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微服出巡抱歉,手滑了

柴氏兄妹等了小一會兒,胡人終究動了著,開口是口音濃重的安西方言,“貴人想獵何物?”

“鷹隼。”她說。

胡人摸着紅須,略不屑道,“鷹隼,鷹隼,貴人可知鷹與隼是不同的飛禽?”

柴三妙洗耳恭聽,胡人繼續說:“如果從遠處看,根據翅膀的形狀便可以區分兩者。隼的翅膀尖,羽毛并攏而不分開,勝在高速飛行,而鷹的翅膀多較寬圓,末端的翼指分開,勝在高空升力。”

“貴人,可想好了是哪種鷹?哪種隼?”胡人問。

如此在行,柴三妙心想成了!“一種純白色的矛隼。”

“純白色的矛隼?這可難咯。”

一個纖瘦的男孩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身上的粗布袍子磨損得不輕,在關節處縫着補丁,顏色不一。

小厮招呼他要吃什麽,男孩摸着下巴,晃到柴三妙他們的矮桌前,一屁股坐下,對小厮笑道:“今日有人請我吃飯咯。”

柴正覺不高興男孩的做派,親随已然起身準備轟人,被柴三妙阻止,她讓小厮再上一份馎饦來,男孩斜眼掃她,覺得她會為人。

柴三妙的指尖落在食案上,“小郎君也知道白色的矛隼?”

“哦~~”

男孩扣扣耳朵,“矛隼靈敏矯健,其飛極高,能襲天鵝、搏雞兔,世家貴族子弟甚是喜愛,根據羽毛顏色被粟特商人稱為波黃、三年龍,其中純白色的最為珍貴,商隊的人叫它玉爪。①”

聽語氣,這男孩像是常年混在西市裏的小浮浪子,都是道聽途說的信息。

小厮将馎饦端到男孩面前,柴三妙問他,“哪裏能獵得?”

紅須胡人道一句,“玉爪本是蔥嶺以西的留鳥,冬候時偶爾現身西州與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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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湊近聞香,吃之前最後說:“商隊走南闖北,都說玉爪極為罕見,聽說有人在大海道獵到過,得來全靠緣分咯。”

紅須胡人也看向男孩,沒有質疑,說明男孩此言非虛。

果然,那邊的地理,胡人熟悉。

柴三妙想跟紅須胡人進一步交流,那胡人卻從皮衣翻出錢袋,将幾枚通寶放在矮案上,大步離去。

他付了馎饦的錢,沒有領柴三妙的情。

柴三妙顧不得還在細嚼慢咽的兄長,領了兩名親随便追出門去,若不是半路冒出個小浮浪子,她已經完成了今日的正事。

柴正覺走之前對狼吞虎咽的男孩道:“道聽途說,也拿出來顯擺。”

男孩一抹嘴皮,“喂,月餘的湯餅錢,不如請我。”

柴正覺扭頭沒搭理他,擡腳出了門,才發現柴三妙一溜煙跑不見了。

————

人來人往,陽光照出空氣裏的浮塵。

小商小販們在西市偏僻的角落上占位設攤,揚聲叫賣,佃農也把自家生産的瓜果、蛋禽、羊只、手工制品之類拿到西市上兜售。

柴三妙和親随跟了幾條支路,還是跟丢了人,回身才發現柴正覺并沒有跟過來,她想待會回了太清宮,讓人傳話就妥了,也不着急。

午後炙熱,柴三妙額角出了汗。

正巧遇上轉角處的一排飲子攤位,她領着親随過去,攤位賣的是羊奶、駱駝奶制成的酪漿,店家招攬客人,嚷着“酪漿配上自家養的蜂巢蜜,酸甜可口。”

晶瑩潤澤的蜂巢蜜,融進綿白的酪漿裏,色澤誘人,柴三妙随即點了三碗,親随跟着柴三妙立在攤位邊暢飲。

才放下土碗,柴三妙便發現了動靜。

人們在毛氈布搭建的飲子攤位間,穿梭自如,熟悉西市的人可以借此遁去,悄無聲息,而那個紅須胡人正是熟悉西市的那種人。

柴三妙示意兩名親随跟上,撩開氈布,竄了進去。

橫列的飲子攤位後,露天堆放着各家盛滿原料的土罐,大小不一,七零八落。

飲子鋪的小厮挽着袖子,露出雙臂,正在搬運貨品,路過時讓柴三妙一行讓讓道,只一個轉角,之前跟丢了的紅須胡人便出現在柴三妙眼前。

柴三妙本來十分高興,可是,眼下的場景卻有絲道不出的古怪,胡人并不是一個人。

他的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漢子,正在交換什麽物什,正巧被她打斷,此刻,對方也看向柴三妙一行,雙方都頓住動作。

紅須胡人的朋友臉上有了怒色,盯着柴三妙,胡人不得不開口:“貴人在找誰?”

柴三妙開誠布公道:“壯士熟悉鷹隼,知道大海道,我想請你為我尋一本書。”

“什麽書?”

“《絕域圖志》。”

胡人瞄了一眼手中物件,忽而詭異的笑了。

“《絕域圖志》?是誰告訴你我有安西的輿圖?”

臉上就差寫明“我是反派”四個大字!

!!!不妙!!

這場景,明顯是自己撞破了別人正在進行的秘密交易,不可告人的那種。

《絕域圖志》是為禁書,其中詳記西域山川河流,烽燧、驿道,以及諸多如大海道一般絕域秘徑,若是被有心人掌握,繪制成輿圖,乃是城防大忌。

都怪自己莽撞!

