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明沉舟仰頭看着面前的皇榜,錢得安的名字高高排在第一位。

耳邊是讀書人此起彼伏的贊嘆聲,誰也沒想到這個名不經傳的人竟然能奪得會元,說不定可以三元及第,但明沉舟臉上并未有太多的喜色,而是目光一直往下看去,最後盯着中間一個名字。

——明自流。

——第十五名。

“娘娘的表哥好厲害。”謝延仰着頭,掃過那張高高的皇榜,最後心滿意足地低下頭,笑說着。

明沉舟摸了摸他的腦袋,帶着人出了擁擠的人群。

“娘娘,你不高興嗎?”謝延緊緊牽着她的手,自人群中逆向而過,小聲問道。

他穿着淺青色的衣服,眉目間是小少年的稚氣,可說起的話卻又老氣橫秋。

“我聽說明相的事情了。”

他貼近明沉舟,沉聲說道,眉宇間是一片平靜。

明笙的死對他來說甚至說得上是一件好事。

他對明笙高舉輕放,是因為不願讓娘娘背負一個謀逆的外家,但明笙終究是一個會随時爆炸的炸/彈,畢竟野心是熄不滅的。

死了,那便一切都歸于正常啊。

明沉舟垂眸看他,纖長的睫毛平靜地半阖着眼,看不出喜怒。

“娘娘難過嗎?”他小心翼翼地問着。

明沉舟蹙了蹙眉,随後又解釋道:“倒也算不上難過,我與他的關系,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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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延長長地哦了一聲。

“那娘娘在擔憂什麽?”他不解問着。

小孩一向敏銳,一眼就看穿她平靜下的不安。

明沉舟握着他的手微微一松,誰知,謝延立馬追了上馬,立馬握緊她的手,大眼睛眨巴着,看着她。

“娘娘為什麽要松開手。”他不高興地念着,又狠狠握緊她的手指。

明沉舟失笑:“我想拿個東西。”

謝延哦了一聲,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轉,最後一本正經地伸出手來:“我拿零食盒。”

明沉舟無奈,只好把另外一只手的東西遞給他。

那盒子不重但頗長,被明沉舟握着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但一落到謝延手中就顯得格外明顯。

“太長了。”他停在原處,看着拖在地上的禮盒,嘴巴高高撅起,嘀嘀咕咕地說着,“我要快點長高。”

“少吃點糕點零嘴,多吃點奶和肉,不要挑食,就能長高了。”明沉舟說着風涼話。

謝延扭過臉,不理她,反而踮起腳尖在擁擠的人群中張望着。

很快綏陽就踩着步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人一側。

“你拿着。”謝延把東西遞給他。

綏陽哎了一聲,拿了東西又不着聲息地走了。

“你看,還有其他解決辦法。”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反駁了一句。

明沉舟不由仔細打量着身側的小孩,這一看,越發覺得謝延和謝病春有些地方當真是說不出的相似。

謝延被她看得臉紅,摸了摸臉,冷靜岔開話題:“娘娘剛才要拿什麽?”

明沉舟這才伸手自腰間拿出一個香囊。

“萬歲是不是讓太常寺的人去明家幫忙了。”她随口問道。

謝延的視線一直落在香囊上。

“嗯,周夫人已經和明笙和離了,明家子嗣也只有娘娘和一個明自流,旁支都在松江,雖然我不曾遷怒冬至之事,但當時五品以上官員攜帶家眷入宮。”

他一頓,話鋒一轉,淡淡說道:“所有今日大部分都不敢靠近明府,倒是安憫冉、戴和平以及鄭樊一大早就上門送了祭品了。”

世态炎涼,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明沉舟捏着香囊不說話,目光總是忍不住在擁擠的人群中掃過。

“娘娘想說什麽?”謝延的手終于忍不住摸上了那個香囊,“這是給誰的。”

明沉舟回神,失笑一聲,把香囊拿開,冷酷無情地嘲笑着:“不是給你的,我不是給了你很多嗎,怎麽還整天惦記着別人的,小黑都沒這麽護食的。”

謝延讪讪地收回手,冷靜找補着:“我就是問問而已。”

“一直沒有明家的人來看榜。”她停下腳步,深深嘆了一口氣,“明自流怕是早已沒了章法。”

謝延聞言,神色冷淡:“他已經二十一了,也該撐起明家了。”

