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誘師·
陸暄帶着人一路騎馬出城,到城門口時他頓了頓,回望了眼城樓的方向。
頭一回,侍衛從自家主子眼裏,看到了名為“挂念”的情緒,可轉瞬之間,陸暄便又調轉了馬頭,直奔着城郊而去。
仿佛,絲毫沒有留戀一般。
途徑一片密林時,陸暄擡手示意衆人。
昨日江卓他們便是在城郊附近的密林中的埋伏,如今小道旁還隐隐能見着厮殺過的痕跡,想來對方确實并非等閑之輩,竟能與魏王府的暗衛糾纏不下。
可放眼京城,陸暄實在想不出有這樣一個人既有如此本事,又會蠢到幫着一個逃犯對付魏王府。
莫非是江湖中人?
陸暄這樣想着,單手勒着缰繩,放緩了步調,另一只手握在腰間的佩劍上,身後的侍從們也進入了戒備狀态,滿臉警惕。
便是這時,密林深處湧出了一陣嗆人的白煙,衆人還未回過神,便聽得“唰唰”地放箭聲,形成了一陣箭雨,直逼過來,令人逃竄不開。
江卓大驚失色,強忍着傷痛咬牙揮劍,高喝:“保護世子!”
……
蘇婵猛然驚醒,額頭上滿是汗。
胃部的不适翻湧着襲來,她望着深紅色的床頂茫然了片刻,猛然起身,心髒狂跳不止,眼皮也突突跳動着,似乎是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青音本就在屋裏守着,一聽聲響便趕來,幾乎要喜極而泣,“姑娘,您終于醒了!”
她立刻叫人把早就煮好的小米粥盛了過來,正要去請大夫來瞧,蘇婵便突然開口:“雲知的傷如何?”
青音頓了頓,本是不想讓蘇婵在病中還要記挂着雲知的傷,可蘇婵卻好像猜到她要有意瞞着一般,寒着臉,“說實話。”
“她……傷得不輕,人在醫館,還沒……”
青音說着,聲音越來越小,低下頭去不敢看蘇婵的神色,卻又怕她擔心,便補了句:“陶叔去看過了,是外傷比較重,失血過多,将養些日子就會好的。”
蘇婵抿着唇,手暗暗攥緊了薄被,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還不是自責愧疚的時候,雲知刺殺趙琳琅受傷,只能說明趙琳琅身邊有人護着,可以她對趙琳琅的了解,他現在可沒錢專門去養護衛。
而他早已是曹家的棄子,放眼京城,怕是也沒幾個人會這樣幫他。
便只能是,他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在外頭尋了個厲害的靠山,而這個靠山估摸是個沒腦子的。
“世子呢?”
蘇婵冷靜下來,想到自己昏迷前似乎同陸暄說了去截殺趙琳琅的話。
當時也是氣昏了頭,說得沒頭沒腦的,不過以陸暄如今與她的關系,大約也不會因她一句話就大費周章地去刺殺一個看起來和他毫無關系的人。
但即便如此,蘇婵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同他知會一聲的,畢竟那趙琳琅如今不管做什麽,将來也一定會沖着他去。
青音沒想到蘇婵會問起陸暄,一時也不好答,只能将小米粥端到蘇婵面前,心疼地望着她憔悴的臉頰,“姑娘,先吃點東西吧,好嗎?”
胃如今是空的,還有隐隐的絞痛感,蘇婵自是曉得如今不是逞能的時候,便也沒繼續追問,端起溫熱的粥慢慢地抿了幾口。
熱流入胃,蘇婵才覺得自己緩過來了些。
她思索着找到趙琳琅靠山這事兒怕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夠輕易做到的,想來這兩日還是得找個機會同陸暄說一下。
不知為何,前世今生,她似乎對陸暄有一種天然的信賴感。
“姑娘,”外頭陶繼知道她醒了,似乎也松了口氣,“姑娘,找到下藥的人了。”
……
自打蘇婵重生以來,便帶了前世的習慣,對身邊非親近之人嚴防死守,凡是入口之物必然不會假手旁人。
她調理身子的那幾天,藥都是青音親自去取去煎的,中途從未有外人接手,陶繼把蘇府上下都審了個遍,應是沒發現什麽破綻,便将矛頭對準了抓藥的藥鋪。
一查,果真如此。
“你是說有人買通了藥鋪的學徒,讓他把核桃末摻進了我吃的藥裏頭?”
蘇婵皺眉,想着這麽缺德的事兒,全京城大約也只有趙琳琅能幹得出來,她吃不得核桃的事兒除了家裏人,如今怕是也只有趙琳琅知曉。
可他何必呢?
