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誘師·
林家得了消息之後立刻來了人。
因不便進後院,林知南只能在前堂等着,瞧見陸暄出來了,趕緊上前行禮,“世子。”
心中卻是納悶兒,蘇家出了事,世子怎的比林家還知道得要早?
可看到對方陰沉着臉,林知南也不好問這話,正琢磨着要如何問蘇婵的情況時,陸暄突然開口:“你怎麽來了?”
似是,才反應過來一般。
林知南愣了愣,猜到他方才大約是走了神,便解釋:“家父得知蘇姑娘身體抱恙,特囑我來探望。”
畢竟論親疏,林家好歹還稱得上蘇家的遠房親戚,林筌向來疼惜後輩,對蘇婵多有關注也是情理之中,可陸暄瞧見他了,心情更不好了。
林知南察覺到陸暄的神色,小心問:“所以……蘇姑娘如今,可還安好?”
陸暄沉着臉坐下,沒應聲,想到方才蘇婵一頭栽進他懷裏時的狼狽模樣,眼裏罕見地浮出了一抹陰鸷。
郎中說,蘇婵之所以會突然昏厥,是因為碰了一樣她打小就碰不得的東西——核桃,這玩意兒天生克她,一旦吃進肚裏,便會惡心腹痛,嚴重的話就會像今天一樣,不省人事。
雖不傷及性命,卻也能叫人難受好些日子,蘇府上下無一不曉得這事兒,蘇婵也不可能大意到這麽重要的節骨眼上自個兒誤食。
想到這裏,陸暄眯了眯眼,一時也顧不得林知南還在此處,叫來了陶繼。
他知道陶繼是蘇婵信得過的人,如今打理着蘇府上下,便當着衆人的面同他交代:“你帶人查一下你家姑娘近些日子入口的食物和茶水,看是經了何人之手。我會派些人手過來幫忙,在此之前,蘇府上下不得有人離開,但凡有人不配合——”
陸暄掃了眼屋內的其餘人,一字一頓:“亂棍打死。”
衆人驟然心驚,便是陶繼也錯愕了片刻,但還是十分配合地應了聲:“是。”
林知南皺眉,“世子這樣,恐怕——”
“林公子,”陸暄直接打斷他,“今兒你怕是見不着人的,還是請回吧。”
“告訴令尊大人不必擔心,”他側過身,叫人看不清臉上神情,“我還在呢。”
說着,便又往後院走去,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林知南愕然地看着陸暄的背影,好半晌才回過神,指着陸暄的方向質問一旁的下人:“世子一個外男,就這麽堂而皇之地進你家姑娘院子,你們也沒人提醒沒人攔着?”
下人一臉尴尬,“林少爺,那可是世子啊,咱們……哪個敢攔啊?”
聽及,林知南氣得梗了梗,又望了眼陸暄離開的方向,最終也沒能做什麽,重重嘆了一口氣,拂袖而去。
……
人到了蘇婵的院門前,陸暄便停了腳步。
他雖然着急不過,但還是曉得分寸的,除了方才抱着她進屋,他沒再踏進後院一步。
可就這麽幹等着也不是個法子,陸暄想到蘇婵昏迷前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思索片刻,叫來了江卓。
“你立刻帶一隊人馬從南城門往下,去截了趙琳琅。能活着帶回來最好,不能就找個地兒埋了,離京城遠些。”
陸暄和趙琳琅在國子監時雖不大對付,可兩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曹文修有時上趕着找事兒,平日裏陸暄對趙琳琅那樣道貌岸然的人壓根不屑一顧。
就更談不上,他被發配離京這麽長時間之後,突然動了要截殺他的念頭。
但江卓也沒多問,應了聲“是”,便立刻去辦了。
江卓前腳剛走,江然便出來了。
陸暄看了她一眼,人到旁邊的石凳子上坐下,沉着臉,“怎麽樣了?”
“沒醒啊,不過聽大夫說,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沒什麽大礙。”
江然兩手背在身後,偷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她可還從沒見過他這麽緊張一個人,便好奇,“主子,您該不會要在這裏等到蘇姑娘醒過來吧?大夫可說了,她這一時半會兒可不會醒。”
“哦不過就算醒了,您一個外男,怕是也不好進去看她吧?”
聽及,陸暄臉色陰沉得更厲害了,可江然說的确實是事實,他平日裏任意妄為,可他也不能全然不顧人姑娘的名聲。
等大夫出來後,陸暄抓着人問了幾句,又在外頭坐了會兒,便同江然說:“你就守在這裏吧,她醒了你立刻讓人告訴我。”
“可江卓不在,您……”
陸暄冷笑,“在京城,還真有人敢對我動手不成?”
江然張了張嘴,想到許久之前在國子監時,有個不知好歹的書生想對主子動手,可這事兒她和江卓誰也沒同主子提起過,只是彼此平日裏都更加警覺了些。
可自打江然被派來保證蘇婵的安危,陸暄身邊的暗衛就只有江卓一個了,他一走,主子身邊可不就剩個沒什麽大用的裴逸了嗎?