相比較這位是娘娘的親哥哥,但他還是更喜歡娘娘的表哥一些。

娘娘喜歡,他便喜歡。

明沉舟垂眸看着他。

謝延立馬警覺,解釋着:“我是聽說周夫人連夜回了明家,所以不會有事,娘娘不要着急,娘娘當年一人入宮,無人幫扶,他如今還有一個周夫人,男兒當自立,娘娘何必多加操心。”

“他是我親哥哥,謝延。”明沉舟低聲說着,“我雖與他并不親厚,但我們終究是一起長大的兄妹。”

謝延睜着眼睛看着她,神色無辜又不解。

明沉舟笑了笑,站在樹下,揮手叫來一個穿着私服的錦衣衛。

“你去換個飛魚服帶幾個兄弟去明府,把這個送到明家交給英景,然後站明家門口他們穿個信,說明自流考中了貢生十五名,之後你們就留在明家,等事情了解。”

她柔聲吩咐着,把手中的香囊遞了出去。

錦衣衛接過香囊,恭敬應下。

謝延揚眉:“娘娘這是給明家撐場子。”

明沉舟看着人遠去,這才說道:“不是給明家,是給明自流。”

“有區別嗎?”謝延歪着頭問,“在外人看來,這就是給明家的榮耀,你派了瑤光殿的大總管,又讓錦衣衛上門,還給人送香囊,派人去送成績。”

他一頓,長嘆一聲:“明家的門檻怕是又要開始熱鬧了。”

明沉舟揉了揉他的腦袋:“做事何必在乎外人所想,我的東西就是送個明自流的,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情。”

謝延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快上馬車的時候,才突然問道:“娘娘給明自流的香囊裏裝了什麽?”

“考試順利的平安符而已。”她把人扶上馬車,笑說着。

謝延蹲在車門口,錯愕地看着車轅邊上的人:“娘娘不想他去接明笙的遺體回京。”

明沉舟面容冷靜:“三月初一便是殿試,來來回回兩個月的腳程。”

“可那是……”

謝延欲言又止。

“萬歲不是說,他已經二十一了,該撐起明家的門楣了嗎。”

明沉舟的神色格外冷酷:“考上進士,繼承明家家主,是他要邁出的第一步。”

“明家也該從他開始改變。”

她把人推上馬車,冷淡說道。

“娘娘這麽信他。”謝延咕嚕爬到馬車裏,認真問道。

“信。”

明沉舟眉眼低垂,淡聲說道。

“哦。”謝延哦了一聲,半晌沒說話。

“娘娘,我一時不知道你對明自流到底是好還是殘忍。”

馬車晃晃悠悠穿過熱鬧的大街,冬日的陽光透過湛青車簾,在馬車內晃開明亮的光,馬車內堆滿了出門逛街的東西。

謝延盤腿坐着,突然開口說道。

明沉舟解着手中的九連環,不曾說話。

“對了,胡呈兒想要回安南了。”謝延随口說道,“本來內閣和司禮監都同意了,結果今日一大早,鄭相遞了折子上來,說安南陳兵邊境,唯恐他們因為解決不了內患就開外戰。”

明沉舟擡眸看他。

“安南老國王是中意這個大皇子的,奈何大皇子不争氣,三皇子母家外戚又格外十大,這次胡呈兒偷偷入京請兵未必沒有老國王的默許。”

“那現在搞砸了,就要逃回去?”明沉舟揚眉,譏笑道。

“當日冬至大宴他确實是被太皇太後和明笙耍得團團轉。那兩人與他他之所以一直不能面聖,就是因為掌印一直反對,所以當日只要進獻一只舞女,魅惑謝病春,一切就會迎刃而解。”

“他信了?”

謝延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信了,說是早就聽聞司禮監掌印深得萬歲信任,這才信了他們的話,而且我之前查過,掌印和大皇子在富貴樓見過一次面,但不歡而散,想來時他先找過掌印,但是沒成功,然後又遇上太皇太後和明笙他們,湊巧撞一起了。”

“湊巧。”明沉舟把這兩個放在嘴邊滾了幾遍。

她突然想起冬至前一月,她蹭謝病春的馬車出宮陪外祖母看戲去了,謝病春則說是去西廠。

那日他心情不悅。

謝延并未察覺出她的異樣,只是繼續說道:“人都是在臺子塌了之後換的,胡呈兒竟然沒察覺出不對,明笙當時只是想殺了掌印,所以說他也是被太皇太後擺了一道。”

“他一向看不起這位深宮長大的太皇太後,自視甚高,被反殺一點也不奇怪。”明沉舟譏笑着。

“只是我不明白太皇太後怎麽算到,娘娘不準舞姬入殿?”謝延摸着下巴問道,“若是他們入了殿,那些偷梁換柱的人不是就進不來了嗎?”

