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酒樓
“阿碧,你且先回去。”
劉玉擔心着阿碧會時不時冒出一句讓她負責這樣的話來,幹脆讓她留在府中。這也是頭一回劉玉出府沒有帶着阿碧,這丫頭有點恹恹的,低垂了腦袋,還是劉玉說:“我會給你帶好玩的東西回來。”這丫頭才開心地笑了。
待阿碧走後,劉玉走到寧桓面前,說明了來意,自然也是料到了他的反應。寧桓蹙起俊眉,極為詫異,片刻之後,他握緊劍柄,神色凝重地道來:“女郎你可知你在做什麽?郎主身為将軍,怎可沉溺女色?女郎這般作為,簡直糊塗!”
被這般當頭一喝,劉玉渾身定住,尴尬不已,而後輕松一笑,又平複了不少心情。踱步至他面前,看看他的劍,再看看他的人,輕輕嗤笑:“寧桓,莫不是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滿腔熱血,一心保家衛國?”輕握住他的劍柄,緩緩抽出,利劍出鞘時的尖銳之聲,陳頓,刺耳,就如同劉玉說出的事實一般,“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想用手中的這把劍,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而已,權力、地位、美人,所以在他們的眼裏,這劍就是個工具而已。”
唰的一聲,她将劍送回了鞘中,這突兀的一聲,也驚醒了沉思的寧桓。他濃眉緊皺,擡眸,神色複雜地盯着劉玉,雙唇翕動,欲語還休,最終他緊閉了雙眼,跨步而出,走到了廊下。劉玉輕輕嘆氣,頓覺有些後悔了,畢竟寧桓還只是個懷揣着金戈鐵馬之夢的血性少年,方才,不該做口舌之争的。
不過劉玉就是劉玉,一瞬後,她早就把內疚抛于腦後,小碎步上前,輕咳幾聲,完全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我這可是為你好,要知道,你日後也要成家立業、光宗耀祖的,難不成你就準備這一輩子都抱着這劍?”
這時,寧桓忽然上前,一大片陰影随之而來,覆在劉玉面前。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那雙明亮異常的眼眸,閃爍着痛苦與悲傷。欣長的脖頸微垂,好似孤鳥的悲鳴,沒由來的,劉玉剛壓抑的內疚又席卷而來,想開口致歉,此刻這站立如松的少年開口了:“女郎說的對。”
劉玉一怔,她以為,他會快語反駁呢,不想竟是這般,倒讓她有些意外。就點點頭,收拾了心情就帶着寧桓出府了。上了馬車,吩咐了車夫趕至最熱鬧的地方,那車夫一頓,想了想就說最熱鬧的莫過于秦淮河畔,酒肆勾欄,舞榭歌臺,一片繁華。
“好,那便啓行吧。”
車夫以為自家女郎就是去開開眼的,高喝了聲,就揮起了馬鞭。可寧桓知道,這女郎是去做什麽的,不由多看了兩眼,想着車夫若是知道她是去勾欄找個姬妾回來塞給她父親的,恐怕打死了車夫他都不會為她駕車的。
穿過了悠長而寂靜的巷子,得得的馬蹄聲漸漸隐沒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瞬時,簾前有了亮光。劉玉興奮地移開車窗,探出頭來,不禁閉了眼,享受着涼涼的夜風。輕輕嗅嗅,她莞爾一笑,這就是建康,連空氣中都漂浮着醉人的味道。
靠在窗邊,理了理吹亂的發絲,姿态懶散,唇邊帶笑。
回眸的寧桓瞥了一眼,微微一愣,低頭跳下車轅,提醒着劉玉他們到了。劉玉嗯了聲,轉身在車上鼓搗了陣,下車時捧了小盒子,把它交到寧桓手上,并吩咐寧桓定要好好保護,還加了句:“你不得離我五步遠。”這裏頭的可是銀子,是劉玉準備買個姬妾的銀錢,她寶貝地不行,可在寧桓喝車夫聽來,這話,卻是別有意味。
不遠處的,就是秦淮河畔最有名的酒樓,劉玉快走了幾步,呵了聲,果真是氣派非凡。順着小橋走去,橋的兩邊挂滿了紅色燈籠,人一走過,帶起了交疊的影子,婆娑而迷離。
劉玉腳下嗒嗒的木屐聲輕快飛揚,下了小橋,頓時有幾位美婢笑語相應。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望着張燈結彩的酒樓,再望向那河面上漂浮着的蠟燭,滿滿燭火中,倒映着酒樓,遠遠望娶,這酒樓仿若懸浮于河上。
