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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蔓秾陰紫袖低,漫長的紫藤蘿瀑布花廊,兩側是樹根如蛇屈盤,藤蔓若繩萦纡,一踏入廊檐陰影下便能感受到夏日的陰涼。
小丫鬟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也真切了不少:“秋老虎真的好曬,也不知什麽時候能變涼快一些。”
“夏天之後就是冬天了,哎,冬天也不好,夏天熱了少穿一點,冬天冷了可就太冷。”端着一大碗貓食的小黃門嘟囔着。
“應該還會跟去年一樣發棉衣的。”小丫鬟笑說着,“聽瑤光殿的姐姐說,娘娘人可好了,更以前不一樣了。”
“萬一又分不到我手中怎麽辦。”
“那我到時候就去找瑤光殿的姐姐們幫幫忙。”
小黃門聞言,嘴裏嘀嘀咕咕說不清,稚氣的小臉愁眉苦臉。
兩人很快就有說有笑地穿過狹長的游廊,朝着內殿走去。
彎曲百折的廊檐再一次陷入安靜之中,只剩下袅袅尺藤蔓在風中搖曳,闖檐而過的熱風偶爾蕩開紫色的帷幔,隐隐能看到一截大紅色的衣裙。
巨大的藤蔓虬結樹根後,一個背對着游廊的,穿着大紅色衣裙的女子被高舉着,坐在一處打結的樹根上,腳尖勾不着地上,腰間打着密褶的大紅色衣裙如花般散開,在一片姹紫中豔麗耀眼。
她對面站着穿着玄色蟒服的人,雙手搭在她腰間,這才能讓她穩穩坐在樹幹上。
“走了。”
明沉舟見人走遠了,這才晃了晃小腿,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輕輕提了一下謝病春的膝蓋,撅了噘嘴,小聲說着。
謝病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明沉舟立馬心虛,讨好地笑說着:“走了,我也該去找萬歲了,不讓萬歲等會要鬧了。”
“掌印日理萬機,也不好耽誤時間。”她殷勤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大眼睛撲閃着,真誠又無辜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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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病春手指微動,直接把她從樹下提溜下來。
明沉舟雙腳觸了地,一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朝着外面張望了一會兒。
她準備擡步要走,突然扭頭,眨了眨眼:“掌印不走。”
“總該要娘娘先走。”謝病春轉着食指上的戒指,慢條斯理地說着。
明沉舟眼珠子一動,立馬扭身,直接勾着他的袖子,熱情又真摯地說着:“一起走一起走,怎麽好讓掌印獨自一個人走呢。”
她進來的時候,是直接被謝病春提溜着進來的,出去時,到時沒想到路這麽難走。
好幾次差點要崴腳了,都被謝病春順手扶住。
“娘娘路都不會走了。”
謝病春扶着她的胳膊,無奈問道。
明沉舟擡眸,無辜說道:“這條路也太難走了吧,說起來皇宮裏為什麽有這麽一條花廊啊,我記得綏陽和我說,為了安全,連大樹都要時時保持修剪嗎。”
謝病春直接把人打橫抱起,這才朝着前面走去。
他并沒有直接從花廊那邊翻出去,而是打算穿過游廊側的紫藤瀑布。
這紫藤不知如何維護的,布置地格外精致,開得格外好,除了最裏面的用來藤蔓的梧桐樹,裏面一根根垂落下來,格外好看。
“先帝明宗為仁德懿心皇後搭的,皇後喜歡紫藤,萬歲便為她遍尋工匠,費盡心思搭了這個游廊。”
明沉舟身後拉了一下垂落在面前的紫藤,聽着耳邊冷冰冰的話,不由微微睜大眼睛:“是那個,那個寧王的生母,柳太後。”
“是。”
謝病春垂眸看着她。
卻見明沉舟眼睛一亮,突然雙手圈着他的脖子,琥珀眼珠格外晶亮,好奇問着:“我聽說太皇太後和皇後不對付,怎麽沒有把這個拆了。”
她努了努嘴,強忍着好奇之色。
“拆了。”
謝病春嘴角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這個怎麽還在啊。”明沉舟驚訝問道。
“這條走廊原本是連接明宗的乾清殿內殿和先皇後的天璇殿的。”謝病春把人扣在懷中,意味深長問道,“你可聽過天璇殿。”
明沉舟搖頭:“沒有,從不曾聽過這個宮殿,原本在哪的。”
“就在隔壁,明德一年,說是天雷降怒,被一把火燒了。”
謝病春微微偏頭,躲開幾簇茂密的紫藤蘿花,半側的眼眸在偷落進來的日光中,眼睫被微微拉長落在那點淚痣上,莫名顯出幾絲冷漠譏諷之色。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他。
“燒了啊。”她重複了一句,“全燒了?”
