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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是不肯放棄的,她将高陽帶入宮去,安置在早就準備的宮宇裏,順便也将太平帶回宮,給了她一處宮室。

高陽忽然入宮居住,晉陽心有疑惑,但念及她與阿武多年的虐戀情深,想想便也不曾多問,問了,恐反讓高陽尴尬。新城自也沒看出來,只是望見晉陽那戀戀不舍仿佛永訣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扶額,什麽時候十八娘能對她也這樣黏糊。

不論怎麽說,高陽是入宮去了。

阿武日日與她一處,恨不得走到哪兒就帶她到哪兒,連同本章,也是搬到高陽那裏看的。高陽也随她了。

由此,二人倒是近了。

日思夜想的事終于成真,阿武卻是憂愁多過高興。她如今将大半心思都放在高陽身上,朝廷都不願太管,倒是高陽常催她,太過懈怠,日積月累,恐難收拾。她想過自己這狀況,不知何時就不好了,死于風疾的人,實在是多,與其到哪一日體力不支再倉促安排,不如現在就着手布置。

她預備将自己門下的那批人都給阿武,不給,以後也是白白散了,反是可惜。

這不是她召集所有人,說一聲,你們以後跟着太後混就好了的,需有個過程。李君羨去年就致仕了,現在家中頤養天年,他數子皆在宦途,頗有出息。楊綝也是在穩步向前,其他還有許多,如今的那一批位高權重的老臣下去,他們就會升上來。如此,若能行得得當,可保阿武二十年順遂,不再過得那樣掙紮辛苦。

她想完了又開始設法,阿武見她想的辛苦,不禁心疼,來說她:“你就安安心心的,別勞累了。少了這些人,我難道就立不穩了?”不過多費心功夫而已。如今的情形,比起數年前,已好了不知多少。

高陽不與她争,陽奉陰違,阿武見狀,氣得咬牙,又不舍太過責備,憋屈得要命。

太過憋屈之後,阿武将力氣都花去了太醫署,立逼他們想方子,太醫令愁的頭發都一把一把地掉,真想辭官歸家,做個田舍翁,總好過在這提心吊膽,生怕不知何時腦袋就沒了。

但他不敢走,這時走,還不知能不能出得那道宮門。

真是人人都有為難事。

相比較,太平就輕松地多,她還不懂生老病死,不知悲歡離合,但她已經能四處亂跑了。這日,她穿過禦園,正欲去尋高陽姑母,卻遇上了皇帝。

這是她皇兄。太平頗為有禮,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拜見:“陛下。”

皇帝心不在焉,兄妹二人少有相處,并不親近,只淡淡道:“免禮。”看了眼她身後的宮人,随意問一句:“三娘将往何處?”

太平一臉乖巧,道:“正欲往高陽姑母那裏。”

皇帝長眉一軒,口角帶點不悅,輕哼了一聲,雙手背後,傲慢地走了。太平看的明白,她已很能分辨人的情緒,陛下這一聲不是沖她,而是沖姑母。此時不可與陛下起沖突,但她記下了。

等皇帝走後,太平也若無其事地走了。

這事兒,太平誰都沒說,但她身邊的宮人自禀了阿武與高陽。

阿武與高陽也什麽都沒說,她們想看看太平如何應變。

結果,不出三日,皇帝的寝宮之中莫名地多了許多蟾蜍,一只一只,四處亂竄,看得人毛骨悚然。寝宮中莫名其妙多了這種四處亂跳的惡心東西,簡直是千古陰影。皇帝這麽大的人,也是個赳赳小丈夫,自是不怕的,但架不住惡心,氣得在寝宮咆哮了一通,令人立即收拾幹淨,一日下來,飯都不曾好好吃,喉嚨間總有一股惡心散不去,

阿武與高陽聽聞,當真哭笑不得,小孩子的伎倆,但能讓她把東西丢進皇帝的寝宮,也是很了不得的。

高陽出于好奇,令阿武去問,阿武找了皇帝寝宮的宮人來,一問就知,那日,太平尋機跑去那裏,或令人去給她撲蝶,或令人去廚下取漿飲,總之以各種借口将人都弄走了,然後她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并沒有遣人去辦,而是自己費勁地拎着一只大口袋就跑了進去。

