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錢得安參加科舉的那一日,明沉舟打算搭着西廠的馬車溜了出來送行,卻不料還沒出門就被小皇帝逮了個正着。
“娘娘要出宮。”謝延穿着一身普通大戶小郎君的精致小袍,背着手,擋在她面前,故作鎮定地問着。
明沉舟收回跨出一步的腳,瞅了一眼英景,英景連連搖頭,她便又看了一眼綏陽,綏陽低着頭不敢說話。
“是我自己猜到的。”謝延見狀,頗為得意地說着,“我聽說今日院試開考,我就知道娘娘會出宮送考。”
他溜達到明沉舟身邊,伸手牽着她的袖子,眼底閃過得意之色,可偏偏又要故作淡定,只得咳嗽一聲,大聲說道:“子時就開始等了。”
明沉舟無奈地低頭看着他,無奈說道:“我是去送考,很快就回來,這個時辰萬歲不是準備起床要去上課了嗎?”
“胡老師今日不在呢,說是他的老師來了,半月前就跟我高假了,我同意了。”他皺了皺鼻子,“我特意批的他這一天不用來。”
這一年的日子,讓謝延快速長大,也成熟不少,可唯有在明沉舟面前還保留着一點孩子的稚氣。
明沉舟伸手牽着他的手,不由開始暗嘆謝延逐漸顯露的聰慧:“萬歲既然算無遺策,那我們便一起出宮吧。”
謝延高興地低呼一聲。
“我還不曾出過宮,宮外真的很多人嗎?”
“很多好玩的嗎,吃的也很多嗎,上次娘娘吃的七巧仁還有嗎?”
他坐上馬車後,東摸摸西蹭蹭,嘴裏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明沉舟不曾想他還記得那個咬了一半的七巧仁,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心虛為難。
她對謝延未必一心一意,謝延看她卻是真心實意。謝延把她當做慕容兒死之後的依托,她卻把謝延當成往上走的跳板。
敬他,重他,保護他,卻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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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舟看着謝延滿心依賴的眼眸,不由抿了抿唇,随後微微一笑:“那是七夕才有的東西,不過外面還有很多好吃的,今日萬歲可以吃飽了再回宮。”
謝延神色先是沮喪片刻,随後立刻燦爛笑了起來,白嫩小臉上滿是天真依賴。
此刻天還未亮,明沉舟掀簾往外看去,踏入貢院所在的鴻鹄路,街上已經熱鬧極了,到處都是送考的人。
謝延是第一次出宮,一開始還頗為矜持地掀開簾子小心打量着外面的一切,到了後來,已經完全被外面的東西吸引,整個腦袋都伸了出去,目不轉睛地看着。
“哇,好多人啊,這麽多人要考試嗎?”謝延見馬車多了,這才矜持地收回腦袋,歪着頭問道。
“先帝三年不曾大考,這般積累下來,自然是多的,這個院考只是京城附近的學子,大周十三省今日統一舉辦院考,學子人數不計其數,等殿試那日能入殿的,都是大周的人才。”
明沉舟耐心地解釋着。
“那他為何三年不大考。”
謝延對他這位名義上的生父并無太多敬重孺慕之情,提起來更多是冷淡疏離之色。
這位小皇帝其實記仇得很,只是自己都不曾發現。
明沉舟伸手摸了摸謝延的鬓角,笑說着:“先帝想要為路皇貴妃對抗整個文人铮骨,自然不會錄用文人。”
明德帝為了對抗文人,大肆提拔宦官,同時伸手進都察院,提拔類似于江興程這類的硬骨頭,就是為了分化朝堂上文人的凝聚力,逼得他們同意立路柔兒為後。
可惜他低估了這些文人為了維護祖例傳統的魄力和硬骨頭,那是他們自以為的使命和責任,讓他們對些許官身,片刻榮耀,哪怕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是以明德帝這些年對抗,無不慘敗而歸。
“不過,他本打算在去年也開恩科,但遇上路皇貴妃的事情這才耽擱下來了。”
她話鋒一轉,冷淡說着。
當年重開科舉,也是清流和皇帝對抗的結果。她入宮,是皇帝制約清流的武器,也是清流對皇帝的投誠。
“萬歲要記得,萬事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便是再急的事情也要謀而後動。”她聲音低沉,徐徐說道。
