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咦,你在看什麽啊?”

金玉閣不遠處的酒樓上,有一個年紀尚輕的男子探出半個身子朝着外面張望着。

“哎哎哎,對不住了,給我讓讓。”年輕男子擠着隔壁桌男子的背,搶了他靠窗位置,努力張望着。

那棗紅色男子無奈笑了笑,側過半個身子。

“哎哎,謝謝,謝謝你了。”那男子終于占據了整個位置,眼看着就要半個身子都出去了。

“下面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小心點。”

同桌夥伴搭在男子肩上把人帶了回來。

“我就是看到那個戴面紗的人感覺很像我妹妹。”那男子被拉了回來,還是忍不住朝外張望着。

“胡說八道什麽!”酒桌上有人笑罵着,“太後娘娘如今在後宮呢,你爹和西廠這般水火不容,她怎麽會和錦衣衛攪和在一起呢。”

明自流欲言又止。

他想,這可太會是明沉舟做的事情了,她總是這樣離經叛道。

明自流捏着酒杯視線自酒樓下的青布馬車頭頂一閃而過。

他已經快一年不曾見過妹妹了,妹妹交代他的事情,他更是一件也沒做成。

這般想着,便覺得滿心喪氣。

“錦衣衛有謝病春這樣的閹人,你我躲得遠遠的才是,何必湊上去,他日你考取功名,只需躲在明相後面,自然也是莊康大道。”

明自流抿唇,不甘心地說着:“我為何躲在我爹後面,我自己也行。”

Advertisement

“你,哈哈哈。”有人大笑起來,促狹地眨眨眼,“大好的日子不過,做什麽自己奮鬥的窮酸志氣。”

明自流眉心緊皺。

“哎哎,難得逃出來還不快活快活,做什麽呆啊。”酒席上一個男子為他倒了一杯酒,岔開話題,“等會鏡湖有青娘游船,你去不去啊。”

明自流搖頭:“不去了,我等會還有其他事情。”

“去找你那個生母的外家啊。”有人不屑地撇撇嘴,“一門窮親戚你這麽緊巴巴地過去做什麽。”

明自流有些不高興。

“窮點又怎麽了,他們家讀書學文都很好的。”

“那又如何。”那人繼續刺道,“你那個假表哥若是真的好,今年怎麽不參加科舉啊。”

“他們是不能考。”

“什麽不能考,我看就是心虛了,什麽罪名,一家十來口人都在,但是三代不能參加科舉啊,我看都是騙騙你這個大少爺的。”

明自流臉色陰沉,死死瞪着說話的人,周圍的人連忙開口緩和氣氛。

“不喝了,我得早點回去。”他沒滋沒味地喝了幾杯,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個妾生子被抱養在大房膝下有什麽好得意的。”原先一直針鋒相對的男子,冷笑着。

“少說幾句吧,你要有本事也投到明家膝下。”

“不就是投胎投的好。”

“可誰不想投個好胎啊。”

滿座哄堂大笑。

“哼,寡廉鮮恥,不以為恥。”隔壁桌,一個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君子何嘗去小人,小人如草去還生,無恥無節!”

一群公子哥何曾被人指着鼻子罵過,立馬反映過來,扔了杯子就要開罵。

“你這個老頭是不是找死。”

有人怒罵道,指着其中那個穿着洗的發白的衣服,頭發花白的老人。

“放肆!”

相比較這個老人的樸素衣服,他同坐另外幾個中年人的衣服确能看出出生富貴,其中一個穿着靛青色衣服的人拍桌怒斥道。

那老人一張臉陰沉着,沉重而憤恨地掃過衆人,最後竟然直接甩袖離開。

“老師!老師!”幾個中年模樣的人連忙跟在他身後追了出去。

他們一走,那幾個年輕人也要追出去讨個說法不可。

“罷了罷了,大桌中間那個棗紅色衣服的男人雖一直不曾說話,但腰間的玉佩卻是宮中出品,如今京城這般混亂,還是不要惹麻煩了。”

