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想侍寝麽

晨風瑟瑟,吹在衣裳單薄的美人們身上,引來一陣寒顫。

然而,衆美人們卻已吓得直冒冷汗。

沈宜姝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數丈開外的高大男子,他與昨晚不同的是,此時墨玉冠束發,着一身玄色繡金龍紋的龍袍,玉鈎束腰,氣場凜然決絕。那條蒙眼的豔紅色絲帶在風裏輕輕搖曳,襯得他整個人有股邪性。

薄唇似笑非笑,縱使蒙着眼,也讓人覺得他在睥睨天下。

昨晚的“琴師”明明溫潤如玉,還捧水給她淨面了。

此時這暴君……卻正要準備殺戮。

沈宜姝徹底呆住,一時間完全弄不明白。

就在這時,新帝擡起手中/弓/弩,箭在/弦/上,他扣箭的指尖還漫不經心的敲擊着/弓/弩/,似乎是在調整方向。

他手中的箭/矢指向哪裏,哪邊的貴女就一片惶恐,有的開始低泣,更有甚者已經昏倒,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子騷氣兒。

箭矢指向沈宜姝的方向時,她有一種錯覺,就仿佛暴君是特意針對她一個人。

站在沈宜姝身側的沈宜姍突然翻了一個白眼,直接昏厥了過去。

沈宜姍躺在地上,緊閉着眼,手拉扯了一下沈宜姝的裙擺,示意她也立刻躺下,放棄一切掙紮,直接“自行淘汰”。

然而,沈宜姝根本動彈不得,身體如同被禁锢住,她徹底呆滞了。

暴君明明是蒙着眼,可沈宜姝卻仿佛能夠穿透那條血色絲帶,從而一眼望穿暴君的靈魂深處。

沈宜姝前面的女子吓暈之際,她終于回過神,也準備照葫蘆畫瓢。

她雙腿一軟,正打算昏倒的合情合理,然而,忽的從前方射來一只箭矢,那箭矢似乎長了一雙眼睛,縱使沈宜姝的身體已開始傾倒,但那根箭矢還是不偏不倚的射中了她頭頂的冬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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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便有公公高唱:“丞相府沈家三姑娘留牌!”

沈宜姝又懵了。

倘若她方才站立筆直,按着她的高度,那根箭矢會正好射中她的喉嚨,她的小命差一點就歸西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沈宜姝就不得而知了。她只聽見陸陸續續有人被留牌,而她自己跌落在地,後/臀/陣陣生疼,腦中更是一片嗡嗡響。

她這算是被暴君選中了……?

留牌的貴女們被領到了大殿。

新帝已摘下了眼上的紅絲巾,那雙幽若深海的眸随意掃了一眼,伸手數了數留下的貴女,仿佛在數着一只只待宰的小雞崽。

曹夢宣也在留下的貴女之中,她這是第一次見到新帝,只覺得驚為天人,雖然畏懼新帝,但也心跳狂亂,一顆芳心初次泛濫。

留下的貴女們,有人歡喜有人愁,但親眼看見新帝如此風姿,也都暗暗傾慕不已。唯有沈宜姝垂着腦袋,恨不能把自己給埋了。

“想侍寝麽?”新帝行至曹夢宣面前,低沉的嗓音仿佛淬了一層毒藥。

迷惑人心,勾人心魄。

曹夢宣本就是曹家送來固寵的,曹家有人在軍中任職,曹夢宣的堂兄前幾年就在新帝麾下了。

曹夢宣也一度認為,她會成為新帝的枕邊人,野心再大一點,甚至可以成為新帝的身側之人!

她歡喜至致,說話都哆嗦:“妾身想!”

新帝嗤笑一聲:“封貴嫔。”

立侍立刻應下。

曹夢宣一陣狂喜,跪下謝恩,笑出了一朵花兒出來:“妾身謝皇上!”

要知道,貴嫔是正四品的位份,這要是擱在太上皇那會,甭管是身份多麽尊貴的貴女,入宮後想要當上貴嫔,至少要熬個三四載。

接下來,新帝又陸陸續續封了幾名貴女,但位份都不及曹貴嫔。

統共五十多名貴女,淘汰了三十多位,剩下的也就十來人。

沈宜姝的腦袋越來越低垂,因為她知道,馬上就要輪到她了。

果不其然,不多時,一雙繡金線白底的皂靴站在了她面前,沈宜姝咬着唇,只盯着新帝的龍袍下擺。

“想侍寝麽?”新帝還是那句話。

能說不想麽?當然是不能的。

沈宜姝昧着良心,低低嘟囔:“想、想……”

原本,按着前面的例子,接下來新帝就該冊封她了,可誰知,她卻聞新帝又問:“你喜歡朕?嗯?”

