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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梁振跟田菁菁去上班，他就在家看書，寫字，畫畫。他的書架經過幾個月的填補，已經有滿滿的一排。《十萬個為什麽》，《哈利波特》，《安徒生童話》，《唐詩三百首》還有一些英文讀物。而他的畫本已經畫滿整整一本。他幾乎不出門，除了看書，就是畫畫。

中午自己将飯菜拿去微波爐熱好，吃完，就将餐具洗好。如果在餐廳找不到飯菜，他就去冰箱找到面包牛奶，解決午餐。晚餐一般會跟梁振田菁菁一起吃，除非他們加班。

他真正能跟媽媽相處的時間就是睡覺前，媽媽會給他講故事，雖然故事他都已經看過了，媽媽也只講一個故事，但是他還是很期待每晚的故事時間。

天已經黑了，舒昀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等着爸爸媽媽回家。他覺得有點無聊，跑回房間拿了本書，坐回沙發上，邊看書邊等待。

客廳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着，在安靜的房間顯得異常清晰。

他翻看着書，認真地看起來。剛開始他還會時不時擡頭看看時鐘，凝神聽聽是否有開門聲。看了幾次，時間久了，漸漸地被書中的內容吸引住了，完全沉浸在故事中。

他是被門外的争吵聲拉回思緒的。他來到這個家之後從來沒有聽到他們吵架，這是第一次聽到媽媽這麽大聲說話，而且還很激動。

他很擔心，将書扔在沙發上，嗖的一下從沙發上起來，快步向門口跑去。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田菁菁先走了進來，梁振跟在她的身後，将門關上。

田菁菁将高跟鞋甩開，赤着腳，轉身對梁振說，她應該是剛哭過，眼睛紅紅的，一頭卷發也有點亂，

“你還聯系那個孩子幹嘛？你女兒是吧，嫌棄我不會生孩子，現在要将她接回來是吧？梁振，我跟你說，我要跟你離婚。”

梁振正準備拿鞋給她換上，聽到離婚兩個字，神色一變，他壓着怒氣，站起身，“菁菁，離婚不要随便說。”

“你之前是怎麽答應我的？才多久，你就讓人幫你照顧女兒了，是不是再過段時間，就直接接回家？”田菁菁大聲地沖梁振喊，越想越氣憤，一把将手中的包朝他身上扔去。

梁振沒有躲開，包包打到他的左肩膀，随後“啪”地一聲，落到地上。

“梁振，你倒是說啊？你說啊？我就知道，親生的就是親生的，領養的終究不如親生的。哈哈哈，也對，又是個啞巴，怎麽跟你的女兒比。”

她說着說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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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振看到她的眼淚，心裏驀地一疼，“菁菁，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眼睛都紅了。”

他上前走了兩步，走到她眼前，擡起手要為她擦到眼淚。

她身體回退，躲開他的手。她雙眼渙散，眼淚不斷地溢出，不斷地搖着頭。

“菁菁。”梁振看着她的樣子，擔心地叫着她。

“為什麽？為什麽？啊......”

她突然蹲下身，雙手抱着頭，不斷搖着頭，嘴裏一直說着為什麽為什麽。

“菁菁，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子。”梁振眼眶發紅，他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個舉動，會弄成這個樣子。她已經很久不這樣子了，都是因為他，因為他才這樣。

“我再也不跟她聯系了，以後她的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我們會一直好好的，你放心。”

梁振抱着她，嘴裏不斷哄着，安慰着。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隐秘，他只是不放心，畢竟是自己的血脈。沒有想到她會知道，更沒有想到她會這麽激動。

舒昀看到媽媽突然蹲到地上，還一直在哭，焦急地走到她的身邊。他也蹲到地上，他也想安慰媽媽，但是他不會說話。他想抱一下媽媽，讓媽媽不要哭了，但是梁振抱着，沒有他的位置。他悄悄地牽住媽媽的手，希望媽媽能感受到他的安慰，不哭了。