有個年紀最大的人攔着衆人勸道。

他這般說着,衆人也緊跟着停下腳步。

皇根腳下,最不缺有權有錢的古裏古怪之人,還是少惹為妙。

他們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最懂其中利弊。

“那老頭到底是誰啊,京城中何時出過這個古怪的人,還好跑得快,不然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有人仰頭喝下一杯酒,依舊憤憤不平地說着。

“想來也是不開化的儒生吧。”有人嗤笑,“得不到便總是泛着酸。”

————

原本還算寬敞的馬車上堆滿了妝匣盒子,明沉舟不得不和謝病春肩挨着肩的坐在一起。

那頂白紗帽被随意扔在一處,明沉舟披散着頭發,抓着從金玉閣順來的梳子,手忙腳亂地梳着頭發。

一只手斜插而入握住她的梳子。

“娘娘以前的頭發都是誰梳的。”

明沉舟一頓。

“我娘,我娘梳頭發可好看了。”她皺了皺鼻子,得意說着,“我小時候她還會給我給我打辮子。”

“我小時候最喜歡我娘梳的兩個紅啾啾了,整天要我娘給我梳。”

她在空中花了兩個大圓圈:“就這樣的。”

“那确實好看。”謝病春煞有其事地誇着。

明沉舟讪讪地收回手,随後嗤笑:“掌印說的好像見過一般。”

“娘娘這等美貌,便是随意紮起來也是美色驚人。”

“甜言蜜語,花言巧語,男人的嘴都是騙人的。”明沉舟絲毫沒有被誘惑,反而倒撅了回去。

謝病春為她梳着頭發,一下又一下,倒是順手。

“掌印也給很多人绾過頭發。”明沉舟背對着她,繞着手中的繡袋,随口問道。

“不曾。”

謝病春的聲音依舊低沉,聽不出情緒。

“那掌印給人梳頭發的動作可真熟練。”明沉舟繞着腰間的玉佩流蘇,笑着打趣着。

身後的謝病春并未說話。

明沉舟垂眸,感受着背後一下又一下的力道。

馬車緩緩悠悠,城內安靜無聲。

許久之後,明沉舟皺眉看着自己的頭發,扭頭不悅地看着身後毫無悔意的人:“原來掌印不會梳頭。”

“會梳不會紮而已。”

謝病春強詞奪理。

明沉舟看着銅鏡中自己歪歪扭扭的頭發,冷哼一聲,直截了當指責道:“你就是不會。”

“你要是給人梳過頭發,這種簡單的紮頭發怎麽會不會呢!”

她摸了摸後腦勺的馬尾,嘆氣:“這樣子是沒得回宮的,你讓陸行在明前巷停一下,我去找舅母,舅母也很會梳頭的。”

謝病春敲了敲車壁:“去明前巷。”

陸行馬車一轉,朝着明前巷走去。

他握拳咳嗽一聲,單薄的唇便泛出一絲白意。

明沉舟眨眼,擔憂問道:“掌印病了?”

“不礙事。”

謝病春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

明沉舟見他不願多言,便也沒有再問。

明前巷在西市,住的都是一般受益人,相比較東市的官宦和商戶,這裏人更多,也更加熱鬧,小孩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掌印過不去了,有幾輛馬車停在巷子口。”陸行的聲音響起,“好像在送客。”

明沉舟驚訝的掀開簾子:“咦,今天這麽熱鬧啊,能用這麽多馬車載人來拜客,大戶人家啊。”

“确實,江南東稀大布,價值不菲,外面那層還刷着至少三層桐油,能擋風保溫,這幾輛馬車看着簡單,照價卻不便宜。”

陸行煞有其事地點頭說着。

明沉舟定睛一看,突然眼睛一亮:“舅舅,舅母,表哥!”