明沉舟笑說着:“因為她是聰明人,冬至大宴是她一手操辦的,而且那是外邦舞姬,又是突然提出的要求,我于情于理,為了萬歲的安全都不會讓她們入內獻舞。”

殺人謀心,這位太皇太後當真是看得清清的,這也是她能在明宗一朝就脫穎而出的原因,只是她千算萬算終究棋差一招。

謝病春是來複仇的,權力,欲望,與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你汲汲以望的權力巅峰,也許在別人眼中不過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這也是薛珍珠功敗垂成的原因。

“萬歲打算把東廠給誰?”明沉舟随口問道。

“楊寶。”

明沉舟撥弄着九連環的手一頓,随後點頭說道:“萬歲做得對。”

權力在于制衡,西廠既然在謝病春手中,東廠就必須在楊寶手中。

謝延摸出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眼尾的餘光慢慢吞吞收了回來,含含糊糊地說着:“本來打算給湯擁金的,湯擁金怕得跪在門口不肯起來,說來也奇怪,我查過楊寶對此事确實并不知情,真是奇怪。”

明沉舟笑說着:“萬歲想明白就好,說起來,司禮監這樣也少了一個人,萬歲打算遞補誰進去?”

謝延已經拿起第二塊糕點,小聲說道:“綏陽。”

明沉舟驚訝地擡眸看他。

綏陽聰慧穩重,對萬歲忠心耿耿,可他到底是司禮監書令出來的人,說到底他曾是謝病春的人。

“用人不疑,娘娘。”謝延打算去摸第三塊糕點,卻被明沉舟打了一下手,只好故作鎮定地收回手,“我是信他的,他也知道該怎麽做。”

“而且,我聽說歷代帝王身邊的大太監都在司禮監就職,我想我也不能例外吧。”

謝延的聲音格外平靜,可說出的話卻足以令人震撼。

他已經開始有意識收歸內閣和司禮監的勢力。

“怎麽了?”謝延眨眼,小聲說道,“我做得不對嗎?”

明沉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獎勵地遞出一塊糕點:“萬歲做得對。”

謝延高高興興地接過糕點,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那內閣呢?”

“先從今年吏部考核中的優等中選一個人上來。”謝延對這些事情早已心有溝壑,有條不紊地說着。

“年紀大點也沒事,戴和平和鄭相年紀也大了,再做幾年也可以致仕了,我便選幾個年輕的來,這樣也不會太過波動。”

這位大周最年輕的幼帝已經不知不覺顯露出他的野心。

平衢騁高足,逸翰淩長風,幼鷹終究會展翅,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大。

“你今天沒粘着我。”明沉舟站在乾清殿門口,見謝延開開心心地和她道別,不由警惕問道。謝延聞言,無辜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可愛極了:“娘娘今日起得早,很是辛苦,回去休息才是。”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明沉舟莫名覺得奇怪,但還是把人送回乾清殿才轉身回了瑤光殿。

“咦,陸行?”她一眼就看到殿門口穿着飛魚服和英景說話的人,不由驚訝喊道。

陸行一扭頭,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爽朗大氣:“娘娘。”

“官複原職了?”明沉舟踱步上前,笑問着。

陸行理了理領子,得意說道:“承蒙萬歲厚愛,眼下只是扣了一年俸薪,國子監那邊要出殿試的卷子,缺人,便讓卑職去那邊将功補過。”

明沉舟笑着點頭:“真不錯,沒錢了可以找英景打秋風。”

路行立馬笑得更加燦爛了,對着英景狂眨,最後手賤地伸手,一把攬過英景的脖子:“好弟弟,你仔細聽聽,這話是誰說的啊。”

英景板着臉,把他的手甩開。

“陸佥事若是在宮中喊一聲肚子餓,送吃的隊伍怕是一眼望不道頭。”他冷冰冰地說着。

陸行絲毫不惱,嬉皮笑臉哄道:“哪裏比得上英大總管的飯好吃啊。”

英景嫌棄地斜了他一眼。

“英景你會煮飯?”明沉舟大為吃驚地問着。

誰知,英景還沒說話,陸行就忍不住先一步開口,滿口誇贊:“會啊,可好吃了,英景燒的一手西南菜一絕,連掌印這樣嘴挑的人都會多吃幾口。”

“你是西南人?”明沉舟好奇問道。

“他是雲南人。”

“你還會做什麽菜嗎?”