“啊......”田菁菁掙紮着，被牽着的手大力一揮，雙手拍打着梁振。

舒昀被她大力一揮，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立馬從地上起來，試圖抓住媽媽的手，但是沒有用，她一直揮動着雙手。他很着急，也很擔心，媽媽是怎麽了？

梁振不斷哄着田菁菁，看見這個啞巴一直站在這裏心裏一陣氣，“你在這裏幹嘛，給我滾開。 ”

“菁菁，我們不哭了，我什麽都聽你的，你乖，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痛。”

“乖，我們不哭了。”

“不哭了。”

梁振一只手攬着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輕輕在她背上安撫着，就像安慰孩子一樣。

“不哭，不哭。”

漸漸地，田菁菁的情緒穩定下來，哭泣聲也小了。她呆呆地靠着梁振。

梁振感覺到她的平靜，聲音低低地叫了一聲，“菁菁？”

等了一會都沒有聽到回應，梁振擔憂。

“菁菁，都是我不對，她媽媽走了，還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我放心不下啊。不過不會了，我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打聽她的消息了，就跟之前一樣，沒有孩子，只有你。相信我好嗎，菁菁？”

就這樣，他在她耳邊呢喃，訴說心中的想法，給予保證。正想看看她的情況，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輕哼聲，“嗯。”

舒昀一個人站在客廳，倘大的空間就只有他一個身影，小小的一個，在光暈的渲染下，形單影只地站着，看着。天地間，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不論曾經，還是現在，也有可能是将來。年紀還小的他無法理解，爸爸媽媽為什麽要排斥他？媽媽不是喜歡他的嗎？

次日，舒昀天還沒有亮就起床了。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就去了廚房。用清水淘好米，放到鍋裏，插上電。轉身又準備了幾個雞蛋。他站在一張小板凳上，拿着鍋鏟，煎着雞蛋。

他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着，煎完雞蛋又去冰箱拿了牛奶，在碗櫃裏拿出三個杯子，倒上三杯牛奶，然後放進微波爐裏加熱。一個八歲的小孩，做事井井有條，不慌不忙。

他端着雞蛋，準備拿到餐廳，剛走兩步，覺得拖鞋的聲音太響，他停住了。直接将拖鞋脫掉，放在一旁，光着腳，走出去。

梁振跟田菁菁從房間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好三人的早餐。每人一杯牛奶，兩片面包，一個煎蛋，一碗冒着熱氣的粥。

舒昀聽到聲音，剛才還坐在凳子上，現在已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已經換好衣服，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淺藍色牛仔褲，腳上卻什麽也沒有穿。在家呆了幾個月不出門，本來就很白的膚色，現在更白了，一頭蓬松的卷發使得整個人更加柔和。

他站在那裏，看着媽媽和爸爸走過來，眼神不安地看着他們。

平時早餐都是田菁菁準備的，因為昨晚出現的意外情況，他一直都睡得很不安，想着要為這個家做點事情。

看着桌面上的早餐，兩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誰準備的。

舒昀将抓在手裏的便利貼拿到田菁菁跟前，另一只手有些猶豫地，最終還是握着她的手，輕輕地扯了扯。

田菁菁化着精致的妝容，即使這樣，依舊還能看出眼睛微腫，還依稀地看出眼底的黑眼圈。她微擡雙眼，看了看便利貼上的內容，“媽媽，不要哭。”并沒有伸手接過去。

之後，側着頭，注視着舒昀。她眼神顯得很專注，似乎是在研究着什麽。過了大約一分鐘，或者是更長，她将視線移動到抓着她的手上，輕微一甩，小手滑落。

徑自坐下，準備吃早餐。

梁振直接無視舒昀，在田菁菁相鄰的位置坐下。

兩人坐下後，安靜地吃着早餐，秉承了沉默是金的準則，一直到用完早餐離開家。

☆、哥哥難過了

眼看着田菁菁跟梁振吃完飯，準備離開，舒昀從位置上站起來，拉住田菁菁的手。

田菁菁頓住腳步，還沒來得及說話，梁振已經先開口，“拉着你媽幹嘛？這麽不聽話？”用力拉開他的手，“回去。”

