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寧王翻案,賜死羅松文,萬歲雖未張貼皇榜,大張旗鼓,但暮鼓鐘響前,內宮小黃門早已送着新出爐地邸報送到各府衙門。

一時間朝野紛亂,原本到點下卯的衙門,到現在卻是一個人都不曾離開,各府衙門燈火通明,圍着那份邸報神色各異。

“為何一定要殺羅院長。”有人低聲說道。

上首年邁的長官,抹了一把胡子,長嘆一口氣:“這可是先帝定的案子,帝王顏面,總是要維護的。”

“可若是。”開口的小吏,猶豫片刻低聲說道,“寧王,寧王若真的是無辜的呢,是先帝錯了呢。”

“胡言亂語。”長官怒目圓瞪,怒叱一聲,“萬歲怎麽會錯。”

他一頓,跳動着燭火的目光掃過衆人,緩緩開口:“若是錯了,那也是先帝受奸人所蒙蔽,羅松文當日擊鼓鳴冤,矛頭卻是直指先帝不仁,乃是大不敬。”

有年輕人不服,卻又被身邊的人狠狠拉了一下袖子。

長官視若無睹,只是繼續說道:“萬歲仁慈才賜了毒酒一杯,不牽連其他。”

豆燈飄搖,照得屋內諸位的臉上皆落在陰影,有人冷漠,便會有人嘆息。

“那他當時為何如何喊啊?”許久沉默之後,有人不解問道,“我聽說此案關聯閣老和掌印,就不能……”

長官掃了一眼年輕人,沉沉嘆了一口氣,卻又沒有說話。

他是老人,再過幾年便要致仕了,歷經憲宗,當今兩朝,自然隐晦能明白羅松文的選擇。

往前看歷任前朝,今朝去翻前朝案,甚至是先帝親自蓋章的舊案,屈指可數,可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再往後翻看史書,上面可還有一開始擊鼓鳴冤的身影。

這是天家官威啊,觸之既死,放眼望去,哪一個皇位下面不是累累骨血。

羅松文不知道嗎?他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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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此之外,他還有退路嗎?

“自然沒有退路。”錢家小院一片漆黑,只有門口的兩盞蘭花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搖晃。

錢得安枯坐在小院前,失魂說道:“當日流言沸沸,院長看的清清楚楚,可還是不願,不願寧王,或者掌印再受這個屈辱了。”

錢清染百日裏已經哭了一場,眼角紅紅,不解問道:“我,我聽不懂。”

安望星給她遞了帕子,迷茫地看了一眼小院中站着的一圈大人。

今日錢家頗為熱鬧,羅松文的在京的三個徒弟齊齊出現,院中卻又連一盞燈都不曾點起,只剩下漆黑的輪廓,令人看不清面容。

“寧王性格剛正不阿,他的兒子卻入宮,沾滿鮮血。”龔自順輕聲解釋着,聲音飄忽悲涼,“謝迢的身份一旦曝光,世人流言又該如何難聽,這輩子都會被人戳着脊梁骨,他忍得下,老師卻……”

羅松文怎麽忍得下,世人不知,可他的徒弟卻是親眼所見,如今人人傳頌的讨佞書,他是如何寫成的。

他至今不曾罵過一聲謝病春,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勸他的小徒弟回頭是岸。

“老師便是從小太疼他了,事事為他考慮,可他考慮過老師了嗎?”

黑暗中,坐在矮凳上的裴梧秋憤怒低吼道,可随後臉上的神色便越發凄苦。

“說到底,是我們沒用,之前保護不了放游,現在保護不了老師。”

小院陷入寂靜,兩課被籠着夜色的棗樹上傳來蟲鳴之聲,擾亂一院寂靜。

“小聲點,老太太好不容易睡過去。”席地坐在臺階上的水琛不悅指責道,“事已至此,抱怨又有何用。”

“老師對放游不只有師徒之情,他是寧王遺孤,老師和寧王乃是至交契友,既答應照顧放游,護他周全,自然不會趨利避害。”

