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謊話連篇連天子都騙

玄都觀新得仙游觀一座,李太真心情舒暢,李雘不經意地跟她提及想在下月間搞場擊鞠競技,就定在西內苑含光殿前的球場。

一場擊鞠本是尋常事,天子特意提及,李太真肯定要問一句,“聖人是為何人辦賽?”

李雘摸着拇指的射決,“為京兆韋氏,為關中五姓士族,為那些在太清宮祭祀禮想看熱鬧又沒看成的人。”

聽聖人的口氣,這哪裏是擊鞠,明明是要搞事情啊。

馮內侍已經清場,柴三妙如今已經有品級跟玄都觀監齋一同留在廳內,凡是這對姑侄聊天,總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八卦。

天子邀請太真出席,明說也是請她來瞧瞧熱鬧,李太真好奇,“什麽熱鬧?”

李雘說:“年初冊授(三品以上官職)河南道青州刺史柳墨為安東都護府大都護,自他去後,剿滅渤海世子叛亂,安撫忽汗州諸部落①,清理內政,安東都護府進奏官近日上表,收獲頗豐。”

去歲渤海小世子于長安謀逆,鴻胪寺官員與其裏應外合,朝野震怒,天子明令徹查,清除餘黨,鎮守北境的安東都護府也被牽連,以至府司人員大換血,顯赫一時的平盧節度使監管不力,難辭其咎。

那安東都護府歷任大都護皆為關中五姓豪族子弟,實乃忠宗一脈之舊部。

驚天巨變,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除亂輔國有功,朕就是要以此為名,廣邀世家大族擊鞠慶祝,讓各州、各都護府的進奏官大寫特寫,将消息傳回自己的老窩。”

聖人不僅在實權上扇了關中豪族的耳光,還要讓天下人都知曉,絕!

柴三妙在心裏啧啧有聲,李太真和李雘作為帝國頂流,随便說一說都是爆炸級的新聞。

“如此熱鬧,不親眼見證,豈不遺憾。”

算是認可了天子的想法,李太真低頭盯着手中麈尾,輕輕理順獸羽,“如果我沒記錯,河南道青州刺史柳墨,出身河東柳氏東眷吧。”

李雘點頭,事實的确如此,李太真又說:“河東柳氏西眷與河東道太原王氏聯姻,如此,柳氏東西眷的勢力已遍布河東、河北、河南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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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三道,恰恰是長盛公主的命脈所在。

柴三妙已然聽得周身冒汗。

姑侄兩人聊着政治鬥争,雲淡風輕,遍身無甲胄,卻像久經沙場的戰士。

理了半晌,終于将麈尾獸羽撫平,李太真笑了笑,對天子好言道:“聖人辦擊鞠,這樣的熱鬧難得,讓郭贊德(妃位)下旨将各家高門女眷都請來,同場競技,也是美談。”

只見李雘向後方的憑幾傾身,露了笑意。

高門女眷,同場競技,還能有誰呢?那不就是指的含光殿前伴駕擊鞠的柳善姜嗎。

柴三妙知道柳善姜的禁足令現下已解,河東柳氏勢不可擋,李太真是自己給自己搭了一步臺階下。

難怪貴為太常寺卿的高氏不讓高文珺去招惹柳善姜;

難怪自己的父親也命令自己莫要與柳善姜多生矛盾;

難怪誕下第一位小皇子的窦宣儀如臨大敵;

長安世家的女兒不僅僅代表自己,還代表着背後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政治能量。

柴三妙偷偷望着天子的側顏。

那日在玄都觀中天子對柳氏處處維護,那種溢于言表的偏袒和滿眼的關愛,都模糊成一片,道不透真假。

至少她現在真的看不出來。

唯一可以明确的是,柳善姜若入宮,必定盛寵無疑,天子俊朗,儀表堂堂,世間有多少女子求而不得,這樣想來,柳善姜是不是心裏也能感到少許安慰。

端坐高處的李雘,觀察到柴三妙細微的神情。

這些政治斡旋,柴燦是不會告訴她的,哪個父親都希望女兒活得輕松自在吧,只是,柴家的小女兒着實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

