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去而複返帝王沒有心腸
在柴三妙走之前的最後一天,夯土小院有貴客到訪,阿鴛将阿枝請到門口,豪華奚車停在門前,馬佩玉探出腦袋,招手讓阿枝跟她走。
她将阿枝請去古樓子食苑,說今日前來特意為阿枝送行。
雅席裏,馬佩玉跟阿枝聊着晉州,然後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其實柴三妙可以随口說句兩三月後,到那時,就算沒有兌現又如何。
可是,當她與馬佩玉的目光對視,她撒不了這個謊,她從馬佩玉的眼中看出關心,看出真切,看出扶風馬氏的貴女真心實意的把自己當做知己,不在乎阿枝身份低微,也不在乎她倆階層懸殊。
這是柴三妙在長安城內不曾經歷的感受。
她從來沒有這種困擾,當別人知道她是平陽柴氏的女兒,就從沒缺過朋友。
馬佩玉把阿枝當好友,而阿枝一直都在騙她,最後一次,柴三妙不想再騙。
她的沉默就是回答。
“你要走了,一去不回。”
馬佩玉讀懂了,她甚至以替阿枝布菜,來掩飾情緒。
柴三妙覺得馬佩玉今日哪裏不一樣,又說不出來。
馬佩玉低着頭,分切圓盤裏的古樓子,她說:“我自小與淳表哥一同長大,歷來覺得他萬事不過心,稀裏糊塗的,可是自從遇到你,就變了,他老是從我的口中打探你的喜好,小心翼翼地處處幫襯你,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人,阿枝,你難道看不出淳表哥的心意?”
“看的出,又如何?去獨孤家做小?我不願意。”
柴三妙看着馬佩玉将古樓子切的歪歪扭扭,直接接過她手上的匕首。
“人生在世,已有諸多不盡如人意,人不能選擇出身,卻能選擇如何活在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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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帝都,九重宮闕,天子卻尋不出一處安睡之所。
邊州市井,煙火缭繞,瑪夏和多恰打造出一片安穩的小天地。
“富有富的艱難,貧有貧的自在。”
這一刻,柴三妙似乎都忘了自己身在玄門,“阿枝不求富貴,不求顯達,惟願一心人,攜手度餘生。”
阿枝的表态鎮住馬佩玉,她捂着胸口,在消化一個平民女子對于婚姻、對于感情的執拗。
她讓侍從取酒來飲,數盞下肚,一壺見底,緋紅的臉上,很快生了醉意。
柴三妙本以為馬佩玉只是來做獨孤淳的說客,眼下卻不太對,她過去阻止馬佩玉兇狠的灌酒。
酒盞掉落席面。
馬佩玉忽然抱住阿枝,“春獵之後,我要去長安了,以扶風馬氏貴女的身份。”
笑裏有淚。
柴三妙愣住神,長安,“你要入宮?”
馬佩玉點頭,還是哭出聲,“叔父告訴我,這是最好的安排,大明宮是多少世家貴女的夢,窦氏倒臺,留出的位子便是我的,不止叔父,長安的人也會幫我,幫我獲得天子寵愛,一旦誕下皇嗣,便是扶風馬氏的榮耀。”
柴三妙聽得汗毛倒立,眼前活生生的人,成了男人們手中政治的祭品,送上帝國最高的祭壇,這是一條不歸的路。
眼淚滴落在柴三妙肩頭,馬佩玉說她害怕,“怕落得窦宣儀一般的下場。”
“……窦宣儀……怎麽了?”
“廢為庶人,流放邊州,終生與子……不得相見。”
含光殿前,策馬飛馳、嬌豔如花的美人,落寞離場。
柴三妙內裏涼透,仿佛回到那日的擊鞠場上,回望主殿中高高在上的唐皇,冷漠疏離,根本沒有心腸。
柴三妙安撫一陣,馬佩玉哭着睡着,馬氏親随将之送回。
夯土院落中,阿鴛陪着柴三妙收拾包袱,岐州一切荒缪離奇的經歷,明天就将終止,她們将重回正軌。
是啊,回到長安,做回平陽柴氏的女兒,做回玄都觀的女冠,不食人間煙火,遠離紅塵。
她真的可以嗎?