此時,笛音漸起,幾位衣着華麗的公子探出窗外,紛紛贊嘆着笛聲美妙。循着那聲,劉玉望着那條小舟,她嘴角一抽,那站在小舟前面帶笑意的可不是趙穆嘛,不過出場而已,還需要折騰成這樣。瞧瞧她身邊的幾個美婢,都心花怒放了,叫着‘趙郎趙郎’的,好不親熱。
趙穆笑着将笛子交給仆人,親自拿過船槳,慢慢劃着,如此動作,真是讓酒樓上的女郎們興奮異常,恨不得縱深就跳到那小舟上。他朝着衆位女郎抱拳行禮,惹來一片尖叫,在他望向這邊時,劉玉趕緊避開,總覺着被他看到自己在此不是什麽好事。
瞥頭之際,她回頭看了看趙穆,見了他身形一愣。劉玉咦了聲,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巧看到了閣樓上一個紅衣女子和趙穆相視一眼,再看去時,那女子已然不見。
唔唔,看來她此行,好似挖到了什麽八卦了。
由着美婢帶領着她上樓,美婢們問她要來些什麽時,她直接說了:“我想為我夫主買一名姬妾,夫主最好琴音,可惜我手指愚笨,學不會,所以,不知各位可否為我引見幾位?”
兩個美婢驚得瞪大了眼,雖說達官貴人在這裏納姬妾的不在少數,可有女郎堂而皇之的,卻是頭一遭。她們相視一眼,看劉玉的衣着打扮也是有出身的人,這話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美婢見了劉玉的發式,撲哧笑了:“女郎女郎,你可是要調戲我等的?一見女郎的發式,就知是個未嫁女子,怎麽就出來了個夫主呢?”其餘人也見,也是議論不休。
劉玉笑笑,從容應答:“我與我夫主是父母定下的婚事,我從未見過我的夫主,近日聽父母提起才知有這麽回事。我想着,要得夫主歡心,必定要寬容大度,四處打聽了夫主的喜好,這才知道夫主喜好琴音。”說完,便開始面帶悲戚,“各位姐姐,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哪有女子要塞給自己夫主姬妾呢?”見到了那些美婢們開始同情她了,她決定使出最後一招,“我知姐姐們也要思量再三的,方才見了趙郎前來,說起來,我也算和他是舊識了,得去問候一聲,各位姐姐,恕不奉陪了。”
“你認識趙郎?”
“是。”
一位年紀稍長的美婢點頭:“既是趙郎認識的,那定然錯不了,好,你的要求我應了。我會親自和主人說的,還請女郎寬心。”
“如此,就先謝過了。”轉身走到寧桓身邊,她再也克制不住空笑了幾聲,寧桓嘴角抽搐,這女郎可真會演戲。劉玉取過了小盒,放到案幾上打開,推至她們面前,“我不知要多少,還請姐姐們做主吧。”
那名美婢看了看,取了幾錠銀子,劉玉表面上笑着,可內心簡直有如刀割,那些銀子,那些銀子可都是她的小金庫啊。
哎哎哎,但願她買的那姬妾能扳倒沈氏,如此也不算冤了。
待這樁交易完成了,劉玉便起身,說是要去問候一下趙穆。怎麽說做戲也得做全套,既然借用了人家的名聲,去拜訪下也是應當的。方要走步,身後的那人說道:“女郎慢着,趙郎的雅間,現在怕是公主還在呢,女郎不如稍等片刻,也不至失了禮。”
是了,他們還在談話,她要是這般去了,的确有些失禮。
不過嘛,這機會難得,趙穆那厮居然還和公主扯上了關系,讓她怎麽能不興奮?嘴上應了下來,可出了雅間,腳下卻和生了風似的,踩着木屐嗒嗒地上樓。
趙穆的雅間在最上層,是最為精致的地方,鮮少有人經過,所以劉玉一人半蹲在樓梯中也沒人發現。而寧桓覺着難看,徑自下了樓,等在外頭,這反倒讓劉玉落得自在。
又上了幾層階梯,已看得到雅間的屏風,和屏風後那道紅色的身影了,看來,那紅衣的必定是婢女們口中的公主了。
只見公主緩緩放下酒杯,笑意盈盈地望着趙穆,反觀趙穆則微垂着頭,和當時在小舟看到的神情是一模一樣。看樣子,趙穆和這公主頗有淵源,而公主說出的話,更是證明了劉玉的猜想:“許久不見,趙郎別來無恙啊。”趙穆只是扯扯嘴角,以杯擋面,唯有他自己來能看到,倒映酒水中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
“趙郎,本宮想問,當年你說的話,可還當真?”