水琛一向離經叛道,穿着前朝特有的寬袖,又任由長袖垂落在地上,仰頭看向漆黑的夜色,夜黑無月,只有零星閃亮星光。

“老師,早就做好準備了。”他眸光微閃,露出悲戚之色。

去歲入京,老師說是為了被羁押多月的胡承光而來,可又莫名把書院交給二師兄,又親手把謝迢的院子全都收拾幹淨,最後才快馬入京。

這是赴死啊。

只是他們當時被老師瞞了過去,天真以為老師多年安穩過日,早已放下往事。

原來他早就想見十年未見的小徒弟,早就想為冤死石楠的摯友翻案。

“這分明就是鄭樊的陰謀,先放出拿出狗屁倒竈的流言,逼的老師投鼠忌器,不得不跳下去,又估計鬧大寧王案,鬧得天下皆知。”

裴梧秋憤怒起身,在小院中如暴躁的野獸來回踱步,壓低聲音絕望怒吼道。

“他把寧王案和老師放在天平上,要謝迢做出選擇,翻案或者是弑師。”他一口氣急喘着,可一口氣盡,他便頹然站在原處,“所以老師,選了自己。”

流言處起時,誰都看得出底下是無盡暗流,無窮後患,可羅松文為了保全徒弟,踐守諾言,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這一跳,便注定了命運。

“那我爹還會回來嗎?”錢清染抽泣地問着,捏着帕子,眼睛紅彤彤的,“安伯伯還回來嗎?”

一直垂眸的安望星也緊跟着看着院中大人。

“不會有事的。”龔自順看着兩個小孩,柔聲安慰着,“萬歲并非是濫殺無辜之人,鄭樊如今也不能只手遮天。”

“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啊。”錢清染垂頭喪氣地低着腦袋,頭頂的紅繩垂落在兩側,可憐兮兮,“柔柔好想爹爹啊。”

錢得安心疼伸手,揉了自家妹妹的腦袋,柔聲安撫道:“事情結束了,就回來了。”

“安伯伯也是。”他對着安望星細聲說道,“一定會平安的。”

安望星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重重點頭:“我知道的,我爹出門前交代過我了,我是家中獨子,不能退縮避讓。”

“西南的人遲遲沒有信來,明日我便打算去西南一趟,但在此之前,我打算去找小師弟。”龔自順環顧衆人,低聲說着,“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想放棄,也許老天垂憐呢。”

裴梧秋嘴角微動,随後譏笑道:“只怕他現在自顧不暇,而且老天若是垂憐,便改對他好一些,疼疼他,不行嗎。”

“你別總對他有意見,每次見了他就沒有好臉色,你未經他事,怎好如此說他。”龔自順搬起臉教訓道,“他心裏也苦得很。”

“小師弟是個溫柔的人,此刻,只怕比我們還疼。”

“掌印不再宮中?”明沉舟站在宮燈下,失魂落魄地重複着。

守門的錦衣衛為難說道:“是,今日天不亮就出宮了,至今沒回來。”

“在西廠嗎?”明沉舟不死心地問道。

錦衣衛猶豫,搖了搖頭:“不知。”

明沉舟沉默地站在門口,始休樓一如既往的漆黑,連着一盞燈都沒有,最遠處的始休樓好似一只蹲坐在地上的巨獸。

“若是他回來……”她小聲說道。

錦衣衛忙不疊保證着:“卑職一定派人去瑤光殿禀告娘娘。”

明沉舟最後看了一眼漆黑的院內,這才黯然轉身離開。

“掌印,為何不見娘娘。”黑夜中,一道身影自黑夜中微微一動,自游廊處走了出來。

謝病春衣擺上還沾着血,冰白的面容蒼白無色,盯着那道身影徹底消失,這才收回視線。

“我不想讓她為難。”謝病春聲音低沉,在夜色中輕輕飄散。

陸行欲言又止,最後小聲說道:“也許現在只有娘娘才能勸住萬歲。”

謝病春鴉黑的睫羽微微一顫,就像擋不住漫天黑色,到最後還是不堪重負地半阖着眼:“謝延不會改變的。”

