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錢沁帶着柔柔回家時,一進門,就到棗樹下站着的謝病春還吓了一跳。
“掌印。”錢沁嘴裏喊着人,目光卻是落到坐在屋檐下正慢條斯理吃着糕點的明沉舟身上。
明沉舟連忙咽下嘴裏的糕點,含含糊糊地解釋着:“就路上遇到了,在家一起等萬歲回宮呢。”
她掐頭去尾,随口說道。
“怎麽不讓掌印坐下來。”錢沁見人一直在樹下坐着,蹙眉問着。
明沉舟委屈巴巴地去看棗樹下的人,慢吞吞地說着:“他自己不坐的。”
錢沁不贊同地掃了她一眼。
“真的!”明沉舟見狀,連忙擡高聲音,嘟嘴朝着謝病春不高興喊道,“你快給我解釋解釋,就是你自己不坐的。”
一直在棗樹下站着謝病春擡眸,看着明沉舟縮在小藤椅上,急得連糕點都不吃了,這才微微側首看向錢沁,冷淡說道:“站着就好。”
錢沁手指一緊,愣愣地看着謝病春疏離冰白的側臉,又看着不遠處得意笑着的明沉舟,心中咯噔一聲,一個古怪又離奇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駭得她臉色微白。
她狠狠握緊手指,這才壓下繼續往下想的沖動。
“啊,他就是謝病春啊。”一個驚訝的聲音在小院中響起。
錢清染,小名柔柔,名字極為大家閨秀,可性格卻和這幾個字一點也搭不上邊。
她自一進門就不錯眼地盯着家中突然出現的俊美男子,連着腳步都不記得挪動。
“說書的先生都說謝病春長得青面獠牙,身材魁梧,一拳能打死三個人的。”
她認真打量着面前之人時喃喃自語,随後突然咧嘴一笑,嘴角的小梨渦便深深地陷了下去:“原來都是騙人的,掌印長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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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舟眼皮子一跳,正打算摸摸嘴巴,起身阻止不着調的錢柔柔,就看到這個不省心的人三步并作兩步,不怕死地跑到謝病春面前。
只見她歪着頭仔細打量着謝病春,随後笑眯眯地說着:“謝延和舟姐姐說的沒錯。”
謝病春低眸看着面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清亮的眼眸天真地看着他。
一笑起來就和明沉舟一般,嘴角有一個淺淺的梨渦,頭頂兩個紅啾啾上纏着大紅發帶,一說話起話來便甩了甩,格外天真可愛。
“哎哎,說什麽呢?”明沉舟趕在她喋喋不休前,捂着她的嘴,“去去,幫我娘提東西,讓我娘幫你撿東西,像話嗎?”
錢清染嘟嘴,整個腦袋被迫向後仰着,悶悶應了一聲。
一直沉默的謝病春突然開口問道:“娘娘說我什麽?”
錢沁正在天井邊上汲水,聞言擡頭去看謝病春,失神地看着棗樹下的一團混亂的情形,嘴角微動。
那邊,錢清染絲毫不覺得有問題,反而眼睛一亮,一把扒拉下明沉舟的手,笑眯眯地說着:“舟姐姐是誇你呢,誇你是……”
明沉舟眼疾手快把人拖走。
“吵死了,你的糖葫蘆都要化了。”她的目光随意掃了一眼,卻發現謝病春正看着她,那雙眼太過深邃沉靜,總是誤讓人覺得藏着萬般深情。
她不由抿了抿唇,撇開臉大聲喊道:“表哥,表哥,柔柔又偷偷買糖,你快出來教訓她。”
錢沁上前把兩個姊妹分開,無奈譴責道:“有客人在,鬧什麽,舟舟今日留下來吃飯嗎?”
