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明沉舟一踏入乾清殿,就看到小皇帝臉上大大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
“娘娘。”
謝延穿着嶄新的龍袍,坐在特制的龍椅上,原本還板着臉的,一下就變得開心起來。
明沉舟行禮,随後目光自屋內兩人身上一閃而過。
“給娘娘賜座。”
小皇帝正激動着,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雀躍之色,突然聽到身後大太監一聲咳嗽,立馬嘟了嘟嘴,板着小臉,一板一眼地說着。
“坐我身邊來。”
他看着小黃門把椅子挪得遠遠的,不悅地說着。
他已經三天沒有見到娘娘了!
搬凳子的小黃門動作一頓,觑了一樣萬歲身邊的大太監,猶豫片刻,這才哼哧哼哧地把位置重新挪到小皇帝左側。
明沉舟的目光自屋內幾人一掃而過。
謝病春和黃行忠拱手站在一側,神色自若,不卑不亢。
太後賜的大太監緊緊占據在小皇帝右側,原先伺候謝延的人一個也不見蹤影。
至于其他人皆是眉眼低垂,不言不語。
“不知萬歲召我來是為何事。”
明沉舟一坐下便感到一股放肆赤/裸的視線自自己身上一閃而過,莫名覺得唇角發麻,後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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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定地掀了掀眼皮,真巧和謝病春的視線撞在一起。
謝病春微微一笑,随後便移開視線。
——裝模作樣。
明沉舟心底嗤笑一聲,微微動了動身子,不再看他。
“是為了給我選一位主教老師出來。”謝延眨眨眼,小聲說着。
謝延緊張的時候便要眨眼。
“那現在商議出來了嗎?”明沉舟笑着安撫着他。
他又搖了搖頭,不由去看謝病春,放在膝蓋上的小手捏了捏,随後又眼巴巴地看着明沉舟。
明沉舟挑眉,直接問道:“萬歲有自己中意的人。”
謝延瞪大眼睛,目光在謝病春和他身後的大太監上掃過,最後一咬牙,點點頭。
“胡老師很好。”
明沉舟笑,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那便選胡承光,那是他的榮幸。”
“可胡承光才三十,還沒一個正經職位,在國子監挂職三年,怕是太多榮譽了。”
謝延身後的大太監為難說着。
明沉舟這才把視線落在說話的人身上,臉上帶笑,眼底卻是清淩淩的冷意。
“那你覺得誰合适。”她慢吞吞問着。
大太監眼珠子一轉,不敢說話,只是繼續勸着:“此乃大事,也該聽聽掌印的意見。”
黃行忠摸着肚子的手一頓,臉上露出和氣的笑來。
“我們司禮監只管批紅,挑選主教一事,內臣一個粗人哪裏懂。”他笑眯眯地說着,可随即話鋒一轉,淡淡說道,“不過主教一職,事關重大,非德才兼備之人不可勝任。”
“正是如此。”大太監出聲附和着。
“那司禮監的意思是?”明沉舟笑臉盈盈地問着。
黃行忠眼角瞟了一眼謝病春。
“萬歲的意思,便是司禮監的意思。”
謝病春擡眸,緩緩說道。
話音剛落,那大太監便變了臉色。
明沉舟也不由揚了揚眉,神色詫異。
“正是這個道理,萬歲喜歡,娘娘同意,那便是最好的。”黃行忠也緊跟着附和着。
明沉舟摸着手節骨的手一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謝病春當真不管帝師之事。
他答應過的,他也正在做。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謝病春身上,卻不料和他的視線直直撞在一起。