謝延側首,用小臉蹭了蹭明沉舟的手心,大聲嗯了一聲。
“若是我謀了也不成功呢。”他總是想的很快,想得深刻,不由又問道。
“若是兒女私情,無光百姓的事便算了,若是為國為民,家國大事,萬歲不妨停下來,仔細想想此事到底可不可行,若是可行,那便繼續走下去。”
“若是到頭來真的是我想錯了。”
謝延盤腿坐着,皺眉繼續問道。
明沉舟垂眸,神色冷靜,在此刻竟也顯出幾絲殺伐果斷之色。
“大船行水,無法掉頭,萬歲掌舵這艘大船,真的錯了便只能錯了,及時收手,并不可恥,且後續要直面這個錯誤,不能掩耳盜鈴。”
謝延沉默着,半晌沒說話,直到馬車停了下來,這才擡頭說道:“娘娘說得對,我記下了。”
明沉舟欣慰地看着他,随後失笑,點了點他腦袋,嗔怒道:“今日出來玩,怎麽還滿腦子這些煩人的事情。”
謝延也緊跟着傻笑了一聲,就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娘娘說得對,到地了嗎?”
明沉舟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點頭。
“到了。”
“娘娘的表哥來了嗎?”謝延也擠在她身邊好奇地張望着。
“沒呢,我給了她們馬車,一定沒乘。”明沉舟皺着眉抱怨着。
“咦,是不是來了啊,我看到娘娘的娘了。”謝延探出腦袋張望着,突然開口,随後不由感慨着,“娘娘的娘和娘娘長得真像啊。”
原本正在和錢得安說話的錢沁,突然覺得有人看着她,不經意擡眸時,正好和不遠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撞在一起。
那大眼睛的主人也不曾想會她直勾勾地對視着,愣了一會,随後立馬咧嘴笑了起來。
錢沁呆在原處,突然大驚,低聲說道:“萬歲。”
錢得安一愣,側首疑問問道:“小姑姑。”
原本在他另一側說話的錢若清也緊跟着問道:“沁兒說什麽?”
錢沁目光自那輛馬車上掃過,突然落在駕車的車夫的靴子上,不由低嘆一聲:“舟舟也太胡鬧了。”
“舟舟來了?”錢若清連忙張望着。
錢得安也緊跟着看着,随後目光落在不遠處一顆樹下的頗為眼熟的青布馬車上,那馬車,他見過。
再者馬車上冒出一個小男孩的腦袋,那雙漆黑的大眼睛一直不錯眼地看着自己,天真又好奇。
随後那輛馬車又鑽出一個熟悉的人。
“表哥!”
明沉舟大喊着,揮了揮手。
“這就是舅舅啊。”
謝延也一骨碌爬了起來,坐在車轅上,小聲嘀咕着,随後又閉嘴不說話,故作高冷。
錢家三人便朝着明沉舟走來。
如今內宮并無小孩,兩位親王府中并無這個年紀的小孩,現在明沉舟身邊能跟着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孩,三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很快就明白此人是誰。
他們面面相觑,正打算下拜,卻聽到一個小孩稚氣的聲音:“不必多禮,我今日和是娘娘微服出宮的。”
謝延雖年幼,但氣質沉穩冷靜,說起話來反而讓人高看一眼。
錢沁擡眸,美目冷沁沁地掃了明沉舟一眼。
明沉舟吐吐舌頭,戳了一下謝延,咳嗽一聲:“萬歲說說,是不是你主動跟我來的。”
衆人被她膽大包天的動作吓了一跳。
反觀謝延并無惱怒之色,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維護明沉舟說道:“是我主動來的,和娘娘沒關系。”
錢得安沉默地看着兩人的相處模式,最後微微搖了搖頭。
“不說了,我是來送表哥進考場的。”明沉舟岔開話題,從懷中掏出一個平安福,“我自己繡的,還不錯吧。”
“舟舟的繡工一向很好。”錢若清笑說着,“瞧瞧,真不錯。”
錢沁看着慘不忍睹的針線,忍不住搖了搖頭:“這繡的拿出去也不嫌丢人。”
“不不,我瞧着就很好了,你瞧‘平安’兩個字,不都成字行了吧,很好了,不要如此苛求,心意到了就很好了。”錢若清連忙出聲維護着,一本正經地解釋着。
“妹妹的手藝自然是頂好的,但舟舟和柔柔這般跳脫的性子,能做成這樣已經是很好了,要因材施教,不能拿着模子套人。”
明沉舟得意揚眉:“舅舅說得對!”
