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這是謝病春第一次踏入瑤光殿,穿過長長的花廊,繞過古老的桃花樹,沿着林蔭小道最後來到內外殿交接的小花園。

“明相想要我先安排兩個人給萬歲當侍讀,才讓我見我娘。”小花園的涼亭裏,明沉舟老老實實地交代着,“我一時激動……”

“一、時、激、動。”謝病春懶懶靠在圍欄上,揚了揚眉,慢條斯理地重複着。

明沉舟眼珠一轉,到嘴的詞轉了個彎,猶猶豫豫地找補着:“一時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謝病春轉着手中的銀戒,還是陰陽怪氣地重複着。

明沉舟眨眨眼,慢吞吞坐在他身邊,破罐子破摔:“膽大包天,膽大包天,行不行,行不行。”

“娘娘這般編排內臣。”謝病春微微蹙眉,冰白臉頰頗有點為難,好似真的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怎麽聽着像是內臣的錯了。”

明沉舟頓時心虛,強撐着岔開話題:“我就想這樣太被動了,必須主動一點。”

長長柳枝順着暮夏的風輕輕拂過謝病春搭在一側的手背上,他手指微動,直接把柳枝拽在手中。

原本松松垮垮的柳枝瞬間繃緊成一條。

嫩綠的枝葉被冰白的手指纏在指尖,細軟的嫩芽缱绻地卷着指尖,乍一看好似東風經此,熏梅染柳。

明沉舟恍然未聞,繼續說道:“若是我們吵架,就讓他們覺得能掌控我,到時也會給我一點甜頭,今天不就說三日後帶我娘來見我嗎。”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完所有事情,卻見謝病春一聲不吭,不由悄咪咪擡頭去看他。

卻見一側的謝病春眉眼低垂,依舊一臉冷淡,反而在短暫的沉默空隙對她伸出手來。

明沉舟有些猶豫,緩緩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

白嫩小手落入寬大修長的手心,好似輕輕一握就能完全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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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實也這麽做了。

“幹嘛?幹嘛!”

明沉舟從猶豫的語氣到驚訝只用了眨眼的瞬間。

因為謝病春竟然用柳枝把她的手系起來!

細白的手腕被被柳條控制着,她一動,那柳枝便也跟着一動,緊繃韌勁,也不知道謝病春用的是什麽手法,竟然完全掙脫不開。

“掌印這是做什麽!”她左手被迫高高吊起,右手又被謝病春握在手中把玩,越發覺得氣惱,只能不高興地瞪着他。

不會是想要打她吧!

謝病春低笑一聲:“娘娘覺得內臣今日來做什麽?”

“我哪知道。”明沉舟嘟囔着,氣惱地拉了拉左手,柳枝被扯得劃拉作響,白皙的手腕上立刻泛上紅意。

謝病春無奈嘆氣一聲,不得不伸手握着她的泛紅的手腕,冰冷的手指緩緩插入她的指縫,最後慢慢收緊,十指交叉。

明沉舟一愣。

他這一動,兩人的身形頓時被擠在欄杆的角落裏,明沉舟被人攬着腰提溜起來,直接坐在他腿上,雙腳瞬間離地。

“娘娘往右邊看看。”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沉舟下意識扭頭,卻被謝病春捏着下巴控制着。

“這麽大的動靜可不行。”含笑的聲音伴随着單薄的唇色緩緩貼了過來。

明沉舟眼角往外看去,隐約看到隔着游湖的對面假山處,柳枝搖曳的戲份中隐約好似有一個倒映在地上的人影。

她一驚,下意識想要避開側首避開謝病春,卻忘記正被人完完全全掌控着,哪由得她拒絕。

謝病春低笑一聲:“娘娘這是用完內臣就要抛之腦後了。”

明沉舟垂眸,正好看着謝病春開合的的薄唇上。

“掌印總不是今日就是來……索要報酬的吧。”

她身上的香味總是跟着四季走,如今淡淡的荷花香因為兩人的靠近逐漸清晰起來。

“正是。”

