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喝茶,要出去玩。”謝延死死抱着明沉舟的手臂,警惕回絕着。

謝病春神色淡淡地垂眸看着宣誓主權的小皇帝。

謝延毫不畏懼,貓眼一般滾圓的瞳仁亮晶晶的,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明沉舟回神,安撫地拍了拍小皇帝的手背,這才說道:“今日答應萬歲要出去玩,若是中午就要回去,怕是耽誤不得太多時間。”

謝延松了一口氣,安心坐回車轅上,又摸摸搜搜不知從哪裏掏出魯班鎖,在手心颠來複去地玩着。

謝病春的視線在他手中的玩具一掃而過,最後冷淡說道:“既然如此就不耽誤娘娘了。”

明沉舟小心觑了他一眼,琢磨出一點莫名地不對勁,連忙殷勤問道:“掌印身子不舒服嘛?”

雖然已經入秋,秋老虎已過,但這天氣正是難得涼爽舒服的日子,像明沉舟這等怕熱的也不過是把薄紗換了,可選的依舊是夏日輕快的料子,可謝病春卻是早早披上披風。

謝病春搖頭:“并未,畏寒而已。”

明沉舟早就聽聞謝病春體弱多病,是以便笑說着:“添衣自然随心所欲,掌印自己舒服才是。”

謝病春轉着手中的銀戒,漫不經心地說道:“流言亦是。”

明沉舟一開始并未察覺,可随後卻是微微睜大眼睛、

——謝病春竟然是在安慰她。

只是她還未說話便見謝病春已經轉身離去。

大紅色的披風在秋風乍起的初秋豔陽中一掃而過,鮮紅的弧度格外亮眼。

可雪山落了日光也并不會讓人覺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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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舟看着他快步離去的背影,腰背如刀,凜然清冽,隐約琢磨出謝病春的心情。

——他似乎不高興了。

她想追上去,卻又意外聽到舅舅回來的聲音,不得不停下腳步。

“舟舟,好了,我們走吧。”

錢若清看着錢得安入了考場這才匆匆趕回來,即使是初秋這天站久了也熱得很,他跑上跑下,熱得滿頭大汗。

“我和你娘走路回來,你帶,帶小公子去玩吧。”

“不急,我先送舅舅和娘回去。”明沉舟收回視線,笑說着。

“不急,我和娘娘一起送你們回家。”謝延也抽空從魯班鎖裏擡頭,一本正經地說着,“娘娘小時候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

錢若清一怔,突然驚駭萬歲竟然如此依賴舟舟,他心中放心的同時,心底抑制不住的泛出一點擔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世人常言,七日來複,其間無不斷續,陽已複生,是以物極必返。

他心中驚濤駭浪,可面上卻是不顯,依舊溫和笑着:“寒舍簡陋,小公子不嫌棄自然是草民榮幸,既然如此這邊請。”

明沉舟見他打算走路回去,便又說道:“舅舅坐車轅上吧,萬歲午時就要回去,別耽誤時間了。”

她把謝延擡了出來,錢若清自然不好拒絕,只好戰戰兢兢地上了馬車。

駕車的錦衣衛得了陸行的耳提面命,見狀只是目不斜視地挪了挪屁/股,只當自己是個沒得感情的車夫。

“舅舅怎麽回來的這麽晚?”明沉舟随口問着。

“不小心和薛家的人有了一些沖突,幸好被鳳臺勸了下來,就耽誤了點時間。”

錢若清話音剛落便覺得不對勁,随後又解釋着:“他們自稱是薛家人,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今日畢竟院考,還是和氣為好。”

明沉舟揚了揚眉:“不是說薛家小輩中沒有讀書的料子嗎?”