錢沁抿唇笑着不說話。
錢得安接了過來,笑說着:“謝謝舟舟。”
謝延的目光落在那個平安符上,好一會兒這才移開視線,晃了晃小腿,低着頭沒說話。
“對了,柔柔和舅母怎麽沒來。”明沉舟張望着,好奇說着。
“你舅母信心滿滿,一點也不擔心,又嫌路太遠了,不想來,柔柔本來想來的,結果你外祖母突然拉着她說話,便脫不開身了。”
錢若清做人正直而端方,就連一個解釋也都是說的有頭有尾,整整齊齊。
“外祖母的病如何了?”明沉舟皺眉問着。
“老毛病了,聽說有的人年紀大都會這樣,不礙事的,只是記不住人和事而已,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他頗為想得開,反而寬慰着明沉舟。
謝延眨了眨眼:“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請禦醫來看。”
他小聲說着。
“這可使不得,不能壞了規矩。”錢若清為難地看了一眼明沉舟。
明沉舟笑說着:“此事不急,特意請出太醫太過顯眼,對了,是不是馬上就要開始了,都開始排隊了。”
她指了指貢院門口的隊伍:“真的好多人啊。”
“是啊,去年就開始備考了,可不是就等着一天嗎。”錢若清看着很快就排成一條長龍的隊伍,感慨着。
“啊,我聽說自流也今日……”他猶豫說着,“你去看他了沒。”
明沉舟微微一笑:“明家的馬車這麽大,圍了這麽多人,我也不好湊上去。”
明夫人,周家出身,唯一的小小姐,自小便是金風玉露喂養大的嬌小姐,加入明家也是千依百順,萬人羨慕的事情,一向是個高調的性子。
她這輩子的唯一的問題是生不出孩子,但這些年依舊對抱養在她膝下的明自流無微不至,悉心照顧,便連外人也挑不出錯來。
她人不壞,但令人讨厭。
明沉舟冷眼自那輛豪華大馬車上略過,最後平淡說道。
錢沁的目光遙遙落在那輛馬車上,盯着馬車前那個少年的身影許久。
自從錢沁回錢家後,原本這幾月來錢家格外勤快的明自流再也沒有來過。
錢若清見狀,欲言又止,最後最後小聲說道:“別這樣,舟舟。”
謝延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小心去牽明沉舟的手。
“我該去排隊了。”錢得安出聲緩和氣氛,“早點去還能選個好點的位置。”
錢若清連忙點頭,大聲說着:“是這個理,饅頭清水被子再檢查一遍。”
“都是齊的,我出門和嫂子檢查三遍了。”錢沁回神,收回視線,笑說着。
“那行,我陪他去排隊,你身子也不好,你在這邊等着吧。”
錢若清拎過錢得安的大籃子,很快就去了隊伍後面排隊。
“舟舟。”錢沁見人走遠了,蒼白的唇才微微彎起,溫柔的眉眼好似能掐出水來。
