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院試之事落在謝病春手中自然是雷厲風行,薛家兩個纨绔子弟并着薛定一起被打入西廠死牢,薛家易主,之後閉門不出。
太皇太後病重,連着薛家人也不見,柏壽殿宮門緊閉。
薛家突然震動的事,內閣和司禮監一致對外嚴明,只說是薛家犯了殺人的命案,有人就想起之前京兆府一致懸而未決的案子。
畢竟涉及科舉可是吵架滅門的大事,如今只是抓了幾個人,許多人只覺得是薛家之前太張揚跋扈,如今遭到了反噬,但整個京城官宦都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
此事還未過去三日,白鹿學院的院長和老師被錦衣衛悉數帶走,随後司禮監竟悍然澤了一個司禮監書令作為代理院長,督查白鹿學院整改。
錦衣衛做事一向嚣張,抓人是連個名頭也不會給人。
西廠之前就抓了不少學生至今沒有放出來,現在連着白鹿學院的老師都要被抓,一時間群情激奮,不過從正午到傍晚,便鬧得沸沸揚揚。
民間原本還是驚疑是否是院試出了問題,一下子全都把注意力放在白鹿學院和司禮監的沖突上。
宦官和文人自古就是天然的對立,到了大周這一朝,因為司禮監的出現,沖突更是激烈。
司禮監自開設依賴殺了多少讀書人和文官,便又多少文人為了這些人日夜陳情,擊鼓鳴冤,更有甚者,撞死在朝堂上,只求帝王以正視聽。
喧嚣鼎沸之際,暮鼓之前,乾清宮突然下了一道聖旨。
“白鹿學院共有三罪,其一,院長周清侵吞學田,其二,老師借師名欺壓學子,其三,利用不法手段擠壓其餘學院。”
有了萬歲背書,民間的情緒便緩緩熄了下來。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到底還是手心肉多啊。”
鄭府,年邁的鄭樊躺在屋檐下納風,慢慢悠悠地說着,身後是兩個侍女拿着花團錦簇的團扇,送來一陣陣涼風。
兩個主事正在樹下幫忙整理白日裏還未曬好的書,一本本疊起來,好的做上标記,被書蟲咬了的,便放在一側,等着白日裏謄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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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老哪裏的話,萬歲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院試,誰也不想萬歲爺第一場院試就出了這麽大纰漏,不讓我們都是要吃後人挂落的。”其中一個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主事笑說着。
鄭樊嘴裏哼着南邊的戲調,綿長悅耳。誰不知鄭閣老就愛聽戲。
“占卿言之有理。”他聞言只是笑說着。
兩個主事面面相觑。
“司禮監啊,司禮監。”鄭樊拿着戲劇的調子哼了一遍,長長的尾音拖得極長,多了點呢喃纏綿的調子。
“不過按我說,這個謝病春是不是太過嚣張了些。”年輕一點的主事小聲說着,“這拿人審人殺人可都不經過內閣,仗着西廠,為所欲為。”
“先帝厚愛,今日這位也是他一手退出來的,這地位只會越來越高。”蘇占卿嘆氣,“萬歲還年幼,只怕還要讓他嚣張十多年。”
年輕人也跟着嘆氣。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遠處的鄭樊套了南調的譜子,自創了一句戲文,随後對着一側給削桃子的侍女,柔聲說道。
“去看看水生休息了沒,若是沒休息,便請他給給我唱一首,唱一首琵琶記的中秋望月。”
侍女附身,恭敬應下。
蘇占卿心有所感,擡頭去看鄭樊,猶豫說道。
“中秋望月講的是中秋之夜,蔡伯喈與牛氏在花園中賞月,當夜妻子賞月求佛,蔡伯喈卻睹月傷心,牛小姐察覺到伯喈的心事,于是勸牛丞相同意自己和伯喈親自回蔡伯喈老家陳留探親。牛丞相考慮再三,決定派人到陳留接取伯喈父母妻子來京。”
“是啊。蔡伯喈一直被牛丞相壓制多年,可中秋之夜借着一張巧嘴,順勢而動,這才和發妻一起回了陳留回家守孝,人人都說他抛棄了功名,卻不料他心中是另有溝壑,把這朝堂看的清清楚楚。”
鄭樊吊着一口氣,慢慢吞吞地笑說着,年邁的眼皮緩緩掀開,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可那目光依舊犀利,宛若刀鋒出鞘。
兩個主事心有所感,卻又一時不知從哪說起。
“來了。”去帶人的小丫鬟身後跟着一個容貌秀麗的纖弱男子,再身後就是戲班裏的人。
“水生來了啊。”鄭樊微微一笑,“去臺子上唱吧,動靜小點,可別吵着隔壁了。”
水生一笑,只覺得春花燦爛,對着他遠遠行禮,動作行雲流水,姿态柔順優美。
一出場就在夜色的水榭上緩緩拉開帷幕。
鄭樊聽着搖頭晃腦,神色愉悅,另外兩個主事也逐漸停了動作,坐在一側聽着。
“爹!”
