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原本圍在京兆府的人聽完了全部堂審,早已迫不及待要去交流讨論,人群很快就三三兩兩散去,露出空曠的大街。

明沉舟一回頭,就看到不遠處大樹下站着的那個青衫男子。

男子身形修長,頭戴青色方巾,穿着被洗得發白的同色長衫,幹淨簡單,一笑起來眉眼彎彎,溫柔斯文。

“表哥!”

明沉舟喜色不掩,想也不想就拎着裙子朝着他飛撲而起,長長的裙擺迎風而動就像一只蹁跹而來的蝴蝶。

錢得安伸手把人接了過來,也免得她一頭紮進來。

“這麽大了,怎麽還冒冒失失的。”他伸手扶正明沉舟鬓間發簪,笑說着。

明沉舟笑得連唇頰處的梨渦也掩不住,激動說道:“太高興了嘛。”

錢得安只是看着她笑,俊秀的面容格外溫和。

他只比明沉舟大一個月,但因為是家中長子,自小擔負責任,素來早慧沉穩,深得一群小孩的喜歡。

其中明沉舟因為和他年紀相仿,自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追着跑,可謂是青梅竹馬。

她爬樹,他站樹下等着,她摸魚,他在岸邊看着,就連上房揭瓦,他會幫着放風。

未入宮前,明沉舟最喜歡的去表哥家玩。

“錢柔柔呢?”明沉舟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雙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朝着身後張望着。

“今日是大集,和娘一起趕集,我是聽說今日沐辛案開審才來看一眼的。”

錢得安說話間,突然擡眸朝着明沉舟身後看去,和對面樹下的謝病春視線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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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好一會兒,這才各自移開視線。

“舅舅舅母好嗎?”明沉舟并未察覺異樣,眉開眼笑地笑問着。

“很好,只是很擔心你。”

錢得安看着面前梳起婦人發髻的女子,笑問道:“這幾日坊間都在說你的光榮事跡呢,娘聽了好幾夜睡不着。”

明沉舟一驚,眨巴眼,好奇問道:“說我什麽?”

“說你撫養幼帝,居功甚偉,還說你大義滅親把品行不端的侍讀白榮行趕走,保護幼帝神思清明,還說你維護胡承光免受奸人所害。”

錢得安緩緩說着,看着明沉舟略顯迷茫的臉,随後無奈一笑,心知這個流言不是她自己傳出來的。

“罷了,你在宮中要保護好自己,政事詭谲,非不得已,不要貿然出手。”

明沉舟眉心一皺,突然扭頭向後看去。

謝病春正垂眸靠在樹旁,夏日明媚的日光透過枝葉縫隙斑駁落在他身上。

安靜又寂寞。

身側到處是熱鬧喧嚣的人群,可隔着日光,到他這裏便只剩下無邊的沉默。

“他是誰?”

錢得安的聲音輕聲響起。

明沉舟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這才回眸低聲說道:“司禮監掌印,謝病春。”

錢得安眉心皺起,擔心說道。

“他太過危險,你不該和他摻和在一起。”

謝病春不管在朝野還是在民間都是聲名狼藉之輩。

“我那日入宮前在人流中看到表哥了。”明沉舟垂眸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表哥這樣着急的神色。”

錢得安緩緩吐出一口氣:“是我們沒用。”

明沉舟打斷他的話,展眉一笑。

“是我自己願意入宮的,和你們沒有關系。”她笑,“我想給自己拼一個前程,自然要搏一搏。”

“入宮是我選擇。”

“和謝病春合作也是我的選擇。”

“之後不論做什麽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錢得安沉默地看着她,哪怕是譴責,落入那雙明亮的雙眸中也顯得格外溫柔。

“表哥會支持我的選擇嗎?”

明沉舟定定地看着她。

“你做什麽我都很支持。”錢得安猶豫片刻,伸手點了點她的鼻頭,一如既往地無奈說道,“畢竟每次都要陪你一起受罰。”

明沉舟小時候太過調皮總是在闖禍,可每次受罰都能拖的錢得安和她一起受罰,哪怕他真的只是不小心經過而已。

“馬上就七夕了,夜市一定很熱鬧。”明沉舟見狀,展顏一笑如星華燦爛,“你等我一會。”

錢得安嗯了一聲。

明沉舟這才轉身朝着謝病春走去。

“掌印。”她笑眯眯地喊着。

謝病春垂眸,神色冷淡。

“掌印準備何時回宮。”

他依舊不說話。

明沉舟挑眉,背着手低頭,湊到他面前,露齒一笑,燦爛明亮。

長長的西珠耳環在空中蕩了又蕩,細碎的光澤能晃了眼。

“今天有七夕夜市呢。”她唇頰處的梨渦若隐若現,“我想去夜市玩。”

謝病春的視線落在她瞳仁中,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反問着:“陸行就帶出一塊令牌。”

明沉舟立馬扭頭去看陸行。

陸行和她面面相觑,最後僵硬點頭:“嗯,就一塊。”

說話間,他悄悄把另一外令牌藏到腰後。

明沉舟皺眉,疑惑地打量着面前兩人:“司禮監就一塊令牌?”