謝病春的目光放肆卻又不會讓人不舒服,兩人對視瞬息後便各自收回視線。
詭異氣氛中只有小皇帝眼睛一亮,露出高興之色。
明沉舟微微一笑,壓着心中的怪異:“既然如此,那不就定了。”
謝延臉上喜色不掩。
“胡承光剛滿三十不說,多年來是國子監也并無建樹。”那大太監眼看就要塵埃落定了,忍不住再一次開口。
謝延嘴角微微抿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沉舟臉上笑意逐漸消失,不說話時,原本自帶三分笑意的潋滟美目,便多了不可威逼的氣勢。
大太監心中一驚。
誰知,明沉舟沒有對着他說話,反而話鋒一轉,扭頭去看謝病春,眉心蹙起,不解問道:“我怎麽不知道司禮監還換了人。”
她說話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生甜,哪怕是要苛責別人,乍一聽也格外綿軟。
黃行忠眼珠子滴溜一轉,敏銳地沒插話,甚至還往後稍挪了一點。
那大太監臉色大變。
謝病春聞言,輕笑一聲,蒼白修長的手指相互疊着放在身前,慢條斯理地笑了笑。
“司禮監的門可不好進。”
話音剛落,那太監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奴婢不過是一時心急,萬萬沒有像僭越的想法。”
明沉舟收回視線,揉着帕子,慢條斯理說道:“既然心急便去外面冷靜一下,讓綏陽進來。”
大太監叩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是唉聲求饒。
明沉舟看了謝延一眼。
愣愣看了好久的謝延突然回神,明白娘娘這一眼的意思,大聲喊道:“綏陽,綏陽。”
一直在門口站着的綏陽連忙回話。
“你進來,你出去。”
謝延小手指着,板着臉,嚴肅說道。
綏陽入內後也多問什麽,見那大太監還是跪着不肯起來,一向笑眯眯的臉頓時板正起來。
“送戴太監下去休息。”
他和英景一樣,都是司禮監書令出聲,年級不大但和別的黃門太監總是不一樣的。
他一開口,原先一直沒有動的幾人擡頭看了幾眼,最終還是上前把那個戴太監送了出去。
明沉舟繞着手中的帕子,半響沒說話。
這宮裏踩高捧低,連着人也不分了。
綏陽沉默地站在角落陰暗處,安靜本分。
“既然萬歲喜歡,主教一事便定下吧。”明沉舟拍案定了下來。
“娘娘英明。”謝病春拱手行禮。
明沉舟不知為何只覺得耳朵熱熱的。
這話聽着這麽陰陽怪氣。
她捏着帕子忿忿想着。
“娘娘去哪?”
謝病春走的時候,明沉舟也想跟着走了出去,卻被謝延攔住了腳步。
明沉舟停下腳步,眼尖地看到謝病春微微頓步的身影,莫名感覺到謝病春的嘲笑。
她咳嗽一聲,一本正經說道:“等會還要上課,我晚上來陪萬歲,”
謝延垂頭喪氣地低下頭。
“我送的花看了嗎?”
她轉而安慰道。
“好看。”謝延指着窗邊的花瓶,一本正經誇道,“娘娘的東西都好看。”
明沉舟撲哧一聲笑起來,點了點他的額頭。
“幾日不見,嘴巴甜了不少。”
謝延想笑卻又克制着,只是抿出點笑意弧度:“是夏師父說得,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志。”
“娘娘一定喜歡我誇桃花的。”
他仰着嫩白小臉,一副求誇獎的得意模樣。
明沉舟越看越覺得可愛。
“喜歡。”她彎腰捏了捏謝延的小臉,“不過這話有一點不對。”
謝延不解得睜大眼睛。
“不違其志,既不違她的心願,但同樣也不能違背你的心。”
謝延拽着她的袖子,眉心緊皺。
“小孩子皺什麽眉。”明沉舟伸手點着他的眉心,笑說着,“長大了就懂了。”
謝延松了松眉頭,扒拉下她的手指握在手心,認真說道:“我會長大的。”
“真乖。”
明沉舟笑了笑:“今日功課做好了嗎?”
