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那婦人是陳偉夫人,名叫張春花。

她原先不過是村頭殺豬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書生娶她是為了緩解家中壓力,但兩人婚後生活意外和諧,婆婆雖病弱但性格和善,那婦人跟着夫君甚至還學了幾個字,粗通筆墨。

是以,明沉舟第一次看到那個婦人還覺得有些吃驚。

因為她長得格外秀美,說起話來斯斯文文,眸光卻是格外堅定。

她不像是生于草芥的蝼蟻,倒像是堅韌不屈的野草。

謝病春并未坐在明堂牌匾之上,只是和明沉舟兩兩相對而坐,手邊是唐圓行審了三次的供詞,甚至有一張證詞還被鮮血染紅了半張。

那婦人之前受了酷刑,如今只能趴在地上,地上逐漸暈開血淋淋的痕跡,雖然錦衣衛出門前給她收拾了一下,但依舊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灰敗之氣。

大堂內寂靜無聲,只在門口守着幾個帶刀的錦衣衛,威嚴肅穆。

偌大的京兆府在今日倏地安靜下來,只有秋日的豔陽照耀着大地,以及錦衣衛巡邏時帶來的兵戈相觸聲。

“這些供詞,你改口嗎?”謝病春出聲詢問,聲音冷淡,不近人情。

“民婦便是死了也不會改口供。”

那趴在地上的人,動了動身子,底下的血便流得更加肆意,雜亂的頭發中露出一張死氣沉沉的臉。

只聽她喘着氣,斷斷續續但異常堅定地說道:“我夫君死得冤枉,他本是今年白鹿學院小考第一,卻被薛家公子冒名頂替,之後被院長尋了個借口趕出學校,再也讀不得書。”

那婦人沉默下來,随後悲涼說道:“他五歲讀書,自幼聰慧,性格善良溫和,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如今卻被奸人所害,慘死水底,屍體不知所蹤。”

“我十六歲嫁給他,夫妻恩愛,甚少離別,如今夜夜夢到他站在我面前,卻只能遠遠看着,連着觸碰都碰不得。”

女子悲涼的聲音在大堂內回蕩,痛苦卻又堅定。

Advertisement

百姓的痛哭的背後是對世道不公,官員橫行的控訴。

明沉舟緩緩握緊手指,耳邊是她泣血難忍的哽咽聲。

“我怎麽可能會貪生怕死,茍且偷生改這個供詞,讓他獨自一人在下面受苦。”

張春花趴在地上,艱難地喘着氣,冒着血痕的手指緩緩收緊,在地上留下到到血痕。

明沉舟被那幾道鮮紅的血跡刺傷了眼,不由去看對面的謝病春。

謝病春眉眼低垂,神色冷淡,手邊茶幾上是那三張随意放着的證詞。

他似乎感受到明沉舟的視線,擡眸微微一掃,随後繼續說道:“陳偉生前可有異樣?”

張春花原本以為今日還是會和前三次一般嚴刑逼供,卻不料今日這人古古怪怪,給她洗了臉,換了衣服,甚至還主動詢問此案,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問他。

她掙紮着擡頭,去看面前之人。

她盯着面前稍顯年輕的人,眼眸中的光逐漸熄滅了下來。

陳家是京郊非常偏僻窮苦的一個小村子,人口也不足百人,平日裏除了正月十五,很少外出,他們只是大周芸芸衆生,為生活忙碌中的一人。

她不認識蟒服,不認識飛魚服,不認識謝病春,不認識繁華富貴京城中的貴人,實在太過正常。

“這是錦衣衛的人。”明沉舟連忙開口解釋着,“這個案子被錦衣衛接手了。”

她并沒有直接搬出司禮監甚至謝病春的名頭,就是怕把人吓到了。

“錦衣衛。”張春花喃喃自語。

“錦衣衛你知道嗎?”明沉舟索性坐到謝病春邊上,溫和說着,“錦衣衛素來就是駕馭不法群臣的權力,這個案子應該牽扯到院試,這才交給錦衣衛處理的。”

