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明沉舟本就會水,當時只是一口氣沒上來,又因為帶着入水就沉的秤砣謝延,這才力竭暈了過去。

被人救上岸後,她似乎在隐隐約約中感覺到那道熟悉的視線,可又累得睜不開眼,她想去見一個人,可那個人偏偏不再身邊。

直到她在陷入黑暗前,那股請冽的梅花香迎面而來,她才安然睡下去。

這一睡便是兩日。

太醫慎之又慎地給人開了藥,又在瑤光殿留了兩個晚上,第三日見人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又請了脈,一顆心放回肚子裏地離開。

“娘娘好些了嗎?可還有哪裏難受?肚子餓了沒?”

桃色擔憂地搬着小板凳坐在床榻下,眼巴巴地問着。

明沉舟說話的聲音還有沙啞的,一說話便有些難受,精氣神卻開始逐漸恢複。

“萬歲怎麽樣了?”

她半阖着眼,低聲問道。

“昨夜退了燒,但一直沒醒來,聽說昨夜嘴裏喊着找娘娘。”桃色掩了掩她的被子,長嘆一口氣,“昨夜鄭相守了一夜,早上和明相換值時還差點摔了呢。”

“鄭相?明相?”明沉舟挑了挑眉。

桃色坐在矮凳上,憂心忡忡地托着下巴:“萬歲兩日不曾上朝,這事就傳開了,現在朝野流言四起,亂得很。”

“如何亂?”明沉舟反問道。

“娘娘和萬歲落水後,掌印便順勢接管了內宮,當日所有涉及人員全都關了起來,掌印本就是司禮監掌印,整頓宮廷本也算他的職責,如今不知為何,民間鬧得兇。”

桃色嘟了嘟嘴,神色忿忿地繼續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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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柏壽殿前夜就開宮,結果卻是責罵娘娘不曾照顧好萬歲,內閣那邊明相也說後宮和司禮監聯合,要求肅正,朝堂上督察院的人聯名彈劾掌印。”

“這些人我們瑤光殿正殿上的脊獸一般,說得振振有吃,其實都是胡編亂造,張口就來。”

明沉舟越聽臉色越嚴肅。

“內閣現在非要每日伺疾,唯恐我們拿萬歲如何一般,連着大鄭相都同意了,昨日是他,今日是明相,他一大早就借故對綏陽發難了好幾次。”

“萬歲可有離開過綏陽眼下。”明沉舟蹙眉問着。

桃色搖頭:“沒呢,無論明相說什麽,綏陽都不曾離開。”

明沉舟神色稍霁。

“理該如此,你讓英景去乾清殿伺候,這幾日所有吃食衣物都不能經過他們之人,也不能讓萬歲離開他們的視線。”

“之前從湖裏撈出萬歲的玉佩等物,英景只是送過去而已,但被大鄭相趕回來了,只讓他把東西放在門口,也不準他進去。”

明沉舟沒想到內閣這一次竟然同氣連枝,看來是有備而來。

“他們為什麽不讓我們靠近萬歲啊。”桃色不解地問着。

“萬歲一直不太親近內閣,尋到一個機會自然要表忠心。”明沉舟冷冷一笑,“只是如今情況未明,他們這般急于表現,把事情鬧得越發複雜了。”

她沉吟片刻:“英景呢?可還有再去乾清殿。”

“說是為了避嫌,之後不曾再去。”桃色猶豫,複又小聲解釋着,“奴婢見明相态度分外激烈,您也知,他一向對黃門太監頗有微詞,英景就算今日也去,怕是連大門都不曾進去。”

明沉舟冷笑一聲:“哼,他不是對黃門太監有意見,而是對掌印的黃門太監有意見。”

英景綏陽,甚至桃色柳行,往裏說全都是謝病春手下□□出的人,內閣自然警惕萬分。

她沉思片刻,随後果斷說道:“綏陽已經熬了三日了,很快就熬不住的。。你讓英景拿着我的懿旨去乾清宮。”

她是太後,先帝下旨讓她撫養謝延,這便是天然的優勢,除了萬歲,誰也阻礙不了她靠近乾清殿。

她當日答應過慕容兒,對謝延便也有了一份責任,但她現在對謝延如此緊張,繼續籠絡謝延的心是其一。

其二是水底下拉着謝延和她往下沉的人,分明是打算置她們于死地。

當時毒計未成,她便擔心還有一計。

謝延年幼,又逢大難,自是最脆弱無助,最是好下手的時機。

瑤光殿很早就被她整治地宛若鐵桶,謝病春也有意護她,整個宮殿都在她的掌握中。

可乾清殿則不同,謝延年幼,太皇太後不願放權,封齋一直和謝病春較真,加上幾個老狐貍的眼線,宮內環境可以說是魚龍混雜。

這樣的危險在平日還能維持在平和狀态,可現在謝延病弱,瑤光殿避嫌,這一切就會被打破。

明沉舟細細回想起那日混亂的場景,出聲問道:“事情審出來了嗎?”