乾清殿燈火通明,宮娥黃門悄無聲息地站在角落中,好似一個個泥塑。

謝延端坐在上首批改着堆積一日的折子,他午時出宮,到了申時三刻才回來,拖了一日的事情,他從不放到明日。

回宮後,他立刻召了鄭江亭,兵部侍郎和幾個兩朝老臣,之後便一直出神沉默,直到酉時,這才下了那道政令。

那道政令不經內閣和司禮監,借着邸報的名義從乾清殿發出的,幸好內閣和司禮監如今早已沒有主事的人,或者衆人早已無力制衡此事,這才悄無聲息地發出了出去。

“萬歲,娘娘求見。”綏陽快步而來。

謝延手中的朱砂一頓,擡眸,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燭光,卻又絲毫沒有引起眼波的動蕩。

綏陽站在陰影處,一聲不吭。

“娘娘自始休樓回來嗎?”他低聲問道。

“是,但掌印并未見她。”綏陽低聲解釋着。

謝延認認真真地低頭把手中的折子看完,再添上自己的意見,這才放到一側,沉默半響後才說道。

“朕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他輕聲說道,臉上是不合年歲的深沉睿智,“世人皆知我是謝病春和娘娘推上皇位的,可現在我卻要殺了謝病春的恩師。”

綏陽連忙跪在地上,叩首沉默。

謝延盯着案桌上的桃花,這是前日娘娘讓桃色送來的,到現在都散發着冉冉生機。

他很喜歡這花,熱烈活力,就像娘娘一樣。

“可羅松文的命和寧王的翻案只能選其一,鄭樊好手段,可天下能兩全之事,本就屈指可數。”

謝延手中的朱砂筆落在宣紙上,劃開長長一道痕跡。

這座乾清宮是皇上的寝宮,歷朝歷代,皇帝寝宮都會帶上當權者的愛好,有愛好煉丹的鼎爐,有挂滿詩詞歌賦的槍,甚至還有遍地美人的先例,可謝延沒有。

乾清殿只有看不完奏章,走不完的大臣。

唯一的亮點,便是太後時時送來的花,還有越來越肥的小黑。

謝延勤勉用功的程度,堪比太/祖/高/宗。

“我對此并未難以的抉擇,只是羅松文之事還牽扯到娘娘。”謝延盯着那道紅痕,輕聲說道,“今日出宮,你也聽到外面的流言了,稗稗野史,字字是刀。”

“羅松文無辜,可娘娘也無辜啊。”他下了龍椅,朝着外面走去。

綏陽連忙起身。

“鄭樊想要他去死,羅松文自己也想死,唯有謝病春不想,可他沒有辦法,內因外行都是死局,他看得清清楚楚,這才不見娘娘。”

謝延站在緊閉的大門前,明亮的宮燈落在頭頂的珠玉冠上,照得碎光耀眼。

“我若當真早慧聰慧,也許還有解決的辦法。”謝延伸手,搭上大門門環,手指倏地緊繃,細弱秀氣的手指便勾出淩厲之色,“可我沒有,寧王案等不下去,我也等不下去。”

大門咯吱一聲被打開。

臺階下站着的明沉舟擡眸去看,只見高大森嚴的大門被拉開一道縫,縫中站着一人,被屋檐下飄搖的宮燈拉出長長的影子。

“娘娘。”謝延站在門檻前,沉默地喊了一聲。

明沉舟站在原處,靜靜地看着他。

“你們都下去吧。”謝延背着手,威嚴說道。

“是。”原本還站滿人的殿外悄無聲息只剩下這對大周名義上的母子。

“娘娘因為羅松文而來的嘛?”謝延低聲問道。

明沉舟眨了眨眼,華貴精致的月華裙在燭光下熠熠生光,讓她好似被光暈籠着月亮一般。

“萬歲英明。”她輕聲說道,“寧王若是無罪,為何還要再生殺孽。”

“娘娘為何覺得寧王無罪。”謝延平靜反問道,漆黑的眸光格外明亮。

“今日鄭江亭說趙傳被屈打成招,想要我把他從西廠換到東廠,兵部侍郎說當年東南倭寇肆虐,民間鍛造長刀屢禁不止,加之西南混戰,百姓早已拿起兵器對抗義軍,無法确認錢家供詞的真實性。”

“西廠折子中嚴明鄭樊勾結趙傳的信也并未找到。”