舒昀無措地立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兩人離開。

自從這天開始，他做了一頓早餐之後，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每天的早餐都是他在準備。他時時刻刻想着要做些什麽，讓媽媽喜歡他，覺得他有用，就不會趕他走了。

這天孩子最喜歡的日子。畢竟兒童節永遠是小孩子最愛，最幸福的一天。

舒昀跟以往的早上一樣，準備好早餐，就坐在餐桌前等着田菁菁跟梁振出來一起吃早餐。

雖然他不知道今天是兒童節，但是他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媽媽會在家。

然而，今天注定是一個特別的星期天。媽媽不但出門了，而且連他準備的早餐都沒有吃，也沒有帶上他，就走了。

距離他上一次出門，已經是一個月前，五一小短假，他跟着媽媽去超市，還有去書店買了書和文具。

他很難過，這種難過就像見不到溫如初那個小姑娘一樣，像沒有家人，沒有家一樣，甚至可以說，比起這些，現在讓他覺得更難受。

媽媽已經很久很久不給他講故事了，他每天晚上都準備好書放在書桌上，等着媽媽的到來。一晚，兩晚，三晚......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

一開始他以為是媽媽還因為跟爸爸吵架而難過，他每天都準備一張便利貼，寫上安慰的話，

“媽媽，不要哭。”

“媽媽，要開心。”

“媽媽，小舒會陪着你。”

“媽媽，今天心情好點了嗎？”

......

他用着單薄但真摯的言語安慰媽媽，但等到爸爸媽媽和好了，在家也說說笑笑了，卻依舊沒有等到她的到來。

她不理他了。

他從餐桌前跑到陽臺，看着小區到道路上的爸爸媽媽，他們手牽着手，很幸福。舒昀心裏既不解，又難受，我做錯什麽惹媽媽生氣了？為什麽不要我了？舒昀在心裏不斷地質問自己，卻久久得不到答案。

梁振跟田菁菁兩人從家離開，去了省城醫院。

約莫一個小時後，田菁菁被查出懷孕，兩個月。

夫妻兩人在回家的路上就打電話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裏的長輩。不僅僅夫妻兩人開心壞了，這件事也成了梁家和田家頭件喜事、大事。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家裏人紛紛恭喜道賀。

大家在喜悅的同時也是擔憂。家裏不僅沒人照顧，兩人都有工作，家裏還有個半大不小的啞巴孩子。

當天，田母便提出讓田菁菁休假回家，她也會過來給媳婦養胎。夫妻兩人答應了。

田母則跟夫妻兩人建議，将舒昀放在田家，讓她們兩老照顧。

夫妻兩人沒有什麽異議，也沒有詢問舒昀的意見，第二天就将他送去了田家。

臨走時，舒昀見到他們準備離開，他也起身跟着出去。他心裏清楚，他不願意留在這個可以說是陌生的地方。

田菁菁站在車旁：“你住在這裏，要聽外公外婆的話，等我有空就過來看你。”

舒昀搖搖頭，他不舍得媽媽，他不想自己又一個人。他下意識地去抓住田菁菁的手，看着蒼白瘦弱的小手，此刻卻用足了力氣。

梁振坐到駕駛位，開了車門，準備上車，想了想，難得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聽話，你留着外公外婆這裏。”

舒昀不斷地搖着頭，他用力地抓住田菁菁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挽留她，讓她也帶走自己。他眼眶泛紅，眼眸擒着淚光，他微張着嘴，動了動，想要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聽話，在這裏有什麽不好？這麽多人陪着你。”

田菁菁想要甩開他的手，但是因為他太用力了，不管怎麽甩，都甩不開。

“放手。”

她眼神淩厲地看着他，嚴厲地說道。

壓抑着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流了下來。他不斷地搖頭，手還是緊緊地抓着，不管她怎麽甩都不願意放開。