“人在西廠關着。”桃色不悅說道,“外面鬧得兇,非說掌印在內宮清除異己,要掌印自請下臺,還說,還說……”

“你在胡說什麽?還不下去。”門口柳行端着藥走了進來,厲聲呵斥道。

桃色嘟了嘟嘴,灰溜溜地準備起身離開。

“不用走,都坐下來吧。”明沉舟笑說着。

“外面都在說我是嗎?說我和掌印狼狽為奸,控制幼帝,行呂後野心,或者更難聽得,說我是和和嫪毐私通的趙姬,這才讓掌印得以如此猖狂。”

桃色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含含糊糊說道:“男人的嘴巴才是最碎的,娘娘別放在心上。”

柳行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桃色就這麽輕易被人套了話,暗自瞪了她一眼。

“起來,要給娘娘喂藥了。”

桃色摸摸鼻子,拎着小板凳站到一處去。

明沉舟捏着鼻子把柳行遞來的藥一飲而盡,随後皺着臉含了一口蜜餞緩緩了嘴裏的澀味,好一會兒這才不屑說着:“他們有膽在我面前說,或者去掌印面前說啊。”

“他們可不敢。”

她翹了翹唇角,冷笑一聲。

“讓英景現在就拿着懿旨去替綏陽守着萬歲,直到此事了結,不能讓萬歲離開他們視線半步。”

明沉舟沉聲吩咐着,“今日起,內宮不能随意外出。”

如今鳳印在她手中,只有她才能行事如此大權。

柳行頗為驚訝地看着她,躊躇片刻後說道:“如此貿然禁殿,只怕宮內宮外反彈聲越大。”

明沉舟挑眉,微微笑:“這池子水已經如此亂了,我不貿然扔塊石頭,怎麽抓大魚。”

桃色不解問道:“那魚要是跑了呢?”

“餌在這裏,現在每條魚都咬上了,萬萬沒有松嘴的道理。”明沉舟意味深長地說着,随後促狹地眨眨眼,好似開玩笑,又好似認真一般。

“他們都說我裹挾萬歲,縱容掌印,那我可不是要這麽做給他們看。”

柳行沉默片刻後,低聲說道:“娘娘說得對,奴婢這就去辦。”

“去吧。”明沉舟坐久了便有些累,打了個哈欠,問着一側的桃色,“抓我的水下人找到了嗎?”

“沒有,但當時下水不論是那邊人,都已經關在西廠了,對外保密,不知審得如何,不過因為這事,封禀筆也不知怎麽了,這幾日一直讓東廠和西廠的人對峙,依我看,有鬼。”桃色說話百無禁忌,直截了當。

短短兩日,前朝內閣後宮封齋和太皇太後就能默契聯手,只為牽制謝病春。

明沉舟似笑非笑說着:“萬萬沒想到,這一個落水竟然引出這麽多條魚。”

桃色微微嘆了一口氣,畏懼說道:“這兩日宮內已經死了好多人了,都說和您和萬歲落水有關,可現在落水的視線又僵持在這邊,也不知何事能水落石出。”

“我那日提了抓着我腳踝的人,你把我那日的鞋子給掌印送去。”明沉舟沉吟片刻後說道,“荷花梗都是帶着毛刺的,那人當時把萬歲拉倒荷花池深處,身上這些印記應該也會很多。”

“我若是再見他已經能認出來,跟掌印說若是不确定,可以讓我去看看。”

桃色眼睛一亮,欽佩說道:“天哪,之前陸行就說,掌印那邊一直等着您醒來給證據呢,娘娘竟然真的有發現。”

明沉舟挑眉一笑:“萬一我沒證據呢。”

桃色一愣,随後摸摸腦袋,直直說道:“那我不知道了,但是掌印說娘娘聰慧,一定不會白等。”

這次換成了明沉舟一愣。

“掌印說的?”

“是啊!掌印說的!”桃色拍手,“娘娘和掌印都好厲害啊。”

明沉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随後謙虛說道:“還行還行,一般般聰明,總不好讓掌印失望。”

兩人斷斷續續說了好一會兒,沙漏叮咚一聲,轉了一個圈,半個時辰悄然過去。

柳行回來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又說掌印早已給了一隊錦衣衛給娘娘使用。

“有他們看着不會出事的。”柳行滿是信心地說着。

“掌印呢?”明沉舟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衣架上的紅色披風上,狀似随便地問道。

“已經許久沒回宮了,大概是太忙了。”桃色無奈說着,“陸行早上天沒亮就去始休樓拿了掌印換洗的衣服。”

“這是住在宮外了?”