謝延冷靜到近乎無情地說道:“我同意翻寧王案,不是因為寧王無罪,而是此事牽連甚多,內外朝廷,西南東南皆在其中,我不能任由這樣的事情擴大。”

明沉舟怔怔地看着他,在這一刻,她似乎親眼看到這位幼帝好似真的長大了。

記憶中那些莫名變短的衣服,長到及腰的身高都在此刻有了清晰的認識。

那個怕黑不肯松開衣服的手,那個在她懷裏沉默哭着的小孩,那個總是仰着頭笑眯眯看着她的謝延。

長大了。

她教他行事需不偏不倚,內外朝廷皆有立場,唯有他不能有。

她告訴他要是非未明時不輕下判斷。

她雖未女子,卻深受錢家教誨,自覺養了一個萬歲,便一定要他一個好皇帝,可從未想過,若他不是好皇帝,也許今日就會大不一樣。

明沉舟放在兩側的手,緩緩收緊。

兩人隔着幾步之遙的臺階,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娘娘若是選擇不翻寧王案,羅松文便可不死。”謝延緩緩說道,“只是因他而起的漫天流言還需他親自解決,那死的就會是謝病春。”

年輕的帝王第一次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所想,平靜的語氣中似掩蓋不住的殺氣。

明沉舟眼尾逐漸泛紅,臉頰微白。

“萬歲今日殺他,到底是為了寧王案,還是為了……”

明沉舟喉嚨幹澀,好似被細針紮得說話不出話來,帶着艱澀難堪:“謝病春。”

謝延看着她痛苦的模樣,嘴角微抿。

“并無差別,娘娘。”

明沉舟緩緩閉上眼。

是了,事到如今,萬事交錯已無對錯,但只要羅松文死了,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漫天流言,寧王舊案。

謝延不過是不耐煩地選了一個最簡單,卻也最有效的辦法。

明沉舟身形一晃。

“娘娘。”謝延連忙下了臺階,朝她跑了過去。

“別過來。”明沉舟額頭隐隐作疼,卻忍不住捂上心口,低聲說道。

謝延臉色煞白,卻也當真停在原處看着他,瘦小的身形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可憐。

“萬歲為何不放過掌印,他自你登基從不曾幹涉越權。”明沉舟擡首,露出一張蒼白的唇。

“所以我選擇了翻寧王案,也并未殺他。”謝延低聲說着。

“可那是他的老師。”

謝延沉默地看着她,冷酷說道:“那他可以選擇活人,不翻案。”

明沉舟閉上眼:“那是他的生父啊。”

謝延并不說話,他不說話,便顯得眉眼肅穆,巍然若冰。

“萬歲為何如何厭惡他。”明沉舟腳步微動,裙擺便如散開的光華,映得她面色雪白,“因為他殺了慕容兒,因為他,他與我……”

“娘娘。”謝延打斷他的話,“那是謠言,流言蜚語都是假的,只要羅松文死了,便不複存在。”

明沉舟咬牙,厲聲說道:“不是謠言,謝延你分明清楚,這不是謠言,不是假的。”

“我喜歡他,為什麽不可以。”

“謝病春但凡真的喜歡娘娘,就該為娘娘考慮,他有沒有想過,一旦寧王翻案,他的身世根本瞞不住,到時候娘娘如何?”

謝延上前一步,咬牙說道:“娘娘現在名義上太後,他是司禮監掌印,是宮廷秘聞,可翻了案,你是憲宗貴妃,他是寧王幼子,是嬸侄,是宮廷醜聞。”

“天下本就對女子苛刻,如此一來所有污言穢語就會附在娘娘身上,稗稗野史更是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娘娘身上。”

“他若是真的喜歡娘娘,就不該僭越,引誘娘娘坐下如此不倫之事。”謝延喘着氣,伸手去抓明沉舟的袖子,口氣一軟,“娘娘,不要喜歡他好不好。”

“他已經殺了我生母,我不能坐視他殺了娘娘。”

謝延靠近她,一張臉幾乎要貼近他的袖子,惶恐說道。

“娘娘,你不是要我做一個好皇帝嗎,只要解決這個事情,大周混亂三個月的朝堂就能恢複正常了,西南百姓得到喘息,百姓就能好好過日子了。”謝延輕聲解釋着。

明沉舟盯着袖口的那只小手,緩緩閉上眼,哽咽說道:“你明知這些流言是怎麽回事?”