說出去要笑死人了!

謝病春眉眼不動,淡淡嗯了一聲。

陸行磕磕絆絆找補道:“是我是我,都是卑職的錯,卑職出門就帶了一塊。”

明沉舟為難地皺起眉。

陸行悄咪咪看了謝病春一眼,見他沒有開口的跡象,心神一動,小聲問道:“娘娘要去哪?”

“想和表哥表妹一起逛夜市,今日難得出來,總不好浪費,還要給桃色柳行買點栗子糕回去,聽說今夜有燈會,也想買幾個花燈回去玩。”

陸行又是觑了謝病春一次,拖長聲音,幹巴巴說道:“這樣啊,那……”

“不如一起。”

明沉舟一愣,眉頭一皺,一頭霧水:“嗯?”

“不如一起啊。”陸行一反剛才慢吞吞的神色,變得極為熱情,“我也要給兄弟買東西回去呢,正好一起啊。”

“那掌印呢?”

明沉舟眨眨眼,猶豫地看着謝病春。

謝病春眉眼低垂,神色平靜,淡淡說道:“都可。”

明沉舟還有些猶豫。

老實說,她倒是覺得有些奇怪,可話都到這裏的,再拒絕就顯得自己不知好歹一樣。

她摸着下巴,一臉沉思。

“既然如此便一起去吧。”身後傳來錢得安溫和的聲音。

謝病春擡眸,繞過明沉舟,和他身後的青衣男子視線撞在一起。

“掌印大人。”

他行禮,恭敬卻不過分謙卑。

謝病春嗯了一聲,站直身子,目光自他身上收回,落到明沉舟身上。

明沉舟立馬介紹道:“我表哥,錢得安。”

“這些日子,多虧掌印在宮中照拂舟舟。”錢得安再一次行禮道謝。

“各取所需。”謝病春冷冷抛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陸行忙不疊跟了上去。

明沉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對着明沉舟解釋道:“他就是這般脾氣。”

錢得安收回視線,最後低頭看向表妹,微微一笑:“舟舟很了解他。”

明沉舟挽着他的手緊跟着追了上去。

“肯定啊。”她直白說着,目光一驚落在兩側攤位上,“畢竟是大靠山,總不好讓他遷就我。”

錢得安看着她興奮的側臉,許久之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舟舟到底是長大了,猝不及防,無人庇護。

七夕是大節,夜市也極為熱鬧,天還未黑,街上人群早已摩肩擦踵,攤販一眼望不到頭。

明沉舟一開始還顧忌身後的謝病春,不好意思放開了玩,可等被眼前熱鬧迷了眼,差點連錢得安都沒拉住她。

“這個給柔柔,她喜歡吃甜的。”

“舅母是不是愛吃這個,買買買。”

“表哥,是你喜歡的竹蜻蜓呢。”

“這個給舅舅吧,他愛喝酒。”

“這個面具好合适表哥啊。”

謝病春隔着幾尺距離都能聽到明沉舟歡快的聲音,又甜又亮。

她正拿着一個面具,伸手要扣在錢得安臉上。

眸光微暈紅潮,兩頰霞光蕩漾。

她一向愛笑,可此刻的笑,又和在宮中時的明豔笑意截然不同。

目之所及,竿旗穿市,樓臺歌舞,金碧倒影,是人間特有的繁華盛世,浩蕩之氣。

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呲笑一聲。

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想來也不過如此。

陸行原本還興致勃勃的拿着面具,這一笑,立馬正襟危坐放下面具,狀若無事發生。

“在十三坊等她。”

謝病春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行莫名屏住呼吸,只等着他離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明沉舟仰頭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長蛇花燈,突然開口:“這個花燈好好看。”

那花燈是長蛇騰飛的形狀,漆黑的表皮被打磨地格外漂亮。

錢得安看也不看,只是接下來說着:“那就買下來。”

那老板熱情地迎了過來,笑說着:“姑娘好眼光,可這是老朽今年最得意的精品,科舉在即,長蛇遇水便化龍可是好兆頭啊。”

“可要拿下來看看。”他搓着手,熱情問道。

明沉舟也不知為何,突然扭頭向後看了一眼。

背後是湧動的人群,熙熙攘攘,人影雜沓,一眼可見歡聲笑語,燈火明亮,滿耳都是商販吆喝聲,人群呼朋聲。

她不知為何突然張望了一下,還未想清楚自己在看什麽,就聽到表哥的聲音。

“舟舟在看什麽?”