“他們還年輕,說不定只是來練練手的。”

“薛家人用科舉練手,之前他們在柏壽殿鬧了這麽久,難道要放棄了。”明沉舟陰陽怪氣地說着,随後突然想到莫名起來來貢院門口的謝病春,不由摸了摸下巴。

“原來是沖薛家來的。”

她嘟囔着。

————

“飛黃騰達了,就是不一樣。”明家馬車處,明夫人的譏諷聲淡淡響起,“你再喜歡,人家也不會看你一樣。”

“你的秀秀,恨死你了。”

周秀蔓帶着一點報複的心思,惡意暢快說着。

她自小便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嬌生慣養,一生無憂,哪怕歲月老去,依舊容貌姣好,雍容富貴,即使她此刻眉眼嘲諷厭惡,也只是讓她多了些尖銳的美麗。

馬車內人卻是眉梢也不曾聳動一下。

錢沁的突然變故,徹底撕碎明家表面的和平,若是明沉舟在此,便會發現不止是明自流變了,連着周秀蔓和明笙也和以前截然不同。

“我爹與你說的事,你也該考慮一下,如今已經沒了人,其他的總不能也不要了吧。”周秀蔓盯着緊閉的貢院大門,面容中閃過一絲猶豫痛苦。

“鳳臺是個好孩子,總該為他考慮一下。”

明笙閉眼小憩,對她的話不置一詞,自從那日周生登門,他已經一月不曾和她說話,今日還是明自流親自求來的一同送行。

他恨,他當然恨,若不是周生協同司禮監逼他,他尚有回旋的餘地,能把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牢牢禁锢在身邊,生死同穴,可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場被他精心策劃的遮羞布就這樣謝病春掀了下來,這等心高氣傲的人哪裏忍得下。

周秀蔓心中明白得清清楚楚,那層遮羞布何曾是他的,更是她的。

這麽多年來的恩愛和睦原來都是假的。

她沉默地盯着那扇安靜的車簾,無聲冷笑一聲,最後轉身離開,竟是不打算與明笙同坐回府。

“夫人。”駕車的馬夫拉着缰繩,讪讪地喊了一聲。

“我去逛逛。”周秀蔓捋了捋鬓間的金玉發簪,腰背挺直,斜眸淡笑,“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哪一個看了不讓人高興。”

她走後,明家富麗的馬車停在樹下半晌沒有動靜,好似只是一個空架子寂寥地停在路邊,許久之後,才聽到裏面傳來沉悶的聲音。

“回府。”

車夫這才輕輕抖了抖缰繩,馬車滴答答地朝着明家走去。

謝延在錢家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和錢清染玩瘋了。

一個故作深沉,一個叽叽喳喳,沒一會就友好地坐下來交換零食和玩具,相談盛歡。

“囡囡,囡囡今天怎麽來看外祖母了,囡囡明明這麽小怎麽就嫁人了,下次帶你的夫君給外祖母看看。”

院子裏,年邁的老人拉着明沉舟的手,看着她梳着婦人發髻,絮絮叨叨,反反複複地念着,渾濁的眼睛慈愛地看着面前之人。

“那個明家小子不行,性格偏執,為人偏頗,娘不喜歡。”

她突然說道:“你爹也是這個意思,當年收養他也沒有圖什麽,就是見不得人死在自己面前,秀秀你當年體弱,你爹見他趴在門口小小一只,屬實有些可憐,就動了恻隐之心……”

她早些年紀在外祖父驟然去世後便哭壞了眼睛,後來慢慢地開始記性也不好了,五年前就已經記不清人了。

現在,她就把明沉舟認成了錢沁,說起往事,一向愛笑的人也都凝重起來,露出愁苦無奈之色。

她拉着明沉舟絮絮叨叨了許久,明沉舟時不時應一聲,然後見縫插針地喂她吃核桃。

大夫說多吃核桃,多嗮太陽,錢家就買了不少昂貴的核桃,有空便撥了給她吃。

“要娘說,還是水家那個小子不錯,年紀也只比你小一歲,雖看着纨绔,但待人做事最是一片真心。”

明沉舟耳朵一動,立馬追問道:“水家,水家誰?”