“自然是真。”
“那好,本宮喜歡九郎,母後和舅舅都不應允,不如你幫幫本宮?九郎視你為好友,你的話,九郎一定聽得進去。”三公主笑着拍着手,“放心吧趙郎,本宮不會讓你白白幫忙。”她高聲一呵,“都進來吧。”
一時間,五六個美貌異常的女子繞過屏風進來,三公主點頭,那些女子娉婷袅袅地走到趙穆面前,羞羞然跪下。三公主頗為滿意,看向埋頭喝酒的趙穆,笑了:“趙郎當年一下納了十名姬妾,一時間成為了建康的風流美談,本宮今日也送來了幾位美人,還望趙郎在九郎面前多多為本宮美言才是。”
“風流......美談......”趙穆自嘲地笑了,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望嘴裏送着。
見趙穆有些醉了,三公主立刻起身,厲聲吩咐着幾名美人好生伺候着,便踩着木屐快步離去。今日她是好不容易才混出了宮,托着關系才見到了趙穆,現在他成了這幅樣子,倒讓三公主有些懷疑了,到底他能不能把事情辦好?
“公主,快些回宮吧。”一宮女輕聲提醒着。
“本宮知道。”
雖說時候不早了,劉玉也想回府了,可這時雅間傳來趙穆的吼聲,瞬間,那些被送進雅間的美人被轟了出來,剩下的,就是趙穆獨自一人在狂笑。聽着是笑,可這聲音,卻比哭還難受幾分,想來,那位三公主的話是傷到了他吧。
“風流美談?”趙穆舉起酒杯一擲,卡擦的一聲,酒杯碎裂,“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納什麽妾,我心中......只你一人.......你為何就是不知!”又拿起一個酒杯,滿上酒時,見杯中酒水一抖,他輕聲說道,“誰人在哪裏,還不快快現身?”
劉玉咯噔一聲,完了,被發現了。
“若不出來,我便親自來抓你出來。”
劉玉嘿嘿一笑,慢慢地走了出來,想着那人是趙穆,應該不會怎樣的才對,雖然她很不厚道地撞見了人家傷心的情史。
小碎步上前,跪坐在案幾面前,趙穆依舊低垂着頭,不說話,只遞給了她一杯酒。她接在手中,本還猶豫着不喝的,可見了他這番頹靡的模樣,心中不忍,算了,就當是陪他算了。
仰頭喝盡後,趙穆又給她滿上了一杯:“再陪我喝一杯。”
她照做,兩人幾乎都不說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漸漸地,她也忘了拒絕,好似這麽喝着,整個人也跟着飄飄欲仙起來。
“再來!”話語未盡,咣當一聲,趙穆直直地倒在了案幾上。
“哈哈,真沒用,還不如我.....我.....”劉玉迷了眯眼,努力看清,卻發現眼前一片迷蒙,好似連頭也大了許多。她捧住自己晃着的腦袋,蹙緊眉頭,“好奇怪,好暈啊.......”
剛想起身喚來寧桓時,身子已然不聽使喚了,開始搖搖晃晃起來。正要倒下時,她只覺眼前出現了一片白色,接着,她便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去就都是男主女主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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