“鳳臺性格天真,他很喜歡你這個妹妹,他當年還奮不顧身救過你的,我知你不是不喜他,只是長輩的事情何必苛責于他。”
明沉舟沉默着沒說話。
“是我多言了,你一向有主見,我不該與你多說。”錢沁很快便又笑說着,“你今日不是要帶萬歲出門玩嘛,早些去吧。”
明沉舟捏着謝延的手,擡首笑說着:“不急,我等會送舅舅和娘回家。”“這,這太耽誤你的時間了。”錢沁猶豫地看了一眼謝延。
謝延立馬貼近明沉舟,解釋道:“娘娘去哪我就去哪。”
錢沁有些吃驚,眉心一簇,随後便又和明沉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
“咦,有人和他們說話。”一直沉默的謝延突然伸手指了指不遠處。
明沉舟擡眸懶懶掃了一眼,随後挑了挑眉。
只見明自流不知何時正在和錢得安說着話,遠遠看着倒不像吵架。
明沉舟目光掃過不遠處的明家馬車,卻發現明夫人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們,或者說正在看着錢沁。
“娘,外面曬,上馬車吧,別病了。”明沉舟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明夫人陰森的視線,笑說着。
錢沁目光自明自留身上不舍地移開,随後才重重心事的地上了馬車,入內休息。
一向敏銳的人也沒發現不遠處的那道異樣的視線。
“你這個平安符,給鳳臺做了嗎?”馬車內,突然傳來錢沁猶豫的聲音。
馬車外的明沉舟沉默了片刻後這才輕聲說道:“做了。”
錢沁輕輕松了一口氣,卻又沒有再說話。
“那我也有嗎?”謝延貼在明沉舟的胳膊上,突然小聲問道。
明沉舟垂眸,看着他認真的神色,不由失笑:“這是用來庇護考試的,萬歲要什麽。”
謝延莫名不高興地說着:“那就是娘娘根本沒想起我。”
他小手拽着明沉舟的袖子,小眉頭緊緊皺着,只是哼哼唧唧地看着她不說話。
“好了,回去給你也做一個。”明沉舟無奈保證着,“只是我繡工可一般。”
“娘娘做的就是最好的。”謝延這才開心地笑了,松開她的袖子,自顧自地掏出一個玩具在手心玩着。
明沉舟笑着搖搖頭,不經意擡眸,卻不料和明自留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不知獨自一人看了多久,錢得安早已不見身影,等一觸到她的視線,便眼睛微亮。
明沉舟沉默地和他對視着。
明自留似乎有些失落,便先一步移開視線,回到明家馬車。
明沉舟看着他和明夫人說着話,随後半低着頭,捏着手指,看着謝延拆手中的九連環。
“誰給你的這個。”她沒話找話,漫不經心地問着。
“之前在書裏看到的,讓綏陽給我找來的,他給我找了好多有意思的東西。”他做事情極為專注,目光都不曾波動一下。
“戴力這些日子還安分嗎?”