張春花愣愣地看着面前說話的女人。

這個女人笑起來實在好看,嘴角的梨渦一閃一閃的,和氣綿軟宛若天上的白雲,瞬間能讓人安定下來。

張春花的視線不由又畏懼地看向女人身後的那個男人。

這個男人只是沉默地坐着,可就像是村子後山老人口中躲在草叢後豎起獸瞳盯着人的巨蟒,只看一眼便讓人遍體生寒。

“我們真的是來查案子的,你有任何冤屈都可以說出來。”明沉舟見她害怕地低下頭,連忙又說道。

張春花入獄半月,堂上坐着的人來來回回換了三波,從最開始的充滿希望到後面的徹底失望,如今早已對這個年輕的錦衣衛也早已沒了期望。

她心如死灰地趴在地上,閉着眼任由身上的血在靜靜流逝。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開口。”出人意料的是謝病春開口,淡淡說道,“你丈夫難以入土為安,婆婆重病纏身,兒子年近五歲。”

“你自己慷然赴死,那他們呢。”

他說話總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甚至落在耳邊隐隐還有威脅的意思。

明沉舟悄默默伸手槌了他一下。

謝病春蹙眉,冷冷斜了她一眼,索性不再說話。

“他的意思是,事情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錦衣衛是你目前唯一能替你夫君伸冤的地方,你可以稍微放松一點警惕。”

明沉舟溫聲細語地解釋着。

謝病春在一側抱臂。

張春花的目光微微渙散,顯然是被兩人一唱一和的話所觸動了。

明沉舟趁熱打鐵又說道:“你丈夫的事情水落石出,你也能早點回家,你婆婆和你兒子一定很想你。”

張春花聽明沉舟的話,臉上的警惕逐漸成了沉默,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大人想問什麽?”

“陳偉出事前後可有異常?”

謝病春看了一眼明沉舟,随後淡淡問道。

張春花閉上眼,回憶起過往,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我只記得事情在夏末初秋的八月,白鹿學院是小考的一個場所,我夫君考前還信誓旦旦與我說,這次一定沒問題,可考完那天他便心事重重,我以為是考試很難,便不敢多問。”

“再後來便是八月十三,也就是中秋前,小考成績公布後的第一天,我夫君自書院回來,臉色凝重,身上甚至還有淤青。”

明沉舟不由坐直了身子。

“他只說和人發生了沖突,但不曾說是什麽意思,但當晚他一夜不曾睡,我當時以為是成績的事情。”

“之後一直無事發生,小考成績公布的第五日,也就是八月十八,一切都還很正常,我夫君喝了酒還與我說中秋忘記去掃墓了,叫我記得有空去一下,我還說他糊塗了,中秋怎麽回去掃墓呢,第二日早上我夫君就不見了。”

“掃墓?”明沉舟耳朵一動,“你家的墓在哪?”

“夫君一家原是孤兒寡母,所以被安置地偏遠,就在村裏那座後山腳下,後山就是陳家村人的埋骨之處。”

張春花睜開眼,喃喃說道:“我後來也覺得奇怪去了祖墳邊上,卻并無異樣。”

“那你家的呢?”謝病春冷不丁問道。

張春花一愣。

“你是獨女,你那邊的墓也是你掃的嗎?”明沉舟立刻追問着。

張春花猶豫,随後小聲說道:“是。”

“它在哪?”

“也在那一片,但我家是殺豬的,村裏人也嫌晦氣,都遷到了角落裏,只是一個在北邊,一個在南邊。”張春花眼睛一亮,激動地想要爬起來,“是我夫君給我留了什麽東西嗎?”

明沉舟連忙安撫着:“也不一定,你也說過你夫君不是五谷不分,不理庶務的人,按理什麽時候祭拜祖先最是清楚,怎麽好端端說這話,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們查下去總是沒有錯的。”