“應該是。”

明沉舟有一瞬間的失望,但很快便又想到正事上。

如今這般情形,只怕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娘娘還是多多休息吧。”桃色見人累了,連忙讓小廚房端上粥和小菜,“吃飽了再休息一下,才能有精神。”

明沉舟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小碗,正打算休息時,只聽到迎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娘娘,太皇太後來了。”

明沉舟和桃色面面相觑後,随後冷笑一聲:“來得真快。”

“請進來吧。”她擁了擁被子,低聲說着。

“太後醒了啊。”太皇太後絲毫沒有被薛家所影響,穿着整整齊齊的宮裝,發髻金玉以此,端得上富貴大氣。

只見她被柔心扶着,擡着下巴,渾如老松地踏入瑤光殿寝殿。

明沉舟虛弱又驚訝地問道:“怎麽勞煩老祖宗親自來了,打擾老祖宗清修了。”

薛珍珠坐在圓凳上,腰背挺直,頭頂的鳳釵珠玉紋絲不動,她用帕子抿了抿唇角,掃了一眼床上虛弱的人,嘴角露出兩道刻板的痕跡,緩緩說道。

“太後鬧出這麽大的事情,我便是修太多,以後也沒法面對列祖列宗啊。”

桃色立刻皺了皺眉。

太皇太後這番話分明是來問罪的。

明沉舟眉眼不變,依舊溫柔,慢吞吞反問着:“太皇太後這是何意?宮中确實出了有不軌之心之人,但人已經被抓到了,供出幕後真兇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人抓到了?”太皇太後皺眉,“怎麽不曾聽說。”

“當日當真兇險,我見到了拉萬歲下水的人,那人竟然也打算拉着我下水。”明沉舟微微一嘆,蒼白的眉眼柔柔弱弱。

“那人看着有些眼熟,竟是宮內自己人,是我平日禦下太過寬容,竟讓他們有了這樣大逆不道,千刀萬剮的年頭。”

太皇太後捏着帕子的手抿了抿,随後淡淡說道:“那謝病春還不把其他人都放了,事情鬧的如此大,都察院那些人的折子就好似雪花一般飄了過來。”

“該殺的人殺了,該抓的人抓了,也該收手了,太後也該去西廠看看,本宮看都要關不下了。”她神色不悅地說着。

明沉舟神色卻并無異樣,只是點了點頭:“掌印辦事總是格外牢靠的。”

“謝病春如今握着司禮監如此胡作非為,惹得朝野震蕩,太後竟然覺得她辦事牢靠。”太皇太後不悅說着。

明沉舟微微一笑:“自然是牢靠的,我讓掌印吧那些膽敢觊觎不該觊觎的人都給一個個殺、了。”

太皇太後立刻皺了皺眉,帶出刻薄的厲色:“太後這是什麽意思。”

明沉舟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掃之前的柔弱之色,琥珀色的眉眼依舊蒼白,但卻多了點睥睨的冷淡:“太皇太後大概不知,此事是我給掌印的權力。”

太皇太後大驚,倏地拍案而起:“後宮不得幹政,太後這是做什麽,謝病春殺了薛家,是薛家罪有應得,可他現在抓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朝野上下民聲沸騰,太後好大的膽子。”

明沉舟半阖着眼,蒼白的面容在微亮的日光下閃着透亮的光,睫毛淺長倒影在眼尾,她不笑時,整個人便有種說不出的清冷。

“本宮手握鳳印,在情況危機時,本就有替君上分憂的職責。”她緩緩掀開眼皮,靜靜地看着太皇太後,目光沉靜透亮,好似一把能剖開人心的尖刀,正閃着雪白的刀鋒。

“有人對萬歲不軌,承蒙先帝厚愛,萬歲養我膝下,我便要為他把那幕後之人拖出來千刀萬剮。”

太皇太後咬牙,逼問道:“你可知民間如何看你,偏偏是你帶着萬歲游湖出事,瓜田李下,你還不懂嗎,謝病春是一個閹人,你是一國太後,和他攪和在一起有什麽好處。”

“掌印是先帝提拔上來的人,萬歲也對他敬重有加,太皇太後這是什麽意思,他本就是掌印,清肅內宮,整頓朝野,不算僭權。”