話音剛落,冰冷的唇便順勢落了下來,漫天的梅花香瞬間吞噬着淺淡悠遠的菡萏清香,沿着唇齒交纏的溫度被悉數吞入腹中。

明沉舟嬌小的身形被謝病春完全籠在懷中,腰腹間的桎梏冰冷而有力,左手被人緊緊握在手中,一時分不清是被柳枝吊着才沒有頹然落下,還是因為那只牢牢纏着的手指。

“掌印,抓到了。”

陸行的聲音打破涼亭內寂靜的氣氛,倏地在兩人耳邊響起。

明沉舟倏地睜大眼睛,眼底的迷亂水光被吓得瞬間消退,眼角向外看去,卻不見陸行的身形。

“在柳樹後面。”謝病春淺色的唇染上水光,貼着她的額頭,好心情地解釋道,“看不見。”

明沉舟抿唇,扭頭不去看他,平複着呼吸後這才問道:“抓誰?”

“一個內奸。”

謝病春的手指開始慢條斯理的給她解開手腕上的柳條。

“此事還要多虧娘娘推波助瀾。”

“我?”明沉舟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掌印今天來根本就不是為了我散播謠言,來找我算賬的。”

“原來是那我做、筏、子!”

她咬牙切齒地說着。

謝病春眼底露出笑意,抿唇不說話。

——被騙了!

——虧她還交代得這麽幹淨!

一時間,明沉舟也不知是氣謝病春無恥,還是惱自己膽小。

謝病春默不作聲地把她泛紅的手腕握在手心,仔細揉着。

“內臣倒不知娘娘還有這等好計謀。”

明沉舟一言不發地瞪他。

“別氣了。”謝病春心情愉悅地哄着人,連着眉宇間的冷色都随着熱風被驅散,“娘娘的事內臣自然也竭心盡力。”

明沉舟一聽,立馬心思活絡起來,馬上提出條件:“那你讓陸行當日直接打了司禮監的名義出面,替我把這件事情做了。”

她擡着下巴,揚着眉,頤指氣使地吩咐着。

謝病春獎狀不由失笑,擡眸看人:“這麽記仇。”

明沉舟皺了皺鼻子:“掌印就說行不行?”

“好。”

“那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明沉舟立馬得寸進尺,求人的态度倒是格外放肆。

謝病春不語,只是看着她。

明沉舟也不怕,直接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行不行!”她挑了挑眉,頗有點小貓張牙舞爪的架勢。

“遵命。”謝病春把她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烙下一個吻,“娘娘。”

難得不再冰冷的唇終于帶着一絲溫度,貼着手腕的紅痕上莫名帶來一絲灼熱。

明沉舟驕縱的神色随之一裂,睫毛微微顫動,随後緩緩垂眸,斂下眼波潋滟水光。

————

明夫人不是第一次入宮,但還是頭一次站在宮門口,就覺得眼皮子跳了好幾跳。

“你們兩個以後跟在太後身邊可要記住今日是誰送你們進來的。”

她老生常談地又提了一遍。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連忙跪下行禮。

明夫人矜持地點點頭,這才把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淡淡說道:“今日入宮見了娘娘,可不能亂說。”

那個穿着豆綠色衣服的人模樣極美,乍一看和明沉舟長得極為相似,哪怕上了年紀,眼角有了細微的皺紋,臉色微微發白,可依舊美豔動人,綽約輕盈。

正是明沉舟的生母,錢沁。

錢沁聞言只是沉默。

“哼,不要以為你女兒做了太後就真當你也起來了,不過是明府的一個的妾,賣身契還在我手中,少給我拿喬。”

明夫人看着她就來氣,偏偏出來接她入宮的人已經近在咫尺了,便只能恨恨放下手,忍下這口氣。

“回府在收拾你。”

“明夫人。”

柳行早早把剛才的一切放在眼裏,可依舊面色沉靜,對着明夫人微微行禮。

她的目光自兩個年輕的丫鬟上一掃而過,嘴角微微彎起,最後落在明夫人身後那個年紀稍大的人身上。

卻不料,那個人同樣擡眸,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錢夫人。”她猶豫一會兒,還是對着她行禮請安。