梁振已經在車上等了一會，看向他們，他搖下車窗，“菁菁，走了。”

轉而對舒昀說道，“你這小子，怎麽這麽不聽話？你媽媽懷了孩子，沒有空照顧你，你留在這裏，外公外婆會照顧你。”

看着舒昀不願意放開她的手，想說話又說不出來，她火氣頓時上來了：“我跟你說，你要是願意就在這裏呆着，不願意的話我就送你回孤兒院。”說完，用沒有被抓住的手一把扯開他的手。

“在這裏不好嗎？你給我好好聽話，要是聽到外公外婆說你不聽話，你就回去孤兒院，我不要你了。”

看着眼前這個男孩，她十分後悔，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會選擇領養他，除了長得好看點。不會說話，又不聽話，整天板着一張臉，呆頭呆腦的，一點笑容都沒有。

“聽到沒有？”見到他一點回應都沒有，她煩躁地沖他大喊。

“怎麽回事？你們還沒有回去呀？”田母見孩子一直沒有回去，就出來看看，雖然不喜歡這個孩子，不過要是不見了，也不好。

見女兒這般生氣，孩子還在哭，大概猜到了點，她牽起舒昀的手，“小舒，聽媽媽的話，走，外婆帶你回家。”

舒昀不願意走，他任由田母牽着，但是依舊站在那裏。他眼巴巴地看着田菁菁，無聲流淚轉成了嗚咽聲，壓力低沉的聲音，就像受了委屈的貓咪一般，可憐無助。

田母舉起布滿皺紋的手給他擦着臉上的眼淚，這孩子就不該領養，現在這般，也是，哎.....

“我們回家，外婆給你做好吃的蛋糕好嗎？”

“媽，我跟梁振先回去了，他就麻煩你了。”田菁菁說道。

“哎，好，你們放心回去吧。現在懷了孩子，更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恩，知道了，媽。”

田菁菁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揮揮手，“走啦。”

梁振側過身，給她扣上安全帶，擡起頭，對田母說道，“媽，你們進去吧，我們走了。”

車子啓動的那一瞬間，舒昀大聲地哭了起來，他啊，啊，啊地大叫着，甩開田母的手，拼命地往前跑。

他人小，腳步也小，不一會，車子離他的視線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但是他似乎不願意不放棄，依舊跑着，喊着。

田菁菁這一胎懷得艱辛，孕吐不斷，吃不好，睡不好，而且脾氣暴躁反複，一點小事就容易發火生氣，整個人瘦了不少。梁振自是擔心不已，除了正常的上班時間，其餘時間都回家陪着她。

到第五個月，才終于恢複正常，田菁菁不再孕吐，吃得多了，也睡得好，梁振這才松了口氣。

“謝謝你，菁菁。”梁振攬着她的腰，在她耳邊說道，聲音低沉，隐藏着難以言喻的感激。

田菁菁聽到他的話，雙手抱住他，“阿振，我們終于有孩子了。我覺得好幸福。”她眼睛亮亮的，眉眼彎彎，嘴角微揚。

“恩，我們的孩子，真好。”

夫妻期待這個孩子已經很多年了。他們結婚六年，婚後兩年準備要孩子，去醫院檢查，結果醫生說由于她的體質問題，難以受孕。即使一直調養，也沒有音信。

現在，想到肚子裏的孩子，田菁菁全身散發着母性光輝，她神色溫柔，眷戀、深情地撫摸着肚子。

“寶寶，我是媽媽。”

“寶寶，我是爸爸。”梁振也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摸着田菁菁的肚子。

“阿振。”

“恩，怎麽了？”

梁振擡起埋在他懷裏的臉，低聲問道。

“嗯？”

田菁菁遲疑了一會，還是問道，“小舒那孩子怎麽樣了？”

“挺好的，有媽照顧着，能不好嗎。”

梁振其實并不知道實際情況，他跟田菁菁一樣，自從把孩子放在放在田家之後，就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不過是想到有田母的照顧，自然會過得不錯。