太皇太後上前一步,目光自那些衣架上整整齊齊疊着的披風上掃過,随後盯着明沉舟冷淡的側臉,厲聲問道:“人人都說你掌印關系匪淺,今日看來竟然是真的。”

“我與掌印清清白白,落水當日這麽多人看着,可有半分逾越?世人多愛流言蜚語,雖說清者自清,無憑無據的事情有傷口德。”

明沉舟淡然說着:“事已至今,兩宮如今都是為了萬歲好,有些話老祖宗不妨直說。”

她不等薛珍珠開口,便搶先一步繼續說道,口氣示弱,溫和說道。

“老祖宗疑心我自然是可以的,那我自然也要疑心老祖宗,萬事等着萬歲醒來才是最大的,老祖宗身邊也不是沒有人,自然可以安排到乾清殿刺客,和內閣一般,做個天下人看,可畢竟我,瑤光殿,是半分都不心虛的。”

“我對萬歲的忠心,天地可鑒。”

她一字一字,慢慢說道。

太皇太後語氣稍緩,長嘆一口氣說道:“我并非此意,只是這事太過湊巧,是你帶着萬歲游湖才出事的,當日又到處都是你的人,偏偏民間也是飛短流長,掌印之後更是也是雷霆手段,我不得不多想。”

明沉舟聞言,也緊跟着緩和氣氛,看着近在一尺距離的人,緩緩說道:“老祖宗愛人之心,人盡皆知,只是那人故意如此想來只是挑撥離間。”

“只是說,有不臣之心的那人,當真該、死、啊。”

薛珍珠眉眼微微下垂,收斂了身上銳利,也附和道:“是啊。”

明沉舟兵不再說。

太皇太後見明沉舟眉宇是散不去的疲憊,見狀說道:“太後是明家女,自然是心裏有數,此時還請娘娘多加仔細,萬歲年幼,這般動蕩,并非利國好事。”

“就不打擾太後休息了。”

太皇太後就像來時一般匆匆來,又匆匆走,一張臉格外陰沉刻板。

明沉舟和她一番唇槍舌劍後,疲憊地閉上眼,只覺得腦瓜子一陣一陣的抽疼。

“娘娘是不是累了,趕緊躺下休息。”桃色自角落裏上前,要扶着她躺下。

“不急。”明沉舟閉上眼,嘴裏依舊說道,“若是這幾日碰到陸行,一定要他來一次我這裏,我有話問他。”

“太皇太後是為何而來啊。”桃色為她整理着被子,不解問着,“奇奇怪怪的,說來說去也是因為掌印,跑來對娘娘撒什麽氣。”

明沉舟失笑:“就是因為掌印來的,我都見不到掌印,她如何見得到,想必是見掌印抓了這麽多人,卻又一直沒有消息放出來,這才急了,跑來我這邊打探消息。”

桃色捂着嘴小聲說道:“怪不得剛才娘娘騙太皇太後說自己什麽都知道。”

“薛家真的是在高處待太久了。”明沉舟睜開眼,冷笑一聲,眉眼冷淡,“心大了,便再也管不住了。”

她若是沒有這般急匆匆過來,這事到底有沒有薛珍珠插一腳還未知,但她不僅來了,甚至還威脅恐吓,這事便和她再也拖不得關系。

謝病春如今孤軍奮戰,也不知如何。

她的視線在那席大紅色大氅上掃過,緩緩閉上眼。

“所以娘娘要和陸行對好口供,也順便了解外面的情況,免得下次就不好糊弄,是不是。”桃色一拳抵掌,激動說着。

“嗯。”明沉舟眼皮子越來越沉,聲音也越來越低,“若是掌印來了,便叫……”

————

黝黑冰冷的水無情的淹過眉眼,嗆得人喘不上起來,胸腔內微弱的空氣馬上就要消失殆盡。

岸上是小男孩尖銳的喊聲,可耳邊卻是蒙着的死寂聲,隔着扭曲的水波只能看到逐漸靠近的人。

她被那根水草纏着,拖着,一直往下墜去。

直到最後一絲清明被黑暗吞沒。

可那頃刻的視線中,她腦海中恍恍惚惚閃過一個人的人臉。

冰白的面容,漆黑的眼眸,眸光流轉如刀鋒閃過。

黑暗隐綽背後是高高的雪山,可瞳仁是掙紮的自己。

明沉舟倏地一下從船上坐了起來,瞳孔是還不曾散去的痛苦,額頭布滿冷汗。

她靜坐了好一會兒,這才平複了這個亂七八糟的夢,随後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就在她準備再一次躺下時,突然掀開簾子,看着窗戶上倒映出的人影,心中一個咯噔。