一個響亮的聲音在拱門處響起,摻雜在水生扮演的蔡伯喈痛哭陳情聲中。
鄭樊不悅地皺了皺眉,随後輕聲呵斥道:“喊什麽。”
鄭江亭連忙上前,臉上冒出幾絲喜色。
“查到了,依我看太後和謝病春那個閹人果然關系匪淺,內宮畢竟都在兩人手中,我們又和太皇太後斷了聯系,難免消息有誤。”
鄭樊懶得聽他廢話,敲了敲茶幾。
水榭上水生身形一頓,随後便又繼續唱着。
“那道聖旨是太後讓萬歲下的。”鄭江亭冷哼一聲,“太後對那閹人倒是上心,萬歲竟然也聽過去,為西廠背書。”
鄭樊淡淡嗯了一聲,并不多話。
“爹!”鄭江亭見他這副巍然不動的樣子就着急。
“萬歲有多聽太後的話,爹難道不知道,如今太後和謝病春同一個被窩,明笙那奸人不知何時竟然和太皇太後勾結在一起,謀了這出科舉案,你看我們這次科舉,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危險啊。”
鄭樊越發不耐煩地用拐杖拄了拄地面,恨鐵不成鋼地說着:“少給我污言穢語,怎麽,你爬人床底下看了,也不嫌丢臉,再說了天塌下來還有你爹擔着,你給我擺什麽臉色。”
“我,這不是就我們孤立無援嗎?”鄭江亭強忍着急躁,不耐說着。
鄭樊冷冷斜了他一眼,沉聲問道:“我問你,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兩個主事面面相觑。
鄭江亭呲笑一聲,大逆不道地說着:“當然是龍椅上那個小奶娃。”
鄭樊長嘆一口氣,只是看着戲臺上人,并不說話。
“爹!”
“閉嘴!”鄭樊眉心緊皺,不耐煩呵斥着,“不聽戲就給我滾。”
鄭江亭只好耐下性子聽戲,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挑眉,問道:“這小生新來的?”
“閣老七十壽的時候,雲南巡撫薛聞修送的。”蘇占卿笑說着。
鄭江亭的目光緊緊盯着臺上人的腰,聞言冷笑一聲:“叫他雲南是盯人的,他倒好,整日做這些讨好爹,谄媚。”
蘇占卿摸摸鼻子,不敢說話,只好盯着臺上的人,心中有些惋惜,又有一個人要被糟蹋了,這水生是難得南戲好苗子。
就在此時,這條街的不遠處明府也是燈火通明。
“萬歲這是鐵了心要偏頗謝病春。”戴和平無奈說着。
安憫冉坐在一側,蹙眉說道:“也是為了安撫學子,畢竟牽扯到院試,是萬萬不能暴出來的,也算不得偏頗,只是萬歲能第一時間為謝病春解圍也是始料未及。”
“小皇帝比我們相信的要重視司禮監啊。”戴和平憂心忡忡地說着,“看着比先帝還要重視,只怕不妙啊。”
兩人看向一直沉默的明笙。
明笙微微嘆氣:“你們可知是誰讓萬歲下的旨。”
安憫冉敏銳地皺了皺眉:“誰?”