江然自是放心不下。
她想着蘇婵如今在自家府中,當不會有事,便偷偷違背了主子的意思,一路護送他回到魏王府,再返回蘇家,好在江卓并沒有去太久,當天夜裏便返回了。
卻是告訴陸暄——
失手了。
陸暄驟然起身,“讓他跑了?”
江卓艱難點頭。
不論是江卓,還是江卓帶去的那一隊人,皆是魏王府一等一的精銳,截殺一個趙琳琅,簡直是大材小用。
可陸暄貫來喜歡穩妥,因曉得蘇婵的人已經失手了一次,便也不敢輕敵,哪知……
“他不就是個書生?能有什麽本事?”
陸暄望着跪在地上的江卓,皺眉,“你跪着做什麽?”
“屬下辦事不力……”
“停,”陸暄最讨厭失利後的悔過了,直接打斷他,“給我站起來。”
江卓沒動,像是真受了極大打擊似的。
他跟着陸暄這麽多年,大小也經歷了些事兒,卻從未失過手,正因為如此,王爺和王妃才會讓他負責世子的安危。
陸暄心裏自然也明白,若他是個武夫,他也覺得丢人。
“差不多行了啊,”陸暄站起身,見江卓依然不動,便上前踹了他兩腳,“還要老子安慰你才肯起來是吧?趕緊……你受傷了?”
江卓悶哼了聲,陸暄才意識到他似乎負了傷,一時也顧不得他是跪着還是站着了,神情嚴肅下來,“到底怎麽回事?”
江卓遂忍着疼,“他不止一個人。”
“我們跟出城後,一路上都只有他自己。因為了解到蘇姑娘那邊的人已經失手過一次,我們不敢沖動行事,便一直跟到了近郊才打算下手,沒想到,那裏居然有埋伏。”
“有埋伏,你居然察覺不到?”
江卓低着頭沉默片刻,“我們有些輕敵,對方也的确很厲害。而且……聽那個趙琳琅的意思,他似乎……是沖着主子您來的。”
……
次日清晨,天剛剛擦亮,魏王妃便起來準備去竹林裏練劍了。
途徑陸暄的院子時,她聽到裏頭有動靜,頓了一會兒,同侍女說了句:“這臭小子是一宿沒睡呢還是就起來了?”
侍女自是不知,魏王妃便打算進去瞧個究竟,腳剛跨進院門,便見陸暄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去,腰間還挂着佩劍。
在京城時,他鮮少佩劍,朝廷也規定非武将不許随身佩劍,故而魏王妃瞧見他這身行頭,便知他應是要出城了。
“母妃,”陸暄沒想到這麽早能碰見母親,行禮後便笑了聲:“原來您平日都起這麽早。”
魏王妃“嗯”了聲,想着陸暄方才那如罩寒霜一般的神色,心不在焉地問了句:“你今日要去哪?”
“約了幾個朋友,去城外打獵。”
“這大熱天的,去山裏喂蚊子?”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
陸暄從懷裏掏出兩個香囊似的玩意,攜了一陣淡淡的藥香,“有這個在,蚊子才不會咬我。”
魏王妃垂眸看了眼躺在陸暄掌心的藥囊,眉心微微觑着,沒有言語。
這一陣子朝堂發生了許多的事,她雖然沒有一件一件去了解去琢磨,可心裏也隐隐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
“阿暄,你同為娘說實話,”魏王妃頭一回用那樣嚴肅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去做危險的事情了?”
“您說打獵嗎?不留神的話是會有危險,不過,”少年接過侍衛遞過來的一筒箭,笑得張揚,“遇着我,危險的是山裏那些獵物。”
魏王妃抿着唇,眼裏透着濃濃的擔憂,陸暄自然瞧得出來。
也明白,母親擔心的并非打獵一事。
她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地沒有拆穿他。
陸暄提着箭筒和弓反挂在肩上,“行了您心裏別挂着啊,不過期待還是可以的,看我打兩只野兔子回來,給您烤着吃。”
說着,陸暄便踏出了院子,背過身去的那一瞬間他神色便冷了下來。
猶如這六月的天突然籠了層寒冰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人還沒到門口,管家就急匆匆跑來,“王妃,世子,宮裏頭來人了。”
“怎麽這樣早?”
魏王妃上前來,看着東邊剛起來的日頭,眼皮突然跳了幾下。
她面兒上還算冷靜,“有說是什麽事嗎?”