明夫人臉色頓時大變。

她不僅喊了人,甚至不是喊的錢姨娘。

一聲錢夫人,便是把兩人放在同一個位置上。

明沉舟當真是翅膀硬了。

柳行并未把她放在眼裏,只是對着身後的小黃門說道:“擡轎來。”

這一下就擡出了兩個轎子。

“娘娘恩典,暮夏酷熱,還請兩位夫人上轎。”

明夫人臉色更加不好看,近乎噬人地瞪着柳行。

柳行不為所動。

“夫人若是心誠,想要徒步入內自然也是一片赤誠。”柳行反客為主,面帶笑意地說着,“扶錢夫人上轎,莫讓娘娘久等了。”

兩個小黃門當真當着明夫人的面去攙人。

“這不合适。”錢沁見狀,眉心微微起,低聲拒絕着,“會給舟舟惹麻煩的。”

“不礙事,不礙事。”其中一個小黃門格外熱情,大聲說道,“是萬歲特意吩咐的呢。”

“就是就是,萬歲還說等會讀好書特意來看夫人呢。”另一個小黃門也緊跟着說着。

明夫人嘴角緊抿。

原來今日就是來下她臉的。

“這些小事怎麽好麻煩萬歲。”錢沁聞言皺了皺眉。

“哎,娘娘也是想夫人想得緊,偷偷哭了好幾次,萬歲這才賜下恩典的,之前還能司禮監吵……”

小黃門被扯了扯袖子,這才讪讪住了嘴:“哎哎,不說了,娘娘天還沒亮就起來等夫人了呢。”

“柳姑娘還是快些吧,免得……”

一直站在柳行身後的小黃門猶豫說着,他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邊錢沁已經被兩個小黃門連哄帶騙拉上轎子。

明夫人擡眸瞧了柳行一眼,心中一動。

——看來傳言不假,明沉舟當真和謝病春鬧翻了。

——看你能得意幾時。

她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的冷笑,擡着頭,矜貴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娘娘好意了。”

一行人快去穿過漫長的甬道。

兩個明家來的小丫鬟不得不一直在後面快步跟着。

“怎麽這般着急。”明夫人不悅說着。

“夏日熱,早些見娘娘也早些涼快。”柳行微微一笑。

明夫人嘴角彎起,敲了敲扶手,施施然說道:“這般疾跑也不怕說娘娘沒了規矩,慢些,我又不熱。”

“還是快些好。”柳行并不理會,一群人反而更加快了。

明夫人越發篤定是為了避開謝病春,突然發難道:“這麽快,我若是摔了如何,就算我摔了不打緊,我後面那個可是自小身子不好,這般颠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柳行皺眉往後看去,果不其然,錢沁抓着兩側扶手,臉色泛白。

“慢些吧。”她猶豫片刻後說着。

身後的小黃門欲言又止,随後也對着後面擡腳的四人打了個手勢。

錢夫人得意靠在軟靠上。

她現在巴不出一些事情,讓明沉舟丢丢臉,也好明白自己的處境,少給她拿喬。

夏日炎熱,進了綠樹成蔭的禦花園才稍微涼快一些。

轎子颠簸,晃得人昏昏欲睡,明夫人搖着扇子的手也逐漸慢了下來。

一直專心走路的柳行擡首去看她,無聲地冷笑一冷。

“怎麽……”快要繞過曲水游廊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錢沁驚訝的聲音。

明夫人倏地睜開眼,想要扭頭去看。

只看到錢沁那頂轎子被一枝橫叉而來的樹擋着了,隐約能看到裏面的人窸窸窣窣說着話。

“怎麽了?”柳行緊張質問着。

“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錢夫人的帕子不小心落到水裏了。”小黃門慌張的聲音隔着假山後響起。

果不其然,拐角的水裏飄着一方素淨的白手帕。

柳行見狀松了一口氣:“不必撈了,趕緊回瑤光殿吧。”

