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誘師·

蘇婵被他弄得疼,左右掙脫不開,便迅速擡起手。

鋒利的刀刃劃過趙琳琅側腕,疼得他悶哼一聲,放開了蘇婵。

蘇婵立刻退了幾步,手裏還舉着刀,刀刃挂着血。

趙琳琅捂着手腕,鮮血從他指縫間滲出,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蘇婵半晌,突然倉皇大笑,神色卻是比哭還難看。

“你還是這麽防着我,”他掩着心中悲痛,“可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

蘇婵擰着眉,仍舊一臉警惕地望着趙琳琅。

方才那一刀劃得雖不深,卻也流了好多血,趙琳琅的衣袖都被染紅。

“我與你沒什麽好說的,”她神色淡淡,“無論今生前世,你我各司其職各保其主,可你非要同我扯男女情愛。我是他的師長——”

蘇婵頓了頓,一字一句警告:“趙琳琅,你辱我辱得,辱他,不能。”

“是嗎?”

趙琳琅蒼白而笑,努力站直了身子,“你扪心自問,那麽多年,你在東宮那麽多年,對陸溫昀,當真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你與我在朝堂上不死不休,全然背棄了你蘇家的祖訓,你敢說只是出于師徒情誼?”

“他無才無德乖張暴戾,動辄重刑加深,還殺我趙家滿門!可你還是拼死護着他!蘇韞玉,”趙琳琅深吸一口氣,沙啞着嗓音,“這就是你說的,各司其職、各保其主?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沒有。”

蘇婵的回答不帶半點猶疑,可關于趙琳琅指控的那些罪行,她卻不想要再與他争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初因為陸暄太不受世家控制,背後又有陛下和肖家的支持,他們沒有辦法,便在民間大肆編排東宮的不是,企圖利用民心來撼動東宮的地位。

趙琳琅盯了她半晌,找不出破綻來,可蘇婵慣來是個會藏匿心思的人,他從來猜不透她,便輕輕一笑,笑得有幾分虛弱。

“最好是這樣,蘇韞玉。”

說着,他聲音裏透出了幾分威脅般,“蘇婵,你最好不要喜歡他,永遠都不要。”

“我現在一無所有,我什麽也不怕。你如果敢喜歡他,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毀了你也毀了他。”

……

陶繼和雲知在外頭等了半天,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剛要沖進去,就見蘇婵已經出來,神色比進去時嚴肅了許多。

兩人正要開口問什麽,蘇婵便把袖刀遞上前。

看似什麽也沒發生的從容,可握着袖刀的手卻是輕微地在顫抖。

雲知和陶繼對視了一眼,接過袖刀,小心翼翼問了句:“姑娘,你……沒事吧?”

蘇婵卻好似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

趙琳琅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他是帶着前世的仇怨回來的,陸暄殺他滿門,以趙琳琅那睚眦必報的性子,哪怕魏王順利登基,他也斷不會讓陸暄坐在東宮那個位置。

“找個人盯着趙琳琅。陶繼,你去給長公主遞個帖子,就說我想拜見魏王妃,請她安排一下。”

“順便查一下,近來京中各世家的走動情況,越詳細越好。”

說完這些,蘇婵頓了頓,似乎還有些猶豫,片刻後她才壓低聲音同雲知道:“你帶人盯着裏面那位,必要的話……”

她閉上眼,輕吐出一口氣,“便殺了吧。”

……

魏王府。

晨起練完劍的魏王妃微喘着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捂着臉輕吐一口氣,“世子今日又沒出門?”

“沒,世子這兩日都不怎出門,不過……”

“不過怎麽?”

“不過,半夜的時候,倒是有人撞見世子跑出去過幾次,具體去了何處,屬下就不知曉了。”

魏王妃并不想限制陸暄的自由,故而平日裏都不會派人專門跟着他,加上陸暄看起來是個不着調的,身手卻是好得很,怕是這府上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定能跟他幾條街。

可白日成天關在屋裏,半夜偷摸跑出門,魏王妃怎麽想都覺得這小子不太對勁。

于是沐浴更衣之後,魏王妃直奔陸暄的院子。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下人們連打掃個院子都蹑手蹑腳的,生怕弄出個聲響惹了那小祖宗,就是見了魏王妃,也只敢用剛好夠聽見的聲音恭敬行禮。

魏王妃看了眼天上的日頭,“還沒醒?”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應了聲:“世子近些日子……似乎因為天氣炎熱,身體不适。”

魏王妃會信才有鬼。

便冷笑一聲,也不等下人去通報,直接去了陸暄的卧房,推開了門。

床上幹幹淨淨整整齊齊,不見人。

“世子人呢?”

下人硬着頭皮,“在……書房。”

這話說得魏王妃一愣,半晌後欣慰地笑了聲:“終于不是擺設了啊。”

說着,便去了書房。

然而門剛推開,魏王妃就愣在原地,看着滿屋子被扔得亂七八糟的紙團子,她随手撿起一個,拆開,皺皺巴巴的宣紙上是一個不太成型的人形。

如此,她大約也就知道陸暄徹夜在書房是做什麽了。

“你們這麽多人,是照顧不好世子嗎?”

魏王妃皺眉指着被扔得到處都是的鬼畫符,“趕緊都給我收拾了。”

下人們趕緊要上手,一來二去的聲響弄得有些大,镂空屏風的那頭便傳來一聲暴躁的:“吵死了!”