“全燒了。”謝病春垂眸間,又恢複了高高在上的冰冷疏離之色。
“當時先帝剛崩,當時的太後以平息天怒為由,想要把這座游廊也拆了,後來意外病了一個月,外臣谏言乃是先帝震怒,不僅要求收手,還要求太後即刻搬離乾清殿。”
明沉舟瞪大眼睛。
這般宮廷秘聞,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我怎麽聽說明宗和皇後關系一般,但是太皇太後才是寵妃。”她喃喃自語,腦海中似有真相一閃而過,可又遲遲抓不着。
民間傳聞多年,這也是明宗的墓穴至今沒有完全封死的原因,人人都說是為了和太皇太後合陵。
可大周早有先例,帝王陵寝只能入一位女子,那便是明媒正娶的發妻元後。
關于明宗陵寝的争論民間早已争論不休,依舊以不贊同的聲音居多。
謝家人好似自來就在癡情中輪回,便是帝王也不例外。
高祖此生鐘愛皇後,往後的高宗,孝惠帝對皇後也是敬尊有加,唯有幾個偏愛寵妃的,但對皇後也是給足面子。
帝後生同衾死同穴,乃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明宗想要開先例自然是無人贊同,往近的說,盛寵如路貴妃,到最後還不是孤零零躺在距離八百裏的地宮。
憲宗為了和路皇貴妃死在一起,鬧了這麽久,甚至不惜送上自己的姓名,不也完全沒有如願。
“因為笑到最後了。”
謝病春的聲音格外冷漠。
明沉舟心緒回轉,冷不丁說道:“怪不得當時先帝為了和路皇貴妃葬在一起,鬧出這麽大的事情,太皇太後一直沒有動靜,就是為了試探這個事情。”
“娘娘聰慧。”抱着她的人不陰不陽地誇着。
明沉舟嘟了嘟嘴,冷哼一聲,忍不住諷刺一句:“哪裏比得上掌印算無遺策。”
抱着她膝蓋的那只手緩緩收緊。
明沉舟晃了晃腿,立馬道歉認錯,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娘娘想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嗎?”