“我想，”田菁菁一頓，“恩，把孩子送回去。”

“他現在不是在媽家嗎？送回去哪裏？”

“我想把他送會孤兒院。”

“孤兒院？”

“恩，我們現在有自己的孩子，不需要收養了。”

梁振皺着眉頭，沒有接話。

田菁菁不知道的是，舒昀的收養手續并沒有辦全，事實上，他依舊是個孤兒，并不是她們的孩子。

當初全家都反對收養這個孩子，就只有她一意孤行地要收養，梁振知道她只是一時用氣，才會要收養他，于是他在辦理收養手續前就跟院長說了，先把孩子帶回去，相處幾個月，要是一切都沒有問題，再去辦理手續。

雖然這樣不符合程序，院長也不願意，但是舒昀情況特殊，再加上梁振找了點關系，最終就直接把孩子帶回家了。

“你還想收養他嗎？你不是不喜歡他嗎？”見梁振沒有回答自己，而是皺眉思索，田菁菁不禁問道。

“沒有。有空我送他回去，”

“好，送他回去吧。”她瞬間松了口氣，她想要将全副心思放在肚子裏的寶寶，至于舒昀，“說不定他親生爸媽會找到他呢，反正我們也不喜歡他。”

☆、哥哥住院了

星期天下午，烏雲密布，整個天空籠罩着一層幕布，壓抑低沉，不時還響起轟隆隆地悶雷聲。因為是周末，外出的人很多，變天來得如此之快，大家趕着在大雨來臨之前回家。

梁振獨自開着車前往田家。既然都已經提出來了，那事情就盡快解決吧。對于這件事，他覺得有愧那個孩子，雖然自己是不喜歡他，但是這般做，肯定也會傷害到他。可是，沒有辦法。

車子駛進小區停好，望着原本還萬裏晴空，此刻卻陰陰沉沉地天空，心裏莫名有一種壓抑。

他在車上坐了一會，才從車上下來。已經跟家裏人打過招呼了，想來把孩子送回孤兒院也不用多久。希望這雨可以晚點下吧。

他走到對面，站在樓下，拿出手機，找到家裏的電話，撥了出去。

“喂，媽，我到了，你把孩子帶下來吧。”

“不上去了。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就不耽擱了。”

挂了電話，将手機放回口袋。他捏了捏眉心，近段時間，因為工作繁忙加上照顧田菁菁，整個人都處于緊繃的狀态。他來回踱着腳步，等待着。

過了有十來分鐘，田母才帶着舒昀從電梯裏走出來。田母手中拿了兩個袋子。一個是放衣服的布袋，一個是超市塑料袋。

舒昀落在田母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她走出來。

“阿振，等了有一會吧。我這多收拾了點吃的帶上，耽誤了點時間。”田母看到梁振，便解釋道。她打開一個袋子，裏面是一些包裝了的小蛋糕和小面包，是超市買的。

“媽，麻煩你了。那孩子我帶走了。”梁振接過她手中的袋子。

“阿振，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菁菁的意思？”田母遲疑地問道，她已經老了，管不了什麽事，但是這件事，她實在是覺得不妥當。

梁振應該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愣了一會，坦誠地看着田母，說道，“我們倆都是這個意思。其實這樣子對誰都好。”

哎，也只能這樣子了，田母無聲嘆息。她轉身，眼神慈愛地看着舒昀。擡起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小舒，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知道嗎？”

小男孩在這段時間跟外婆已經很熟悉了，田母之前雖然不同意女兒領養這個孩子，但是在家住了一段時間也是打心底可憐疼愛他。

他有點不自然地躲開她的手，朝她點點頭。

他走到梁振面前，平靜地看着他，心裏卻激動地默默喊道：“爸爸。”

田母告訴他：媽媽有了小寶寶，而且爸爸要照顧媽媽，沒有時間照顧他。他要懂事，不能打擾他們。所以即使見不到他們他也不能吵鬧。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爸爸媽媽了，在聽到外婆說爸爸要來接他，他覺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雖然媽媽沒有來接他，但是爸爸來了，他依舊很激動，即使爸爸并沒有喜歡他。

