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為何很甜巨勝奴和蜂巢蜜
馮內侍極有眼力地向右側傾身,請柴三妙入座,又過去将她手上的拂塵接過,退到一邊。
柴三妙跪坐在案前,膝下是一張連枝紋圓毛毯,柔和溫暖,她将案幾上的書冊排開,才看清楚名錄,原來是崇玄館“四子”,《老》、《莊》、《文》、《列》。
“待貧道熟讀“四子”,請聖人讓三妙入崇玄館做個女生徒,參加明年春日的道舉①,定會從明經科和進士科中脫穎而出,一擊中舉,來日參加曲江游宴,人生大圓滿,不知聖人意下如何?”
科舉,科舉,取士各科,從未有過女子。
聞言,立在一旁的馮內侍偷瞄了一眼端坐胡床的天子。
李雘怎麽會聽不出她話裏的揶揄,不過是嫌棄案面上盡為經學教材,了無意趣,如此不走心的準備,當然是公事公辦的馮內侍的手筆,李雘也不怪他,誰讓自己突來的興致。
“做個女生徒豈能配的上三妙,不如做崇玄館大學士,兼職宰相,與柴監當同僚,也算一段佳話,如何?”
你怎麽不上天呢?
柴三妙垂目,露出一副糾結表情,“謝聖人恩典,到底去崇玄館還是國子監?容貧道再想想。”
馮內侍盯着女冠看了半天,跟河東柳氏在玄都觀裏起争執那一日比較,柴氏女依舊是伶牙俐齒,眼神卻不同了。
那是一種故意的收斂,她其實并不害怕眼前的天子。
而天子也由着她。
伴君日常,他能明顯感受到天子的些微好心情。
李雘招手,朝馮內侍吩咐幾句。
不一會兒,三個小內侍官相續走來,将托盤裏的各類馃子(油炸小面點)放置案幾上,其中就有柴三妙最愛的巨勝奴(馓子)。
她叫住最近的內侍官,“此處若有蜂巢蜜請取些來用,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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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內侍點頭,很快去了就折返回來,呈上一小罐。
李雘适才就發現柴三妙悄沒聲息地在說什麽,現下看見她握着蜂巢蜜,如獲至寶,掰了一塊巨勝奴沾着蜜來吃,一臉人生無憾的幸福。
他自己手裏的馃子突然就不香了。
柴三妙的胃口很好,并不挑食,從上次在西市的小食攤上就能看出來。
幾塊巨勝奴都吃得如此香甜,食齋期間必然是很難過,想到小孩還在長身體,李雘讓馮內侍又給她加了一碟馃子。
柴三妙謝恩,大方接下。
內侍省照顧天子起居,帝王級特供果然不一般。
李雘想起什麽,這才有時機問她,“那日你帶着親随去西市追個胡人做甚?”
還是被天子問到了……
總不能說自己到處托人買禁書吧,她已經想到一個更無錯處的理由,“胡人是獵戶,那日在湯餅鋪子裏遇到他,聊了幾句安西的鷹隼,便想從他手裏買只矛隼。”
李雘挑眉,意思是沒聽過女兒家家養矛隼。
“年幼時常見郎君們縱馬獵場,很是快意。”
柴三妙特意看了一眼天子,“含光殿前貴女擊鞠,還被聖人誇贊英姿飒爽,既然女兒能擊鞠,為何鷹獵就不行?”
拿他的話來堵他,李雘笑了,“不是不行,你可知道鷹隼本為天空之主,生來桀骜,就算捕來,不會聽命于人,這其中是一段漫長艱難的熬鷹之路,枯燥且殘酷,甚至不能結果,要麽鷹死,要麽馴服,女子還能有多少興趣?”
柴三妙目的并不在鷹隼,她只是為了以後繼續去西市尋書找個理由,正大光明的那種。
“熬鷹艱難,學海無涯,人生海海,千萬件事也并不輕松,萬事貴在恒心,無關男女。”
柴三妙擡頭看向天子,李雘沒說話,她只好給步臺階自己下,“三妙愚見,聖人恕罪。”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信了。
李雘坐正身體,馮內侍将水盂端上,李雘潔了手,開口,“那日的胡人不過是個市井浮浪子,三妙不必再去尋他。”
柴三妙将潔手的絹帕遞還給小內侍,她當然知道不能再去找那個胡人,她又不瞎,那日是判斷有誤,待下元節後得空,還要去趟湯餅鋪子的。
李雘看看她,轉頭提了一句,“不過一只矛隼,日後有的是機會。”
的确,柴三妙也知道一只鷹隼對于大唐的天子而言,又算得了什麽。
鷹獵的話題就這麽過了。
廳外有內侍官來禀:“袁天師和兩位監齋求見。”
他們來了,是不是自己就可以走了?柴三妙很高興。
李雘聞後,眼都沒擡,也不廢話,“不必見了,既然已經商讨完,就按袁天師的意思辦。”
“喏。”
商讨完?