謝延搖頭。
“去做作業,晚上給你做了奶酪。”
“嗯!”謝延開心點頭。
明沉舟安撫小皇帝開始練字後這才準備起身離開。
“娘娘。”小皇帝在背後擡起頭來,漆黑雙眸倒影着明亮的春色,好似光影在瞳間一閃而過,“娘娘是去找掌印嗎?”
他聲音很輕,帶着一絲惶恐不安,可仔細聽去卻又帶着一點細微的探究。
“沒,回去午睡。”明沉舟心中莫名咯噔一聲,聲音卻還是溫和,“晚膳再來尋萬歲,一同用膳。”
謝延大聲的嗯了一聲。
明沉舟出了大殿,走到外面的游廊下,午後的日光落在臉上帶來灼意。
她停下腳步,盯着滿院的宮娥黃門,眯了眯眼。
“去查一下四位侍讀有沒有在萬歲面前有沒有特意提及掌印,之後又說過什麽。”
英景吃驚。
“太後,內閣,司禮監,凡是涉及這三方的也都仔細問一下。”
明沉舟嘆氣:“四位侍讀好歹是國子監、翰林院出身,我本以為至少能聰明點。”
當初平分四個侍讀老師的名額,雖早已做好他們并非良師的準備,也留了後手,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藏不住,片刻也沒有把謝延的功課放在心上。
“謝延識字晚,可責任重,我以為四方制衡至少能讓他安穩的過幾年,只需讀書的平淡日子,可若是這些侍讀現在便開始夾帶私貨,可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明沉舟眉峰冷冽,沉聲說道。
“娘娘要回宮嗎?”
英景跟在她身後出了乾清宮後小聲問道。
之前在內殿散了後,娘娘似乎想和掌印說話,但被萬歲攔了下來,是以,才有這麽一問。
明沉舟笑了笑:“萬歲雖小,但這點面子總要給的。”
————
“掌印當真就定下胡承光了。”
禦花園中,黃行忠摸着圓滾滾的肚子,砸吧嘴不悅說道:“此人對司禮監可沒好臉色,年年都要寫文痛罵司禮監,想來也不會承掌印的情。”
謝病春神色淡定疏離。
黃行忠看了幾眼便知他的心思,摸了摸下巴:“也是,一介書生不足為患,敷文書院出來的就是咬人咬得兇。”
“不過掌印怎麽當真不參合帝師的事情啊,老忠說實話是萬萬沒想到的。”
他早已謝病春一天不說幾句話的性子,走在身側自言自語,絮絮叨叨了許久四個侍讀的事情,最後話風一轉,啧了一聲。
“倒是沒想到太後性格倒是頗為果斷,對萬歲頗為上心,今日可把戴狗吓死了,瞧瞧他平日裏仗着太皇太後撐腰,作威作福,連司禮監都不放在眼裏。”
最後黃行忠朝着謝病春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誇道:“怪不得你把太後請來,這樣太皇太後也沒法朝司禮監發火了。”
話還未說完,就敏銳地察覺出謝病春的眉尖動了動,立馬閉嘴,摸摸了後脖頸,龇了龇牙:“嘶,怎麽了,我又說錯什麽了。”
他一頓:“猜錯了,太後的作用在別處?”
謝病春冷淡的目光自他身上一閃而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淡淡譏諷之色:“探過桃色了?”
誰知黃行忠立刻露出憤怒之色:“這小丫頭倒是真蠢還是假蠢,哼,應該說果然你的人,嘴巴是河蚌成精嘛!”
他忿忿說道:“我便是問什麽,她都與我說不知道。”
——“奴婢不知道啊。”
——“奴婢也不知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
他學着桃色無辜天真的口氣,重複三遍,最後只能氣得直拍肚子。
“她是真不知道嗎?”