“太後。”明笙咬牙說着,“為謝病春請旨,讓萬歲為西廠背書,也不怕謝病春連累了萬歲的英明。”
戴和平和安憫冉面面相觑,各自驚訝錯愕。
“不曾聽說太後和謝病春關系不錯啊。”戴和平委婉問道。
明笙臉色陰沉:“之前金玉閣被錦衣衛包圍的事情,你們可曾聽過。”
兩人點頭。
“錦衣衛如此霸道行事,聽說直接把店包了,把人趕走了,也不許別人再進去,就是為了博美人一笑。”戴和平皺眉說着。
一側的安憫冉先一步回神,臉色驚駭:“那帶面紗的女子是,是太後。”
最後三個字含在嘴裏,吐氣一般吐了出來。
明笙臉色更加難看。
“這,這,這是太後和謝病春……”戴和平不敢說下去,眼珠子在屋內其他兩人轉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拉回神思,認真說道,“可有什麽證據。”
“皇宮制式和金玉閣的物件頗為不同,宮中都說太後這五六個月,頭上戴的東西頗為華貴,但不是宮中之物。”明笙冷冷說着,“滿京城,也就聽說金玉閣被人洗劫了。”
戴和平皺着眉點點頭:“金玉閣确實以華麗著稱。”
“老師怎麽知道宮裏的制式。”安憫冉冷不丁問道。
明笙掃了他一眼,并不出聲。
“一月前,我就見周家和薛家走得近,我是一向不願和薛家這等魚肉百姓,禍害相鄰的人為伍的。”安憫冉沉聲說着。
“靠着女人的衣裙走到這個位置,全族卻不思進取,只顧着享樂,如今還鬧出這樣的醜事,便是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戴和平欲言又止,扯了扯安憫冉的袖子。
安憫冉暴脾氣地抽回袖子,語氣硬邦邦解釋着。
“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老師,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我們與他和而不流,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相處,這般深交并無意義。”
明笙看着自己這個脾氣火爆的愛徒,好一會兒這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你以為我想,只是我們自周相手中接過內閣的重任,戰戰兢兢到如今,眼看情況越來越不妙,不得不尋找外援,你以為我們看中的薛家,大錯特錯,我們看重的是背後的太皇太後。”
“不過是一個女子!”安憫冉厲聲說道,“之前太皇太後縱容先帝憲宗專寵路皇貴妃,我便早已看不下去了,之後又包庇縱容薛家為禍百姓,和司禮監封齋狼狽為奸,更是令人不齒。”
明笙臉色瞬間嚴肅起來,認真問道:“那你覺得我們要如何突破大小鄭相和謝病春,滿朝文武,你要去做謝病春的走狗,還是要去看鄭江亭那混子的臉色。”
安憫冉牙關緊咬。
“你也說了,不過是一個深宮的女人,只是在宮中幫我們盯着太後和謝病春,鬧不出花樣來。”
明笙氣氛緩和,徐徐說道:“能幫我們擺脫現在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戴和平聞言,也跟着給安憫冉遞了一杯茶:“好了,我的暴脾氣師弟,老師說的也沒錯,本就是短暫的聯盟,古還有合縱抗秦,都是為了百姓啊。”
安憫冉悶悶結果茶盞,不悅說道:“是師兄太過綿軟了,此事自然也要說清楚,免得是個疙瘩。”
他大口悶了一口茶,對着明笙低聲說道:“老師不要見怪。”
明笙笑說着:“你這個脾氣是怎麽生出如清這般性子的孩子。”
戴和平緩和着氣氛,開玩笑道:“确實,如清多文靜啊,說話斯斯文文,說多了還會不好意思,他學問已經極好了,怎麽今年不上考場啊。”
安憫冉臉上的僵硬逐漸緩和下來,無奈說着:“你也說他性格綿軟了,我看他也無心科舉,先放在家裏看看吧。”
“說起來,這次薛家是怎麽得到科舉的題目的。”氣氛正常後,戴和平這才另起話頭,說起此事,“試卷都是密封的,那兩個監考官拆了信封怎麽會沒人發現中。”
明笙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只聽說是薛家給予重金,具體如何看的就不得而知了。”
安憫冉眉心皺了起來:“這兩人是怎麽選上的。”
“鄭江亭負責的此事,你也知此人愛色有愛錢。”戴和平不屑說着。
“所以真的是鄭江亭那邊出事的嘛?”皇宮內,謝延坐在謝病春對面,沉聲問道。
明沉舟坐在兩人,正一側窸窸窣窣的吃着桃酥。
“那兩人是明德三年的進士,一直在國子監就職,他們這些年風評不錯,本就可以選上。”謝病春坐在謝延對面,淡淡說着。
“那這麽巧,有鬼的排一起了。”明沉舟擡眸,不解問着。
“今年主考官是鄭相,所以挑選是他們的事情,但後續分配是副考官的事情。”謝病春的視線自她手中的桃酥上一掃而過。
——第三個了。
謝延一臉嚴肅地質問着:“試題洩露可是大罪,如今西廠竟然查不出緣由,若是傳出去,科舉威信大減。”
“人已經抓起來了嗎?可有審出什麽?”明沉舟吃完第三個桃酥,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把剩下的桃酥包起來,随口問道。
“他們本打算服毒自盡,後來被上門的錦衣衛發現,現在還在治療。”
明沉舟神色一怔:“會死嗎?”