“我知,可事已至此,不破不立,娘娘的聲譽我不能任由他玷污,而且娘娘難道看不出羅松文當日擊鼓,為何直指憲宗嗎?他已經替所有人都做好了選擇。”

明沉舟眼尾通紅,好似真的要滴出血。

“是我主動的。”明沉舟低頭看着面前的幼帝,低聲說道,“不是他引誘我的,是我先拉着他走上這條路的。”

“慕延,我喜歡他,我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眼尾上的淚珠終于不堪重負跌了下來。

“可他不是好人人,他殺了好多人,那些人的一生誰來負責,娘娘與他在一起,便要受天下人指責。”謝延緊緊握着她的袖子,盯着她下颚處的眼淚。厲聲說道。

“那他的一生誰來賠。”

明沉舟頭疼欲裂,卻還是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緩緩用力,剝離開他的手指,失魂問道。

“若是沒有權欲,沒有貪念,他不過是錢塘江邊的讀書人。”

——寧王當年不上報宗牒,不就是為了讓他做一個無憂無慮的讀書郎。

謝延愣在原處。

“娘娘哭了,是我做錯了嗎?”他神色錯愕地問道,伸手接住娘娘跌落的淚珠。

明沉舟眼睛通紅地看着他:“萬歲是為了國體,為了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場上,并未做錯。”

“那娘娘為什麽哭。”

“因為我疼。”明沉舟閉上眼,強忍着心中痛苦,低聲說道。

“謝延,我好疼啊,你以為你和鄭樊不過是讓謝病春在生父和恩師之間做選擇,逼死的是一個謝病春。”

她手指都在顫動,一張臉在燭光下泛出透明白意。

“還有我,你是逼我,逼我要在維護帝王還是維護愛情中選擇。”

可所有人都以為做好決定了,羅松文,錢若清,安憫冉,甚至是鄭樊,他們早已暗自掌握了方面,她便是垂死掙紮,也無濟于事。

謝延慌亂中去拉明沉舟的手:“那我換個聖旨好不好,娘娘,娘娘別疼了。”

明沉舟緩緩掙脫開他的手,第一次如此正視着面前的小孩,原來所有人都長大了,只有她還停在原處。

她以為自己他還是那個怕黑睡不着的小孩,但他已經是一個帝王。

“朝令夕改,非帝王之道,萬歲所行确實是最好的辦法。”她看着面前慌亂的小孩,強忍着額頭的劇痛,低聲說道,“但我一事相求。”

謝延不安地看着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明沉舟垂眸,一抹臉頰上的淚珠,下跪伏身,行了大禮。

謝延驚得跳了起來,慌亂中想要把人扶起來:“娘娘。”

“懇請陛下清空東廠,三日後,臣妾親自給羅松文送毒酒。”

謝延扶着她的手愣在原處:“讀書人會恨死你的。”

“那便恨吧,臣妾早已滿身污穢,不值的萬歲垂憐。”明沉舟沉悶的聲音在袖間響起。

謝延握着她手臂的手指緩緩收緊:“娘娘是為了謝病春。”

明沉舟一頓,堅定說道:“是,東廠若不清空,他便不能見羅松文最後一面。”

“十年未見。”她聲音艱澀痛苦,“他一定很像見他了。”

謝延直接跌坐在地上,看着明沉舟,眼眶泛出紅意。

明沉舟擡眸看他,眼底似乎要流下血淚來:“慕延,放過謝病春吧。”

謝延愣愣的看着她的眼睛,他雖年幼,卻似乎能在這雙眸光中看到痛不欲生的吶喊。

他看着便覺得疼得喘不過氣來,那娘娘是不是更疼,就好像要留下血淚來。

“朕,準了。”

他緩緩爬向明沉舟,卻又僵在遠處。

“謝萬歲。”明沉舟對着他微微一笑,行了一個大禮。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似丢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發明了調休,調休前連上不說,為了迎接國慶長假,竟然還要加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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