張春花明顯被這樣的說辭和溫和的語氣安撫住了,臉上的激動之色逐漸冷靜下來。

謝病春側首,看着不知不覺開始占據主導權的明沉舟。

她神色悲憫,帶着憐憫衆生的善良溫柔,看上去格外認真,那雙琉璃色眼眸倒在發着光,好似天下艱難險阻,在她腳下都是可以大步走過去的路。

明沉舟突然扭頭,眼睛亮晶晶地去看着謝病春,謝病春颔首,随後敲了敲茶幾,門口的錦衣衛立馬抱拳離開。

她便咧嘴一笑,眉眼彎彎,開心得不行。

謝病春被那目光閃得失了生,随後移開視線,任由她開口。

“那你是怎麽知道薛家頂了你夫君的位置。”明沉舟見狀,只好一臉正色的扭回頭,繼續認真問道。

張春花咬牙,臉頰兩側的肉緊緊鼓着,咬牙切齒說道。

“我本以為是我夫君自己學藝不精,後來夫君不見的那日,我一開始以為他只是心情不郁去散步了,直到天黑了我夫君還是沒回來,我才覺得不妙,去找人。”

“我找到那日深夜也不見人,一回家就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看身形與我夫君相似,我以為是他回來了,連忙上前,結果發現是一個陌生人。”

她咽了咽口水,艱難說道:“他給了我一袋銀子,足足有五十兩,他跟我說,他跟我說,叫我不要找了,說我夫君不會回來了,他還說,我夫君本是考上了小考,還是小考第一,只是後來被人冒名頂替了。”

明沉舟眉心緊皺。

“他說完就跑了,我沒追上,後來我找了個借口,去問我夫君同窗拿了入選院試的名單,意外得知我夫君在八月十五那邊被院長親自趕出學院了。”

“我這才想起,八月十五我夫君深夜回來很是狼狽,滿身都是泥,說實在路上摔了一跤,只是那日下了雨,地面濕,我便沒有在意。”

張春花自嫁給陳偉是一直跟着他讀過書,她人又聰明,這一下所有事情便都連了起來。

“那你怎麽知道是薛家頂替的。”

“白鹿學院雖然學子衆多,讀書出衆者不在少數,我夫君有時也時常念叨着,那裏面的人,我聽我夫君念過的人都在名單上。”

“今年是大比之年,書院也是鉚足了勁想要挑最好的學生去考試,所以前頭十來位能入選的人,大家都心裏有數,薛氏兄弟我只聽夫君提過一次,卻是說兩兄弟從不來上課,但又因為薛家是白鹿學院的供奉人,所以院長和諸位老師對他們格外恭敬,不來上學也從不管。”

明沉舟挑眉,露出厭惡之色。

官宦子弟,游手好閑,揮霍着父輩積累的大好條件,卻做着浪費資源的事情。

“而且我走之前聽到他們都在議論說這個薛氏兄弟怎麽也進去了的事情,還說最後幾個進去的人都是意想不到的人,所有人都不曾看好他們,可他們就是進去了,去了那五十三個名單中。”

“那為何不是其他人。”明沉舟冷靜問道,“不是說還有其他衆人覺得不能入選的人此次都入選了嗎?”

“因為那個錢袋子。”她趴在地上,緩緩握緊拳頭,憤憤說道,“我去城裏問了那個錢袋的布料,那繡娘與我說大概是宮裏的東西,這些東西除了薛家誰會有。”

她咬牙質問道。

“那錢袋呢?”明沉舟敏銳問道。

“我交給唐大人了。”張春花冷笑一聲。

明沉舟扭頭又去看謝病春,眼睛亮晶晶的。

謝病春熟門熟路地又一次敲了敲茶幾,錦衣衛再一次抱拳離開。

“那你為何等到院試結束才來告狀?”明沉舟又問。

張春花倏地沉默。

明沉舟頓時揚了揚眉:“你若是隐瞞,才是耽誤大事,你夫君的屍體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消失的。”

謝病春配合着,順勢敲了敲茶幾,門口的錦衣衛立刻高聲呵斥着,聲如雷震,聲色俱厲:“還不如實禀報!”