“江浙菜也會一些。”

“那掌印喜歡吃什麽?”明沉舟突發奇想地問着。

陸行一愣,摸了摸腦袋,扭頭去看英景,就見英景抱臂冷笑,慢吞吞反問着:“說啊,怎麽不說了。”

“我不知道啊。”陸行無辜地眨眨眼。

“是了,一上飯桌就知道吃東西,自然是不知道別人吃什麽的。”英景心平氣和的反諷着。

陸行不以為恥,反而繼續拍着馬屁:“那是,畢竟小鹦鹉的飯這麽好吃。”

一力降十會,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英景頓時無話可說。

明沉舟見狀,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我以前以為英景是只會重複說話的小鹦鹉,三棍打不出一句話來,不曾想若是有一個搶話的鹦鹉才是最煩人的。”

她打趣着,英景抿了抿唇,直接遠離陸行幾步,繼續剛才的話:“掌印更喜歡吃江浙菜,甜口的。”

“怪不得,外祖母老是要給他遞糕點吃,還加了好多糖。”她笑說着,“你們繼續聊,我去始休樓找掌印。”

陸行連忙說道:“掌印不在宮。”

“之前院試不是牽扯到薛家,所以撥下了一批人,又替補上了一批人,遞補上來的人都是太原府的居多,如今有江浙和雲南考生鬧事,馬上就要殿試了,這種關鍵時候案子被萬歲分撥給西廠了。”

當時試題被薛家洩露,幸好名單沒有公布,謝延便把涉案的考生,不論如何,一律劃了,自後面替補上來。

白鹿學院的人天南海北都有,單當時依舊以江南和西南考生為主。

明笙根基就在江浙,想來當時并無證據直指明笙,誕謝延還是此事上了心,不然現在也不會讓謝病春出面。

“不過本來也不值的掌印出門,但是聽說不知為何鬧到羅松文那邊去了……”

陸行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位大儒的脾氣可不好,對我們又有意見,只好掌印親自出面了鎮場子了。”

明沉舟失神片刻,看了一眼大大咧咧的陸行和沉默不語的英景。

——原來他們不知,不知謝病春和羅松文的關系。

——大周師恩如父恩,更何況,羅松文也曾用心把他撫養成人的。

明沉舟回神,突然龇了龇牙,氣急敗壞地說道:“我說謝延今天怎麽這麽大方。”

“謝家人都這麽陰的嘛。”她入了宮,捏着一本話本,忍不住吐槽道。

與此同時,桃色捧着新摘的桃花入了內。

“這是今日要送給掌印的桃花。”明沉舟摸着下巴問道。

桃色脆生生的應下:“是啊,我新摘的,好看嗎。”

明沉舟揚眉:“好看。”

“給我吧,今日我去送花。”

桃色把花遞了出去,随後後知後覺地問道:“那今日給萬歲送午膳,誰去啊。”

“你去。”明沉舟冷笑一聲,“這幾日跟禦膳房說不要做糕點。”

桃色眼珠子轉了一下,猶豫問道:“萬歲知道嗎?”

“肯定是不知道的。”明沉舟揚眉笑了笑,“你得和他親自說這個事情。”

桃色頓時大驚失色。

謝病春回宮已經夕陽西下,暮鼓敲響了第一聲。

他站在緊閉的大門前,不由停在原處。

——有人來過。

“應該是娘娘來過。”身後陸行笑說着。

謝病春臉上的冷色緩緩斂下,伸手推開大門。

屋內安靜極了,可仔細聽去依舊能聽到呼吸聲。

——睡了。

謝病春繞過屏風,果不其然在一側的軟塌上蜷縮着一個人,他目光自明沉舟臉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她手心握着的東西上,不由揚了揚眉。

一截泛出舊色的五彩繩結。

他蹙了蹙眉,上前,正打算偷偷扯出繩結,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擡眸,果不其然看到一雙靈動的大眼睛。