兩人沉默許久,謝病春突然問道。
明沉舟不解的擡頭看着他,手指繞着一根紫藤蘿花,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娘娘若是想要,內臣自有辦法。”
那根紫藤蘿落在謝病春的臉頰處,白的冰白,紫的亮紫,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哪裏更吸引人的目光。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他,手指微動,那紫藤蘿就擦過他冰白的臉頰,因為太過用力,留下一道微紅的痕跡。
她沉默片刻後,笑了笑:“我才不要。”
“我都沒見過他。”
“他心裏已經有路柔兒了,我才不要湊熱鬧。”
她吐了吐舌頭,孩子氣地說道:“我以後要是老死的,我就要葬在江南,要葬在我娘小時候玩的地方,我要是在中途病死了,我就葬在京城最高的那座山上。”
纖細的紫藤蘿纏着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就像一條小紫蛇把人牢牢禁锢着。
明沉舟失神了片刻,随後才咧嘴一笑,唇頰處的梨渦陷了下去,洋洋得意地着說:“這樣冬天的第一片雪就能落在我身上了。”
謝病春停下腳步,垂眸看着她。
眼尾鼻翼落下單薄的陰影,讓他銳利如刀鋒的面容趨于收斂。
哪怕在漫天的紫藤蘿香味中,靠近他依舊能聞道那股纏綿不散的梅花香。
冰冷如冬日,沁香如初雪。
“娘娘會安然去江南的。”
他眉眼半阖,聲音低啞而平和,這片刻的溫柔,一時間令明沉舟辨不出是認真的承諾還是随口的安慰。
明沉舟心跳加快,不由地靠近他,似乎想要看清他真實的面容。
卻不料謝病春繼續朝着出口走去,這一次,他腳步加快,逐漸明亮的光開始照亮兩人的臉頰,到處垂落的,數不清的藤蔓悉數落在兩人臉上。
颠簸間,迷了明沉舟的眼,晃了謝病春的臉。
明沉舟緩緩捏緊謝病春肩上的花紋,紫色藤蘿慢慢鑲嵌其中。
——謝病春,你騙人也好厲害啊。
她鎮大眼睛,滾圓的瞳仁落滿面前之人的身影,慢吞吞地想着。
兩人沉默地走了最後一段路,等謝病春出了狹長的紫藤花架,驟然耀眼的日光刺得明沉舟不由眯了眯眼,下意識一腦袋撞進謝病春懷裏。
“怎麽出來也不出說一聲。”
她不高興地抱怨着。
謝病春呲笑一聲,落在耳邊格外諷刺。
“娘娘自己聽了個八卦,魂都沒了。”
明沉舟被人放了下來後揉了揉眼睛,這才小聲反駁着:“才不是。”
她的手被人抓着。
“髒。”
原來不知何時,手腕處繞着的紫藤花被她掐破,留出汁水來。
“哦。”明沉舟讪讪地放下手。
“對了,我表哥的事情。”兩個各自分道揚镳時,明沉舟想起正是,忙不疊要一個保證。
謝病春背對着她,低聲說道:“無事。”
明沉舟眼睛一亮,嘴裏開化,連忙誇道:“我就知道掌印最厲害了,是天下第一厲害。”
謝病春對她的馬屁置之不理,攏了攏袖子,直接走遠了。
“冷漠啊,世态炎涼啊,人心不古啊。”
明沉舟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長嘆一聲,這才轉身離去。
————
科舉主副考官的人選最終還是在一月後塵埃落定。
日子也徹底進了初秋,原本的竹簾紗窗都換上了錦繡棉布,整個宮殿面容煥然一新。
如今內宮是太後管事,瑤光殿做事一向賞罰分明,禦下厚道,見今年入秋快,很快便讓迎春親自去分發秋衣,務必讓每個人都得到新衣,一改之前貪污沒下的風氣,為此內宮一片喜氣。
至于明沉舟擔心的錢得安的事情,不知為何只要彈劾此時的官員,過了幾日不是被人彈劾就是悄然聲息的出事了,久而久之,衆人便發現是有人要保他。
“都說是明相呢,說他惜才若渴,這才一力保下錢郎君。”
“不過也聽說可能是鄭相那邊的手腳,畢竟下手有點狠,這些年鄭相身邊能用的人也不多,都說在拉攏讀書人呢。”
“對了,還有人說一些路見不平的讀書人。”
“怎麽沒人猜司禮監啊,哦,也不對,誰不知道我們司禮監從不摻和讀書人的事情。”
“反正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的出的手,不過大部分人還是覺得是明相的保護。”
“反正錢郎君還有幾日就要參加科舉了,這才是天大的好事。”
桃色眯眯地坐在明沉舟邊上撥着松子,說起八卦就像街口說書的先生,又脆又亮,說個不停。
“這麽惡心人的嘛?”躺在桃花樹下的明沉舟扒拉下蓋在臉上的團扇,古裏古怪地說着。
——這惡心人,還得看謝病春啊。
作者有話要說: 3000打卡,笑死!再也不偷懶了,我忏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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