她直接拎着裙子跳了下來。

原來在門口送客的正是錢家人。

原本正在和其中一人說話的錢得安回眸,看向來人眉眼閃過一絲驚訝,随後眉眼彎彎,溫柔地喊道:“舟舟。”

“表哥!”明沉舟見有客人,這才端莊放下裙子。

錢家舅母看着她的頭發,連忙迎了上去,滿臉急色:“怎麽回事,頭發怎麽這樣了。”

“出來玩,結果發簪掉地上了,自己胡亂綁的,正打算來求助舅母呢。”明沉舟眨眨眼,撒嬌着繞過她的手臂,“梳頭發真難。”

“那也太失禮了。”舅母嗔怒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失禮了,我先帶她回家。”她對着客人歉意一笑。

明沉舟睜大眼睛打量着面前之人。

這群人真奇怪,為首那人穿着洗得發白的衣服,可他身後站着的三人卻都是衣冠華麗,價值不菲。

她從未見過他們。

陸行說馬車上裹着的是江南的布料。

南方的布料借着船運來到京都一般都會翻倍,可很少會有人裹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

“怎麽還盯着客人看,沒禮貌。”舅媽點了點她腦袋,“都是你外祖父在南邊的客人,今日來京後來拜訪的。”

“哦哦,客人們好。”明沉舟燦爛一笑,華若桃李。

其中一個穿着紅棗色圓領袍的人猶豫片刻,拱起手來,還未說話就被錢家舅舅一把托住。

“孩子出來玩的,明澤不必如此。”

“對對,我今日出來玩的。”明沉舟微微一笑。

為首那個年紀最大的老人終于扭頭去看明沉舟。

他年紀頗大,常年皺眉人,讓他的眉心總有一條深刻的折痕,乍一看格外嚴肅吓人。

明沉舟見狀卻是對着他甜甜一笑,唇頰梨渦若隐若現。

那老人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扭頭,依舊一言不發。

好兇,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人。

明沉舟暗自想着。

“娘,帶舟舟去梳頭吧。”錢得安柔聲說道。

“是了,安兒,你和爹好好送送客人。”錢母溫和說着。

她性格一向溫婉卻也堅韌,說起話來倒像是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

明沉舟要走的時候,突然被錢得安偷偷拉了拉袖子。

錢得安指了指遠處樹蔭下的馬車。

“表哥有空幫我照看一下。”明沉舟嘀嘀咕咕着,“沒辦法,沒他我出不了宮。”

錢得安失笑地搖了搖頭。

一直沉默的老人卻在此事,再一次看向兩個說話的小輩,最後把目光落在那輛青布馬車上。

馬車安靜地站在遠處,夏日沉悶的風穿巷而過,卻又晃不開厚重的車簾,整個馬車停在這裏卻又和喧鬧的街巷格格不入。

“你這個兒子學問這麽好。”

小輩在這邊窸窸窣窣地說這話,那個穿着棗紅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拉着錢父惋惜說着:“若是有赦令就好了,不然就是耽誤一輩子。”

錢父也緊跟着嘆了一口氣。

“罷了,往事舊人,是我們耽誤了他。”

名叫明澤的人連忙握着他的手,連忙說道:“不可這麽說,如山還年輕,誰知道未來如何,你若是有事便來尋我,不可再魯莽了,你,那事是你們當年糊塗啊。”

他看了一眼明沉舟的背影,臉色陰沉。

“走吧,老師也累了。”湛藍色衣服的人出聲說道。

“哎,這就走。”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馬車。

陸行看着那三輛馬車以此開出,連忙駕車讓路。

“多謝小兄弟。”為首駕車的人拱手笑說着,絲毫沒有一絲局氣,一看便是大戶人家教出來的下人。

陸行也緊跟着拱手回禮。

一輛輛馬車接連穿過小巷,長長的身影倒映着謝病春那輛簡單的青布馬車。

一行人擦肩而過。

等人走遠了陸行這才笑着開口。

“沒見到娘娘的外家認識這樣的人物。”

馬車內寂靜無聲。

陸行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說着:“我瞧着像是江南人,說話也是江南口音,能這麽奢侈的用東稀大布也是富戶。”

“那老頭倒是兇一點,我看着他一直沒說話,更沒笑過,娘娘對他笑,他也不茍言笑,好嚴肅啊。”

“那個棗紅色衣服的人倒是客氣,說話笑眯眯的。”

“那個湛青色的一看就是沒耐心的,暴脾氣。”

“深藍色衣服那個人全程也沒說過幾句話,一直攙着那老人,看來那老人身體也不好,看樣子也是六七十了吧。”

馬車內突然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掌印。”陸行住嘴,立刻擔憂地喊了一聲。

“不礙事,夏天要過了。”

馬車內傳來謝病春沙啞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遲了來遲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