“哼,沒什麽要說的嗎?”明沉舟機靈地握緊繩結,放在手心晃了晃,得意說道,“我說我那次繩結怎麽不見了,敢情是被某些人拿走了啊。”

她就像抓到了小老鼠的貓,尾巴高高揚起,就差咧嘴笑了。

謝病春坐在側邊,盯着她手中的繩結,半晌沒說話。

“偷偷拿我的東西,是不是喜歡我很久了。”她得寸進尺地逼問着,趴在他耳邊故意吐着氣,聲音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還藏這麽嚴實,要不是我剛才給花澆水的時候,不小心澆濕了衣袖,不小心開錯了櫃子,我都不知道!”

她義正言辭地解釋着。

謝病春微微側首,露出冰白泛出紅意的耳廓,一只手搭在她腰間,似笑非笑地說道:“娘娘自己丢在地上,被內臣撿到而已。”

他雙手一掐,把人提溜在膝蓋上,神色鎮定極了。

“一沒偷,二沒搶,哪來的偷偷。”他鎮定反問着。

明沉舟氣惱,手中的繩結在空中用力晃了晃:“那你怎麽不還給我,還藏起來,我要是沒發現,那豈不是一直不知道。”

謝病春冰白的臉頰緩緩靠近她,明沉舟呼吸一頓,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鼻尖,撓得她頗為癢。

“娘娘當時連做個糕點給內臣都不願意,我若是貿然送回去,娘娘豈不是半夜都要睡不着了。”

他緩緩說着:“你我當時結盟,娘娘可是對內臣并不留情。”

明沉舟咬唇,随後立馬大聲冷哼一聲,反駁道:“我每天給你送花。”

“我還給你送糕點。”

“我還幫你做事呢。”

“而且那個時候你對我不是也不假辭色,你怎麽翻起舊賬來着。”明沉舟不高興,小嘴叨叨地說着,“你那個時候還喜歡那冷眼看我呢,我給你送花,你還不收呢,害我一路抱回……”

“都是內臣的錯。”

謝病春壓着她的脖子,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唇齒間溢出求饒的話。

明沉舟沉迷地閉上眼,但很快又突然睜開眼,推開謝病春,嚴肅指着他領口的紅色口脂:“哪來的?”

“你今天不是去羅院長那邊去了嗎?”

“怎麽還有胭脂香味,好好聞的味道。”

“謝病春,老實交代!”

她揪着謝病春的領口大怒。

謝病春失笑,聲音帶着些許沙啞:“出門遇到鄭江亭而已。”

“去花船了?”明沉舟抱臂,冷聲說道,“我聽說,鄭江亭有兩艘巨大的花船,在京城可是數一數二的闊氣,是不是很多美人啊。”

謝病春抱着她,沒說話。

“陸行!”明沉舟見狀,突然大喊。

門口傳來陸行大大咧咧的聲音:“哎,娘娘,怎麽了,要熱水嗎?”

明沉舟一頓,随後臉頰爆紅,謝病春不由抱着她笑了起來。

陸行一聽就知道壞事了,正打算偷偷溜走。

“和娘娘說說,今日遇到鄭江亭發生了什麽事情?”謝病春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她光潔的脖頸,笑說道。

說起這事,陸行就不尴尬了,聲音也跟着興奮起來。

“這事說起來也太好笑了,鄭家慫了,想要求和,找了一船的大美女想要送給掌印,那我們掌印是什麽人,那必須是穩坐高臺,巍然不動,然後三言兩句就把鄭江亭氣壞了。”

“這麽多美女啊。”陸行感慨了一句,随後特意補充了一句,“掌印可是看也不曾看一眼的。”

“那怎麽有口脂啊。”她酸溜溜地問着。

“哦,應該是那個聽說是京城第一花魁的央媚兒主動的。”陸行幹巴巴地說着。

“很美嗎?”她強忍着酸氣問道。

“确實很美。”陸行砸吧一下嘴,“名不虛傳。”

明沉舟立刻癟嘴,扭頭瞪着謝病春。

門口的陸行耳朵一動,見屋內沒動靜,立馬開口強調着:“娘娘可前往別生氣,那央媚兒的手都要伸到掌印衣服裏了,我們掌印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陸行。”一聲冷淡的聲音輕聲響起,倏地打斷他的話,“你若是想要去天橋底下說書……”