“西南來的毒多詭谲,內臣已經請了專人解毒。”謝病春慢條斯理地說着,神色并不着急。
“是那個珊瑚裏的毒?”明沉舟敏銳想到。
謝病春擡眸掃了她一眼,随後輕聲嗯了一聲:“瓊海一帶,因為其容貌豔麗,生石岩下,汁流如血,稱之為朱顏。”
謝延看着兩人,皺眉問道:“娘娘也知道。”
明沉舟咳嗽一聲:“知道一點,白榮行就是這麽死的。”
“當時只說他服毒自盡,原來是這個毒。”謝延眉心皺得越發緊。
“現在兩件事情一個毒,是不是有聯系。”
“此事還未知。”謝病春開口,突然感覺手背一癢,低頭,只看到一個青色帕子裹着的桃酥正瘋狂地往他手心鑽去。
他手指一翻,順手把那只手也握在手中。
明沉舟眼珠子一轉,悄默默瞪了謝病春一眼。
回答她的是,握的越發緊的手。
“此事還要掌印多多上心。”一側謝延一本正經地說着,打破了兩人微妙的氣氛。
謝病春面無異色地點頭稱是。
“內閣說院試的事情不能鬧大,朕聽着也有道理。”
謝延小臉板着,正色說道:“薛家重金買了考題舍不得分給其他人,剩下那些人只是頂替了其他學子的名額,不如把涉事人員剔除名單,後面的補上去,至于被意外波及的學子,接着白鹿學院查封的名義,給他們重金撫恤,若是真有本事,下次也一定行。”
“娘娘意下如何。”他扭頭去問明沉舟。
明沉舟連忙止了抽回手的小動作,聞言只是笑說着:“萬歲說的有道理。”
謝延這才說道:“天色已晚,不打擾掌印休息了。”
明沉舟暗暗動了動手指,卻覺得謝病春正慢條斯理地撫摸着她的指尖,酥酥麻麻。
“是啊,可以走了,飯也吃了,點心也吃了。”明沉舟咳嗽一聲,緊跟着附和着。
謝病春眉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有一事不曾和萬歲禀告過。”
謝延并未察覺兩人坐下的風波,只是認真問道:“何事。”
“陳偉一案已經水落石出,薛家頂替了他的名額,可殺他的人還未就法。”
明沉舟停了動作,扭頭去看他。
“據張星交代,是薛定讓院長把人趕出學院,但殺他們的人,面白無須,身形滾圓,聲音尖細,應該是一個黃門。”
“薛家是太皇太後外家,所以他只覺得是薛家人殺的,可內臣查過,薛家并未有黃門。”
明沉舟心思一冽,脫口而出:“當真是太皇太後殺的人。”
“我前日已經拿了柏壽殿所有黃門的畫像去問張星,張星指認了一人。”
案桌下,謝病春握緊明沉舟的手指,十指交纏,堅定有力。
至于那疊青色手帕抱着的桃酥早已被丢在角落裏。
“誰?”謝延緊盯着謝病春,低聲問道。
“戴力。”
“竟然是他。”明沉舟失聲說着,“他都到乾清殿了,好端端摻和柏壽殿的事做什麽。”
“戴力是太皇太後心腹,這等大事,自然要他出面,八月十八那日,戴力是否當值。”謝病春問。
謝延皺眉,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八月十七十八十九這三日他都不在,說是身子不舒服,那三日當值都是綏陽,是了,那幾日娘娘還讓桃色連着五天都送了各式月餅,我記得清楚。”
“對了,桃色回來還跟我嘀咕,說連着三日都沒看到戴力,怪不習慣的。”明沉舟也想起此事。
她這般想着,突然又說道:“之前我帶你出宮,你不是說戴力一直背着你去柏壽殿嗎?”