明夫人掃了一眼錢沁,不悅地收回視線,呲笑一聲:“上不得臺面。”

兩人繞過花園,眼看就要到瑤光殿了,一行人臉上的神色明顯放松下來,腳步再一次加快。

就在此時,假山後突然沖出氣勢洶洶的一夥人。

“來人啊,把這個丫鬟小黃門都抓起來。”為首那個男人瞪着來人,惡狠狠地說着。

“陸行,你好大的膽,這可是明夫人入宮觐見娘娘。”柳行大聲呵斥着,“還不讓開,不可無理。”

陸行抱臂,冷冷打量着明夫人,咧嘴一笑,嚣張說道:“明家算什麽東西,都給我抓起來,英景那王八蛋敢到我司禮監撒野打人。”

場面頓時亂了起來,擡轎子的小黃門一時不慎,明夫人直接跌落在地上,随後被兩個丫鬟在慌亂中推到假山邊上,躲避間甚至後背不知被誰扔到一塊石頭。

慌亂間,一個丫鬟也給五大三粗的錦衣衛提溜走,錢沁更是直接被人帶走了。

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柳行一行人被那叫陸行的蠻人抓走。

“你,留下來給明夫人帶路。”陸行抓了人,斜眼看着明夫人,冷笑一聲,“給娘娘傳個信。”

“人,我司禮監帶走了。”

他得意洋洋地留下一句話,就帶着戰利品順着小道消失在衆人面前。

明夫人萬萬沒想到司禮監辦事也不講什麽陰謀陽謀,竟然這般粗魯野蠻,一時間也楞在原處。

“請,明夫人。”帶路的是錦衣衛長相還算斯文,笑着說話,可偏偏看得人心驚膽戰。

“你,你……光天化日,你們竟然……”

明夫人原本以為若是當真碰上不過是口角之争,弄不好還能聽到一些密聞,但往往沒想到是直接把人搶走了,一時間大腦一片混亂。

那錦衣衛慢吞吞地亮了亮腰間鋒利的刀鋒,随後不耐煩說道:“或者明夫人想出宮,也不是不行,也好宣揚一下,得罪掌印就是這個下場。”

他露出一笑,雪白的牙齒在日光下頗為顯眼。

明夫人一愣,随後當機立斷說道:“我要出宮,今日司禮監這般行事,我定要相爺參上一本。”

那個錦衣衛挑眉,毫無畏懼之色,甚至還帶着令人咬牙的恭敬:“那,夫人請。”

明夫人心中一個咯噔,随後怒氣沖沖地走了。

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被石頭絆了一跤,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極為狼狽。

丫鬟一驚,連忙把人扶起來。

明夫人還不曾這麽狼狽過,眼眶都紅了,再也顧不得其他,只得快步走着,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裏。

就在花園出口一開始鬧成一片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假山頭頂冒出一個帶着小黃門帽子的小腦袋。

那黃門唇紅齒白,明眸善睐,定睛一看,正是扮作小黃門的明沉舟。

“陸行演技不錯啊,真像一個為非作歹的走狗啊,但我感覺他是真的在罵英景,啊,柳行演的也真好,竟然都沒笑。”

明沉舟像一只小貓,趴在假山上,眼睛亮晶晶地遠遠看着不遠處的一場好戲,嘴裏念念有詞。

“舟舟不要胡說。”她身後站着的竟然是按理此刻正在混戰中的錢夫人。

原來在第一次繞過花園拐彎的混亂,明沉舟就早已移花接木把人偷換了出來。

轎子開始逐漸落前面三尺遠的時候,錢沁便開始警覺,可一擡眸便看到高高站在涼亭處對着她激動揮手的人,這才沒有出聲,沉默地配合着。

原來是她的舟舟來了!