然而命運并不會因為你的所想而按着這個軌道運轉，像偏軌越軌這樣的事情概率不高，卻也時有發生。

舒昀不認識路，對他來說，坐車、認路都是件難事，他并不常做這兩件事。

所以他并不知道這不是開往回家的路，不是他渴望通往家的軌道，而是另外一條改變他的路。

等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大門時，年幼的他才回過神來。他很不安，很怕，心裏卻不斷地安慰自己：不是的，爸爸來這是有事，等會就帶我回家了，回家看媽媽。對，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因為緊張，他沒有聽到梁振那一聲“下車”。

他手裏拽着安全帶，用力地，緊緊地拽着。他眼睛不敢去看梁振，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子。他心裏一直重複着，一直欺騙着自己。明明知道事情就是所想的那樣，卻又遲遲不願意承認，

直到看到楊院長。

下了車後，他從車的一邊跑到了梁振身邊，從來沒有牽過的手，此刻被他抓在手中，兩只手一起抓着。

梁振被他的動作弄得有時焦躁。此刻，天空亮起一束光，是閃電，一閃而過，接着，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小舒，還記得院長嗎？”楊院長心裏不好受，但是面對舒昀，她調整好情緒，慈愛地看着舒昀。

舒昀沒有聽到楊院長的話，他年齡不大，但是對待某些事情，他卻十分敏感。身高堪堪到梁振的腰部，在梁振拉他的手之後，他一把抱住梁振的腰，整個人挂在他的身上。

雨點紛紛飄落，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天空開始下雨了。

“楊院長，你帶他進去吧。”該交代的電話裏都已經說清楚了，看着雨點不點變大，他只想快點回家。

梁振低着頭，雙手從腰後掰開抱着他的小手。他一掰開，對方揮掉又抱上去，死活不願意放手。

梁振怒火蹭的一下上來了：“你給我放手，我不是你爸爸，不要抱着我。”

舒昀倔強地搖着頭，是的，你是我爸爸，你們之前說的。

“走，小舒，跟院長回去吧。”她站在舒昀的背後，兩只手抱着他的小身板。

然而他人雖小，卻用足了力氣，加上楊院長不想傷害到他，所以不管怎麽抱，都沒有抱過來。

楊院長怕他受傷，梁振卻不會。

他掰開他的手，反手一抓，兩只手都被抓在手裏，直接将人推到楊院長身上。

楊院長這才接住舒昀，将還在掙紮的孩子摟在懷裏。

大雨傾盆而至，嘩啦啦的大雨似乎在訴說着他心中的苦楚與委屈。雨水沖刷着瀝青地面，雨中的三個人瞬間被淋濕。

舒昀掙脫了楊院長的懷抱，跑到車邊，然而慢了一步，車門毫不留情地關上。

雨水順着他的頭發滴落着，臉上布滿了水痕，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不死心，顫抖着雙手去抓住車門把手。

車窗已經關上了，梁振透過玻璃看着站在雨中的孩子。他啓動車子，毫不猶豫地發動。

車子滑過，路面的水花濺起，車的速度與力量，是舒昀難以估量的。雙手剛觸碰到把手，整輛車就從身邊滑過，空空的手裏，什麽也抓不住。

他今天坐在鏡子前特意打理過的卷發已經被雨水毀得面目全非，黑色衣褲濕噠噠地貼在身上，他放下雙手，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車開往的方向，直到車已經消失得已經無影無蹤，依舊注視着，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滿了黯然與哀傷。

“小舒。”驚慌又擔心的聲音響起，楊院長快步上前。

啪地一聲，舒昀直直地倒在地上，無聲地躺在雨水中。此時此刻，楊院長才注意到孩子神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從他下車就已經注意到他臉色紅紅的，可是她以為是這段時間在梁家養地比較好。剛碰到他的臉蛋，手中的溫度燙得驚人。