明-沉舟一愣,扭頭笑說着:“剛才聽到有人在買炙子骨頭,突然想吃。”

“那等會去買。”錢得安笑說着,接過老板手中的長蛇花燈,在她面前晃了晃,“喜歡嗎?”

明沉舟看好一會兒,最後盯着那只烏漆漆的豎瞳,好一會兒說道:“我又不科舉買這個做什麽,我想要這個小兔子花燈還有這只小貓花燈,這幾個蓮花燈也給我抱起來。”

原本臉色不好看的老板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送給萬歲的。”錢得安付錢時低聲說問道。

“嗯。”明沉舟擡眸,燦爛一笑,“小貓給他,兔子給柔柔,剩下幾個給桃色他們。”

錢得安只是看着她笑,聽着她說完,這才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逛了許久,只等到華燈闌珊,明沉舟這才意猶未盡地開口:“回去吧,別讓掌印久等了。”

十三坊是夜市的盡頭,再往東就是官僚辦事的地方,往西便是民居,此刻已經有不少富貴人家的馬車等在這裏接自家姑娘少爺回去。

按理這麽多人,要找到謝病春那輛簡單樸素的馬車還是有些難度,結果明沉舟一眼就看到了。

無他,因為馬車周圍還是熟悉的一個活人也沒有。

熟悉的感覺。

“今日謝謝表哥了。”明沉舟站在馬車前,接過幾盞花燈插在馬車上。

冷硬的馬車瞬間可愛起來。

錢得安看着笑着搖搖頭,随後把零食都遞了過去,這才說道:“回宮多照顧自己,外面很好,不需要擔心。”

“你有我娘的消息嗎?”明沉舟抱着零食,抿唇,小聲問道。

錢得安臉色凝重搖了搖頭。

“沒有消息就是好小心,我還在宮中,明笙才不會這麽蠢。”明沉舟皺了皺鼻子,反過來安穩着。

“嗯,我已經讓如清幫我打聽一下了。”

明沉舟笑說着:“哦,安家那個格格不入的小兔子啊,我之前只聽聞安家個個都是暴脾氣,後來百聞不如一見,安相确實是個火藥桶。”

錢得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打斷她的話:“到底是長輩,不要無禮。”

明沉舟皺了皺鼻子,随後又問道:“那明自流有沒有給你惹麻煩,他要是又出言不遜,你跟我說,我一定打的他滿地亂跑。”“鳳臺性子天真,你不必對他如此苛刻。”錢得安無奈笑着,随後又解釋着,“你入宮後他就被明相拘起來讀書備考了,只在入夏的那一日,他從家裏跑出來,這才見了一次。”

“他很好,想來今年一定能得償所願,你不必擔心。”

明沉舟臉上的笑意逐漸消息,擡眸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不由癟了癟。

錢得安像是明白她想的,微微一笑,神色不羁從容。

“長輩之苦,我輩自承當。”他緩緩伸手,揉了揉明沉舟的腦袋,就像小時候親昵地揉着小女孩一般,笑說着,“我不怨。”

“回去吧。”

他親自扶着明沉舟的手臂上了馬車。

夏日夜風吹得他衣袂翻動,可他又亭亭站在小巷口,任由橫風闖堂而過,亦是紋絲不動,其人如玉,不墜青雲。

明沉舟趴在車窗前,最後看着表哥消失在巷口,這才不舍地收回腦袋。

“他是錢家人?”馬車內,一直閉眼小憩的謝病春開口問道。

明沉舟不解問道:“表哥一家是姓錢啊。”

謝病春睜眼,定金打量着面前迷茫的人,最後又緩緩說道:“他今年為何不參加科舉。”

明沉舟喪氣說道:“好像是曾外祖父的問題,聽說錢家原先也是官宦之家,後來得罪人出事了,三代人禁止科舉為官,表哥是第三代。”

“何事犯罪?”