“哎,哎,怎麽可以扔石頭啊。”

錢沁見她撿起一塊石頭朝着明夫人扔去,連忙伸手阻攔,可惜趕不上明沉舟的眼疾手快。

只見那石頭精準扔到明夫人背後,把人吓得大叫起來,儀态全無。

“就要扔。”她孩子氣地嘟囔着,手裏更是接連扔出幾個,可惜這次一個也沒扔中。“我一點也不喜歡她,她這一年有沒有欺負你。”

“沒。”錢沁捋了捋鬓間的碎發,看着她溫溫柔柔地勸着,“背後出手,終非正道。”

明沉舟讪讪收回手中的石子,側首去看她:“都瘦了,還說沒有。”

“真沒有,是明笙把我關起來,她連我在哪裏都不知道。”她說起一年的囚禁生活,神色是出人意料的平靜,“今天是她第一次見到我。”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微動,可到最後也只是哦了一聲,扭頭,焉噠噠地趴在石頭上,沉默地看着底下的收尾的鬧劇。

錢沁斯斯文文地站在她身側,看着她興沖沖地趴在假山上,衣服皺巴巴地團着,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搖頭換腦地就像一只正在撒潑的小貓。

她這一年來最怕入宮之後看到是死氣沉沉的舟舟,如今這般已經是最好的設想了。

“石頭曬,別燙傷了。”她笑說着,伸手去牽明沉舟髒兮兮的手,小心地籠在手心,一點點地用手指擦拭幹淨。

明沉舟趴着不起來,哼哼唧唧地說道:“就這麽讓她走了,便宜她了。”

“起來。”錢沁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下面的混亂中,母女兩人酷似的雙眸不錯眼地看着人,柔聲說着。

明沉舟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

就在此刻,就聽到地下傳來一聲慘叫。

明沉舟耳朵一動,立馬機警地朝下張望着。

只見明夫人不知為何摔倒在地上,朱釵亂了一地,華貴的衣服也染上泥土。

“摔了啊!”明沉舟眼睛一亮,以拳抵掌,壓低聲音,激動說着,“真不錯!”

錢沁一直盯着明沉舟的目光卻驀地向後看去。

不同于明沉舟背對着那個位置,她剛才看的清清楚楚,那石頭也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明夫人膝蓋處。

只見不遠處的涼亭枯樹幹上依靠着一人。

那人穿着精致華貴的玄色衣裳,冰白的臉頰上是一片冷肅之色。

在明沉舟一開始出現的背後,他當時也是這般不遠不近,面無表情地站着。

那人感受到她的視線,擡眸,漆黑的眸光冰冷而随意,但還是對着她颔首示意。

錢沁雖在此刻什麽都還不知道,但還是敏銳地感覺出不對勁。

因為這人明顯不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

“掌印!”明沉舟突然扭頭,對着身後的人燦爛一笑。

錢沁心中一驚,哪怕是內宅之人也知道掌印代表的是誰。

——這人竟然是謝病春!

謝病春擡眸,眸光冷淡地看向明沉舟。

“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啦。”她眉眼彎彎,笑若朝霞。

“嗯。”

他淡淡應了一聲。

“掌印真好。”明沉舟毫不吝啬誇贊之語,大力奉承着,“就知道沒有掌印辦不好的事情。”

謝病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卻又并未說話,只是先一步離開。

“你,和掌印認識?”錢沁小聲問道。

“其實就一般般。”明沉舟觑了一眼前面走的人,吐了吐舌頭,“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好歹是合作關系。”

錢沁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很快便緊跟着嘆了一口氣。

“舟舟受苦了。”

“不苦啊,宮裏蠻多好吃的好玩的。”

錢沁笑了一聲:“小孩子脾氣。”

“真的啊。”她忍不住想起一路走來,确實沒受什麽委屈。

大腿抱得好,天天是好日子。

她這麽一想,看着謝病春的背影越看越滿意。

直到三人到了分叉口,明沉舟惡趣味地熱情邀道:“今日掌印幫了大忙,可要一同用膳啊。”

謝病春停步,沉默看着她,随後似笑非笑:“娘娘相邀,自然不敢推辭。”

明沉舟笑容一窒,瞪着他。

——這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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