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家

清醒過來的時候,逢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冰涼的瓷磚地上,白色西裝上蹭上的血跡已經氧化成為了深褐色。

醫用機器人進入了半休眠狀态,逢時撐起了上半身,只覺得渾身上下就像是被碾了一遍似的疼,他随即用手背碰了一下額頭,感覺到額頭有些發燙,他便輕車熟路地從機器人肚子裏摸出了一盒消炎藥和退燒藥。

而後他扶着客廳裏的沙發站了起來,接着緩緩走進了廁所,将身上的血跡沖洗幹淨後,又從洗臉池的出水口處接了一杯水,緊接着将其混着唇齒之間行将融化的藥丸囫囵吞下。

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後,逢時拉開了窗簾,人造太陽終于修好了,金黃色的陽光立刻透過玻璃窗散落了他一身。

逢時扯下了被血弄髒的白色眼罩,露出了一直被遮蓋在其下的一顆高分子義眼,雖然遠遠地看不太出差別,但只要一靠近,就會發現,比起另一只眼睛,它顯得稍淺了一些,更多的是藍色調,幾乎看不見灰色。

即便它會随着另一只眼睛一起轉動,但因為質量低劣的原因,這只義眼的能見度非常低,所以逢時的左眼幾乎接近于失明狀态,義眼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避免他的臉部産生塌陷。

最後他打開個人終端,然後像是用眼神,輕柔地撫摸着林上将昨夜發來的那兩行消息,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将那筆畫拆解開,再組合起來,每一個字符都顯得那樣浪漫……他很想快點回到林上将那裏去。

對……他得快點到林那兒去,如果遲了一步,他改變主意了怎麽辦?

逢時很快在個人終端上約好了車,恢複了尋常打扮的逢時壓低了帽檐,看起來就像這地下城中随處可見的青年人。

“去主城區的奧德賽府。”逢時壓低了聲音道。

司機是個褐發的中年婦女,她熄了手上的煙,而後随意地将那茬煙屁股丢出了窗,聞聲頭也不回地問:“要去那兒?那兒禁止車輛通行,我只能給你送到那兒前頭的奧德賽街道。”

逢時微微點頭:“麻煩了。”

就在車引擎發動的同時,逢時發現個人終端上忽然傳來了通話邀請,他的心跳下意識一緊,以為是逢睢發來的。

但他低頭掃了一眼,很快便發現并不是,這是一個未經備注的號碼,但這個號碼他卻并不陌生。

逢時點了接通,連接着個人終端的無線耳機裏立刻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人的聲音帶着些許怯意:“塞壬先生……抱歉打擾您了,您現在在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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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時語氣冷淡地問:“什麽事?”

“是這樣的,您前兩個月寄放在我這兒的錢已經用光了——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再借我們一些錢,等躲過了這陣……”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都成了蚊子聲。

逢時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而後沒什麽表情地說:“你們自己想辦法。”

“可是……”

與女人的哀求同時傳進他耳朵的還有一位男青年的罵聲。

逢時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通話。

但沉默了半晌之後,他卻忽然開口讓司機改了道:“師傅,麻煩改道回地下城三層。”

司機略有些不耐煩地偏過頭:“哪?”

逢時又重複了一遍,而後補充道:“我會多給您一些小費作為耽誤您時間的補償,麻煩了。”

司機的火氣頓時消了,而後急急地打了個方向盤,轉了個大彎,又退回了地下城內。

逢時在目的地的上一個路口就讓司機停了車,而後他強忍着後腦上時不時傳來的暈眩感,步行過那破舊而擁擠的街道,最後走進了一幢擠在兩棟筒子樓之間的居民樓。

這棟樓甚至沒有配備電梯,直到逢時走上了第二層樓梯,第一層的感應燈才慢一拍地亮了起來,因為光源被左右兩棟樓所遮擋的緣故,這棟樓內的濕氣很重,樓梯牆體的白泥灰脫落得也很厲害。

但逢時知道,這還遠遠算不上是地下城中最惡劣的生存環境。

逢時在六樓停下了,而後在靠近樓梯口的那戶人家門鎖上輸入了一串密碼,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但推開門後,屋內卻顯得異常安靜。

他将門重新鎖上之後,這才開口道:“出來吧。”

屋內亮起了昏暗的燈光,緊接着裏頭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很快,七個人就陸續從屋子裏鑽了出來,最後全擠在了客廳裏。

這其中有一個帶着兩個孩子的婦女,還有兩個男青年,以及一個中年男人與一位少女。

見逢時朝他們緩步走來,那婦女忙推搡着自己的兩個孩子上前,而後輕聲催促道:“快給先生問好。”

那兩個小孩畏畏縮縮地低着頭,一人說了一聲:“先生下午好……”

逢時的目光在那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的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而後他擡頭看向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女人:“他們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了,你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而後他的目光又掃向其餘衆人:“你們也是。”

“如果你們打算離開赫利俄斯的話,我可以給你們準備路費,但如果你們打算繼續留在這裏的話,我不會再管你們的死活。”

衆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随後其中一個小孩忽然淚眼婆娑地開口問道:“可是我們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呢,如果我們自己走了,他就找不到我們了……”

他話音未落,就被身後的女人輕輕拉扯了一把,那女人慌忙警醒他道:“別說了阿凜!”

