往後計,也別再鬧騰了。
房奉珠只得作罷。
有圍觀的跑去房奉珠那兒探口風,房奉珠便将她家殿下的話略略包裝,說了出去,衆人頓悟。房家人都做罷了,別人還能怎地?當真嘲笑到高陽面上麽?如韓王所言,現在為流言所誤,不好治你,還有的是來日,等人家心中記上一筆,伺機而動,到時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再看皇帝都已絕口不提,眼下再散播閑言碎語,顯是給皇家找不自在。
在最初的看熱鬧心理過去,長安城漸漸歸于平靜,在聖駕回京之後,宮裏宮外志同道合地一齊選擇不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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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早已做好面對流言的準備,也決定了“任人千言萬語,我自巋然不動”,不想一到長安,半句閑言碎語都沒聽見,仿佛她從來不曾與遺愛結過親,也仿佛洛陽之事不過一夢,現在回到長安了,就是醒來了,便也沒事了。
大興宮風平浪靜的有些詭異。
這種詭異在看到許久不見的武媚娘時被打破了。
武媚娘是在第二日一早來的,端正優雅地跪坐在高陽的面前,她的眼中帶了憂色,顯然心神不寧。縱使如此,她仍維持着理智,先向高陽行禮,而後說了那些花兒:“隆冬時節,仍能見到如此美麗富貴的牡丹,非殿下,安得此福?”最後才是靜靜地就這麽看着高陽。
與她不施粉黛便可顯出無比妩媚風情的面容不同,武媚娘的眼眸深邃如夜空,包涵廣闊,深不可測,誰與她對視,都仿佛要被深深的吸入一般。此時,這一雙神奇的眼眸中淌出一種無可名狀的擔憂來。
高陽終于感覺到一種正常的氣氛,比起人家刻意的不提,這種被關心的感覺真是要好上太多。縱使有許多時日未見,卻無半絲生分,她笑言:“相隔數月,才人仍舊如初見時那般風姿卓絕。”
武媚娘:“……”又被調戲了,要調戲回來:“殿下之美貌卻是一日賽一日的清麗可人。”
高陽笑得花枝亂顫:“說及美貌,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武媚娘被調戲了無數次以後,終于可以做到不慌不忙的反調戲了:“殿下自有動人之處。”但顯然她的段數沒有高陽高明,高陽語不經心,她戲言道:“我不要動人,我只想動心,動你的心。”正如她說過的那樣她一看到武媚娘心情就好,說這話時,高陽眼睛是彎彎的揚起,嘴角是甜甜的上翹,連聲音都是如此的溫柔纏綿。
武媚娘的心,就如被射了一箭,有些疼,有些麻,還有難言的甜蜜。這樣玩笑之語,武媚娘當真說不過高陽,無關理智,無關毅力,只因她的心确實動了,而高陽仍舊置身事外。
高陽見武媚娘不與她貧嘴了,便得意道:“才人适才剛說了我有動人處,難道我的動人處不足以令你心動麽?”
武媚娘暗道一聲小沒良心的,又無奈,殿下怎麽會懂?都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擾。武媚娘嘆息道:“怎會?殿下離京數月,我日夜思念,前番又聞噩耗,更是坐立難安,奈何身處卑位,不得往東都慰殿下之心傷,而今終于得以坐殿下前,親見殿下喜樂無憂,我心,與殿下同喜同悲。”
縱使高陽“天生”警覺,這一回也愣是沒聽明白武媚娘飽含深情的一句“同喜同悲”,只當是她挂念她,也不做調戲人的風流面目了,歉然道:“讓你挂憂了,只是這事難與人言,現下算是過去了,我無事,你也放心罷。”
她沒聽懂,武媚娘也不在意,笑了笑:“殿下好,就好了。”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卻仿佛在醞釀着什麽,既纏綿又使人心驚。
這下,就算高陽在某些方面略有些遲鈍,也感覺到不對了,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殿下送給我的牡丹,真是國色天色,可惜這天氣存不住,若是眼睜睜看着它們凋零,就太辜負殿下的美意了。我便用它們制了兩盒胭脂,與殿下分享。”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琉璃盒子來。
高陽見武媚娘言語間神色如常,又打消了疑惑。
回京的衆人安置好,吐蕃使者也來面聖了,皇帝擇取了一位宗女,封做文成公主,以妻吐蕃,吐蕃使者拜謝而歸。
他們一走,恰好過年,過完了年,先礙于番邦在,要維系國家顏面,後礙于正旦,衙署皆封印,未發作的禦史們紛紛上本章,參劾房玄齡治家無方,教子不當。那件事,誰都知道,皇帝沒追究,但不代表朝臣能看着就算了,尤其魏王,他早想好了要借此削弱東宮。
有禦史言稱:“親子尚且不能教,何以師東宮?”
得衆人附議。
皇太子就此少了位太師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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