醫院裏，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生老病死，救死扶傷，都賦予了醫院不一樣的意義。急診室裏排滿了病人。“醫生，快，幫我看看孩子。”

一個年輕的男醫生剛好從辦公室出來，看到躺在女人懷裏不省人事的男孩，立馬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咨詢臺，迅速走過去，接過孩子，往就近的病床上一放。

“你們是怎麽照顧孩子的？都已經燒到快四十度了才送過來，這孩子是不想要了嗎？”年輕的男醫生坐在床邊，取出溫度計看了一下，生氣地沖林長霞說道，眼神裏滿是責備與不滿。

“還有這身衣服，”再看了一眼頭發也是濕漉漉的，話語一頓，接着說道，“淋雨了？盡快将這身濕衣服給換掉，還嫌溫度不夠高嗎？”他拿起聽診器，繼續檢查。

舒昀是林長霞送送來醫院的。她覺得院長出去的時間過長，便出去看了一下，結果出去一看，孩子倒在地上，院長正要抱他起來。

她便按照楊院長的意思，抱着孩子叫了輛車送醫院來了，哪裏有準備什麽衣服。

“來的匆忙，衣服沒來得及帶。”

“你，去那套病服過來，然後給孩子吊點滴，盡快把溫度給降下來。”

一旁的護士聽到醫生的吩咐，忙去工作了。

林長霞見不遠處有一張空着的椅子，便走了過去。

年輕醫生檢查完，在确定孩子只是發燒，加上疲勞才暈過去的。雖然溫度過高，但并沒有其它的并發症，這才放心。他轉身想要交代一下家長，卻發現原本應該站在這裏的孩子家長不見了。

剛好護士拿着一套病服回來了，便把事情抛到腦後，交代孩子的情況。

“許醫生。”護士打斷他的話語，聲音裏夾雜着一絲猶豫與不忍。

“嗯？”年輕醫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你看看這孩子身上的傷。”

醫生往舒昀身上看過去，躺在床上的男孩瘦弱的身體布滿傷痕，縱橫交錯，深淺長短不一。醫生顯然也是被吓到了，他眼裏閃爍着不忍與憤怒，是誰，這麽忍心對待一個小男孩？

“這是虐待孩子吧。”

“我們需要報警嗎？”

他給孩子做了一個徹底的檢查，除了那些已經有段時間，結疤了的傷痕，還有很多淤青與紅腫，這些應該是近期造成的。

他越看越心驚，越憤怒，剛才被忘卻的家長，此刻不由地出現在他腦海，“這孩子的家長呢？”

“在那坐着呢。”護士朝不遠處指着。

“去把她叫過來。”

他親自給舒昀穿上衣服，看着床上的孩子，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今年八歲了，也是男孩，雖然頑皮，但是都是捧在手裏寵着的。再看看這孩子，一股悶氣壓在心口，怎麽也散不去。

孩子都病成這樣了，這做媽媽的一點都不擔心，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孩子做檢查也不陪在身邊。現在孩子還滿身是傷，護士的話又在耳邊響起，真的是虐待孩子嗎？

☆、來找哥哥了

經過一番溝通，加上楊院長恰好趕到醫院做了一番解釋，這虐童事件才算解決。即使知道不是孩子父母所為，醫院裏知情人都很憤恨，也很憐惜這個孩子。接二連三地不斷有人去病房探望舒昀。

這一天，放假的溫如初坐在客廳看書。一頭柔順的頭發随意披在肩上，端正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她被書裏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正讀到國王的女兒發現了十二件襯衣，知道自己有十二個哥哥，毅然決然要去找到十二個哥哥，經過了努力，終于找到哥哥，與他們一起生活。

她也想要哥哥，哥哥一定會對她很好，也會像故事裏的哥哥們一樣，都會愛護喜歡她的。她眨巴着眼睛，手指輕觸書本，翻了一頁。手壓在書上，繼續看着故事。

客廳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幾聲後，溫如初才将書本背過來，放在桌面上，走去接電話。

