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走廊裏空無一人。

那束花很新鮮，顯然是剛買不久的，并且就歪在她門口，大約也不是誤送的。

郁從安打量了片刻，沒拿起來，拍了個照給蕾姐發。

【你給我買的？】

蕾姐随即發來一段睡意朦胧的語音，控訴她：“你越來越不做人了，資本家看了會流淚，奴隸主看了會沉默！大早上讓我去買花，你怎麽不讓我去給你造座魔法城堡！”

但很快，她或許是看清楚了內容，很尴尬地把消息撤回，努力正經說：“不是我，會不會是你粉絲？”

郁從安當然知道不是蕾姐，但她也猜測不會是粉絲。

她沒回信息，把手機放進口袋裏，下樓的時候看也不看就丢進垃圾桶。

今天要拍的又是一場暧昧戲。

郁從安也不想去管花究竟是誰送的，抵達片場就先去化妝間。

化妝師很快就上完妝，她正在調整着脖前的硬領，身後有腳步聲，鏡面映出了來人的模樣。

今天她的戲服是一件黑色的短款吊帶裙，輕熟風，但泡泡袖和蓬松的裙擺還是很符合戲中人物的年齡。

她身材極好，衣服在她身上纖秾合度，尤其腳上還踩着雙黑色的細高根，長腿的線條又纖細又流暢。

林清風是少年人，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朝氣、有沖勁。而眼前的檀意，卻更像是……

郁從安聯想起自己最近在拉的片子——《西西裏的美麗傳說》裏的女主角。

從雲端跌落進肉.欲橫流的泥潭，卻并不沾染風塵氣。她紅唇微微張着，若是咬着根煙，或許連吐出的煙圈都是性感的。

這種聯想很快就被她中止，因為檀意已經走到她旁邊坐下，“怎麽這麽看着我，這造型不好看？”

她漫不經意地撥弄着桌面上的各類刷子。

郁從安實話實說：“挺好看。”

檀意指尖放過刷子，落在桌沿上，邊角是金屬制的，帶出了點細微聲響。

兩人的化妝臺是拼接在一起的，檀意的長腿輕輕晃着，高跟鞋尖不時會抵住郁從安。

最後一下，她沒有收回腿，而是就那麽頂着，偏頭看向郁從安，溫聲問：“那我這副模樣勾不勾人？”

郁從安沒理會她桌下的小動作，手指提着領口，“勾人是勾人，但……”

話沒出口，檀意便打斷，語氣頗是暧.昧，“那你怎麽不看我？”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她桌下的動作，像是無意又像是故意，就那麽輕輕的搔弄一下，能搔得人心癢癢，卻又不會真的生氣。

郁從安瞧了她一眼，把她從上到下的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四周，确認沒有任何人，這才把視線扭到檀意的臉上去。

“檀意，”她叫着她的名字，“我怎麽覺得，你最近風騷得很？”

她本不想這麽直白，再加上兩人也算不上多熟稔，可檀意給她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像是故意穿給她看，故意說給她聽，故意來勾着她。

“有嗎？”檀意這會兒表情便正常許多，她笑笑，收回腿，說：“在找人物感覺。”

只是這樣？

郁從安沒能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也沒再自作多情的繼續往下想，她想了想，說：“确定要穿成這樣嗎？”

林清風并不是她此刻的模樣。

林清風的撩和媚都是青年人的直率和熱血，帶着棱角，偶爾能把人紮得生疼。

眼前的她，更像是檀意自己。

是一顆熟透的水蜜桃，皮軟肉多，稍微碰一碰，便滿是汁水。

檀意贊同地點頭：“我也覺得不好。”

郁從安剛想跟她說可以換，後者又似模似樣地說：“還是太保守了點。”

“……”

這場戲是在畫室裏面，林清風長時間練畫太過枯燥，便提出在藍夢肩頭作畫，這段時間她對藍夢的情感和渴.求積壓到了極點，沖破閥門，壓着藍夢索吻，卻被突如其來的藍夢丈夫打斷。

畫室的影棚已經搭好，王霖珂和燈光師在找光線，檀意坐在畫布前，聽着他們的意見調整位置。

郁從安倚靠在門口，注視着她。

檀意自然發覺她的視線，擡頭：“郁老師？”

郁從安走到她旁邊，目光落在她裙擺上，皮膚白皙和衣裙呈現出兩種極端而紮眼的對比，片刻，她說：“畫了很久的話，身上不會這麽幹淨的。”

檀意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說：“也是，你幫我抹點？”

“先問問導演吧。”

王霖珂正好經過，無所謂道：“我沒意見，你們看着來。”

郁從安端詳她兩秒，指尖在顏料上這挑一點，那點一塊兒，調出了個顏色，再往檀意身上抹。

看似雜亂無章，顏色跟她身上的黑裙很相符，像是黑暗即将褪去的海邊。

檀意盯着她的指尖，說：“審美挺不錯啊，郁老師。”