明沉舟沒有讓人在屋內守夜的習慣,是以英景只會在門口安排人站着。

可現在門口并無一人倒影。

她慢慢握緊掌心的被子,厲聲問道:“是誰。”

那身影一頓,緩緩正過身來,片刻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我。”

那聲音隔着木質的窗棂和厚重的窗簾,混在漆黑的夜色中帶來秋夜的冰冷霜冰。

“掌印。”

明沉舟眼睛一亮,直慌亂的心突然安穩下來,松開手中的被子,驚訝片刻後便不由笑說着:“吓死我了,我以為太皇太後要殺人滅口了。”

“聽聞娘娘醒了便來看看,不曾想驚擾到娘娘休息。”

謝病春冷淡的聲音在秋夜中顯得格外和平。

明沉舟盯着那道修長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掀開被子,赤腳踏上地面上白色絨毯,一步步靠近窗戶,和他只隔着這扇雕花大窗。

她伸手,點着那道影子,在漆黑的陰影上尋找着那張單薄的唇角,上揚的眼尾,最後是冰白的眉心,一道又一道地畫着,見那影子偏了偏頭,便又突然笑了起來。

“娘娘怎麽起來了?”謝病春的聲音在耳邊冷靜響起。

明沉舟連忙收回手,眼珠子一轉,突然落在屏風處的那件大紅色披風上,便連忙把披風抱在懷中,捏了捏披風上的花紋,随後故作冷靜地推開窗戶。

“我開窗啦!”

她打了一聲招呼,便開心地推開門。

結果窗戶一打開,便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迎面而來。

明沉舟下意識僵在遠處,瞪大眼睛,抱緊披風。

只見窗外之人穿着玄色蟒服,仔細看去,袖口還帶着不曾幹透的血跡。

——他竟剛從西廠回來。

謝病春見狀往後退了一步,冷淡說道:“娘娘不該開窗。”

“我,我是還你披風。”明沉舟觑了他一眼,适應了這個味道後這才再一次靠近窗戶,露齒一笑,嘴角便露出一個深深的梨渦。

她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秋夜深夜寂寥,頭頂上高懸的宮燈落在挺拔的鼻梁上,深刻的眉骨中,幾道淺淡的陰影便悉數落在嘴角鼻角處,如巍峨玉石,皚皚高山。

謝病春垂眸盯着她手中的披風,伸手接了過來。

“娘娘去休息吧。”

明沉舟不走,只是靜靜看着她。

“娘娘還有何事。”他蹙眉,不解地問。

明沉舟雙手撐在窗臺上,淺色的眸光落入他背後并未完全擋住的半截光,好似盈盈一點星光。

“掌印怎麽大晚上來?”她仰着頭,緊盯着面前之人的瞳仁,緩緩問道,“是來,看我的嗎?”

她靠得極近,如墨長發落在雪白的寝衣上,在黑夜中劃開一道弧度,淡淡的桂花香在風中逐漸散開。

有些人天生便是綿軟的白雲,明亮的月光,無法令人抗,哪怕此刻這人渾身血腥。

可謝病春還是沉默了。

夜闌風靜,三更時分。

滿殿的人不知為何不見蹤跡,呆久了便好似這天下只剩下面前之人。

明沉舟眼底不知為何而興奮的光,緩緩熄滅了下來。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

她緩緩松了手指上的力氣,身子站直,故作輕松地岔開話題。

她從未如此清晰的明白,原來唱戲的人真的會入戲,原來喜歡是藏不住的,原來她只是說得好聽。

明沉舟從未有過這樣的茫然甚至是惶恐,因為那一瞬間的悸動的騙不了人的。

一年前的信誓旦旦在此刻皎潔的月光下成了最深刻的笑話。

——她好像,真的萬劫不複了。

“哈哈,騙你的,是不是桃色叫你來的。”

明沉舟心中這般絕望地想着,可臉上卻是眨了眨眼,露出開心地笑來。

“今日太皇太後來找我了。”

她背着手,笑眯眯地說着:“我和掌印對對口供。”

是了,兩人相識便始于交易,撇開這一點,不過是瑤光殿的太後和司禮監的掌印。

不該,也不能有任何僭越。

她冷靜地想着,卻又覺得到處都是空蕩蕩的風。

柔順的長發自謝病春手背上輕輕劃過,最終悄無聲息地落入沉寂夜色中。

穿着雪白寝衣的女子俏生生地站着沐浴在月色中,綿軟可愛,面上帶着笑,可注視着自己的目光卻又帶着揮之不去的哀意。

謝病春看着她,自她的眸光中看到自己,這才緩緩半阖下眼。

“是內臣自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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