“就,水琛啊,那天還來家裏……”

“娘。”屋檐下,錢沁端着一疊新摘的菜尖,柔柔地喊了一聲打斷她的話。

老人這才回神,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又看着屋檐下的人,迷茫片刻後神志恢複了片刻清明:“啊,是秀秀啊。”

“你看着點萬歲,柔柔都要把人帶上去爬樹了,可別出了事。”錢沁斜了她一眼,一眼就看透她的想法,把人趕走。

“水家是哪家啊,水那誰又是誰啊?”明沉舟殷勤地圍了過來,纏着人問道。

錢沁蹙眉,板着臉把人趕走:“少些八卦。”

明沉舟背着手溜溜達達地走了,随後拐了一個彎,一轉頭看到倉庫房裏正在做梳妝臺的舅舅,到底沒克制住心癢癢,腳步一轉,走了過去。

“我剛才聽外祖母說什麽想水家的誰了。”明沉舟靠在門口,看着舅舅正在做一個椅子,假裝随意地問着,“我怎麽沒聽過水家啊,是後來沒和我們來往了嗎?”

錢若清是個實心的,對着小輩尤為寬容,好說話,聞言也沒多想。

“水家長輩和爹是朋友,後來出事後,爹怕牽連到他們,就和他們斷了來往,我們來京城他們也不知道,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們才斷斷續續有了往來,但他是江南人,家中庶務纏身,我們只……”

他突然咦了一聲:“是不是那天水琛來了,娘看到了,這才想起來,大夫說得對,還是要多看些熟人。”

“啊,他來了啊,現在還在京城嗎?”

“在的吧,他和老師一起來的,之前為了盛明來的,後來又給如山做了擔保,結果惹出一些風波,現在大概還未離開。”

“老師?”

明沉舟突然想起那日巷子口遇到的那個不好相處的老頭。

那老頭年逾古稀,不說話時嘴角緊緊抿着,一看便是古板肅穆之人。

“是的,他師從敷文書院院長羅松文,乃是他第五個徒弟。”

“羅松文!”明沉舟大驚,“就是那個整天罵掌印,罵內閣,罵司禮監的小老頭。”

錢若清皺眉,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怎如此說話。”

明沉舟捂着嘴,眼珠子一轉,笑眯眯說着:“口誤口誤,是大儒,是勇士。”

“那他們住哪啊。”她又問道。

“怎麽問這麽詳細。”錢若清終于覺得不對了,扭頭問道,“可不許胡鬧。”

明沉舟撒嬌道:“就是随便問問,舅舅怎麽能這麽想我。”

錢若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随後扭頭繼續做着木工。

明沉舟心滿意足地聽了一耳朵八卦,看了眼一側的小日晷,便又飛快地跑去找謝延。

謝延正站在樹下,伸出手來接着樹上柔柔扔下來的棗子。

“出去玩吧。”明沉舟笑眯眯地說着。

謝延臉色大喜,還未說話就聽到柔柔開心的聲音。

“帶帶我,帶帶我。”她呲溜一下爬下樹,跳着喊着。

就這樣,明沉舟帶着兩個小孩在諸位大人擔憂的目光中溜溜達達地出去了。

三人在京城亂逛了一圈,謝延長這麽大不僅沒見過什麽好東西,甚至還有點沒見過世面,見了什麽都要停下來看兩眼。

明沉舟一向愛買東西,光是衣裙首飾就買了不少,大人的小孩的,男的女的,只要是喜歡的便統統買下。

“我等會要去買個糕點,你們誰要吃。”她站在富貴樓門口,問着一左一右兩個小孩。

“我不吃,我不愛吃甜的。”謝延牽着她的手,目光還落在不遠處的風筝上,心不在焉地說着。

“祖母的糕點我是吃怕了。”錢清染一臉後怕地說着,“祖母上次加了兩次糖,我怕是這一年都不吃糕點了。”

明沉舟把兩個小孩交給錦衣衛照看,自己則是進了富貴樓,站在偌大的大堂裏,咳嗽一聲後對着小二說道:“把江南那邊的糕點都打包一份來。”

“哎,得了,夫人稍等,共十三種,夫人可是全要。”

