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異想天開古今第一奇葩

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乃道教三元,大慶。

下元節至,三品水官扶桑大帝,下凡巡查人間善惡,錄奏天廷,為人解厄。

民間祭祀亡靈,祈求下元水官排憂解難。

長安城中各坊居民屋前,外豎天杆,杆上挂黃旗,旗上或寫“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或寫“消災降福”等字樣。

大寧坊太清宮,設壇供齋蘸神,仰仗神明的力量,為國家祭祀。

天子下敕天下諸州禁屠三日,令百姓是日停宰殺,禁漁獵,甚至延緩囚徒死刑執行的日期,他本人則在太清宮內齋戒,不飲酒,不吃葷,以求外者不染塵垢,內則五髒清虛,潔身清心,以示誠敬。

卯時(5一7點),天剛蒙蒙亮,李太真讓玄都觀監齋領着柴三妙去往聖祖殿,協助太清宮完成最後的典儀布置。

由于之前分配的工作任務在北側院清庫,來到太清宮的月餘時間裏,柴三妙還是第一次踏入聖祖殿的大門。

太清宮主殿本就修得重檐寬柱,氣勢斐然,殿內四壁彩繪精美,多為《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注》裏的內容。

此刻,仍有能工巧匠數名,搭在竹架上,在壁前做細節修飾。

兩位監齋在一邊論事,柴三妙忙裏偷閑行至壁畫前,細細品鑒。

畫中天官,虬須雲鬓,數尺飛動,毛根出肉,力健有餘,攜帶五個童子,童子手中各捧仙桃、石榴。

真真可謂:風雲将逼人,鬼神若脫壁。

“女冠在畫前靜立許久,可是畫作不妥?”

柴三妙身旁行來一位老畫工,衣着質樸,袖口袍角上還沾染了顏料。

她連忙道非也,目光又落在老畫工握筆的手上,有點不敢置信彩繪出自他手,“這畫作可是出自老師傅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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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畫工反問她,“為何就不能出自在下之手?”

柴三妙覺得自己話裏有失,作禮後解釋,“這畫作筆勢圓轉,外柔內剛,粗壯者挺拔有力,精細者委婉柔麗,在線描與暈染等技法上,能達到此等境界,我只曉得一人。”

老畫工問:“哦?是誰?”

“聖人親招入內供奉,內教博士吳道玄。①”

“吳道玄又如何?只因為聖人的喜好,他就比旁人了不得?”

老畫工擡頭盯了一眼小女冠,又低頭去挽袖口,并不認同她的說法。

老畫工自持畫功不凡,也有幾分桀骜,柴三妙也不跟他強争,也不惱,真心實意的建議。

“您可以去看看景雲寺的《地獄變相》圖,圖中無刀林、沸镬、牛頭、阿房之像,而變狀陰慘,使觀者汗毛聳立,不寒而栗,長安人觀之,紛紛畏罪修善,連兩市的屠沽,魚肉都不想售賣了。②”

老畫工又問她:“所以,高在何處?”

“高就高在畫中無刀林、沸镬的恐怖形象,卻表現出了比神靈鬼怪更能感動人心的力量,妙絕當今!”

柴三妙回答的語氣,就是一定要讓他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吳博士并不是浪得虛名。”

“三妙?”

兩位監齋從遠處行來,見柴三妙與一老翁對聊。

待老翁轉過臉,太清宮監齋趕忙上前幾步作禮,問好,“太清宮怠慢,吳博士今日如何親自在執筆?”

???

柴三妙指指身前平平無奇的老畫工,“吳道玄本人?”

太清宮監齋炸毛,打斷她,“三妙!不得無禮!”

“無妨,小道友事先并不知情。”吳道玄笑道:“後日下元節祭祀大典,最後再來現場瞧瞧,某才能放心。”

吳道玄轉過身對柴三妙一番感慨,“某一生執筆,能得小道友一句妙絕當今,吾心甚慰,敢問道友高居何處?”

“貧道出自玄都觀中,吳博士喚我三妙即可。”

柴三妙鎮定的笑了笑,這是什麽運氣,拍馬屁拍到正主跟前。

吳道玄說:“原來是李太真門下,難怪見多識廣。”

壁畫的插曲告一段落,吳道玄和兩位監齋又在複核殿內典儀的事務,柴三妙立在一邊聽着。

太清宮監齋越談,眉頭越緊鎖,原來還是為瑞、忠二宗兩位先帝塑像的事情。

昨日在東側院,她也親耳聽李雘提到長盛公主的父皇忠宗塑像在東邊,更顯尊貴。

既然無法改變,還有何事可愁?