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在她藥裏摻東西了,又假裝手下留情地只放了一點點的核桃粉讓她昏厥而已,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這事兒我已經同藥鋪的老板說過了,已經處理了那學徒。我順着線索查了一下,得知給他核桃粉的那個人叫‘石輝’,說是看打扮,應是哪個富貴人家的門吏,可我大約查了一下,重名的人太多了,所以……”
瞧着陶繼一臉自責的神情,蘇婵笑了笑,“無妨,若是有人故意加害,他日定會露出馬腳來。”
陶繼沒說話,和青音對視一眼後,兩人雙雙跪在蘇婵面前,“我等辦事不力,讓姑娘受苦了。”
“這是做什麽?你們又不是神人,怎會事事都料到?”
不過經這麽一折騰,加上葵水還未幹淨,蘇婵身子虛弱得很,就這麽坐了一會兒便覺腰疼得厲害,只能倚着靠枕,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石輝”這個名字她耳熟極了,但一時半會兒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她也沒硬想,管那個人叫“石灰”還是“草灰”,幕後之人定是趙琳琅沒跑了,她一想到這人如今還在暗地裏不知何處攪弄風雲,心裏就膈應得厲害,想了想,還是同陶繼說了聲:“你去一趟魏王府,請世子過來吧。”
說完又覺得似乎不太妥當,便又補了句:“如果他有空的話。”
陶繼看了眼青音,猶疑片刻,還是說:“姑娘,世子雖是您的學生,可他畢竟是個兒郎,這樣頻繁請他上門,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
蘇婵神情滞了片刻,總覺得近來似乎老聽到旁人提醒她這事兒。
“我是有正事兒找他,不過……”
不過陶繼或是青音說的,都挺有道理的,如今畢竟不比前世,她與世子都是正當年紀,又未婚配,她可以不顧自己的名聲,但卻不能讓陸暄落人話柄。
于是,蘇婵垂下眼眸,淡笑着搖搖頭,眼裏不經意間染了苦澀,“罷了,那你叫江然過來吧。”
江然沒随着陸暄出京南下,這會兒正撒着氣。
聽得蘇婵找她,勉強克制了半天,也沒能把情緒收拾好,雖然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心裏總歸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蘇婵上一世與她接觸過,但只限于那短暫的半個多月,且她并未看清過江然的長相,後來在東宮,不知是不是陸暄刻意隐瞞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她從未見過江然。
如今見着了,倒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她想着原來早在入獄拜師之前,陸暄就已經往她黑暗的人生之中注入了光。
“姑娘找我有事?”
江然語氣有些生硬,态度不佳。
蘇婵與江然相處過一段時日,她曉得這姑娘的性子,便立刻反應過來,問:“你主子呢?”
“主子有公務在身,近段時間來不了。”
“公務?”
蘇婵眉心輕蹙,如今整個魏王府都被朝廷各方盯着,魏王爺都在藏拙,他一個還在念書的纨绔少年,能有什麽公務?
心下便沉了沉,蘇婵頓時意識到了什麽,看向江然,神情已不似方才淡然。
“他人呢?”
江然聽得蘇婵語氣突然嚴肅,愣了愣,“什麽?”
“世子,”蘇婵撐着自己從榻上起來,掌心不安地攥着,面兒上力持鎮定,“他現在人在哪裏?”
“主子他帶了一隊人馬,離開京城去郓州了。”
蘇婵心頭一震。
郓州!
那是魏王如今查案的地方,陸暄會突然帶人前去,定然是王爺那邊出了什麽差錯,而陸暄也不可能自個兒擅自做主帶人出城!
而這個時候,她也突然想到了那個叫“石輝”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蘇婵反應過來什麽之後,頓覺後背生了一陣冷汗,涼得她腦子發懵,往後踉跄兩步,吓得江然趕緊扶住她,“你別吓我啊,主子可是再三交代了的,你要是出事他會扒了我皮的!”
“無妨。”
蘇婵努力保持冷靜,拉開江然的手,叫了青音過來,“給我更衣,我要出門。”
“姑娘,可是你……”
“立刻!”
……
蘇婵病未痊愈,走路還有些不穩,但旁人沒一個拉得住她,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備好了馬車,準備出城——
去追世子。
江然被她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弄得有些懵,可看着蘇婵的神色,深知她不是玩笑,便也不好多說什麽,只緊了緊腰間的佩劍,想着一定要按照主子的吩咐,确保蘇姑娘的安危。
一行人方才走到前院,便聽得門吏匆匆來報:“姑娘,魏王妃過來了。”
“魏王妃?”