“全要!”明沉舟盯着牆上的菜牌子,笑說着。

“好咧。”

小二興高采烈地走了。

等回到停馬車的地方,三人外帶錦衣衛們手裏都挂滿了東西。

“舟姐姐要回去了啊。”錢柔柔站在巷子口,滿心不舍。

她娘管她管得嚴,他爹有心放水,她也翻不出天來,尤其是上面還有一個哥哥看着,只有舟姐姐來的時候,才是最快活的日子。

謝延嘴角還帶着沒擦幹淨的芝麻,見她如此傷心,便一本正經說道:“若是柔柔姐姐想要見娘娘,我就找人接你進宮。”

柔柔眼睛一亮:“真噠?”

“自然是真的。”謝延挺挺小胸脯,頗有威嚴地說着,“我還能騙你不成。”

“好好好,不會騙,柔柔也趕緊回家吧。”

明沉舟把柔柔趕回去之後,這才把戀戀不舍的謝延提溜上馬車,板着臉說道。

“馬上就要午時了,之前為了看那個胸口碎大石,耽誤不少時間了,我可不想挨罵。”

謝延乖乖爬回馬車裏面,在衆多油紙袋中艱難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抑制不住的興奮地說着:“那麽大的錘子砸下去為什麽沒事啊。”

“街頭小把戲,你去問問胡承光就知道了。”她拿着帕子給他擦了擦汗,笑說着,“東西先放我這裏,趕明找個時機來,我給你裝盒子帶回去。”

謝延眼睛亮晶晶的,用力點點頭。

“那我什麽時候能再出來玩?”謝延下馬車前,眼巴巴地問着。

明沉舟皮笑肉不笑:“等你的大字練得好看了。”

謝延頓時癟嘴,神色委屈,随後小聲說道:“那我以後就經常盯着娘娘。”

他放完狠話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明沉舟氣笑了,算是明白什麽叫拖油瓶了,耽誤人還耽誤事。

早上也不知怎麽就讓謝病春不高心了。

她突然想起謝病春臨走前的那個視線,眨了眨眼。

錦衣衛駕車正打算把人送回瑤光殿的時候,突然聽到馬車內傳來明沉舟的聲音。

“去始休樓。”

錦衣衛甩鞭子的手撲了一個空,咳嗽一聲便聽話地朝着始休樓走去。

“掌印不在啊。”明沉舟到了門口這才覺得不請自來,頗為突兀,在一衆禮物中随手拎起一個,慢吞吞地朝着內院走去,結果卻碰了一個釘子。

她盯着緊閉的房門,眉間皺了皺:“往常這個時候不是都在嘛。”

明沉舟環顧四周,發現始休樓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一點遮陽的地方也沒有,只好躲在唯一的陰涼處,屋檐下,一邊無聊地等着,一邊蹲在地上玩着螞蟻。

“娘娘倒是悠閑。”

許久之後,一道身影倒影在她身上。

明沉舟手中正專心致志地拿着樹葉托着兩只螞蟻走路,聞言,呆呆地擡起頭來。

只見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的謝病春正垂眸看着自己,眉眼疏離,看不出神色。

明沉舟卻是臉上露出高興地笑來,把載着兩只螞蟻的樹葉往邊上放了放,笑說道:“你回來啦。”

“娘娘回宮了?”謝病春繞過她朝着屋內走去。

明沉舟順手抓着禮物,緊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說着:“卡在午時回來的,謝延什麽都要買,什麽都沒見過,差點沒拉回來。”

她抱怨着。

“那便打一頓。”

謝病春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沉舟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發現他神色格外認真,不似在開玩笑,連忙擺手:“倒也不至于,小孩子都是如此,柔柔小時候也很貪玩,長大了不也好了。”

“明自流小時候更是調皮,非要和我一起爬樹,結果挂在樹上下不來,害我被打了一頓。”她嘆氣,“小孩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小時候也這樣。”

謝病春一直沉默地聽着,見她随口抱怨的話,微微側首,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娘娘喜歡小孩。”他手中茶杯裏的茶水晃了晃,随口問着。

明沉舟自顧自地在他身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笑說着:“不太喜歡,太吵了,謝延和柔柔算聽話的,明自流小時候就很煩人。”

“可你還是給他做了平安符。”謝病春一針見血地說着。

明沉舟沒想到他聽了這麽久的牆角,頗為震驚:“那茶棚這麽能藏人,我們竟然一個也沒發現掌印。”

謝病春氣笑了,敲了敲杯壁,發出咚咚的輕響:“你後面還有一輛馬車你沒看見嗎?”