“喂，你好。”溫如初拿起話筒，放在耳邊，禮貌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電話那頭的楊院長聽到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溫如初，“小初呀，我是楊院長，麻煩讓你媽媽接一下電話，楊院長有事找她。”

“媽媽在廚房，我去叫她。”溫如初回答道，原來是楊院長，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哥哥的新家在哪裏呢？

小孩子就是這樣，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不需要瞻前顧後，她怕等會楊院長跟媽媽說完就挂了電話，焦急地接着問道：“楊院長，請問您知道哥哥的新家在哪裏嗎？我想去找他。”

“哥哥？”那邊反問一句，似乎是想到什麽又接着說“小初是說舒昀嗎？”這孩子也就跟舒昀接觸過，應該就是他了。

“是的，楊院長知道嗎？”她期待又緊張地問道。

“哥哥現在在孤兒院這裏。你想來陪陪他嗎？”她打這個電話的目的也就是希望小初能過來陪陪他，她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會打這個電話。現在小初主動提了，自然是件好事。

“哥哥回孤兒院了？”溫如初不确定地問道，哥哥不是有新家了嗎？為什麽在孤兒院？

“你媽媽有空嗎？讓她帶你過來玩吧。”

楊院長說完，不等溫如初回答，電話那邊一陣嘈雜哦，電話就被挂斷了。溫如初聽到打電話裏穿在的嘟嘟聲，這才放下手中的話筒。穿上拖鞋，跑向廚房。

第二天，意外的是個好天氣，萬裏晴空，小區裏還有鳥叫聲，叽叽咋咋，不覺得吵鬧，反而顯得生氣勃勃。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之後，柳欣年帶着溫如初來到孤兒院。

昨天下午柳欣年聽了女兒的話有點不清不楚，便又打了電話回去，大致知道了舒昀的情況，也已經有了心裏準備。沒想到真的見到這個孩子，卻是比想象中的嚴重。

他不哭不鬧，不言不語，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不管誰跟他說話都沒有回應，說什麽都無動于衷。

女兒還在車裏，想說等自己了解了情況之後，跟女兒說了，再讓她過來。女兒畢竟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這孩子，從回來就一直這樣？”昨天電話裏似乎還說一直都不願意吃飯。

楊院長比起半年前，似乎老了很多，滿頭白發，布滿皺紋的臉可能因為休息不好，加上憂慮，臉色更加差了。

“是啊，最擔心的是他不肯吃飯。我們大人一天不吃，都受不了，別說孩子了。”一切都怪她，要是當初不讓那對夫妻帶走他，即使在孤兒院過得不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有所期待了，再被舍棄，是更深的傷害。

楊院長十分悔恨，她坐在床邊，将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

“這都怪我，那對夫妻一直都沒有辦理收養手續，就該猜到有問題了。”她緩慢地站起身，滿腔懊悔。

“這不能怪你，你也是希望孩子好。”柳欣年安慰道。

柳欣年一陣唏噓，看着床上的孩子憐惜之情油然而生。這才多大啊，怎麽就需要經歷這些呢。

“我讓小初進來，聽小初之前說的，他們感情應該挺好的，看看能不能勸勸他吧。”

“那好，他似乎很喜歡小初。”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她們都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一個人沒有了求生意念，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要是不行，就送醫院吧，請個心理醫生看看。”柳欣年站在專業的角度給了個建議，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溫如初走進白色小屋，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熟悉身影。那是哥哥，“哥哥。”聲音剛從口中溢出，雙手立馬捂住嘴巴。

舒了口氣之後，這才拍拍胸口，幸好沒有叫出聲，沒有吵到哥哥。想到可以見到哥哥，她瞬間覺得輕快，心裏格外甜，踏着小碎步從門口走到床邊。

她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又看了看，真的，哥哥已經醒了，是不是自己剛才吵到哥哥了？

床上的人睜着眼睛，但是不知道在看什麽，眼神渙散，黯淡無光。臉色十分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身上蓋着一件薄被，雙手并沒有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