也對,不然又如何能在及笄之年甘願入道,逃避聯姻。

————

李太真領着玄都觀女冠當面向天子辭行。

李雘遣呂元赤分派龍虎軍,護送女冠一路從大寧坊離開,去往長安城南的崇業坊。

臨行前的一眼,他瞧見隊伍中的柴三妙長松一口氣,眉開眼笑地跟着衆人離去,讓他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什麽讓她如此開心?

太清宮又回歸往日的平靜,所有人都在等待天子回宮的旨意,只有馮內侍感覺出天子似乎沒有返程的心思。

李雘依舊住在東側院,跟袁天師時而清談,時而對弈,三省六部官員的奏折,都托馮內侍轉呈。

是的,他不想回到大明宮,不想面對宮裏的人心叵測。

下元節祭祀并沒有讓關中五姓士族如願張揚,而李太真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也沒有因為河東士族在大唐東北境的擴張,而跟自己割裂。

事情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還有什麽不如意?

他總覺得心裏缺點什麽,以至于讓他避在舊書閣裏都不再踏實,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什麽也沒想。

李雘也搞不懂自己怎麽了?

也許真的應該像馮內侍說得那樣,請個太醫署的醫門來號脈。

馮內侍領着內侍官在舊書閣的天井下尋到天子,他們将吳道玄及時創作的《下元齋祭圖》呈上,供天子審閱。

吳道玄筆力深厚,于畫中重現“雙日淩空,二聖護唐”的精華,在場內侍官皆嘆絕筆。

李雘看了半響,心中一處地方,突然被觸動,他問馮內侍,“吳博士現在何處?”

送畫來的內侍官回禀:“吳博士怕工匠傷着壁畫,現在聖祖殿內協助監齋拆除典儀禮器。”

李雘聞言起身,招呼馮內侍随他走一趟。

天子沒有提前通知,直接現身聖祖殿,驚到了殿內施工的工匠和侍奉。

吳博士迎上去作禮。

李雘到了現場,饕餮紋連枝銅盞大多被拆成了組件,散在地面,枝頭大大小小的銅鏡也被取下,堆放在竹編的籃筐裏。

他讓馮內侍去拿了幾個銅鏡過來,翻到背面,挨着一個一個地看,看了半晌,遞給吳博士,問他可認識銅鏡紋式?

認識倒是認識,吳道玄不明白天子是何用意,“且讓某試試看。”

鑄造銅鏡,乃是修道之人修煉層級的憑證,更是信奉者供奉的靈物之一。

吳道玄将銅鏡式樣簡單介紹,諸如繪制姮娥奔月,蟾蜍與兔子搗藥的,叫做月宮菱花鏡,七曜通靈的叫天象鏡,講竹林撫琴的則是真子飛霜鏡。

又從馮內侍手上接過一個,紋樣繁複,他仔細瞧了瞧,“這面銅鏡講究些,将陰陽、五行轉化為紋樣,鑄有連山水波、周易八卦、星辰日月,銘文乃是……”

“銘文乃是天地含象,日月貞明。”

李雘道出銘文。

“……”吳道玄啞然,聖人竟然知曉,“此鏡紋樣正是《上清含象劍鑒圖》。”

現實與記憶貼合。

玄都觀争執那日,小女冠跪在地上,自請有罪,将碎冠和受污的供品一起呈上,她說:大殿供品,乃是《上清含象劍鑒圖》銅鏡……

李雘斂眉,讓馮內侍去将太清宮監齋傳來。

監齋趕過來,以為出了什麽差池居然驚動天子,未料,天子只拿了個銅鏡,問道:“此物是否為太清宮所造?”

