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唐皇愛擊鞠(下)大明宮5星好評……

窦宣儀下場,高文珺一方立刻變陣,成雙前鋒攻擊陣型,氣勢洶洶。

柳善姜退至中場,選擇避開鋒芒,在中場擺開陣型奪球,你攻我守。

一個果斷指揮,顯示出柳善姜經驗老道。

不過,退守并沒有阻擋窦宣儀淩厲的進球,退到場邊的柳善姜正在和隊友們商量對策。

一個小內侍官麻溜跑過柴三妙身邊,去往柳善姜的方向,說了幾句話,柳善姜聽後直接看向含元殿中央的高位,遙遙致意。

……

柴三妙有點嫌棄天子給柳善姜打小抄的行為,而這一幕同時也落在了窦宣儀眼中,她扔掉手中的水袋,策馬回到場中,揮杆等着。

縱然有天子的小抄,柳善姜還是被氣勢如虹的窦宣儀再進一球。

窦宣儀高舉彎月鞠仗,接受看臺上經久不息的掌聲,她看向天子,也只在意天子。

李雘與門下侍中讨論政務的間隙,才擡頭注意到窦宣儀又進了球,随即也為她鼓掌。

高文珺隊裏臨時遇上麻煩,競技過于激烈,有女眷身體不适,她想起柴三妙。

“你懂我們的戰術。”

高文珺請柴三妙當替補出場,柴三妙覺得自己就是看個熱鬧,高文珺連說好話,“窦宣儀必勝無疑,無需擔心,只當做個人情給我,”

她必然銘記于心。

這句話管用,柴三妙也不扭捏。

隊伍換了替補隊員,旁人也不會過于關注,又不是什麽人物,柴正覺還是被盧祁提醒,才發現自己妹妹要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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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輪賽完的南北衙軍士在場邊觀賽,呂元赤打馬過去,将柴三妙招到身邊,好心提醒自己的好徒兒,“你技巧不精,別讓對方看出短板,守大本營即可。”

柴三妙用手勢比劃記住了。

高文珺攬住柴三妙的肩膀,“你們打什麽暗語?”

三人打打鬧鬧。

鞠袍束腰窄袖,玲珑有致的身形讓李雘一眼就認出柴三妙,呂元赤在指點她擊鞠。

李雘幾句話結束與門下侍中的論政,端坐主位,認真觀賽。

小孩兒很聰明,窦宣儀和柳善姜都是正面對抗型選手,只要柴三妙不出挑,反而能将她技術不行的劣勢最小化,此刻的進攻主路線并不在她這邊。

這就是呂元赤教她的?

李雘将馮內侍喚來,用酒在他手心寫下二字,小內侍宮又風風火火地從含元殿跑下樓去找柳善姜。

李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點作弊,讓柴三妙很窩火。

自接到小內侍的明示後,柳善姜立刻調整了打法,柴三妙隐隐覺得不對頭,柳善姜以自己牽制了高文珺和窦宣儀,讓兩名隊員騰出空來,直接朝着柴三妙一路奔襲。

他們在殺邊路!

柴三妙仰頭用目光掃射天子,李雘嘴角有了弧度,他知道她慌了。

馮內侍的手心,酒印還未幹透,正是邊路二字。

高文珺折返回營馳援三妙。

眼看此球勝券在握,柳善姜哪會善罷甘休,也殺向邊路。

窦宣儀緊随其後,衆人亂戰在一堆。

高手近身肉搏,柴三妙被卷在中間,退不出,避不開。

李雘蹙眉,場邊看熱鬧的呂元赤、崔湃臉色微變。

場面逐漸失控,争搶中誰人狠狠地一杖,直接敲飛了柴三妙的鞠杖!

一聲慘叫!

柴三妙抱着手腕痛苦不已,小小的身影從高大馬背上跌落。

天子驟然起身,樂坊龜茲鼓樂猝停。

含元殿裏交際的人們才發現鞠場出了意外,呂元赤和崔湃已策馬奔至混亂的中央,女眷們慌了神,驚聲尖叫。

柴三妙陷入昏迷前,看見兄長柴正覺憂心忡忡的臉,她甚至對他笑了笑,說不是很疼,都不知道她這樣慘淡的笑容多麽可怕。

競技比賽中意外負傷,乃是常事,若是兒郎,找來醫師包紮一下也就完事。

可是親眼見到小孩兒軟糯無力地躺在兄長懷中,面色慘白,右手腕骨折,腫成豬蹄,天子面露不虞。

含光殿裏鴉雀無聲,衆人也不瞎。

落馬之人是平陽柴氏的女兒,玄都觀李太真的愛徒,尉遲氏已經落淚,心疼女兒遭了罪,方國藩屬都認識她,她不僅是柴家大娘子,還是于阗王女。

參與擊鞠的女眷杵在殿前,心裏沒底,有人重傷,恐覺此事無法善了。

太醫署的人火急火燎趕來,天子下了旨意将柴三妙留在大明宮,暫居宮內苑大角觀,由太醫署全力醫治。

如此厚待,算是安撫平陽柴氏和于阗王女。

讓衆人出乎意料的是,最後受罰之人卻是窦宣儀,天子叱責其争強好勝,難為後宮表率,令其思過。

也許是母子連心,安分乖巧的小皇子,顫聲大哭,窦宣儀想去哄哄兒子,天子的态度冷漠又疏離,“任性妄為,又如何做一個好母親?”