張春花本就是民婦,之前吊着一根弦,才能強忍着不開口,如今難得松動了幾下,又瞬間被這一來一回震得有些驚慌。

“你不必害怕,你丈夫此事在前,你所做一切都情有可原,若真的違法,也可争取寬大處理。”明沉舟滿意地掃了一眼那個錦衣衛,這才軟下聲來安撫着。

“是,是有個人突然有一人站在窗前說的。”好一會兒,張春花這才哆哆嗦嗦說着,“他拿着我給我夫君繡的香囊,說我院試之後,在,在一個我,我一看就會明白的時機裏,再出來鳴冤。”

她語氣哽咽,斷斷續續地說着,最後忍不住伏地大哭:“我不曾想,他說的時機竟是我夫君的死訊。”

明沉舟瞳孔微微睜大。

大堂內是回蕩着張春花悲涼壓抑的哭聲,驟然的打擊讓她瞬間自凡體肉胎中脫離出來,成了無處安放的幽魂。

她念了許久,等了許久,找了許久的夫君,到最後得到的只是一句從別人口中,兜兜轉轉傳來的死訊。

她的夫君也不過二十五歲,他一步步自苦難中走出來,想要考取功名,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可這又做錯了什麽。

一定很喜歡他,才會這樣悲憤痛哭。

明沉舟聽着她嘶聲裂肺的壓抑哭聲,只覺得莫名心酸,最後扭頭去看謝病春。

謝病春漆黑的眼眸直直撞在瞳仁中,眸光好似冷霜欲結,不知何時化為溪雪,盛滿日光。

明沉舟瞳仁微張,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是誰?”謝病春微微移開視線,冷靜問道。

他的聲音就像飄落在鼻尖的雪,凍得人一個激靈,滿腔悲苦都被壓下,只剩下白茫茫的迷茫。

明沉舟眸光失神片刻,這才慢吞吞地扭頭,捏着手指不說話。

張春花慢慢止了哭聲,随後悶聲說道:“不知道是誰,那人都是深夜來的,我只知道是一個男的,中等身形,說話斯斯文文,對了,走起路來姿勢有些奇怪。”

“走路有些奇怪?”明沉舟眨了眨眼,“陳偉身邊可有這樣的人。”

張春花搖頭:“不曾聽他說過。”

“你說你家格外偏僻,他能深夜找你,說明對你村裏的路頗為熟悉。”明沉舟側首對着謝病春說道,“說不定還是認識的人,只是最近受傷了。”

“不過他能知道後面的事情,也太奇怪了。”

謝病春颔首。

明沉舟見他同意自己的說法,不由盯着他看,見他還是沒有敲茶幾,不由不高興地蹙了蹙眉,自己學着他的樣子,似模似樣地敲了敲桌子,眼角往門口掃去。

門口的錦衣衛耳朵一動,眼珠子朝着屋內掃了掃,只見掌印眉眼低垂,卻并沒有阻止的意思,又見娘娘若有若無的視線,心中一個激靈,連忙抱拳說道:“卑職這就去。”

明沉舟眼睛一亮,看着錦衣衛走遠,又看着謝病春冰白的側臉,突然揚眉,咧嘴笑了笑。

眸勝星華,含羞逐笑。

謝病春并不理會她的心情,只是繼續淡淡問道:“還有其他異樣嗎?”

“沒有了,那段時間夫君極為消沉,連話也不曾多說,他一向有事自己扛,不讓我們擔心,是了,那幾日他總是抱着清兒念着一句話,叫什麽……孩兒愚魯……到公卿……”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謝病春淡淡補充着。

張春花點頭:“就是這個,他一直都說要給清兒最好的生活,讓他無憂無慮,不必像他年幼時一般忍受生活的磋磨……”

她哽咽着,随後繼續說道:“我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但現在想來也是他當時的心境。”

“是宋朝蘇東坡所做的《洗兒戲作》,烏臺詩案後蘇公得貴人相救才免于一死,但貶谪黃州,期間,侍妾朝雲為其生下一子。”

謝病春眸光冷冷打斷地看向張春花,疏離冷淡,就像廟堂上高高在上的神祇:“是用來諷刺當時的權貴。”

“他在,向你求救。”

——哪怕只是無意識的。

張春花嘴角動了動,愣愣地看着面前了年輕男子臉上冷淡的臉龐上,只覺得一把刀順着他的眉眼落在心尖,再也克制不住趴在地上大哭。

灰白的地面上暈開的血跡,血泊中的女人蓬頭垢面,面容憔悴,哭的聲嘶力竭,情難自禁。

這一次,沒有人阻止她的痛哭。

龐然大物落在草芥頭上,便是一柄無力抵抗的大刀,飽讀詩書如陳偉,強悍剛烈如張春花,也抵不過其銳利刀鋒。

明沉舟也跟着紅了眼眶。

“帶她下去。”許久之後,謝病春的目光落在她眼尾處的胭紅上,輕聲吩咐着。

那哭聲逐漸遠去,明沉舟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跡,好一會兒才低着頭,悶悶問道:“現在要做什麽?”