空氣立刻凝固,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魏王妃瞧向屏風那邊,花梨木桌案的那頭躺着個人,翹着二郎腿,臉上和身上都蓋着畫得亂七八糟的宣紙。

魏王妃氣笑出聲,也不知這孩子到底是受了怎樣天大的刺激。

她順手把方才拆開的紙團重新揉成一團,狠狠朝着陸暄腦袋扔過去,然而少年人卻并沒有睡着,大約是聽到動靜,他反應迅速地擡起手,那紙團便穩穩落在他掌心。

“你找死——”

陸暄掀開臉上的紙起身,話說了一半,瞧見倚着屏風一臉似笑非笑的魏王妃,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吞回了肚裏,低頭心虛喊了聲:“是母妃啊。”

“怎麽母妃來了,也沒叫人通報?”

陸暄擡眼,狠狠地瞪着外頭那些下人,“你們是啞巴了嗎?”

“少拿旁人撒氣。”

魏王妃看着一臉沒睡醒的陸暄,他頭上還插了兩根毛筆,頭發有些炸毛,怎麽看都跟原先那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少年人大相徑庭。

陸暄打小就愛幹淨,今兒卻把書房扔得亂七八糟;

他慣來對睡眠環境要求高,卻就着硬板子在書房将就;

還有,向來看書就頭疼的他居然真就這麽認真地拿起筆杆子,魏王妃差點想找個道士來給他瞧瞧。

猶豫了半晌,魏王妃踢開腳邊的紙團,上前蹲坐着,一臉認真,“兒啊,你同為娘說句實話,你最近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她伸出手給陸暄順着頭發,擰着眉,“看把自個兒折騰成什麽鬼樣子了?”

陸暄耷拉着腦袋,眼皮子都有些掀不開,但又不得不強撐着自己回答母妃的問題,“沒。”

“以前也沒見你喜歡畫畫啊,這些天你都畫多少張了?”

雖然看着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但魏王妃還是覺得……嗯,大概是起點比較低,如今瞧着還是有點長進的。

“才不是喜歡畫畫。”

陸暄賭氣般嘟囔了聲,想着那日魏王妃說過的話,心裏還有幾分難為情。

他知道自己不是拿筆的命,可耐不住骨子裏的氣性,總覺得別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而且一想到有別人把那人畫得那樣傳神,他心裏就不服氣,不高興。

魏王妃也曉得他這性子,上次被說了之後興許傷了自尊心,便夜裏關起門來偷偷學畫,不想讓人知曉。

想到這裏,魏王妃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收回手撐在桌上,妥協一般,“行啦,你喜歡畫就畫吧,回頭我給你請個靠譜些的先生。你父王在京城認識那麽多有名的畫家,請來教你不成問題。”

便是這時,外頭有人進來,“王妃,世子,長公主殿下來了。”

“知曉了。她一個人來的嗎?”

“帶了侯小姐,還有……”

那人頓了頓,瞄了眼陸暄,“還有國子監的蘇師長,也過來了。”

聽得蘇婵來了,陸暄眼裏的光亮了一瞬,可很快又黯淡下來,歸于冷寂。

——我是你的師長。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是師長,并非男女之間的喜歡。

伏在桌上的手掌暗暗攥緊,他垂下眸克制着,努力不讓人發現自己的異常。

“那位蘇姑娘啊,聽說是個奇人兒,早就想見見了,”魏王妃沒發現陸暄的不對,起了身,“你們趕緊服侍世子洗漱更衣,再把這亂七八糟的都收拾幹淨喽!”

“母妃!”

陸暄突然開口叫住她,手有些不安地攥着自己衣袖,“那個……您能不能跟姑母說我不在,或者是身體不适,就……不去見她了?”

“這叫什麽話?你姑母難得親自來一趟,你師長也來了,還有唯唯,趕緊換衣服了過來!”

“……哦。”

那沒辦法了。

那他,得去見姑母啊。

……

陸暄迅速沐浴更衣完,人走過銅鏡時,還有些在意地将鬓角捋了捋,确認沒有不妥之後,才去見客。

人都以為是因為要見長公主,世子才格外重視,暗暗想着這姑侄的關系可真是好。

真是好啊。

陸暄來到偏廳,裏面幾人正在說話,因都是女眷,他不便直接入內,便叫人進去說了聲,自己在外頭等了會兒。

心情還有些忐忑,他在過道上走來走去的,竟覺得這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可實際上通報的人進去說了兩句話便出來叫他了。

陸暄便随着進去。

偏廳設了半透明的絹布屏風,屏風上勾畫着不同時節的花鳥圖。

可陸暄沒個心思去欣賞,同長公主見完禮之後,視線便透過畫着栀子的屏風,似是不經意一般,落在了長公主側後的那個女子身上。

她今日似是穿的一身白衣,素雅幹淨,正襟危坐在那裏,微垂着眼眸,不卑不亢,身邊的其餘三人衣着一個比一個明豔華貴,可不知怎麽的,瞧着她,陸暄就覺得所有的華麗都失了顏色,都不及她那一身白衣。

瞧着瞧着,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陸暄嘴角輕勾,眼裏卻壓着不易察覺的苦澀,他恍然間意識到,好像距離上次見她,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日子了。

可屏風那頭的幾人誰也沒注意到陸暄的異常,聽得他見完長公主之後,魏王妃皺眉提醒,“你怎麽不給你師長行禮?”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晚八點還有一更。(請誇我,不要吝啬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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