原來袁天師和兩位監齋,只是在另外一處庭院。
希望告吹。
只需要李雘瞧她一眼,柴三妙很自覺地翻開道家經典,用極平常的語速念誦。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
側廳裏只剩下馮內侍退到角落,李雘閉上眼睛,在胡床上打坐,靜心。
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
————
舒緩的節奏,被內侍官的步點打斷,馮內侍不得不上前跟天子禀報:“聖人要見的人來了。”
李雘點頭,扶着馮內侍的手臂起身,讓柴三妙就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了另一個廳。
李雘走後,留了一個小內侍,柴三妙盯着他看了許久,搞的人家耳根子紅得不敢擡頭。
她無聊地起身活動,四處看了看,走到天子胡床邊,立着一個鑲嵌碩大藍寶石的小香爐,圓頂透雕,她嗅出來是蜜香木,濃郁醇厚,乃是南海郡的沉香貢品②。
揭開香爐蓋,碳火加熱太過,香氣撲面而來,咳嗽好久下,才緩和,柴三妙吩咐小內侍拿來碳夾,減了一半的碳,才達到她認為的最佳效果。
等了好久,她又不敢走,終于等到天子那邊傳來口信,小內侍領着柴三妙從庭院小徑離開,又遇上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上次那個盧祁。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人家的官職,“盧寺正安好。”
盧祁也道,“三妙安好。”
柴三妙對盧祁幫她提供尋書渠道致以謝意,盧祁問:“可找到安掌櫃了?”
她回答:“三日前已經去了一趟安掌櫃店裏,但是找錯了賣家,下元節後會再去。”
盧祁身邊的男子打斷兩人對話,“三日前女冠也去了西市?”
他的聲線很冷,人更冷。
怎麽了?柴三妙莫名的望着盧祁。
盧祁立刻出來打圓場,介紹說:“某身邊這位是金吾衛中郎将,行武之人,聊天生硬些,三妙莫見怪。”
輪到柴三妙震驚!
“清河崔氏的九郎?”
男子不語,盧祁大笑,“正是崔湃,九郎果然名聲在外!”
柴三妙退了一步做禮,“長安世家誰人不知,謝潺崔湃,一文一武,乃是簪纓翹楚。”
崔湃很不爽,“女冠為何要将謝潺的名字,放在我前面?”
“……”
“莫見怪,莫見怪。”
盧祁托柴三妙轉達對柴監和柴正覺的問候,便拖着崔湃走了。
門下侍中與郡主的獨子,少年入得千牛衛,執羽禦前,不到而立之年就升任金吾衛中郎将,去歲又破吐火羅蹀馬隊行刺重案,乃是聖人的左膀右臂,大明宮新貴。
柴三妙今天親眼所見,清河崔氏的九郎果然脾氣不好。
哦,不,是很臭!
回廊轉個彎,崔湃立刻推開盧祁的手,盧祁道:“哎!你吓到小孩兒了。”
“你見她哪裏怕我了?”崔湃挑眉,“她去找過安掌櫃?”
“怎麽了?”盧祁回頭,崔湃頓了一下,說:“只怕這個小女冠牽涉到了安西輿圖的案子裏。”
盧祁停下腳步,安西輿圖的案子是聖人欽點交辦給金吾衛的,正棘手,“你查到了什麽?”
崔湃搖頭,“如果只是純粹的黑市交易倒簡單了,端了這條線,只怕要扯出更多魑魅魍魉。”
盧祁沉默後,正色道:“聖人可有向你提過她?”
“未曾。”
他拍拍崔湃的肩,“那不就結了,聖人都沒提,你提來做甚。”
崔湃摳着下巴,那日護駕的呂元赤描述的場景并不完整,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掌握在聖人口中。
一股濃濃的說不出來哪裏有問題的不對勁。
————
李雘見完崔湃和盧祁,又處理今日堆積的文書,才回到側廳,小內侍本本分分地守在原地。
其實他知道,柴三妙已經走了。
沒有緣由的,他就是想回來看一看,這一回來還真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李雘站了半晌,是空氣裏的味道。
敏銳的帝王冷聲質問,“誰動了朕的香爐?”
居心叵測之人加幾分毒料,都不是什麽新鮮故事。
罪名之大,大到小內侍跪下來,匍匐在地,“聖人饒命,是三妙女冠動了香爐,奴才不敢阻止。”
“女冠為何要動香爐?”馮內侍上前問。
小內侍因為緊張,結結巴巴,“女冠,女冠說南海上貢的蜜香木,不易……炭火不宜過熱,隐隐芳香,方才……鎮靜安神。”
呵,還有份奉香的才藝。
“起來吧。”李雘重新坐回胡床上,想了想,“要一份一樣的。”
不僅是小內侍,馮內侍對天子的交代,也是一頭霧水。
李雘重新說了一遍,“去取一份跟柴三妙一樣的巨勝奴來。”
小內侍拔腿就走,他再追加一句,“對了,還要蜂巢蜜。”
待一模一樣的擺盤送到李雘眼前,他掰開一塊沾了蜜吃。
為何很甜?
滿足地吃完甜蜜的巨勝奴,他又叫住馮內侍,“李太真明日就到太清宮了,讓柴三妙來陪着。”
馮內侍驚訝地忘了回“喏”,聖人可是從來不喜甜的。
注釋:
①道舉——唐代設立崇玄館和道學校,考試形式和明經科相同,合格及第者稱道學舉士,《新唐書·選舉志》。
②蜜香木——瑞香科沉香木,法門寺地宮出土實物,《新唐書地理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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