最後,黃行忠又氣又急地質問着。
謝病春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按理确實不知道。”
黃行忠仔細打量着他的神色,最後倒吸一口氣:“不該啊,我聽說太後很喜歡這個小丫頭,到哪都帶着呢,沒道理是個蠢的啊。”
謝病春輕笑一聲,轉着手中的銀戒,随口說道:“大概是想家了吧。”
黃行忠嗯了一聲,耳朵微動,立馬追問着:“想家?桃色想家了?掌印怎麽知道?桃色不是孤兒嗎?”
“哎哎,別走啊,怎麽話說一半,哎,你這人這點就最是煩人了。”
“這幾日我可是一直聽楊寶在封齋面前逼叨叨,說你和太後關系不錯。”
“不過他一向破鑼嘴,還說你的始休樓最近可有不少美人香客,嘻嘻。”
“咦,怎麽又不走了。”
黃行忠忙不疊跟在他身後,見他突然停了,連忙皺着臉跟着停下腳步,奈何人高體重,腦袋還是一往無前地朝着謝病春的背一頭紮進去。
誰知謝病春那壞厮,後腦勺跟長了眼睛一樣,頭也不回地往右走了一步。
“哎哎,救,救……”
黃行忠臉色大變,雙手不停地向前揮舞着,想要勾着東西穩住身形。
就在絕望間,幸好一只冰白的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定住,這才沒有狼狽地臉朝地摔了下去。
黃行忠松了一口氣,白胖臉皮漲得通紅,堪堪站穩後,順便伸手準備搭在謝病春的手上。
“算你有良……”
‘心’字還沒說出口,卻見謝病春趕在他的手落在自己手背上時,自顧自地收回手,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
黃行忠蒲扇大手撲了一個空,直接啪地一聲打在自己肩膀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又見他這般做派,不悅抱怨着:“你這人怎麽整日陰晴不定的,怪不得沒朋友。”
謝病春收回手,目光微微向後掃了一眼,随後收回視線,,嘴裏淡淡說道:“你先回去。”
黃行忠一愣,眼珠子跟着轉了轉,腰也不疼了肩也不酸了,立馬直起腰來,不肯動腿:“害,去哪啊,也不帶帶老忠我。”
謝病春呲笑一聲。
“始休樓。”
黃行忠嘶了一聲:“那我不去了,你那個樓我可一向不喜歡。”
兩人很快分道揚镳,謝病春站在假山倒影的陰影下沉默地站了好一會兒。
“倒是聽話。”
輕諷聲在搖曳的枝葉身影中轉瞬即逝,随後那個良久不動的身影終于朝着始休樓的方向走去。
————
春光融融,明沉舟見了外殿的大桃樹便心情大好,又見桃花有凋零的趨勢,這幾日帶着桃色和一種小丫鬟去摘桃花做桃花餅。
紅花滿頭,穿庭飛花。
瑤光殿一片歡聲笑語。
“娘娘的桃花餅真好吃!”桃色不遺餘力地誇着,嘴裏塞得鼓鼓的,大眼睛眯起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英景被塞了一塊桃花餅,握在手中,抿着唇沒說話,只是眉眼彎彎,看着一衆丫鬟打鬧。
“你今日不是要去司禮監嗎?”一側的柳行擡眸問道。
明沉舟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立馬扭頭,眼睛還帶着不曾散去的笑意:“早去早回,晚上讓廚房做桃花羹了。”
英景握着手心溫熱的桃花餅,眉梢眼尾都是笑意,行禮告退。
一旁的桃色還是樂此不疲地拍馬屁。
因為娘娘說誇一句才能吃一個,她便絞盡腦汁地索羅着誇人的話。
“萬歲何時下課?”明沉舟玩夠了,這才扭頭問着柳行。
“還要兩個時辰,到時候還要和內閣司禮監的人集議,酉時才能得空。”柳行答道。
“讓廚房先做一碗桃花羹出來,你再親自裝一籠桃花餅,等酉時我再親自送去乾清殿。”
柳行點頭應下。
“娘娘,結花繩嗎!”桃色臉頰紅撲撲的,捧着一籠彩線,雀躍問着。
春日打手繩乃是大周特色,演變到現在花繩模樣已經格外精細多變。
明沉舟恰好是個中好手。
“來來來。”她随手抽了幾縷不一樣顏色的繩子,故意說道,“先說好,打得醜的,這幾日摘桃花的差事可就落在她身上了。”
小宮娥躍躍欲試,個個信誓旦旦。
桃色正襟危坐,嚴肅說道:“好!”