“他早就死了,”逢時絲毫不打算呵護這這兩位學前兒童的童心,“強/奸多名未成年少女并虐殺致死,然後将屍體送到黑市賤賣,卻只判了死刑,一道射線就讓他瞬間碳化,半點痛苦都感受不到。”

虐殺了數條正值花季的生命的惡魔,最後反而得到了“上帝的救贖”,這樣不痛不癢的懲罰讓逢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對此毫不知情的孩子是無辜的,所以逢時将他們帶回了這裏,避免他們被他父親的仇家殺害。

與此同時,站在兩個孩子旁邊的中年男人點了支煙,而後深吸了一口:“離開了赫利俄斯,我們能去哪?”

逢時冷聲道:“去哪都可以,只要想活,就能活下去。”

他話音未落,一個男青年卻忽然暴起,沖上前去對逢時舉起了拳頭,多年來養成的肌肉記憶讓逢時輕松地一把拉下他的手腕,而後一腳便将他壓在了地上。

半張臉都貼在肮髒的瓷磚地面上的男青年面容扭曲,他咬牙切齒道:“說什麽有人要雇傭你殺死我們,讓我們先躲在這裏避避風頭,你他媽有那麽好心嗎?那些先前你騙着離開赫利俄斯的人到後來為什麽就杳無音訊了?我看是被你送去黑市把器官都摘完賣了吧?”

逢時很有耐心地聽完他的話,而後像是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把你的器官摘掉,應該還夠大家生活一陣子的,你這麽聰明的腦子,應該能賣上不少錢吧?”

那青年的臉色倏然一變:“你……”

逢時擡眼看向其他人,不緊不慢道:“不殺你們是因為你們并非十惡不赦之輩,但照顧你們并不是我的義務,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就算是豬也該緩過來了——給你們一周時間,離開這裏。”

說完他腳下一松,低頭對上了那位男青年的眼睛,冰冷的灰藍色瞳孔之中半點情緒也不洩:“要我帶你去黑市參觀嗎?”

那男青年頓時洩了火氣,而後恨恨地搖了搖頭。

逢時收回了視線,漫不經心地吩咐道:“把他綁起來,別叫他壞了事。”

然而他等了三秒,卻不見有人動作,其間那位中年男人與另外一位男青年對視了一眼,沒人想當出頭鳥,動手做這種會招人報複的舉動。

到最後竟是一旁坐沙發上的少女主動上前道:“我來吧。”

逢時很快丢給她一條繩子,随後那些一開始都不肯行動的兩個男人大概是覺得面子上挂不住,這才也上前說要幫忙。

逢時垂眸看了眼時間,不出意外的話,周五林上将六點前就會到家,他很快轉過身,顯然并不打算和他們打聲招呼再走。

等到那幾人手忙腳亂地将人捆好之後,再一擡頭,便發現逢時已經離開了。

赫利俄斯主城區裏依然下着小雪,逢時将巨大的兜帽帶上了,而後如同鬼魅一般游走在冷清的街道裏,他駕輕就熟地避開了這兒巡邏人員的視野,接着走向了林上将的宅邸。

細絨般的小雪搖晃晃地飄落在了院子之中,映在逢時的右眼裏,就像是一幅漂亮的油畫。

逢時有些生澀地接近了那道房門,很快,顯示屏上顯示驗證成功,這座宅邸的房門因為他而開啓了。

墨菲那道充滿磁性的電子男音同時也響了起來:“歡迎回家,逢先生。”

與此同時,正在回來路上的林上将的個人終端上也收到了提醒。

他看着車窗外的細絨小雪,忽然道:“墨菲,去奧茲卡大廈。”

機車內的墨菲分支系統立刻回答道:“好的先生。”

林上将偏頭沉思了一會,而後再次開口問:“墨菲,查一下克洛諾斯的喜好,最好是能在奧茲卡大廈內能買到的東西。”

“正在為您查詢相關信息,”墨菲停頓了半秒,而後很快又道,“負責照顧克洛諾斯的女傭一個禮拜會去奧茲卡大廈三層的一家甜品店購買一款巧克力蛋糕,每個禮拜至少兩次——但是這款蛋糕因為銷量很好,所以現在這個時間很可能已經售空了。”

林上将道:“聯系店長,如果售空的話,就立即現做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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