扪心自問。
河畔游宴上重逢李雘的那一刻,你在想什麽?
上元節的燈會巷陌裏,你在想什麽?
承認吧,你想過。
可是,那個男人并不是都尉李四官,他是李雘,大唐之主。
是你絕不該在生命裏招惹的角色。
柴三妙将小狐貍燈籠扯掉皮,拆了骨,将竹篾扔進廢柴。
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戛然而止,重歸平和。
————
金輪躍出地平線,暮鼓聲聲,北門大開。
獵獵旌旗下,岐州僚佐、關內道巡察使團、重崖折沖府以及各部族酋首和親兵,春獵的隊伍集結。
岐州刺史一聲令下,隊伍浩浩蕩蕩往隴山牧場行去。
在圍觀的民衆中,李雘發現暗藏的身影,對方示意進展順利:女冠在同時會于南邊的城門出城。
李雘騎在高大的突厥良駒上,回望,身後的城池越來越小,只剩下逆光的剪影。
無論是岐州,還是扶風馬氏,都必須拿下。
瑪夏抱着還未睡醒的塔塔,與多恰站在一起,吐火羅商隊衆人與阿枝和阿鴛告別。
蒙蒙亮的清晨,兩人頭戴長紗幂籬,罩住全身,徒步前往巴紮車行。
駱駝和馬匹混雜,泥土與糞便,混合的味道刺激難聞,挽着袖子的車夫抱起一捆幹草料,撒在食槽裏,畜禽發出嘶鳴。
長途遠行的人聚集在這裏,等待出發。
飲子鋪的小厮,一副車夫模樣,躺在角落,假寐。
他們計劃在出城的高峰,跟着大隊伍一道離開。
柴三妙拉着阿鴛也找了個偏角休息,是個堆放草料的回廊。
坐在捆紮成團的草料上,柴三妙靠着阿鴛閉目養神。
角落裏的靜谧被男人的低語打破,是阿鴛聽不懂的胡語。
低沉的蕃語像催眠的吟誦,困意襲來,半夢半醒間,對方的對話隐約傳到柴三妙耳朵裏。
“……你們來了多少人?”
“50個勇士……”
“……以你們的異域相貌,混入部族的隊伍,真假難辨……這是部曲的名牌。”
一大袋子竹牌摩擦的聲響。
“你家主人答應我部的事情可能做到?”
“當然,我家主人對安西都護府的動向了若指掌。”
柴三妙豁然睜開眼睛,阿鴛察覺出她的異樣。
“地點?”
“隴山牧場。”
“誰的命?”
“關內道巡察使,謝潺。”
阿鴛想問她怎麽了?柴三妙捂住阿鴛的嘴,示意她千萬別出聲,她倆此刻身陷險境。
腳步聲遠去,柴三妙驚出一身汗,她分辨出方才對話的蕃語,是跟疏勒語發音極像的朅(hé)盤陀語。
她認出這個聲音,也認出了接受任務的一方,那是胡麻酒壇前鬧事的朅盤陀漢子。
暗處的人要謝潺的命,而李雘他們不知道朅盤陀人将潛伏在部族部曲裏。
車行開了門,旅客紛紛登車,停滿院壩的駱駝奚車、馬車吆喝着啓程。
到了離開的時候。
柴三妙命令阿鴛跟着小厮走,事不宜遲,“一定要将消息傳出去。”
阿鴛問:“你呢?”