郁從安只是笑笑。

“還好。”

沒多久，王霖珂這邊便結束了調試，正式進入拍攝。

藍夢半坐懶人沙發上。

她的針織衫被撥到後背去，光潔的肩頭上有畫筆在上面游走，從她的鎖骨一直蜿蜒而上，最後一筆停在了她的肩峰。

是一棵姿态自由無束的水草。

林清風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言不發，藍夢把衣服往上拉，說：“清風，有靈感了嗎？”

誰知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林清風壓在沙發上。

柔軟的沙發承載這兩個人的重量，很快就塌陷下去。

藍夢驚呼：“你瘋了！”

林清風卻不管不顧，畫筆早不知道被丢在哪裏，她禁锢着藍夢的手，“是，我是瘋了，我還想拉着你一起瘋。藍老師，這根水草能長進你的身體裏，在你心底生根發芽嗎？”

兩人就這樣凝視着。

郁從安這場戲臺詞不多，更多的是眼神戲。

眼前的檀意雖然穿着仍舊是花裏胡哨，但卻沒有一點違和感，沒有方才她在化妝間裏那股快要浪上天的感覺。

她不知道那是檀意有意挑弄，還是她真的在段時間內找到了正确的感覺。

身前溫熱的氣息漸漸逼近，郁從安幾乎要看不清楚她的臉，連輪廓都有些模糊。

她繃直身體。

噠噠噠……

皮鞋的聲音在樓層走廊裏響起，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藍夢！”

那是她丈夫的聲音。

不對……

他明顯是進場進得早了些，節奏提前了很多，郁從安全神貫注在眼前的人身上，被他吓了一跳，微微恍神間，身子從沙發上跌落下去。

檀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撈回沙發上，欺身上前，紅唇在她耳垂上研磨，似在安撫，咬着說：“老師，別怕。”

老師。

是藍老師還是郁老師？

郁從安猛地一回神，情緒總算還能保持住，檀意尾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肘，在提醒着什麽。

她吸着氣，推一把她的手，啞着聲音說：“清風……”

“不行。”

這次是一條過。

這并不是演員周度提前進場，而是王霖珂刻意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能捕捉到藍夢身上那些意料之外的反應。

最後的效果很不錯。

他看了看監視器裏的畫面，和旁邊的副導說：“這條挺好，狀态都挺不錯。”

副導點了點頭，監視器畫面剛好來到林清風咬着藍夢耳朵那一幕，他摸着下巴說：“是挺好也挺真實，不過我怎麽總覺得，她們倆的狀态太好了。”

好到就像是真的在搞暧.昧。

最近聽說劇組有個什麽“從1而終”的群，似乎就是為了她們倆建的。

王霖珂不以為意，看着他哈哈笑：“你是不是覺沒睡夠，胡思亂想什麽。這頂多就是她們倆氣場合适。”

副導也覺得自己是有點多想。

監視器上的畫面已經結束，王霖珂拿着對講機說：“這條拍得很好，小郁檀意，你們準備一下，下場戲在B組。”

從沙發上起來的時候，郁從安只覺得自己的手腕有些疼。

估摸着是檀意方才勁使得有些大。

檀意拉着裙擺，看了她一眼，問：“我弄疼你了嗎？”

“還好。”郁從安揉兩下便松開，她又說：“剛剛謝謝你了。”

檀意唇角漾着笑：“不用。”

攝影團隊幾乎都趕去下一個影棚裏做準備，本就是清過場，現在這裏幾乎就剩下她們兩人

檀意抱着黑色保溫杯一直喝水，那飲水量看得郁從安有些奇怪，瞟她一眼：“你很渴？”

“也不是，”檀意停下了喝水的動作，指節在保溫杯的映襯下泛着光，她迎着郁從安的視線，輕聲：“是人就有欲.望，郁老師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

檀意的唇水潤透光，郁從安還知道她要說什麽，果不其然，檀意直勾勾地盯着她，舌尖舔着唇上的水光，說：“被郁老師勾入戲了，所以得緩緩。”

畫室有扇窗，外面的天仍舊是灰蒙蒙一片。

郁從安走到窗邊，眺望一眼，心想，最近檀意實在是有些放飛自我，簡單來說，就是有點浪。

像只藏在人間許久的小狐貍，收着性子捂着爪子，在沒人的夜裏卻大搖大擺地露出的她狐貍尾巴。

兩人在畫室裏面都沒說話。

忽然，有個年紀不大的場務匆匆跑來，原以為她是來催兩人去趕下一場的，沒想到她手上捧着花，塞進郁從安的手裏。

她眼神還有些暧.昧，說：“郁老師，有人給你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