明沉舟無辜地睜大眼睛。

她一心都撲在錢家身上,當時路上又都是馬車,她還以為是哪家郎君的車呢。

“平安符。”謝病春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少岔開話題。

“平安符啊,做都做了嘛。”她不想多說,只是随口敷衍說着,“反正就一塊布的事情。”

謝病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沉舟不進反退,反而故意笑眯眯地說着:“怎麽,掌印也要,要一個還是兩個啊。”

謝病春手中的茶杯被叮得一聲定在桌子上,他冷不丁擡眸,漆黑的雙眸因為亮堂的日光而微微緊縮,就好似黑暗中緩緩睜大的豎瞳。

明沉舟下意識汗毛直起,腿比腦子先一步覺得不對勁,結果屁/股剛剛準備挪動時,只覺得一只冰冷的手像是巨蟒的尾巴,緩緩繞了上來。

冰白的手指就像是冰冷的鱗片一點點攀爬上來,所到之處戰栗四起,寒毛遍地。

“娘娘,高、興。”

謝病春一點點握緊她的手腕,直到把人完全釘死在椅子上,沙啞低沉,甚至含着一點微微笑意的聲音在室內輕聲響起。

明沉舟想要移開視線,卻又偏偏陷在面前這片汪洋之中,被那條蛇尾纏着腳踝,直接朝着最深的海底沉沒下去。

“連呼吸都不會了。”謝病春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松開她的手腕,轉而把玩起她的手指。

一點一點地撫摸着,就像是把玩着一塊精雕細琢的玉石。

明沉舟這才醒過神來,額間冒出冷汗,呼吸緊促着,半晌沒說話。

她突然嘶了一口氣,扭頭去瞪謝病春。

“捏我手指做什麽,捏疼了就不給你做了。”她惱羞成怒地說着。

謝病春便又慢吞吞地揉着她的指尖。

“我先說好,我做的可不好看。”明沉舟被揉得手指莫名酥麻,忍不住動了動手指想要甩開他的手,故意大聲強調着。

“看到了,确實不好看。”謝病春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明沉舟揚眉,倏地一下抽回手,冷哼一聲:“那你去找個好看的人做!”

謝病春輕笑一聲,冷淡疏離之色頓時一掃而空。

“內臣只喜歡不好看的。”

他慢條斯理地說着。

明沉舟不知為何耳朵開始泛熱,心想:謝病春的屋子連着冰鑒都沒有,怪熱的。

“娘娘今日為何來?”他主動詢問着。

明沉舟早已找了個借口,是以格外冠名堂皇地說着:“之前在貢院門口對掌印多有怠慢,特地送個禮物來賠罪。”

謝病春這才把視線落在被明沉舟随意放在一側的油紙袋中,仔細打量了片刻,露出一點古怪之色。

“這禮物,怕是不能收。”

他收回視線,淡淡說着。

“為什麽啊。”明沉舟不悅說着,“我可是精心挑了許久。”

謝病春擡眸,不錯眼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麽?”明沉舟不解,順手拿過油紙袋,冷哼一聲,“我可是特意為掌印選的,全是江南的糕點……”

她一碰到油布袋就覺得不對勁。

糕點可是硬的,手下這個袋子怎麽一按下是軟的!

她心中一驚,立馬弓起背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往裏面瞅了一眼,随後啪地一聲蓋了回去。

“衣裙相贈,私相授受,怕是,不妥。”

謝病春似笑非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七日來複,其間無不斷續,陽已複生,是以物極必返——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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