時間一閃而過,明沉舟得意地拎着的桃色的花繩,長長嘆了一口氣:“好多錯結,這可不行。”
桃色着急,連忙找補:“這是我的特意弄的,才不是醜呢。”
“美醜都是要被人看的,我們覺得醜就是醜啊。”有一個活潑的小宮娥立馬拆穿着。
桃色皺着臉,緊緊捏着花繩,嘴裏反複重複着:“才不是呢,我故意打的。”
一群人圍在一起打打鬧鬧,各自評判着花繩,頓時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娘娘,時間到了。”柳行在一側提醒着。
明沉舟看了眼日晷,酉時整了。
“東西都備好了。”
“好了。”
“你陪我去吧。”明沉舟看了眼桃色,笑着搖了搖頭,“走吧。”
宮燈高懸,光簇如豆。
兩殿隔得并不遠,只要穿過一座小花園即可。
明沉舟手腕上還帶着新做好的花繩,紅綠相交的繩線,綠色為枝,紅色為花,長長的流蘇下打着卷,秀氣別致。
“明日在流蘇下綴上小珠,打得不太牢靠,免得散線。”她晃着手腕,笑說着。
“剛好內庫中有一盒安南進攻來的小紅柱,尋常米粒大小,正好可以串起來。”柳行笑說着。
“那正好!”
兩人走在花園一側的游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偶有宮娥黃門經過,态度殷勤。
“看來是散了。”明沉舟笑說着,“時間掐的真準。”
“內閣和司禮監諸位大人都走了。”有個小黃門耳尖,立馬笑說着,“萬歲勤勉,正在聽綏陽公公念折子呢。”
明沉舟點頭,繞過花園朱紅拱門時,正好看到不遠處有一人踏着夜色走了過來。
宮燈高懸,游廊長挂,玄色蟒袍便在黑夜中流光瞬息,如松身姿玉樹蘭芝。
竟是謝病春。
他獨自一人,踏着豆黃燭火的光源,一張冰白色的逐漸清晰地露在衆人面前。
“掌印大人。”柳行行禮。
明沉舟神色自若,微微一笑。
在外人面前,她對謝病春一向是保持着一點親近,卻又不過分親昵。
“掌印怎麽還未離開。”她狀若關心地問着。
謝病春轉着手中的銀戒,慢條斯理說道:“萬歲留了一會兒。”
一見謝病春,之前還殷勤圍在明沉舟身邊的人瞬間都噤聲,找着借口如鳥散般走了。
“哦。”明沉舟手指揉着彩結下的流蘇,微微一笑,帶着隐晦的虛假,利索說道,“那就不打擾掌印休息了。”
謝病春眉眼低垂,半斂的目光落在那串手繩上。
明沉舟只覺得手腕跟針紮一樣,下意識捂着手腕,同時退到一側,避開他的視線,臉上笑容越發殷勤。
“柳行,天色一黑,你掌燈送掌印回去吧。”
“不必。”
謝病春眉眼不擡,冷冷拒絕着。
柳行臉上控制不住的喜色随着他的冷淡而逐漸消失。
氣氛一時間也有些僵硬。
明沉舟動了動嘴正準備說話,卻見謝病春難得先行開口。
“花神節将至,娘娘今年準備在後宮中令衆人編花繩祈福嗎?”