謝延點頭,為難說着:“确實如此,有次綏陽還說過這個問題,他說之前一直照顧他的幹姐姐生病了,下面的人不盡心,這才多去了幾次,之後他就去的少了。”
“這等不聽話的人,你不要心慈手軟。”
“再者,你也可以早點……”
明沉舟見戴力如此不把謝延放在眼裏,頓時不悅,大力地動了動手,這一下,直接把謝病春差點拉了一個踉跄。
“……和我講。”
明沉舟和謝病春對視着。
幸好,謝病春當時眼疾手快地扶着桌角,是以只是晃悠了一下。
謝延頗為震驚,擔憂問道:“掌印怎麽了。”
謝病春立刻松了明沉舟的桎梏,一時間頗為無言。
明沉舟連忙握着發紅的手腕,心虛說着:“大概是餓了,掌印是被我直接從宮外來回來的,你也只掌印身子骨差,大概晚膳還未用餓暈了吧。”
謝病春斜了她一眼,随後在謝延的目光中,輕聲應了下來。
“那朕讓禦膳房給掌印做點吃食來。”
謝病春搖頭,把悄默默挪過來的手指狠狠捏了一下,面上格外冷靜地說着:“天色也不早了,不耽誤萬歲休息了。”
“至于戴力之事。”
他話鋒一轉:“萬歲打算如何處置。”
謝延冷着臉,淡淡說着:“證據确鑿,自然是繩之以法。”
謝病春點頭,随後起身告退,原本被扔到角落裏,裹着桃酥的青色帕子被他神不知鬼不曉地放到袖子中。
明沉舟眼巴巴地看着他離開了,微微嘆氣。
“怎麽了?”謝延擔憂問着,“可是哪裏不對。”
“只是覺得百姓命苦而已。”明沉舟回神,眨了眨眼,無奈說着,“萬歲,一定要做一個明君啊,時時刻刻把百姓放在心上。”
謝延坐直身子,認真說道:“我會的。”
明沉舟笑看着他。
“今日功課寫了嗎?”她轉移話題問道。
“寫好了,還自己多看了幾篇策論。”謝延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桃酥,“羅松文的學問真好,我可以請他來講課嗎?”
明沉舟搖頭:“羅松文性格剛烈,不喜權貴,也不知願不願意來。”
“那我可以去找他嘛。”謝延眼巴巴地看着他,“過幾日又是胡師的休息了,據說他還要去找老師,我可以跟着去嗎?”
明沉舟失笑:“你還要不要人休息了。”
謝延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行,但不用胡承光難得休息的時間,但你要出門前,一定要和我說,而且身邊要帶好人,不要随意讓他們離開,知道嗎?”
謝延高高興興地點頭。
“好了,吃一塊就好了,等會要睡了。”明沉舟把他手邊的一疊桃酥拿走,嚴格說着。
謝延不服,大聲說道:“娘娘自己都吃了三塊,怎麽就不準我吃!”
明沉舟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食碟,臉色青紅交加,随後冷哼一聲,兇巴巴說着:“我是大人,你還是小孩,不準吃了。”謝延眼睜睜地看着桃酥沒了,一張嘴都撅起來了。
明沉舟冷酷無情地把糕點收起來,讓綏陽帶着人去沐浴休息,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這才退出乾清殿。
夜色昏暗,不知不覺中,月亮已經高懸頭頂了。
英景早已在一側候着,見人出來了這才拿着披風走了上來:“回宮嗎?”
明沉舟點頭。
“英景,明日是不是張春花就要放了?”