柴三妙反手握住腰後蹀躞上挂着的短弩,另一只手在身後示意親随撤退,口頭上拖延時間,“哦,原來壯士不是我要找的人,是我誤會了,告辭。”

“跟都跟了,不如坐下一敘。”

紅須胡人的身後,從飲子鋪的毛氈裏,相續竄出數名漢子,他們撇着袍角,皆是行武的粗人。

表明邀請不管柴三妙願或不願,今日都是走不掉了。

柴家的親随拔出橫刀,擋在柴三妙身前。

柴三妙有些吃驚,吃驚在紅須胡人的确是個角色,只是并不在自己需要的劇情線裏。

……

遠處,毛氈攤位的暗角,站在湯餅鋪的安掌櫃。

這小孩兒雖冒進,終是拿着九孔筚篥尋來的人,他不放心地一路跟來,小孩兒果然捅了簍子。

安掌櫃觀察了半刻形勢,面無表情地放下毛氈,退了回去,轉身離開,自他來到這個西市從來不惹事,不出頭。

現下不用自己幫小孩兒解圍,因為,他發現已經有人準備出面接手。

……

柴三妙不害怕是因為見識過柴家親随的戰鬥力,長安城裏大族門閥都有自己的一套武訓體系,世家鼎盛時的魏晉前朝,這些都叫作私兵,對付幾個市集粗人,不在話下。

兩個親随的确能戰,擊退數名漢子,落敗者倉皇逃散。

柴三妙覺得胡人行為蹊跷,不必節外生枝,正想退走,紅須胡人拔出腰間橫刀,陰恻恻說道:“人間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那就送你們一程。”

“快送貴女離去。”

一名親随立起刀刃,決意死戰,傾身而上,跟紅須胡人戰在一起,很快見紅。

柴三妙絕不可能放棄保護自己的親随,瞄着短弩,擊發,卻三箭未中,因是兩人糾纏,難以瞄準。

親随連戰數人力竭,眼看抵擋不住。

忽而從毛氈裏閃出一物,正中紅須胡人眉心!

胡人被打蒙立在原地。

衆人看見胡人腳下一地碎片,竟然是飲子攤位上的土碗。

這力道非常人所及,不免心驚。

毛氈被撩開,慢悠悠步出一名男子,紅須胡人盯着來者,不吭聲,那人微微擡手,只道:“抱歉,手滑了。”

“……”

紅須胡人盯了半晌,收刀,徑自退走。

柴家的親随想追,被來人伸臂攔下,“切莫再追,無須讓你家貴女身陷險境。”

音調沉穩,不容人反駁,隐隐帶着威壓。

親随紛紛看向柴三妙,詢問是否認識?

男人的聲音,柴三妙再熟悉不過!

再一次驚掉了下巴,手滑的人是……是讓她在舊書閣裏跪了半響,本應該在太清宮修齋的天子!

這算怎麽回事?

天子怎麽會在西市裏?

柴三妙盯着李雘的背影,已經是第三次了,天子出現在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還讓她撞見。

柴三妙慌亂的收拾心情,往李雘身後瞧,他怎麽獨自出現在西市裏,侍衛呢?定是有暗衛藏在角落!

天子一身粗織皂袍,散發編着胡人的發辮,眼瞧着并不想被旁人認出身份,古裏古怪。

角色扮演?

天子微服出巡,逛在西市中,想來是大明宮住膩了,偶爾換換口味?

只是這些問題還輪不到她來問,她也不想李雘問她為什麽在這裏,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搞些什麽事情。

大眼瞪小眼,柴三妙愣了半天,趕緊行插手禮道謝,“誠謝聖……大家②出手相救。”

做戲做全套,他不認,她就不認,看她的情商多高,該有禮節卻不能省去,大家,既泛指,又尊重,不會出錯,非常合适。

李雘滿意點頭。

柴三妙檢查了親随身上的皮外傷,倒也不重,簡單包紮後便要走,好讓親随回家療傷,便恭敬地對李雘告辭,“就不打攪大家出游的雅興了。”

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李雘出聲打斷,“三妙,不打算感謝剛才的救命之恩?”

“……”

柴三妙莞爾,“原來大家不是恰巧手滑?”

李雘雙手環抱,盯着柴三妙悄聲說:“不曉得柴監知道自己女兒在西市裏險象環生,作何感想?”

一招掐住某人的咽喉。

當然不能讓父親知道今日的狀況!她本已想好與親随統一說辭,只道遇上浮浪子,親随英勇退敵。

不就是個感謝嗎?

柴三妙朝着李雘慎重作禮,“多謝大家搭救之恩,三妙銘記在心。”

李雘望了眼紅須胡人退走的方向,目光轉回來,“不必銘記在心。”

柴三妙覺得眼前的男子幺蛾子是真的多。

“現在報答就好。”李雘微笑。

???

柴三妙屬實沒料到李雘索要的報答,竟然是讓自己請他吃飯,他說耽誤了他進食的時間。

地面陰影橫斜,日頭西去,正是臨近夕食的時辰。

柴三妙內心暗暗覺得李雘在刁難自己,可是又拿不出證據,也許,刁難別人正是他的嗜好,她已經領教過天子的古怪。

離開飲子攤位前,李雘還讓柴三妙将砸碎的土碗賠償給店家。

加了蜂巢蜜的飲子鋪裏,迎來送往,沒有人發現毛氈背後發生的鬥毆,以及莫名消失的數人。

注釋:

①玉爪——對鷹、鹫等猛禽腳爪的美稱。唐,杜甫《見王監兵馬使說近山有白黑二鷹羅取未得賦》之二:萬裏寒空祗一日,金眸玉爪不凡材。

②大家——宮中近臣或後妃對皇帝的稱呼,也可以各家對家主。唐,劉肅《大唐新語·酷忍》“初令宮人宣勅示王後,後曰:願大家萬歲。昭儀長承恩澤,死是吾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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