“沒說是出了什麽事,但,”管家看了陸暄一眼,低下頭,“說是皇後娘娘密诏,請世子……進宮一趟。”
……
論着輩分,皇後是陸暄的嫡親嬸嬸,膝下無兒無女,對陸暄很是偏疼。
上回陸暄十六歲生辰宴,她可沒少費心思,還送了一份重禮,平日裏陸暄與她很是親近,回回他來都高興,未央宮的宮女太監一見着他,便立刻領他進了殿。
“皇後娘娘。”
陸暄笑着向皇後行禮,他進宮前換了身緋色的華服,身姿卓然挺拔,朝氣蓬勃,又多了幾分明媚張揚的少年氣,皇後一見到他,便歡喜得不得了。
“阿暄來了,快過來坐,今兒內廷供奉了你最愛吃的核桃酥,快來嘗嘗怎麽樣。”
陸暄應了聲“哎”,便坐了過去,小桌上果然放着精致的點心和切好的水果,可看到核桃酥,他便想到了蘇婵。
他以前是挺愛吃核桃酥的,可今兒不知是怎麽了,看見了竟莫名反感,又不好薄了皇後的面兒,便撚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嘗。
“如何?可還合你口味?”
陸暄就着茶水吞咽下去,不留神嗆着了,咳了半天,吓得皇後趕緊叫人幫他順氣。
好容易緩過勁來,陸暄又趕緊連喝幾口茶,小聲嘟囔了句:“有點太硬了。”
皇後微愣,自個兒也嘗了一口,心下便了然,“是有點,那你試試別的,別再噎着了。”
就這麽寒暄了一會兒,兩人都各懷心事。
陸暄想着皇後不會無緣無故密诏他進宮,定然是出了什麽事,陛下那邊不便與他說,便只好讓皇後來開這個口。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皇後便問起他家裏的事,語氣稍顯遲疑道:“你父親……近來可有與你通信?”
陸暄動作一頓,實話說:“已有些日子沒來信了。”
皇後神情便僵了僵,暗暗勾緊了手指,眼神掃過殿裏其他人,讓他們退下去了,只留了個親信的嬷嬷在身邊,她手裏捧着塊令牌。
陸暄瞧見了,頓時明白了皇後的目的。
想是父王出事了,但陛下那邊不好打草驚蛇,無法派人前去援助,只好請皇後出面,讓他來做這件事。
“阿暄啊,”皇後神色有些凝重,半晌不知當如何開口,她把令牌交到陸暄手中,手握了握他的,“你……”
又遲遲沒有下文。
陸暄看着自己手中那塊令牌,那是調動皇家親衛軍的。
一個王爺因公事在外遇險,皇帝卻不能明目張膽地派兵前去救援,反而只能秘密調配平日裏不出京城的親衛軍,如今京城的形勢,可想而知。
他心裏沉了沉,面上卻不顯,鄭重地收下那塊令牌,“我明白。”
“我明白了。”
……
從宮城出去之後,陸暄立刻去了親衛軍駐紮的金羽營,然後才回魏王府。
途中江然給他遞了消息,說蘇婵醒了,雖無大礙,但人還很虛弱。
陸暄神情滞了片刻,方才緊繃的下颌便有了些微的松動,眼底罕見地浸了柔。
“知道了,讓江然好生跟着她。不許再出意外了。”
“是。”
一旁的裴逸見了,便問:“主子,您不去親自瞧瞧啊?”
“……不去了,”陸暄掀起車窗,望着街上人來人往,頭一回感覺心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着,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回府吧,我有事要同母妃商量。”
陸暄進宮之後,魏王妃也意識到了什麽,便一直坐在屋裏等着。
聽見他回來了,魏王妃趕緊起身去迎,剛要開口問,便見陸暄突然後退一步,掀起身前的衣擺,跪在她面前。
魏王妃皺眉,“好端端的,怎麽行如此大禮?”
“孩兒有一件事,想請母妃幫忙。”
“起來再說,跪着像什麽話?”
“母妃答應了我才能起來。”
魏王妃頭一回見着陸暄這樣,心裏自然難受,卻又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只能壓着性子,“你先說。”
“孩兒今日要離京,恐怕得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陸暄頓了頓,微垂着眼眸,“孩兒希望母妃,能替孩兒保證蘇府的安危。”
“你要離京?”
魏王妃驟然一驚,迅速反應過來,“可是你父王那邊……”
“母妃,父王那邊有我,您放心,但京城……母妃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發生何事,您保證蘇府的人平安無事。”
魏王妃并不知曉蘇家與魏王府的牽扯,且看着陸暄的神情,也不像單單為着什麽立場糾葛要去保蘇家。
而且他既然來求自己,必然是因為信不過旁人,可魏王府與蘇家并無太多往來,無緣無故的,為何陸暄要大費周章地去保護一個小姑娘?
對此,陸暄解釋得尤為幹脆,語氣也真誠得令人動容。
“母妃,我現在要去救的是您最愛的人。”
少年的聲音如玉石相擊般響亮,字字铿锵,“所以,我希望您也能竭盡全力,免去我的後顧之憂。”
作者有話要說:
翻譯下:媽,我去救我爸了,你照顧好我媳婦兒啊。
嗚嗚嗚我們小傻狗明明很聰明又靠譜啊!
這段劇情鋪一下,要準備發糖啦~
謀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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