他點頭:“事情依舊水落石出,對外她的案子,是因為薛氏殺了她夫君,時間久了也無法交代。”
“我明日去送送她。”明沉舟籠着披風,“我得把陳偉寫給她的信還給她。”
英景提着照明的燈籠,聽着娘娘的喃喃自語,突然擡眸看他。
“陳偉說若是遇到能對她好一輩子的人,叫她把兒子留給老母,自己單獨改嫁吧。”
明沉舟嘴角的梨渦動了動:“我得跟她說,陳偉叫她好好活着。”
英景愣愣地看着明沉舟,好一會兒才說:“聽說陳母年紀不小了。”
“他自己就是孤兒寡母長大的,深知這樣的日子太難過,不忍心讓他的小花滾一遍這樣的苦難,但他心中也說,想要之前薛家給他的五十兩,留出一半給了他母親,用來撫養小孩。”
“女子若是多了一個孩子,總是不好再嫁的。”
明沉舟停在原處,看着不遠處的身影,好一會兒才悶悶說道:“在一起就這麽難嗎?”
假山上的身形微微一動,昏暗的游廊長燈下便找出一張冰白的側臉。
“掌印。”英景行禮。
“陸行把燈籠丢水裏了。”
他收回視線,淡淡解釋着。
往不遠處看,果然看到陸行趴在湖邊撈燈籠的樣子。
明沉舟滿腔愁緒,突然消失殆盡,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陸行一聲狼狽地走了過來,谄媚笑着:“太後娘娘。”
“你怎麽把燈籠落水裏了。”明沉舟笑問着。
陸行摸摸腦袋:“力氣太大,這燈籠質量也忒不行了,我甩一下就攔腰斷了,整個燈籠飛到水裏了。”
明沉舟聽得大為驚奇:“這麽大的力氣啊。”
“畢竟是蠻牛。”英景冷笑地揭他老底。
“嗐,你這個嘴怎麽和掌……長大前的你一模一樣啊。”陸行堪堪剎住嘴,随後突然靠近英景,大老爺們皺着眉,噘着嘴,可可憐憐地說着。
“借個火,借個火,我們一起送娘娘和掌印回去。”
“我的好弟弟,你一向心善,不會拒絕你的好哥哥吧。”
英景不理他,後退了一步,只是冷淡說道:“還要看娘娘的意思。”
陸行龐大的身形頓時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看着明沉舟。
明沉舟越過兩人,看着假山處的黑影。
黑影正好扭頭看向這裏,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月色,明亮深邃。
他手中還握着那團已經稀碎的桃酥。
“好啊!”
明沉舟微微一笑。
“我明天想送張春花出獄。”
“嗯。”
“我還想吃富貴樓的酥油泡螺。”
“嗯。”
“這幾日蓮蓬就可以摘了,江南有一道蓮子羹,掌印會不會吃啊。”
“嗯。”
“你是不是知道那兩個監考官怎麽知道答案的。”
明沉舟突然靠近他,握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逼問着。
謝病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再一次輕聲嗯了一聲。
明沉舟眼睛一亮:“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我就知道,你剛才的話,我一聽就聽出來了。”她背着手,得意說着。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追問着。
“娘娘是自己想知道,還是替萬歲問的。”謝病春垂眸問着。
明沉舟眼珠子一轉,倒是直接說道:“都是,我看萬歲也很想知道,哪怕目前并沒有明确的答案。”
“不怕內臣攀咬。”謝病春挑眉反問着。
明沉舟皺了皺鼻子,琉璃眸子在長廊高懸的宮燈下熠熠生光:“反正我不怕!”
“掌印動手才不會做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她大力誇着。
有些人哪怕不是真心實意,但一旦這般真情實感地說出口,任誰都不願往下深想。
謝病春低頭輕笑一聲。
“娘娘哄起人來,當真令人受用。”
“所以你快些告訴我吧!”明沉舟拉着他的袖子,“看在我給你偷偷塞了三個桃酥的份上。”
“明笙給的,明德三年他是主考官,這兩人是他的門生。今年副考官都是他們的人,他作為謹身殿大學士,提早拿到院試的考題還算容易。”
“那兩個人中毒是為了保全老師嗎?”明沉舟沉聲問道。
謝病春轉着手掌的銀戒,似笑非笑地說着:“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失敗,打臉QAQ,中午睡一(億)小會兒,直接睡到下午五點QAQ
琵琶記參考百度詞條
酥油泡螺參考百度,做法瞎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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