有何不妥嗎?

監齋接過來仔細分辨,道家認為光具有無窮能量,用銅鏡吸收光并将其儲存,可在修行時獲得光的力量。

“的确是,法主修行日長,太清宮所鑄銅鏡無可計數。”

李雘聽完,忽而笑了,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得,小女冠那日說得铿锵有力,她說:……此鏡乃太清宮袁天師經年打造,獨一無二。

李雘将《上清含象劍鑒圖》銅鏡收回手中,讓監齋轉告袁天師,此物算作獻禮。

好個柴三妙!真是小瞧了她!

面不改色,謊話連篇,連天子都敢騙!

天子即刻下旨,擺駕回宮。

————

因為下元節大大小小的祭祀,玄都觀上下忙碌許久,李太真開恩,宣布觀中女冠輪流休沐,七日為限。

柴三妙當然要回家看望父母兄長,也順道給阿鴛放了假。

阿鴛感激涕零,說要做牛做馬來報,柴三妙噎住,“倒也不至于。”

本來開開心心地被柴家管事接回府邸中,又是一頓好吃好喝等着柴三。

結果,柴燦又在夕食時問到:“太清宮聖祖殿的奇景是怎麽回事?怎麽聽說有你參合其中?”

柴三妙肯定要把事情推說出去。

“第一銅鏡都是太清宮經年累月鑄造的,本來就一堆,跟我沒有關系,第二清理北側院質庫也是太清宮監齋吩咐我去做的,我又不能反駁,我将青銅燈和銅鏡清理裝箱,也沒有錯啊,明明是聽令行事,不知如何就傳成了我在裏面出主意。”

兄長柴正覺插嘴,追問她,“像你說的什麽都沒有關系?那為何你連升三級,能做什麽仙游觀的監齋之職?”

喲~聽起來怎麽還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怎麽?羨慕嫉妒嗎?你妹妹我聰明伶俐,辦事穩妥,還不配當個監齋?”

柴三妙邊回答,還邊夾菜,父兄的質問,完全沒有影響到她大口啃着鮮美的雞腿。

柴家大娘子尉遲氏見不慣女兒滿手油膩,讓侍從趕緊遞上絹帕,給她擦手。

柴三妙必須說出一個讓父兄說不得理由,“十月十五,李太真與袁天師皆在太清宮中,什麽時候輪到我一個小小女冠來指揮了,阿耶您說是也不是?”

好像他們信了。

柴燦清了清嗓子,警告她,“別自以為是,你以為李太真是好惹的?她母族武氏和王氏在太原鬥的厲害,兩大氏族誰也不服誰,太原王氏支持的可是聖人,目前不過是因為要籠絡河東柳氏,對抗關中五姓,姑侄倆将武王争鬥暫時擱置而已。”

真相這麽複雜嗎?

柴三妙聽得頭大,原來父親什麽內幕都知道,真是只老狐貍,她擺了擺手,只道:“你們安心,我且當好我的仙游觀監齋,做個逍遙散人就好。”

眼看警告達到目的,柴氏父子也不再念叨。

柴三妙想起自己還有一件正事沒辦,她的《絕域圖志》可還沒消息,必須再去一趟安掌櫃店裏。

她邀請兄長一道,誰知柴正覺估摸着時間,拒絕了,“近期為了含光殿擊鞠競技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聖人下旨讓鴻胪寺邀請各國使臣觀賽,你阿兄牽頭做事呢。”

曉得內幕的柴三妙也不好批評兄長不耿直。

因為上次去西市遇險,父母對柴三妙獨自出行很反感,正憂愁着如何是好,高文珺就自己送上門來。

高氏貴女送上邀請函一張,請柴三妙參加她們的女社小聚。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問題迎刃而解。

注釋:

①渤海國——713年,唐玄宗冊封大祚榮為渤海郡王,統轄忽汗州,為東北地區一個羁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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