“還行吧,就是這兩月回了三次柏壽殿。”謝延皺眉,也不只是因為九連環還是戴力私自回柏壽殿的事情。
“讓人看着些,不要打草驚蛇,免得……”
“妹妹。”
一個聲音打斷她的話。
明沉舟擡眸,與此同時,馬車的簾子微微一動,卻又沒有掀開。
明自留獨自一人走到這裏,見了她便笑。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一個多月,他的身形卻是瘦了一大圈,原本還帶着稚氣的圓潤臉頰已經被抹去天真之色。
她們雖是龍鳳胎,但長相卻是各有不同,明沉舟長得像娘,明媚嬌豔,明自留卻是格外像明笙,斯文俊秀,尤其是這般瘦下來的樣子。
“我剛才看到表哥了,就知道你會來送他。”他眨眨眼,習以為常地說着。
從小到大都是他追着明沉舟跑,明沉舟追着錢得安跑,他總是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的人。
妹妹不喜歡他,見了他就跑。
明沉舟垂眸,随後自袖中拿出另外一個平安符,遞到她面前:“給你的,去了考場好好發揮。”
明自流頓時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我也有啊。”
明沉舟手指微動,睫毛微微一顫,笑說着:“自然有,快去排隊吧,小心遲了坐在風尾處。”
明自流小心地放在懷裏,這才說着:“已經讓人排隊了,我就是,就是來看看你的。”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張湛藍色車簾上,目光閃過一絲猶豫掙紮,可随後還是輕聲說道:“錢夫人。”
這人已經不是錢小娘了,出了明府便是一個陌生人。
他原本以為他爹娘是天底下最相敬如賓的夫妻,可短短一個月只看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見到了失态奔潰的娘,見到了陰沉戾氣的爹,甚至一夜之間連生母的小院都被一把火掃幹淨。
他在那場廢墟中枯坐了一夜,這才發現原來妹妹入宮前說的那些話是這個意思。
原來,她早就預料到了。
他甚至心中隐隐知道此事必定和面前這位離經叛道的妹妹有關,可此刻站在她面前,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問。
他怕他這一問,連着妹妹都沒有。
明沉舟臉上的笑逐漸斂下,到最後只剩下一點近乎冷漠的注視。
片刻後,馬車內傳來一個強忍着顫抖的聲音:“明公子。”
是了,出了明府,她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空氣中是令人窒息的氣氛。
被精心養在深宅的人總是帶着一點不自知的軟弱,明自流狼狽地移開視線,随後低聲說道:“要輪到我了,我先走了。”
明沉舟緩緩閉上眼,随後緩緩說道:“去吧。”
等人走遠,馬車內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聲。
明沉舟沉默地揉着指節上的關節,半晌沒有說話。
她早就猜到了,甚至覺得并不算壞事,可今日親自聽着他這般喊人,卻又好似一把刀狠狠朝着她劃去,眨眼便見了血。
她差點忘了,鳳臺二字是明夫人親自取得,取自鳴鳳臺,可見對其的看重和疼愛。
這是一個自小就長在明夫人膝下的明家大公子。
她是不怪他的。
“你別怪他。”等到那條長長的隊伍終于只剩下一個尾巴,馬車內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他夾在中間也很為難。”
“所以這世道總是為難心軟的人。”明沉舟的聲音格外冷漠,連帶着淺色的瞳仁都冰冷似雪。
她這話不知是在說她娘,還是明自流,甚至是告誡自己。
“為難,是因為心軟的人并未想好去路。”背後傳來一個寒霜帶雪的冷淡聲音。
明沉舟倏地扭身。
這一刻,她竟然不知是被這句話勸慰了,還是見了這人便是天大的事都能消失殆盡。
只看到謝病春早早披上薄披風站在不遠處,也不知聽到了多少。
“掌印。”
她猝不及防地看着他,甚至連着微笑的表情都不好,嘴裏卻又是下意識地輕聲喊着。
“娘娘私自帶着萬歲出宮,宮裏可都要鬧翻天了。”
謝病春攏了攏披風,咳嗽一聲,冷淡說道。
謝延瞪大眼睛:“我不是都說清了嗎?”
“就是說的太清了。”謝病春緩緩上前,身上那股冰冷的水汽便迎面撲來。
明沉舟細細看去,果然看到他脖頸處被水打濕,還未幹透的衣襟。
“那怎麽辦?”謝延皺眉。
“不礙事,內臣已經控制住戴力。”謝病春淡淡說着。
“戴力要去找太皇太後?”明沉舟琢磨出他的意思,反問道。
“兩宮私見是大忌,之前戴力便見了好幾次,今日便順道先抓起來問問,但午後萬歲便要回宮了,不然不好處理太皇太後來送甜點的人。”
謝延連連點頭。
謝病春的視線落在明沉舟身上,眉眼冷淡疏離,可眼眸倒映着她時,便有覺得有些莫名的溫柔。
“外面天熱,娘娘要喝一盞涼茶嗎?”
他輕聲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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