“之前在杏林鬧事,有一個黑臉書生,娘娘可還記得。”謝病春問道。

明沉舟捏着手指,心情低落地說着:“不是被你們抓起來了嗎?”

“嗯,他就是白鹿學院第二個被頂替的學生。”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明沉舟倏地一下擡起的頭,她怔怔地看着謝病春,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跛腳!”

“嗯。錦衣衛已經去提審了,不日就會有結果。”謝病春看着他泛紅的眼眶,冷不丁說道,“娘娘是為何傷心?”

明沉舟眨了眨眼,随後抹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說道:“不知道,就是聽着她哭就覺得很難過。”

“大概是憤恨薛家的心狠手辣,也遺憾一對恩愛夫妻從此天人永隔。”明沉舟明顯心情低落,低着頭小聲說着,“這輩子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可真不容易,可惜了。”

謝病春沉默地看着她,如微風簇浪,散作河星。

明沉舟不經意間擡眸,瞬間落入這池星河中,半晌沒有說話。

——謝病春,你遺憾嗎?

她在即将脫口而出之際倏地回神,眼波微動,最後慢慢移開視線。

“掌印等會要去哪裏嗎?”

她輕聲問着。

謝病春轉着手中的銀戒,淡聲說道:“去找錢得安。”

明沉舟耳朵一動。

“院試考試是按着學院分的,他之前并未有學籍,後被安排到一個小學院裏,那學院就是和白鹿同考場。”

謝病春大發慈悲地解釋着。

明沉舟連忙跟着他的腳步往外走去。

“我表哥可不會作弊,他可聰明了,看書都是過目不忘的。”她連忙解釋着。

謝病春眼尾一掃,與他并肩的人依舊喋喋不休地誇着自家表哥。

“給你答案去科舉,你要背幾天。”

他出聲打斷明沉舟的話,冷淡問道。

明沉舟眨眼,随後小聲說道;“大概背不下來。”

彼時,大周科舉為期三日。

第一日為第一場,以書義三道,經義四道為題。

第二日後第二場,以試論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內科一道為題。

第三日為第三場,以經史時務策五道為題。

至于之後廷試則只試策問。科試命題必須出自《四書》、《五經》。因為要求其文略仿宋經義,又以前人語氣書寫,世謂之八股,也通稱制義。

明沉舟讀書本就一般,這般繁雜的內容就是給她抄,她都不一定能完完整整寫下來,跟別說院試之時,在如此緊張的環境下再一一謄寫出來。

兩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大門口的馬車邊上。

“那萬一他是夾帶的呢?”明沉舟踩着繡凳上,突然嘟囔着,“這麽多肯定背不起來吧,我聽說那兩兄弟是個草包。”

謝病春站在馬車邊上,聞言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睛:“問了不就知道了。”

明沉舟自馬車簾子後伸出小腦袋,警惕問道:“會牽連我表哥嗎?”

謝病春伸出手指,把人的腦袋戳回去,并不搭理她。

“兇死了。”明沉舟捂着腦袋,小聲抱怨着。

謝病春靠在軟靠上,敲了敲一側的茶幾:“有零嘴。”

“哦。”明沉舟熟練地找出幹果,塞進嘴裏,一側臉頰立刻圓鼓鼓的。

謝病春半阖着眼,耳邊是她窸窸窣窣的動作,神色難得放松。

“咦,表哥!”馬車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明沉舟激動的聲音。

馬車緊接着停了下來。

謝病春一睜開眼,就看到明沉舟拎着裙子,直接跳下馬車,不由聳了聳眉間,眉宇緊繃。

“表哥!你怎麽在這裏啊!”