“不了,等會要回宮了。”明沉舟搶過錢清染手中的糖果,拿出一顆塞到她嘴裏,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随後又順勢把糖果沒收了。
錢清染委委屈屈地被小姑姑拉走了。
“姐姐搶我糖吃。”她抱着錢沁的胳膊,可憐兮兮地告狀着。
錢沁摸了摸她的額頭,溫柔說道:“明日小姑姑再給你買。”
小姑娘立馬得意朝着明沉舟挑眉,頭上的小紅帶子一晃一晃的,襯得眉眼都亮了幾分。
“幼稚。”明沉舟呲笑一聲,極為不屑,“我怎麽會和幼稚鬼計較。”
她重重咬了一口軟糖,含含糊糊地說着。
她身側的謝病春目光落在她鼓鼓的臉頰上,随後又掃了一眼滿當當的糖果油紙袋。
“對了,家裏還有空屋子嗎。”明沉舟拖着搖椅來到樹下,随口問道。
錢清染正蹲在天井邊幫忙收拾新買的瓜果蔬菜,聞言眨了眨眼:“就你以前來玩的那個小屋子還沒人睡呢。”
她指了指靠近棗樹的那件小屋子:“都打掃着呢,昨天我還拿出被褥曬了呢,你要是困了可以去休息的。”
明沉舟應了一聲,目光落在身側之人身上。
大概是病得厲害,謝病春這一天連話都沒說幾句。
明沉舟悄摸摸看了一眼院中其餘幾人的動向,見她們都各忙各的,沒空往這邊看,這才假裝随意地靠近謝病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心,皺眉閉眼仔細琢磨了一會。
“好想還燒着。”
謝病春唇色青白,靜靜地看着她。
他的眉眼實在好看,哪怕只是這般安靜地沉默着,就好似寶劍悄無聲息的入鞘,斂盡鋒芒,可依舊能讓人忍不住一直看他。
“掌印要是實在難受,不如在我的屋子裏睡一會兒。”
她收回手,無奈說着:“躺着也舒服一點。”
謝病春微微蹙了蹙眉。
明沉舟眼尖,以為是嫌棄屋子不幹淨,連忙解釋着:“那屋子我其實沒睡過,以前來這裏玩,晚上都是要回家的,舅舅只是心疼我,特意給我留的而已。”
謝病春沉靜地看着她,随後搖了搖頭。
“去休息吧,而且謝延一定是天黑了才會被人帶回來。”明沉舟撐着下巴,繼續勸道,“舅舅回來還能給你把個脈,然後我還有糖。”
她得意說着,炫耀地晃了晃袖中從錢清染手中繳獲的糖果。
“吃藥一點也不苦。”她一本正經地哄道。
謝病春垂眸,淡聲說道:“我不是六歲的謝延。”
明沉舟仰頭,傻傻地看着他,随後冷哼一聲:“我才不會給謝延吃糖,他太愛吃甜食了,要壞牙的。”
“睡吧睡吧,休息一下,而且你在這裏,我娘不知道為何一直盯着你看。”明沉舟眼角一瞟,敏銳察覺到那道若有若視線,随後又恐吓道。
“柔柔這個不着調的,等會能拉你去爬樹,還要和你一起玩水。”
謝病春擡眸朝着廚房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雙肖似明沉舟的眼眸匆匆移開,避開了他的視線。
錢沁正在窗口忙碌地準備着吃食,大概是想在明沉舟走之前留人吃一頓。
廚房內,時不時傳來錢清染叽叽喳喳的聲音。
安置好老太太的錢得安也自東邊的屋子出來,目光落在棗樹下的兩人,腳步一頓,随後對着謝病春點頭,朝着廚房走去。
錢家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錢得安自己也做得一手好菜。
謝病春眼波微動,羽睫半阖,餘光下的明沉舟瞳仁清明,神色擔憂。
她至今也未察覺她母親和錢得安隐晦的擔憂。
明沉舟雖生于明家,成長時備受苛責,可她有一個疼愛她的母親,還有溫柔至誠的錢家,這讓她行事中總是帶着無害的天真。
謝病春沉默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和一個宦官糾纏不清,這些人總是會擔心的,甚至還會厭惡,會憎恨。
哪怕他們足夠隐忍,可依舊能在若有若無的視線中察覺出來。
他冷淡地想着,心中甚至起不了任何波瀾,世人憎惡早已與他無關緊要。
只是今日大概是病了,往日裏早已不屑一顧的看法,在今日原本已經壓制住的隐隐作疼的腦袋因此此刻一閃而過的想法而突然翻騰起來。