“我不知道。”明沉舟瞅了瞅手中的油布紙布,長嘆一聲,“他們都不和我說,表哥應該知道,但他也不和我說。”

“禍及三代的大罪。”

他緩緩說着。

“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罪名,明明留了人命,卻又斷了活路。”她側臉去看謝病春,“掌印知道嗎?”

謝病春并未說話,半張臉陷入陰影中,只露出一點冰白的下颚。

“不知。”

他冷淡疏離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

————

明沉舟自宮外帶回了不少東西,悉數都分了出去。

聽說謝延那到松子糖和小貓花燈後,高興地從床上蹦起來,連着睡覺都要把花燈挂在床前,松子糖更是格外珍惜。

“夜市好不好玩啊。”臨睡前,桃色眼巴巴地問着。

“好玩啊,都是吃的玩的,還有放煙花和花燈。”

桃色誇張地哇了一聲。

明沉舟的視線突然落到柳行摘下的西珠長耳環上,怔怔看了一會,伸出手指彈了一下,耳環滴溜溜地滾走了。

柳行愣了一會兒,猶豫問道:“這珠子可是哪裏不對?”

明沉舟笑了笑,收回手,随口說道:“沒,看它圓滾滾的,忍不住彈一下。”

柳行松了一口氣,小心把珠子收起來:“這十來年海上戰事不斷,鲛人出海也都不敢出海,這麽好成色的西珠如今已經少見了。”

“臺州又是潰堤,又是飽受倭寇侵擾,民生如此多艱。”明沉舟嘆氣,“也不知道掌印的案子審得如何了,既然短時間內沒有辦法驅趕倭寇,潰堤的事情也該給百姓一個交代了。”

桃色聞言立刻叽叽喳喳地說着八卦。

“奴婢倒是聽說原先有個浙直總督能文能武,保了浙江以及福建多年安穩的,在百姓中名聲很好,而且他在浙江的時候,打倭寇也很厲害的,之前打得倭寇都不敢來了。”

“這麽厲害,怎麽也沒聽人說過。”明沉舟失笑,“可別把戲文上的當真了。”

桃色啊了一聲,又不敢說話了,因為她也忘記到底是聽誰說的。

“反正若是真的有英雄就好了。”她嘀咕說着。

雍興元年的七夕眨眼就到了,謝延坐上皇位後第一個可以慶祝的大節,內宮無比重視,朝堂也難得安靜下來。

幸而當夜大宴并未出差錯,東西兩宮難得齊心,整個宴會便辦的高高興興,宏大華麗。

這是明沉舟第一次操辦如此大的宴會,忙得腳不沾地,萬幸身邊有英景桃色等人的幫襯,加之謝病春就像一塊招牌,到哪都很好用,二十來天的忙碌總是圓滿落下帷幕。

明沉舟緊繃了一晚上的心神在回宮的路上終于松懈下來,忍不住撐着手,靠在軟靠上眯了過去。

“明夫人。”

明沉舟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桃色驚訝的聲音。

“剛才在席中喝醉了,出來醒醒酒,不知怎麽就迷路了。”

那個熟悉的聲音徹底讓明沉舟清醒過來。

她一動,底下的人也緊跟着回聲。

“怎麽回事?”明沉舟聲音還帶着困意,懶懶問道。

“明夫人迷路了。”桃色無辜說着。

“找個小黃門送夫人出宮。”明沉舟并未多看明夫人一眼,只是淡淡說着。

“娘娘。”明夫人突然出聲,穩着聲音說道,“錢小娘很想娘娘,因無法入宮,便托了臣妾給娘娘帶幾句話。”

明沉舟原本懶洋洋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居高臨下看着面前低眉順眼之人,好一會兒,微微勾唇,露出一絲冷笑。

“就去花浪亭吧。”

明夫人臉色一喜。

涼亭內很快便剩下她們兩人,明夫人臉上的謙卑之色逐漸褪去,到最後只剩下明沉舟熟悉的高傲。

“我娘讓夫人帶什麽話?”明沉舟開門見山地問道。

明夫人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說着:“讓你在宮中好好聽你父親的話,不要再和他作對了。”

明沉舟失笑,聲音輕柔但口氣卻開始咄咄逼人:“什麽時候我娘也知道這些朝野的事情了,夫人若是故意消遣本宮,可別怪本宮翻臉不認人。”