窦宣儀握緊了手心,只剩沉默,她的兒子是她的軟肋。

而柳善姜卻在變故中,全身而退。

看戲的人私底下眼神交彙。

李太真全程沒有發表意見,全憑天子處理。

散場時,盧祁安慰着高文珺。

柳善姜心有餘悸,面色也好不到哪裏,指尖抖得厲害,呂赤元和崔湃親自送她離開,勸道:“我打聽了,太醫署的人說并無大礙,安心。”

含元殿前的擊鞠場裏,人們見證了一場競技,又不只是一場擊鞠場裏的競技。

巍峨殿宇下,高聳宮牆內,暗流湧動。

————

太醫署的太醫令親自看診,确定柴三妙只是右手腕輕微骨折,但是正骨時把柴三妙疼得肝膽俱裂。

柴三妙右手腕抱了紗布,挂在胸前,她很關心以後會不會留下殘疾。

太醫令溫和表示,“後期好生休養,月餘便能消腫。”

也算是安撫了平陽柴氏高懸的心。

柴三妙留在大明宮內苑養病,吃穿用度由內侍省親自調度,而大角觀裏伺候她的侍奉,也是由袁天師特意打過招呼。

她倒很樂觀,還讓父母兄長早些回家休息,“宮裏這麽多雙眼睛盯着我,柴家人留在宮裏也毫無用武之地。”

住在大角觀裏的日子,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人來看望她。

李太真領着玄都觀監齋來過,阿鴛很想留下來,因為不想給李太真添麻煩,柴三妙将她勸回去,讓阿鴛好好在玄都觀裏等她。

高家大娘子向宮裏遞了帖子,領着高文珺也來過,高文珺說全怪她,不然柴三妙也不會遭此一劫,看在高文珺帶來各類稀世補藥的面子上,柴三妙收下禮物,大氣地表示不怪她,大家還是好朋友,高文珺請客的那種。

盧祁和呂元赤的問候關心,則是通過內侍官傳來小紙條。

柴三妙第一次見到都驚了,宮中內苑私相授受,乃是大忌,她還想多活幾年,柴三妙選擇撇清責任,拒絕看。

哪知道內侍官沉着冷靜,他說:“呂郎将是托得馮少監帶信。”

呂元赤和盧祁在信裏說,聽說她在宮裏過得很滋潤,應對自如,讓他們刮目相看,本來以為小女孩兒會想家,會鬧騰的厲害。

他倆還能認識什麽小女孩兒?

柴三妙用左手提筆回信:貧道又不是柳善姜。

柳善姜,大于等于作精。

馮少監正在太液池左岸的麟德殿,伺候聖人,內侍官按規矩将信箋交給少監過審。

李雘從成小山一般的奏折裏,擡頭問了一句,“他們聊些什麽?”

馮少監将信箋遞給天子過目,信箋上一排小楷:等你病好回來,為你接風洗塵。

李雘挑眉,呂元赤的筆跡,他認得。

就這樣安靜了幾日,小紙條又來了。

專程托關系傳信,柴三妙開始認為是必須讓她知道的緊要事情,哪知道每次打開,都是些雞毛蒜皮。

什麽大角觀裏習慣嗎?

她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給大明宮5星好評。

什麽手腕還腫不腫?

她寫腫得像假肢,只能挂在脖子上當裝飾。

感覺還痛不痛?

她寫你又沒斷過,說了你也不明白。

在這個沒有朋友圈的世界,柴三妙一邊吐槽呂元赤一天是不是很閑?盡說些廢話,一邊又對毫無邏輯的尬聊上瘾。

可能是在宮裏養病的确無聊吧,大角觀裏的侍奉規規矩矩,話都不會多講兩句,柴三妙将每天的樂趣寄托在小紙條上。

她開始分享一些宮裏生活的新發現,她說她去了大角觀裏的闕樓登高望遠,也想去煙波浩渺的太液池裏桂楫蘭桡,目測走小路去湖邊,也不算遠。

她認為呂元赤身在龍虎軍,出身千牛衛,宿衛禁內,熟悉地形,就讓他推薦宮裏其他好玩的去處。

依舊還是麟德殿內,馮內侍在一旁磨墨,李雘寫完放下筆,又仔細看了一遍,細心折好,交代遣人送去。

待馮內侍步出大殿,李雘拿出一個雕刻精美的小木盒,裏面是柴三妙親筆信,字跡歪歪斜斜,李雘隔着紙都能看出她用左手握筆的別扭。

他将紙條翻出來,句句回複都自帶柴三妙不饒人的語氣。

自柴三妙入住大角觀養傷,每日情況都有內侍省專人呈報,可是李雘就是想聽她自己說,說什麽給大明宮5星好評。

她的字,帶有她的氣息。

柴三妙這邊收到回信:文思院的望仙臺才是內苑最高處,視野最佳,去清輝閣裏可以聽到隔壁教坊習樂的妙音,太液池北岸的自雨亭,離你最近。

自雨亭。

柴三妙将這三個字勾出來,從來只得書上聞,人生能有幾回見?

決定這是她今晚的目的地。

日暮時分,侍奉領路,柴三妙高高興興地前往太液池北岸的自雨亭,一切都很順利。

除了她怎麽都沒料到,居然碰上自含元殿擊鞠後多日不見的天子。

“好巧啊聖人,您來看日落嗎?”

“……”

“我也是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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