謝病春冷淡斂眉,嘴角微微抿起,神色便又冷了幾分。
“你怎麽了?”明沉舟微微靠近他,眨巴眼,敏銳說道,“你怎麽又不高興了。”
“我可沒給你氣受。”她頗為警惕說着。
謝病春看着歪着頭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人,突然嘴角勾起,輕輕呲笑一聲。
明沉舟立馬戒備往後靠去。
——可他何須要在意這樣的視線。
——他一步步自屍山血海中爬回人間,早已無畏人間所有目光。
他緩緩伸手,朝着無知無覺的明沉舟伸出手來,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發絲在風中擦過他的指尖。
只需要再靠近一點點就能觸及女子如玉的眼皮。
這是一個足夠親密無間的動作。
這是一個暴露在大庭廣衆的動作。
——只要再靠近一點,她此刻的無知世便會破碎。
——只要再靠近一點,就能拉着她在泥潭中沉淪。
謝病春沉默地看着她,在她驚訝的視線中。
不遠處是錢沁擔憂的目光,小院中的一切在此刻都瞬間清晰起來。
秋風吹過棗樹,樹葉在風中作響。
這裏,是明沉舟的人間啊。
他手指微動。
“掌印你怎麽了?”明沉舟盯着頗近的手指,苦惱問着,“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謝病春伸出的手,越過她的脖頸,随後自她身後帶出一片枯黃的葉子。
明沉舟仰頭看了一眼棗樹:“哦,秋天了,要落葉了,也要長棗子了,到時候我摘了給你吃,二十年大棗樹,結的棗子可甜了。”
謝病春低着頭,身形動也不曾動一下,只是冷漠地背着手站着,似在沉默地出神,又似在認真聽着。
“不要轉移話題。”明沉舟突然回神,“去睡一下。”
她索性站在他背後,推着他朝着最角落的小屋子走去:“我屋子還有好多玩具,你就是不睡,可以去玩一下,客人直勾勾地站在樹下,多尴尬啊。”
錢沁看着兩人進了屋子,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小姑姑,小心刀。”一個溫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錢得安接過她手中的柴刀,笑說着:“舟舟自有主見,小姑姑不必擔心。”
錢沁扭頭去看他,只看到他嘴角溫柔的笑意。
“你,你知道……”
“我不知道。”錢得安輕聲說着,“任何事都要舟舟與我們說,我們才算知道。”
錢沁怔怔地看着他,随後緩緩說道:“你說得對。”
“舟姐姐那天晚上說得沒錯,說外人避諱憎惡掌印,可掌印并非十足十的壞人。”
錢清染搬着小板凳坐在門口見人走遠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邊剝着豆角,一邊随口說道。
“掌印看着好可怕,不過看上去對舟姐姐脾氣還不錯,你瞧,還陪她來我們這裏,他們這些貴人哪裏會踏足西巷啊。”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娘整天擔心,姐姐剛入宮,娘和爹好幾日都睡不着,小姑姑也是,不必太過擔心。”
錢沁失神地看着半阖的房門。
“舟姐姐一向說話算數,她說會讓小姑姑回家,小姑姑不就回家了嗎,她說會讓哥哥考試,現在不也考試了嗎。”
錢清染最是直白簡單的性子,揚眉一笑,嘴角梨渦閃閃:“她說她會平安的,那就一定會平安。”
錢得安點頭,也跟着溫和勸道:“柔柔說得沒錯。”
“咦,祖母,你怎麽來了。”三人說話間,明沉舟驚訝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三人在廚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誰也沒注意明沉舟從小房間裏走了出來。
老太太蹒跚地朝着廚房走去,聞言只是笑眯了眼:“我想做個綠豆糕。”
“哦。”