柴三妙放下幂籬的長紗,說她不能走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頭戴幂籬的女子登上駱駝奚車,車夫揮鞭,駱駝奚車彙入車流,與遠途的車隊一起,從南門離開。
柴三妙提着裙擺在坊街間奔跑,終于看見前方護送的隊伍,她沖過去,被侍衛攔下。
這是最後出發的,女眷的春獵隊伍。
喧鬧中,馬佩玉的侍女認出她,柴三妙說她有要事求見,遂即被帶到馬佩玉車前。
“阿枝?怎麽是你?你沒走?”馬佩玉驚奇道。
柴三妙撩開幂籬,露出面容,“我後悔了,請你帶我去見獨孤淳,我有話要對他講。”
馬佩玉不顧侍女反對,立刻讓柴三妙登車。
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個忙,她幫定了。
————
馬佩玉原本想讓阿枝改頭換面,藏在自己的侍女中蒙混過去。
柴三妙覺得不妥,她說自己已經被多人看見,與其躲躲藏藏跟着她,被旁人告密,不如大大方方面見馬刺史。
“如何見得?”馬佩玉知道阿枝一定有妙計。
馬佩玉私帶阿枝的事情沒兩日就傳到馬廉耳朵裏,馬廉正要數落,馬佩玉自己領着阿枝求見,入了大帳,坦誠是自己硬扭了譯語人來。
馬廉問:“胡鬧!帶她作甚?”
馬佩玉昂頭,“阿枝在長安待過,我請她多聊些長安風俗,待侄女去了長安,也不至于被人說道鄉野粗人,沒見過世面。”
這理由足以讓馬廉責問作罷,随了她的心意,“你要帶便帶着吧,只當陪你解個悶。”
阿枝順理成章地跟在馬佩玉身邊出入營地,現身局席。
無數雙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打量,她能捕捉到其中最炙熱的那一個,他在問:為什麽沒走?為什麽現身此地?為什麽已經脫險,卻去而複返?
獨孤淳終于在營地裏堵住他朝思暮想的人。
馬佩玉捂着嘴笑,直嚷着讓表哥好好感謝她,主動退避開,讓他們自己聊。
獨孤淳傻傻地站在柴三妙面前,難以置信,“你為什麽會來春獵?”
柴三妙瞄見并沒走遠的馬佩玉,“因為我有話要問你。”
“你問。”
“那日在譯館,你為何說要來晉州尋我?”
獨孤淳忍不住雙手握住阿枝的肩膀,認真又緊張,他不想再錯過,“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想你留在我的身邊,你可明白?阿枝。”
馬佩玉笑着回頭,開心出聲,成功!
柴三妙也跟着笑了,她說:“我明白。”
明白獨孤淳又成了她渾然天成的掩護。
遠處帳篷後,與重崖折沖府武将賽馬歸來的李都尉,在腿側輕拍馬鞭。
武将們玩笑說:“沒想到峰回路轉,一路見證了獨孤參軍的坎坷情路,現在覺得有些甜,是怎麽回事?”
柴三妙臉上的笑容那樣刺眼。
她說她明白獨孤淳的喜歡,她說她明白獨孤淳想将她留在身邊。
那日在驿館,獨孤淳憤然離去,原來是在挽留。
她到底為何在此地?難道,真是反悔了?
獨孤淳何時重要到讓她連長安都可以舍棄?
男未婚,女未嫁,崔湃的話一直在李雘的腦海裏,盤桓不去。
————
在五丈原的平谷上等候數日的呂元赤,終于等來暗樁駕駛的駱駝奚車。
他領着親随迎上前,奚車上步下一幂籬女子。
呂元赤也知道女冠遇襲,數月未見,見她安然無恙,有些激動。
未料,女冠撩開幂籬,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容。
“她是何人?三妙女冠在何處?”呂元赤震怒,質問跪地的暗樁。
“他也是奉命行事,與他無關。”
“奉誰人命令?”
“仙游觀監齋柴三妙。”
阿鴛對呂元赤慎重行禮,将柴三妙的話一字一句帶到,“師傅,你見到阿鴛的時候,我已前往隴山牧場,有人買兇朅盤陀人,欲取謝潺性命,危及聖人安危,速來救場。”
呂元赤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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