因是為祭祀典儀加班值守,日出之前,聖祖殿內也是燈火通明,太清宮監齋遠遠瞄見漏壺計時,一臉愁容地讓吳道玄和大家都等等。

柴三妙本不知道他們要等什麽,直到卯辰交替,日出雲巅。

旭日之光照亮了太清宮東側院,再從聖祖殿東邊的直木楞格窗探入,晨光正正籠罩住忠宗的塑像。

威儀盛大,金光閃耀,如臨人間。

而當今天子的父皇瑞宗,則深陷暗影中,模糊難辨。

“……”

完犢子了!!!柴三妙仿佛已經能看見李雘後日的臭臉。

東與西,明與暗,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自然現象問題,在現場祭祀的高門豪族眼中,是當今天子和先皇太女骨子裏的血脈之別。

若不是先皇太子弱冠早夭,大唐江山又怎會兄終弟及,最後落到并不受寵,勢力薄弱的文王一脈手上,倒讓年幼的皇孫李雘成了最大受益人,榮登帝位。

冥冥之中,忠宗的金光加持。

一定會讓所有人記起,當年若不是隆慶公主聯手文王,如今坐在寶座上的,該是東都洛陽的那位先皇太女。

至少,從她聽到的李雘和李太真的談心裏,柴三妙深深知道李雘內心其實很介意,介意這些崇玄尊道的門閥在背後非議,議論他本不是天選之子。

她深深感到袁天師和太清宮監齋的日子,的确不好過啊……

吳道玄也是首次見到眼前的場景,他說:“主要的矛盾在光線。”

太清宮監齋怎麽會不知道呢,“就算貧道提前布置侍奉,于殿內點燃大批燈燭,在面對晨昏交替的自然之力時,依舊一敗塗地,燭光根本照不亮高大雕塑的臉。”

問題出在光源上,燭火光照有限。

在數量上,監齋已經努力,如果能放大燭光,問題才能迎刃而解,可是此時并沒有功率強大的射燈……

放!大!燭!光!

柴三妙猛得想起一個畫面,她愣了半刻,驚覺自己似乎想到了辦法。她對吳道玄和兩位監齋說請讓她放手一試!

其它三人摸不着頭腦,小女冠還有辦法讓燭光對抗日光?

柴三妙也并不能确定行不行得通,“古人雲,人定勝天,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她眼裏的光,感染了在場的人,他們居然就這樣輕易的相信了她。

柴三妙果斷向太清宮監齋要了幾隊人手,待人員到位,将人員分配到不同的任務小組,一聲令下,各小組風風火火地按照分工忙碌起來。

他們将柴三妙清點的物資整箱整箱搬運進聖祖殿內,又請太清宮監齋下令清退所有不相關的人,以防洩密,若是失敗,也不至于過于丢臉。

他們将正門關閉,搞了一番大動靜,貌似在殿內搭建支架。

侍奉進進出出,神神秘秘,又紛紛閉口不提。

————

太清宮內口口相傳,玄都觀的女冠異想天開,監齋不管,還讓她胡來。

甚至驚動了正在東側院跟天子對弈的袁天師,小侍奉不清不楚的講完,袁天師沒開口,倒是坐床上的天子先側過臉,“誰?哪些人?”

小侍奉弱弱地說:“兩位監齋,吳博士,還有玄都觀的三妙女冠。”

天子下棋的手頓住,黑色的棋子夾在指間,“這群人要做甚?”

聽到柴三妙的名字,他預感就不會簡單。

果然,那小侍奉也是猶猶豫豫的回答,他也完全不能确定是否聽錯了傳聞,他說:“他們都傳,三妙女冠将監齋和吳博士叫在一路,要……造個東西。”

李雘将黑子握在手心,“要造什麽?大膽說。”

小侍奉叩拜在地,“他們說,三妙女冠要破解晨光之憾,她要,她要造日,造個人工太陽……”

“什麽!”

簡直為所未聞!古往今來,第一次聽到要人工造個太陽!

李雘抛開黑子,黑子打亂了棋盤陣局,袁天師無語,眼前自己勝券在握,天子不地道啊,一粒黑子便破解了黑白對陣的戰局。

李雘大笑不止,“柴三妙實乃古今第一奇葩!”

袁天師也笑着認同,的确如此。

是夜。

袁天師陪着李雘站在東側院二層的閣樓上,遠眺中殿。

從白天到晚上,聖祖殿內仍不消停,燈火通明,時不時有閃光照亮窗棂。

他腦海中浮現出柴三妙靈動的眼睛,聰慧、機警,将出身高門不谙世事的單純,和見俗世而知世故的老練,矛盾地雜糅在一起,就那麽不和諧地印在她的那雙眸子裏。

一雙難得的、美麗的眼睛。

袁天師整理着拂塵,“聖人覺得三妙女冠這般異想天開,能成功嗎?”

天子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袁天師轉頭看向他。

入夜的風将天子明黃的袍角撩動,天子目不轉睛,他看着聖祖殿,好似能看清裏面所有的場景。

忽而,殿內歡呼四起,驚醒了深沉的夜晚。

遠處點亮暗夜的光,也照亮了李雘深邃的眉眼,他說:“莫要讓我失望啊,柴三妙。”

袁天師心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連天子本人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這個小小的女冠如此特別,就像一粒本不起眼的黑子,卻突如其來地闖入長安和洛陽的對弈。

但願,但願一切如願。

注釋:

①吳道玄——吳道子,公元713年左右,被唐玄宗召入長安,唐代著名畫家。

②吳道子景雲寺《地獄變相》圖——參考《東觀馀論》北宋黃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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