老太太很喜歡做糕點,且家裏人也多,一家子也不拘着人,此刻突發奇想想要做糕點,也是常有的事情。
錢沁立馬就收拾好一個竈臺給人做糕點。
“我來幫祖母!”錢清染早就不耐煩剝豆角了,把東西往明沉舟懷裏一塞,興沖沖地跑了。
“你,掌印呢?”錢沁轉似随意地問着。
明沉舟把東西搬到竈臺上,懶懶打了個哈欠:“休息了,人還發着燒,就是不要禦醫看,不要大夫看,我說讓舅舅給他看一下也不同意。”
“病了?”錢沁蹙眉。
“是啊。”明沉舟懶洋洋說着,也看不出有太大的關心,“太忙了,就像今日又是集議,又要處理杏林的事情,還整日用冷水洗澡。”
錢沁一頓,緩緩問道:“你怎麽知道她用冷水洗澡。”
明沉舟咳嗽一聲,鎮定說道:“聊八卦的是聽到的。”
錢沁看着她,欲言又止。
“對了,表哥,這幾日你不要随便出門了,等院試成績出來吧。”
明沉舟果斷岔開話題,臉也朝着錢得安看去。
“也不知道這群書生做了什麽,東西兩廠都要抓人,掌印還差點把羅松文也抓起來了。”
衆人一驚。
“我猜掌印和西廠原本是不想抓羅院長的,但那個羅院長的脾氣。”明沉舟緊跟着嘆了一口氣。
“也太倔了點,對着西廠的人就是話趕話,非要陸行給他上铐,他有個弟子性格也頗為沖動,這一下差點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應該是裴梧秋,那是羅院長的三弟子,性格和羅院長如出一轍,一向嫉惡如仇,對司禮監和內閣一向不吝顏色,但在學生中聲威極高。”
錢得安出聲解釋着。
“是了,我看就那日和舅舅說話的那個人,還有那個水琛,說話倒是斯斯文文,不然這火可就越拱越大了。”
“那是羅院長的大弟子龔自順和四弟子水琛。”錢得安蹙眉,沉思片刻後又問道,“可知為何吵起來。”
“哪倒不清楚,不過能出動東西兩廠,顯然不是尋常小事,等我打聽清楚了再和你說。”明沉舟沉思片刻後,謹慎說道,“只要不是和此次院試有光,都不算大事。”
錢得安不由憂心忡忡。
這些外面的消息還是等錢家父母上香回來才帶來最新的消息。
“有個書生爆料是有人這次院試有人作弊,牽扯了十幾個有名的學子,連着薛家兩位小公子也牽扯進去了,這才出動東廠抓人,然後也不知從那裏傳出,說是爆料的人跑去了杏林,東廠的人這才跑去杏林,結果恰好當時杏林也有人在議論此事,言語頗為激烈。”
錢父目光朝着角落裏緊閉的房屋掃了一眼,随後壓低聲音,憂心忡忡地繼續說着。
“那些學生對司禮監和東西兩廠一向鄙夷,這一來一回這才鬧大的聲勢,後來是西廠的人也得到消息,那領頭的人也是一個霸道的,直接把東廠的人砍了,這才把東廠的人趕走了。”
他長嘆一聲,臉上并未有喜色:“後面的事情想來舟舟也知道了,那些學生都在誇太後行事公正,體恤民意,人人都誇明家教導有方。”
“這一路到處都是談論此事的學生。”錢母愁眉苦臉地說着,“如山最近可不要出門。”
“那一開始造謠的學生抓到了嗎?”明沉舟沉吟片刻後問道。
錢父搖頭:“不清楚,我聽外面的動靜,都是人雲亦雲,連源頭的那個書生都說不清,我看此事不簡單。”
“怕什麽,哥哥只要不出門就好啦。”錢清染偷吃了一塊排骨,笑說着。
錢母眼疾手快打了她的手,呵斥道:“沒規矩。”
“我餓了。”錢清染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餓得極快。
“餓了正好,我也餓了,吃飯吧。”
門口傳來老太太開心的聲音。
錢父驚訝地起來:“娘不是說回去休息嗎?”
老太太一臉震驚,随後整個人陷入迷茫狀态:“可我飯也沒吃,為何要回去休息啊,對了,我剛才去哪了來着。”
錢母早已對此見怪不怪,用胳膊肘拄了拄錢父說道:“剛才正準備叫您吃飯呢,娘快進來吧。”
錢父見她又犯了迷糊,連忙讓出位置把人扶了進來。
“要叫掌印出來嗎?”錢沁小聲問道。
明沉舟搖了搖頭,直截了當說道:“他來了你們也不自在,而且,他現在病着,估計他也不願意來。”
謝病春的性子實在很難想象他和人一起同桌吃飯的樣子。
“對了,你不是要舅舅給他看一下嗎?”