她今日穿着深青翟衣,紅領襈裾,內搭玉色單紗,層層繁瑣,頭戴九龍翠冠,上有翠蓋,下垂珠結,大小十二花樹,這身莊嚴肅穆的禮服一旦神色冷凝時,便顯得越發威嚴華麗。

明沉舟在明府時,一向不愛出門,深居簡出,就連府中下人也說她脾氣好,明夫人對她的印象還處在總是溫溫柔柔笑着的模樣上。

今日乍一看她這本冷淡的模樣,一時間愣在原處,差一點就要忍不住拍桌子了,可随後看着在不遠處緊緊盯着她的桃色,高高舉起的手緩緩放下。

“娘娘哪裏的話。”她咬牙說着,忍氣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是你爹讓我轉達的,錢小娘在府中很好,讓娘娘不用擔心,但禍福相依,娘娘也該為明家考慮才是。”

明沉舟眉眼低垂,盯着指甲上的丹寇,微微一笑:“如何考慮?”

“司禮監處處緊逼,要把臺州潰堤的案子扣到你爹頭上。”明夫人說起正事,人也冷靜下來,避開明沉舟的視線,“你和謝病春關系不錯,你爹想要你去探探口風。”

“探、口、風。”明沉舟揚眉,一字一字笑臉盈盈問道,好似又回到了明府那般柔順的模樣,“探哪些口風?”

明夫人蹙眉,不耐說道:“都問問總不會錯的。”

明沉舟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繞着手中的帕子,爽快應下:“好啊。”

明夫人見狀,立馬得意翹了翹嘴角,又恢複了平日裏趾高氣揚的模樣,斜眼去看明沉舟,以為她是妥協了,神色倨傲不屑。

“你爹也是為你好,你在宮中能活的這麽滋潤,還不是要靠你爹在朝外撐着,之前趕走白榮行已經讓你爹大發雷霆了。”

明沉舟垂眸,一言不發。

“你聽話點,錢小娘也少受點苦。”

明沉舟濃密的睫毛終于動了動,擡眸,輕聲說道:“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我娘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面。”

“等你事情辦好了,你爹高興了,自然可見面。”明夫人不耐煩地說着。

明沉舟嘆氣,臉上露出憂愁之色:“掌印的脾氣大夫人也有所耳聞,便連爹爹也讨不得好,我這一去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以後在宮中便越發困難了。”

“爹總該先讓我見見娘吧。”她最後說着。

明夫人眉頭狠狠皺起,盯着明沉舟看了許久,這才不屑說道:“我去問問。”

“那爹什麽時候答應我見娘,我便什麽時候送來情報。”明沉舟立馬緊趕着承諾着。

此話一次,明夫人立馬站了起來,伸手指着明沉舟。

“明夫人!”桃色的大嗓門立馬警惕響起,隔了這麽遠也聽得清清楚楚,“你做什麽!”

她叉着腰,不悅呵斥着。

明夫人立馬收回手指,低頭瞪着明沉舟。

明沉舟無辜地看着她,小聲說道:“這是掌印送的人,我反抗不得,收了進來當做大宮娥,平日看我看得頗緊。”

明夫人聞言,立馬忌憚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桃色。

“你身邊都是掌印的人!”

明沉舟臉色沉重點頭。

“不若我找幾個丫鬟送進宮來。”她說道。

明沉舟大大咧咧應下:“好啊,剛好可以接着送丫鬟的名義,讓我見見我娘。”

明夫人嘴角不屑的往下撇了撇,随後矜持說道:“我去問問。”

明沉舟點頭。

“桃色,送明夫人出宮。”

桃色大聲應了下來,提着裙子跑了過來。

她這般急匆匆的模樣,讓明夫人的警覺之心立馬提了起來。

“不敢有勞桃姑娘。”明夫人立馬警惕拒絕着,言辭突然恭敬起來,看着明沉舟隐晦說道,“娘娘讓其他人送臣妾即可。”

明沉舟也不強求,随手點了一個小黃門。

小黃門立馬恭敬地迎人出宮。

桃色看着遠去的明夫人,古裏古怪地變了聲響,不解問着一側的柳行:“怎麽态度突然變了。”

明沉舟噗呲一聲笑起來,一本正經說道:“大概是你太兇吧。”

桃色大驚失色,連忙捏了捏自己的臉。

圓嘟嘟肉呼呼!

不應該啊!

作者有話要說:  驚!一宮太後被宮女控制石錘!

明夫人(小心):桃色姑娘原本是哪裏來的?

小黃門(得意):原本是司禮監的書令呢。

明夫人(皺眉):娘娘和桃色姑娘關系很好。

小黃門(高興):對啊,總是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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