明沉舟的聲音隔着車簾響起。

“家裏待着無聊,想起今日博文書齋應該有新書了,正準備去看看。”錢得安溫和的聲音宛若春風拂面,格外柔和。

“哦。”明沉舟把手中的幹果遞到他手中,突然靠近他,小聲說道,“掌印找你。”

錢得安擡眸去看車窗簾,不巧和謝病春黑漆漆的眼珠撞在一起。

被這樣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注視着,他莫名覺得後背發麻,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才聽到謝病春冷冷的聲音。

“上車。”

明沉舟絲毫沒有察覺有異,熱情地拉着錢得安上了馬車。

謝病春眉眼不擡,只是看到一截洗的發白的藍色衣袍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随後是一陣桂花香也随着車簾的掀開而飄了進來。

“表哥坐這麽門口做什麽。”明沉舟一愣,看着兩個人各自霸占着車頭車尾的角落,奇怪地問着。

錢得安無奈說道:“馬車要動了,趕緊坐下。”

“哦。”明沉舟這般說着,随後伸手把錢得安往着裏面退去。

“你們說事,做裏面。”她心滿意是地看着占據一左一右兩個位置的人,随後自己則是在茶幾邊上坐着,摸出一把瓜子,露齒一笑。

“說吧。”

謝病春擡眸冷冷看着她。

明沉舟連忙正襟危坐地放下瓜子。

錢得安咳嗽一聲,打斷兩人無聲的沉默,柔聲問道:“掌印何事尋再下。”

謝病春這才收回視線,淡淡說道:“你當日院試可有考官抽查。”

錢得安見是詢問此事,臉色便嚴肅起來,思索片刻後說道:“有,每日兩次,都在休息間。”

馬車內時不時響起的清脆瓜子聲。

“記得巡察員喊得是幾號嗎?”

謝病春眼尾一掃,就看到明沉舟縮在一團,小心翼翼地嗑着瓜子。

“第一次是玖和柒,第二次是陸和壹拾捌,第三次是壹拾柒和捌。”錢得安果然記性好,已經過去一月的事情,依舊記得格外牢。

明沉舟擡頭,驚訝說道:“好奇怪的叫好,這些都是怎麽确定的?”

“抽簽随即的。”

“這個數字怎麽聽上去怎麽怪怪的。”她又嗑了一個瓜子,含含糊糊地問道。

錢得安嚴肅說道:“因為都是在薛家兄弟附近,而薛家兄弟在柒和捌。”

明沉舟腦瓜子轉了一下,手中的瓜子突然啪嗒一聲落在茶幾上。

“真的啊,每次都兩個人的附近,一人一次。”明沉舟小聲說着,“這是做什麽,他們是不認識薛家兄弟嗎?不應該啊,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誰不知道。”

這話問着謝病春的。

謝病春挑眉,呲笑一聲:“背不下來,總要找個其他辦法。”

明沉舟一愣,随後臉色微變。

“作弊!”她聲音一高,随後立馬壓低聲音,“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薛家背後還有太皇太後,那些官員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錢得安的眉心緊緊皺着。

“權欲動人心,又有何稀罕。□□酷刑治朝,可殺得貪官還少嗎。”謝病春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沉舟長嘆一口氣。

“薛家這事做的漏洞百出,可為何還是這麽高調。”她不解問着。

謝病春青白的薄唇微微掀起,冷冷吐出一個字:“蠢。”

“是那護城河中的屍體涉及到薛家嗎?”錢得安輕聲問道。

明沉舟又是嘆氣,三言兩句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竟然是如此。”錢得安喃喃自語,“他為何不去參加宗科,以太皇太後的威名,自然能謀取一官半職。”

“如今宗科早已不負開始,都是虛職,這本子止步于此,他們自然不甘心。”明沉舟冷笑着,“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不過是屍位素餐。”

“掌印,瑤光殿有變。”陸行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與此同時,他的身影映在車簾上。

“太皇太後有請萬歲并太後入柏壽殿。”

作者有話要說:  倒黴的一天趕緊過去吧,嗚嗚嗚

科舉的制度參考了明朝,考試內容也參考明朝,來源百度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