“他好像不願意。”
“好啦,吃飯。”一直不說話的老太太出聲說道,“人家要睡的呢,讓人家休息一下,我們吃好飯就是。”
老太太此刻又難得清醒着,說起話來頗有大家長的氣勢。
一行人這才開始熱熱鬧鬧地開始吃飯。
小院頓時熱鬧起來。
角落的小屋內
謝病春并未躺在那張粉嫩的床上,反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羅圈椅上,借着窗邊隐隐綽綽的棗樹葉,頗有雅致寧靜的氛圍。
他手邊是一疊熱騰騰的綠豆糕。
糕點是剛出爐,味道極香,還散發着滾滾熱氣。
原來,就在錢家衆人在屋內聊天時,一直在廚房裏的老太太端着第一籠糕點趁着夜色悄無聲息地送了進來。
衰老的皮肉層層耷拉着,擡眸露出的眼睛在逐漸昏暗的夜色中暈着溫柔的顏色,她眼神好似清醒着,可看着他說話時,又好像糊塗認錯了人。
——“是糯米做的綠豆糕,你愛吃甜,我便特意放了蜂漿。”
他冷淡地看着那雙手顫巍巍地把東西放到他手邊。
氤氲而開的霧氣逐漸飄蕩而去,腦海中隐隐作疼的疼便被香甜的滋味安撫着。
不遠處那張年邁的面容在不曾點燈的屋中被模糊着只剩下一個佝偻的輪廓。
可那道溫柔的視線卻又清晰可聞,不容忽視。
——“吃吧。”
老太太聲音含笑,一笑起來,便格外慈祥,可她并沒有強迫對面之人,只是在說完這話後,便轉身慢吞吞地走了。
她走後,謝病春便一直在黑暗中靜坐着,直到聽到外面響起歡快的笑聲,熱鬧的笑聲地能撕破陳舊矮小的院子帶來的頹廢和落魄。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地面上逐漸被黑啊吞沒的樹葉影子,直到手邊糕點最後一縷煙的消失。
外面的熱鬧和屋內的寂靜便徹底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前院因為喜悅而歡笑,熱鬧得映襯着這間身後的小院成了最安靜的存在。
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随後半阖着眼,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不知何時,外面依舊是熱鬧的聲音,但他聽到門口出現了一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人在門口徘徊許久,可惜謝病春一直沉默着,并未被她打擾。
好一會兒,只聽到大門咯吱一聲被輕微推開。
“掌印。”
一顆小腦袋探了進來,她頭頂的鎏金繞絲金玉琺琅蝶翼在黑夜中依舊閃着流光。
“你肚子餓不餓啊。”
明沉舟提着一個食盒,磨磨唧唧地挪了進來。
一股飯菜香味湧了進來。
“我讓我娘給你炖的粥。”大門并未完全阖上,院中的燈籠順着隙縫晃晃悠悠地照了進來。
明沉舟借着微軟的光,一路走得還算順暢。
“我也不知道最你喜歡什麽口味,我選了我愛吃的蔬菜粥,不過外祖母非要我娘還給你準備栗子粥,還加了一勺蜂蜜,要是太甜了,我們就不吃。”
她是半路從席面上溜下來的,說話脆生生的,帶着一起分享好吃東西的興奮勁。
“掌印。”
她說了半天也不見那個人影在說話,習以為常地尋了個他旁邊位置,笑眯眯地把食盒放在茶幾上,結果一伸手,就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她忍不住湊近一看。
“咦,哪來的糕點啊。”
謝病春依舊不說話。
那粥的味道不知不覺充斥着整個屋子。
屋外的燈籠被風吹的晃了晃,屋內的光便也跟着晃了一下。
明沉舟以為是誰跟他一樣偷偷送了糕點進來,便自顧自地拿出粥,繼續說道:“你頭還難受嗎?還發燒嗎?肚子餓了嗎?”
她伸手摸摸搜搜在茶幾上摸到,最後搭上扶手上的那只手,認認真真地閉眼感受着手心的溫度。
“好像沒……啊……”
相握的手被人倏地收緊,明沉舟被一股大力拉着,直接跌坐在謝病春的膝蓋上。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明沉舟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小聲問道:“你怎麽了?”
謝病春抱着她沒有說話。
“你怎麽了?”明沉舟扭頭去看他。
“明沉舟。”
謝病春終于開口,沙啞地喊了一聲。
“嗯?怎麽了?”明沉舟疑問地反問着。
“明沉舟。”
謝病春只是繼續又喊了一聲。
“幹嘛?”那聲音極輕,聲音沙啞低沉,聽的人耳朵發癢。
明沉舟不由掙紮一下,偏開頭,盯着地面上傾斜進來的微光。
外面有人影晃動,似乎有人要來了。
“明沉舟。”
謝病春不知為何又是叫了一遍。
他握緊明沉舟的手指,在微亮的光中十指交纏。
“我在啊!”
明沉舟背對着謝病春,目光盯着那道晃動的影子,一顆心都要提了起來。
謝病春盯着她的後腦勺,看着她鬓間的蝶翼,緩緩收緊手中力氣。
“看着我。”
話音剛落,明沉舟下意識回頭,迎接她的是一個滾燙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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