“沒沒沒,我走我走。”陸行連忙裹緊衣服跑了。

“她好看還是我好看。”屋內,明沉舟咬着他的耳朵,醋味十足地問道。

“既見珠玉,怎堪魚目。”

謝病春輕聲嘆氣,按着她白皙纖細的脖子,迫使她仰起頭來,深深吻了下去。

冰冷的唇落在滾燙上,就像含了一塊冰,激的人戰栗自後脊梁倏地一下竄了上來。

五彩的繩結在兩人纏綿交纏的手指中被收緊,五彩的顏色在昏黃的春光中被染上光暈,格外耀眼。

衣衫/落地,遮住一室春色。

暮霭生梅樹,斜陽下高樓。

五彩的繩結虛虛籠在手腕上,無力地垂落在軟塌邊緣,越發襯得膚色雪白瑩玉。

殿試那日,三月初一,滿城春色宮牆柳。

明沉舟一向春困,躺在榻上睡得迷迷瞪瞪,只依稀聽到一個腳步聲匆匆而來,最後停在屏風前

“娘娘,出事了。”

英景的聲音是說不出的沉重。

明沉舟慢慢吞吞地睜眼開,聲音還帶着濃重的睡意:“怎麽了?”

“殿試出了情況。”

明沉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蹭地坐了起來。

“什麽。”

“萬歲從《管子·牧民》中抽取‘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為主題,又抽《左傳·昭公元年》中的‘臨患不忘國,忠也。’為輔題,要求衆位考生答題。”

明沉舟盯着屏風後倒映出的身影。

“有雲南考生當場為寧王翻案,并自盡于大殿下,袖中翻出一封血書。”

明沉舟瞪大眼睛,心中咯噔一聲。

內閣和司禮監難得一次聚在一起時相互沉默的。

謝延眉目陰沉,盯着殿內衆人,冷聲說道:“一場科舉,先是院試洩題,現在殿試竟然死了人,諸位,難道無話可說。”

八人跪地地上請罪。

“今年科舉得蒙萬歲厚愛,當了主考官,卻是連連出事。”鄭樊跪在地上,脫下官帽,暮氣沉沉地說着,“是鄭樊力不從心,無力回報萬歲,故,請辭內閣首輔之位。”

“爹。”鄭江亭一愣,大喊一聲。

“閉嘴!”鄭樊大喝一聲,眉眼一掃,“什麽爹,這裏沒有你的爹,這般不知輕重,往後如何為萬歲效力。”

鄭江亭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喪氣地跪在地上,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道:“這事如何怪得了閣老,分明是那個死了的考生蓄意鬧事。”

“那寧王大逆不道,以上犯下,早已被一夥義士挫骨揚灰,哪裏的冤,我看這個考生,分明是受人指使蠱惑。”鄭江亭冷冷說道,目光冷冷掃過衆人。

安憫冉去年冬日欽差走了一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整個人也跟着沉默下來。

戴和平更是瘦的只剩下骨頭,花白的頭發瞬間染白了兩鬓。

如今內閣已經悉數聽鄭樊的話。

對面的司禮監,楊寶整個人越發的尖酸刻薄,冷眼看人時,好似一匹孤狼。

謝病春一如既往地垂眸不語,轉着手中的銀戒,看不清喜怒。

“寧王。”謝延低喃一聲,“胡呈兒是不是還在京城。”

“萬歲是懷疑胡呈兒?”黃行忠皺眉,“他因為回去安南,怕得要死,整日在行館不敢出門。”

“只是覺得巧了而已。”謝延手指摩挲着,随後冷淡說道,“現在還是自請罪責的時候,耽誤之急是堵住民間悠悠衆口。”

“是。”

“既然你們今日都不開口,那朕便自己點人了。”謝延眸光厲色掃過衆人,“此事竟然還是科舉的事情,那便依舊讓鄭閣老牽頭,司禮監這邊,就楊寶吧。”

一直沉默地兩個人擡眸,對視一眼,随後各自移開視線。

“是。”兩人行禮接下此事。

一行人退下後,謝延坐在高高的明臺上,淡淡說道:“去把寧王的案卷都調來。”

綏陽的聲音隐在黑暗中。

“先帝已悉數毀滅。”

謝延一愣。

“倒是有幾卷現成的塘報,之前太後也曾掉過西南一代憲宗登基後的所有塘報,司禮監藏書閣應該還放着,不曾銷毀。”