花神節不算大節,但寓意好,民間宮中也有不少活動。
明沉舟虛僞笑了笑,晃了晃手腕上的繩結:“自己無聊打着玩的。”
謝病春點頭:“是內臣多想了,不過新朝剛立也該過個喜慶的節日了。”“掌印說的是,倒是在和太皇太後仔細商議一下。”她随口敷衍着。
她大晚上被人莫名攔着,眼看就要耽誤小皇帝用膳的時間了,開始故意掐着火苗開口趕人:“英景送的桃花,掌印喜歡嗎?”
“娘娘的桃花很是別致。”
他站在半截陰影的地方,只露出冰白消瘦的下颚,但強烈不容忽視的目光依舊追随着她的身影。
說是感謝,可那口氣還帶着一點冷淡甚至不悅。
但若是閑談,那口氣卻又有些暗藏機鋒。
明沉舟眼珠子轉了轉,謝病春沒甩袖離開,怎麽還開始陰陽怪氣起來了。
“喜歡就好。”她假惺惺地附和着,慢吞吞說道,“若是喜歡我明日再讓桃色剪幾支送過去。”
謝病春掃了一眼假模假樣的人,似笑非笑,直把明沉舟看得心虛。
“娘娘的東西,內臣自然喜歡。”他緩緩說着,冰白的側臉在燈火下蒙上朦胧的光,莫名多了一絲暧昧之色。
明沉舟被盯着嘴唇發麻,連帶着頸椎都是一陣陣的酥麻,趁着柳行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庭廣衆!
還不收斂!
明沉舟抿了抿嘴,撇過頭不理他。
謝病春越來越放肆了!
她不悅想着。
“娘娘給萬歲送吃食。”
謝病春今日心情琢磨不定,一開始還冷冷淡淡,說話帶刺,現在又好像心情不錯,神色平靜地和她說起話來。
明沉舟自知不好把大腿惹毛,不冷不淡地介紹着,頗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給萬歲做了桃花羹和桃花餅。”
“娘娘做的?”
謝病春随口一問,因為太過漫不經心,就好似沒話找話的閑聊,難得的沒有攻擊性。
明沉舟愣愣地點了點頭。
“娘娘辛苦了。”謝病春懶懶掀了掀眼皮,慢條斯理說道,“想來必當美味。”
明沉舟下意識覺得哪裏不對,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一時間眉心緊皺。
“還行。”她猶豫片刻後,慢慢吞吞地說着。
兩人目光對視好一會兒,之後各自移開。
“不耽誤娘娘行程了。”
謝病春嘴角勾出冷笑,神色恢複冷淡疏離,行禮告退。
明沉舟看着那道玄色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不由眯了眯眼。
——謝病春什麽毛病,脾氣陰晴不定,一天到晚執着是不是我做的東西。
明沉舟陪着小皇帝吃完飯都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禍不單行,因為神思不定,她甚至不知何時掉了新編的花結。
她找了好一會兒沒找到,這才苦惱地回了瑤光殿。
直到入睡前,她還看着桃色手腕上的花結晃神。
“娘娘的花繩掉哪了啊,明日白日去找找吧。”
“罷了,興師動衆。”
“花朝節呢,自己做的帶在手腕上才會帶來好運啊。”
“你的也一樣。”
“哪能啊,奴婢也會打,但親手打的就是不一樣的。”
“親手才有誠意嘛。”
桃色喋喋不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沉舟早已在她的碎碎念中倦倦地閉上眼,聞言神思一定,瞬間睜開。
——謝病春竟然想要吃我親手做的東西!
白日裏那些奇怪的話在腦海中清晰地連在一起。
她吓得一骨碌坐起來。
“哎哎,娘娘怎麽了。”桃色一驚。
明沉舟抱着被子,沉默許久,之後咬了咬牙,切齒說道:“摘桃花,明天就去摘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 奧運會真好看,乒乓球看得我忘記碼字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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