聽完,高陽良久無言,好半天才無奈道:“難為她親自動手。”膽子不小。

阿武則思忖,那麽多蟾蜍,她哪兒弄來的?又派人去查,費了不少功夫才得出,太醫署缺了一袋制藥用的蟾蜍。

“看來,費了她不少勁。”高陽感嘆道。

阿武也是同感,若不查,太醫署那邊還沒反應過來,做得倒還算利落。往皇帝寝宮中丢東西,查出來也是一樁不小的罪名。出手替她掃了尾,保證誰都查不出是她做的好事。

然後,做了好事的人就穿着一身粉嫩的裙裳,拍着小手來了。高陽看看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總忍不住去想她曾拎着一大袋蟾蜍。

太平很熱情地抱着高陽的手臂,要抱。高陽費力地抱起她,讓她坐到自己的身旁,問她今日都做了什麽,太平便說她今日晨起寫了大字,而後背了詩文,接着便出去玩耍。

于是,她們就很自然地聽到,太平的玩耍場地已挪到了太醫署附近。二人無奈的對視一眼,皆是一笑。

太平還不知道已案發了,說得尤為詳細,哪裏有池,不可靠近,恐落水,哪裏有園,有假山,不可攀爬,恐跌跤,又言那裏往來之人神色惶惶——太醫們近日的日子的确不好過。

阿武便道:“往後不許去那裏玩了。”

太平偏着小腦袋,好奇地看着她,問:“為何?”

阿武解釋:“那裏太過偏僻。”

太平點了點頭,乖乖聽話。

過了一陣,她又惦念去外面玩了。

阿武自看出來了,她垂首望着太平的大眼睛,道:“好了,你自去玩吧,勿忘到時辰回去讀書便可。”

太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高陽,高陽含笑,對她點了點頭,太平這才站起身,拱着一雙小手,似模似樣地道:“兒告退。”

二人笑着看太平邁着小短腿跨過門檻走出去。高陽笑道:“似乎一到宮裏,她就懂事起來了。”

“她能這般警醒,再好不過了。”宮中不比外面,不是個輕松的地方。

高陽也贊同,她站起身,道:“去外邊走走。”

外面日頭正好。

二人相攜而行,二人走着,阿武心中有事,便有些心神不定。

“怎麽了?”還是高陽先問了。

阿武望着她的側顏,低聲道:“去人發信來,孫思邈行蹤不定,暫還不曾獲得他蹤跡。”這實不是個好消息,算一算歲數,孫思邈此時已八十有餘,這個年歲還存于世者,少之又少。

高陽神色有瞬間的恍惚,良久,她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轉頭見阿武沮喪至極,她又道:“他也未必有用。不過求個心安,有他無他,實無差別。”

阿武仰頭,望了望藍得刺眼的天空,道:“無妨的,再去尋就是,生要見人,死要有碑。何況,還有別的大夫,我已令人張榜,尋天下名醫,集衆人之力,總有辦法的。”

實不知是在安慰高陽,還是安慰自己。

高陽一笑,想勸阿武順其自然,卻又知這話有多殘忍。

張榜用的是上皇的名義,阿武借上皇的名頭做事已借的很順手了。一時間天下名醫,紛紛往長安來。

此時已是兆興四年春日,高陽似乎并無什麽不妥,偶有頭痛,也不很久,忍一忍就過去了。而上皇的病,卻絲毫不見起色。用了許多方子,偶爾似有好轉,不那麽痛了,但很快又如初。

太醫令看得心驚膽戰,他不敢說,上皇已在不斷惡化,哪怕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這種毛病,本就不好治的,死在上頭的人,不知凡幾,起初不給上皇治,狀況惡化,現在連緩解都難緩解。

阿武想趁着此時高陽病發還不那麽厲害,早些尋見方子來用,那些大夫替太上皇看,自然也替高陽看,看過之後,皆言,大長公主比起上皇要好的多,但,需得好生保養,這病,一旦厲害地發作過一回,便如潮水泛濫,再難阻止。

至如防治之法,他們也說不清,很是迷糊地說一通,人人說得都不盡相同,簡直将阿武逼的幾欲将這群胡言亂語、只圖功名之輩統統殺了。

太後暴躁得很,太醫令被逼無奈,只得把腦袋別在褲袋上,試探着進言:“這病,臣當真是無能為力,所能做者,不過延緩。風疾發作,痛楚難忍,上皇回回皆痛得滿身冷汗。臣治病無力,若要延緩這痛,臣這倒有一偏方。”

“說來。”

太醫令咽了咽唾液,顫着聲道:“金丹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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