綏陽低聲解釋着。

“娘娘。”謝延的眼皮微微一跳,喃喃喊了一聲。

“送來吧。”許久之後,殿內傳來謝延聽不清喜怒的聲音。

“是。”

寧王案曾在前朝是不能提及的事情,那時憲宗登基不過才三年,寧王案出現時,朝堂一片混亂,為此死的官員不計其數。

此案到最後塵埃落地時,西南官場十位八空,朝堂死谏的禦史也不計其數,那一年,憲宗廣開科舉,錄取近八十人。

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所有的細節都開始模模糊糊,但寧王謀逆一事卻是鐵板釘釘的事情,畢竟有當時告狀的文人,突然出現的義軍,以及安南國王的密信作為證據。

十年後舊案重提,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這件事情中。

安南使館中,胡呈兒吓得門口站滿了侍衛,自己則是裹着被子,不敢動彈。

“是,是,是那個人回來嗎”他哆哆嗦嗦地問着一側的仆從,“一定是他,你看,也是死谏,也是讀書人當場撞死。”

“只是一個撞死在宮門外的鳴冤鼓前,狀告寧王十罪,一個撞死在金銮大殿上,要為寧王鳴冤。”

他吓得舌頭都在打顫,哆哆嗦嗦地說不清話。

“是,是,一定是他。”

仆從眉頭緊皺,苦着臉安慰道:“也不一定,大周的水渾得很,也許只是随便拉了一個借口呢。”

“而且那個考生雖然是雲南人,可他在錢塘敷文書院讀書啊,說不定就是一個替死鬼。”

胡呈兒連連搖頭:“不不不,不是的。”

他突然愣在原處:“謝,謝病春。”

“什麽?”

“你說那第四個小孩是不是謝,謝,謝病春……”

“怎麽可……啊……”

一道淩厲的刀光自他瞳孔一閃而過,緊接着一道滾燙的鮮血,還有一個頭顱被高高挑起,落到他懷中。

“啊啊啊啊……”

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情的胡呈兒不甘地瞪大眼睛,富有溫度的臉頰還帶着溫熱的弧度。

仆從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頭顱被扔到角落裏。

“若是再聰明一點就好了。”一個含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算了,再聰明再笨都是要死了。”

仆從吓得牙齒打顫,咯咯地扭頭去看。

一截漆黑的衣袍在黑暗中,帶血的刀在垂落在地上滴出一灘血水。

“按我說的做。”

那人的古怪的長刀微微一側,發出一聲細微的鐵環碰撞聲,随後便是淩厲的光自刀上一閃而過,刺得仆從忍不住閉上眼。

“你就能,活。”

一灘水自仆從坐着的地下溢出,染濕了精致的衣袍。

“掌印,娘娘,安南使館失火。”始休樓前,陸行快步而來,低聲說道,“胡呈兒,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明沉舟蹭得一下自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是我。”謝病春的聲音冷淡響起。

明沉舟失神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信你,謝迢,我信你的。”

謝病春垂眸。

“那是誰?”明沉舟緩緩問道,“明笙死了,薛珍珠死了,我本來懷疑胡呈兒,現在他也死了。”

她一頓,又更低沉緩慢的口氣說道,艱難說道:“鄭、樊。”

謝病春擡眸看她,目光平靜,眸光深處的冷意驅散了屋中的春光。

“那他打算如何?”明沉舟不安問道,“鄭樊熬死了四任閣員,穩坐內閣三十年,他可比明笙還狠,比薛珍珠還絕。”

“年邁的老虎也是老虎,殺起人來同樣會死人。”

她喃喃自語。

“他是怕了嗎?”

“是。”謝病春伸手,握着她的手,低聲說道,“但是沒有回頭路了,娘娘。”

明沉舟怔怔地看着他。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謝病春把人抱在懷中,長舒一口氣,“不過沒關系,娘娘一定都會活着的。”

明沉舟瞪大眼睛:“謝迢。”

“寧王府的血仇快結束了。”謝病春冰冷的臉頰埋在她的脖頸間,“娘娘。”

“娘娘,掌印。”

英景喘着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鳴冤鼓響了。”

他臉色蒼白,額間布滿冷汗。

“胡呈兒身邊侍從狀告敷文書院院長羅松文……”

“收養寧王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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