蘇婵愣了愣,看了眼江然,見她聳肩,便暫且按下心中的焦急,“知曉了,我這就過來。”
她吩咐其餘人在馬車旁等着,讓青音攙扶着自己去前廳見魏王妃。
魏王妃此番并非孤身前來,她按着陸暄臨走時的交代,帶了三十餘侍衛,其中不乏精銳高手,這陣仗,将蘇府的人駭得在一旁不敢作聲,以為是又犯了什麽事。
“別慌張,我只是受人所托,确保姑娘的安危罷了。”
蘇婵便明了。
想是陸暄心知自個兒這一趟要去很久,放心不下,這才托魏王妃前來。
蘇婵掃了眼院裏突然多出來的一衆侍衛,突然問:“不知王妃帶來的這些人,可否暫時由韞玉自己調配?”
魏王妃聽出她話裏有話,“你要如何調配?”
“我要出京。”
“胡鬧!”
魏王妃脫口而出,事後才察覺有些不妥,便緩了緩語氣,壓低聲音:“朝廷明文規定,沒有請示不許随意帶十人以上的侍衛、親兵出城,你一個姑娘,是想要做什麽?”
“世子去找王爺了。”
蘇婵臉色蒼白,語氣卻很是平靜,任誰卻都不知她如今心裏泛着如何的驚濤。
“他帶了皇家親兵金羽衛暗中出城去郓州,意味着王爺在查案途中出了事,但陛下卻不好明目張膽地派人去救援,而郓州恰是曹家的地盤,他在那裏,養了不計其數的私兵。”
“王妃,曹家在京城是個什麽勢頭,想必您也清楚。陛下派王爺前去查案意味着什麽,您應該也明白,”蘇婵深吸一口氣,努力地維持冷靜,“如今世子一個人,帶了才不知多少的金羽暗衛,去面對郓州不計其數的私兵。您生在将門,悉知兵法,應當明白,世子此番要面對的是什麽吧?”
魏王妃愕然望着蘇婵,退了兩步,似乎是在理解蘇婵的話,又似乎是不敢相信般,喃喃,“可陛下不知道郓州的情況,他讓阿暄——”
“陛下怎麽可能不知道?”
大約是真的急了,蘇婵直接打斷魏王妃,“若是不知道,他怎麽會讓世子暗中帶人而不是直接明文诏旨讓京城的将軍們前去救援?”
而蘇婵沒有告訴魏王妃的是,要對魏王父子動手的人,怕不是曹章。
是皇上。
他想一箭雙雕,故意借着被曹家壓制無法援救魏王的由頭把陸暄也送出去,這一路上,怕是早已設好了埋伏。
等魏王找到證據,那麽對于皇上來說,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完全可以安排人截殺魏王帶回證據,而後栽贓曹章,一下便免去了對他來說兩個最大的威脅。
這些魏王妃自然是不知曉的,她也想不明白,可光是魏王父子二人如今的處境足夠讓她憂心忡忡。
卻也沒讓這份擔憂沖昏了頭腦,她看向蘇婵,“就算如此,你一個弱女子前去又能改變什麽?我兒一個铮铮漢子,還輪不到讓你一個姑娘帶人去施救。”
“他是您的兒子,也是我的學生。況且如今王爺世子都不在,以您的身份,怕是不便行事。”
魏王妃神色凜了凜,心知蘇婵說的話不無道理。
現下這個節骨眼,沒有陛下的诏令,她是斷不可能輕易離開京城的,更別提要帶人去郓州。
可到底還是覺得蘇婵一個姑娘,這樣行事多有荒唐,卻又實在找不出說服她的理由來,便道:“我會另去想辦法,蘇姑娘不必過于憂心。我兒離京之前,特地囑我确保姑娘的安危,為履行承諾,今日,我是不會讓你離開蘇家的。”
“世子托您确保我的安危,可沒讓您限制我的自由。”
蘇婵平靜與魏王妃對視,蒼白的臉上卻是透着前所未有的堅決,“您的人可以留在這裏,留在京城。”
“但我,必須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想不出小劇場的一天。
關于卷标,雖然我是标的劇情,但其實本質還是按照男女主感情線劃分的啦,比如國子監篇,就是一個單方面萌動的階段,謀位篇可能就是(不能告訴你們)的階段,劇情始終是為感情服務的。但是我标的時候,實在想不出合适的詞,總不能标相遇、相知、相愛…
嗯,所以為了顯得高大上,就标的劇情hh,本質還是言情文!我要開始批量造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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