沈宜姝:“……”為什麽到她這裏會多出一個問題?

暴君明明沒有問旁人!

沈宜姝又低了低頭,整顆腦袋幾乎都垂了下去,已經無法再繼續往下了:“妾身對皇上甚是仰慕。”

本以為這就可以結束了,可誰知,暴君就站在她面前,低沉磁性的嗓音再度響起:“哦?是麽?那美人說說看,朕是什麽樣的人?”

沈宜姝可能是腦袋垂久了,她開始發暈了。好在平日裏看過諸多話本子,對男子的誇贊之詞,還是能說出一二的。

她只能繼續昧着良心,道:“皇上乃真龍天子,品貌非凡、清新俊逸、昂藏七尺、才貌雙絕、驚才風逸、義薄雲天!”

新帝挑了挑劍眉,唇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笑意。他瞥了一眼沈宜姝的頭心,仿佛對她這顆腦袋還算滿意。

“呵呵,美人繼續。”

沈宜姝只恨書到用時方恨少!

為了不激怒暴君,她絞盡腦汁,苦思冥想,幾乎拿出了所有墨水:“皇上英俊潇灑、頂天立地、血性男兒、足智多謀,是天下所有女兒家傾慕之人。”

新帝眸光微眯,看着沈宜姝的眼神,仿佛是得了一個有趣的玩具,他眼底閃過一絲絲興趣:“繼續。”

這一刻的沈宜姝又一次體會到了,她離着死亡是如此之近。

沈宜姝想哭了,她被家中夫子考學時,都不曾這麽艱難過,唯有硬着頭皮誇贊暴君:“皇上容貌俊美,身段修韌,就連……龍足也格外偉岸無邊。”

新帝薄唇一抽,垂眸瞄了一眼他自己的那雙“龍足”,語氣不明道:“沒了麽?在美人眼裏,看來朕也不過如此。”

沈宜姝似是産生了錯覺,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搖搖欲墜,身子一倒,随時準備小命嗚呼。

而下一刻,沈宜姝/腰/肢/一緊,她被人撈住了,一擡頭就對上了暴君幽深無底的眼,随即腰肢被掐了一把,疼得沈宜姝淚眼汪汪,但又不敢吱聲。

新帝嫌棄道:“太細了,等養肥吧。”說着,一掌将沈宜姝扶正,迫使她站立筆直。

沈宜姝:“……”養肥了作甚吶?是她想的那樣麽?

最終,沈宜姝并沒有得到任何冊封,而是賞了她一個司寝官的頭銜。

司寝官,顧名思義,要負責記錄帝王的一切衣食住行,日日夜夜與帝王待在一塊,甚至于在帝王與後宮妃嫔行/風/月/情/事時,她還要在一旁負責登記。

對此,沈宜姝心情複雜,無悲無喜,迷惘又無措,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面對一切。

這廂,冊封的聖旨陸陸續續送往各大世家。落選的貴女們也安然回到家中。

相府這邊,接過聖旨的羅氏直接癱軟在沈二爺懷中,沈宜姍宛若死裏逃生,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不真實。

她自己是回來了,可三妹妹沒有被新帝選中,卻當上了禦前司寝官。

沈宜姍抹淚:“我那可憐的三妹妹呀,嗚嗚嗚……她可怎麽在宮裏待下去?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相爺也捉摸不透新帝的心思,但不能再仍由女兒散播恐懼了,對下人道:“來人,把二小姐攙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沈二爺摟着羅氏,安撫道:“夫人吶,姝兒沒被選中或許也是一樁好事,好歹也是宮官了呢。家屬每月都有一次入宮見她的機會。”

羅氏抹淚,“夫君說的是,妾身得往好處想。”

夫妻兩人只能如此互相安慰。

可一想到,好端端的嬌嬌女兒,從今往後就要一直在暴君身邊/侍/奉,夫婦二人又是心疼難耐。

老夫人與沈相對視了一眼,如今新帝态度不明,讓他二人無法安心。

新帝沒有納沈家姑娘入後宮,那便是不打算重用沈家的意思。

可為何又把沈宜姝留在了宮裏?

新帝到底想暗示什麽?

芙蓉殿清空了,被冊封的十五名嫔妃各自有各自獨立的寝殿,方便帝王随時前去歇夜。

不過,按着本朝規矩,嫔妃第一次侍/寝,是要被擡入帝王寝宮的。

沈宜姝只在書上看過司寝官一職,她毫無經驗,從穿上那一身司寝官的大紅色官袍開始,她就不停的打哆嗦,好在衣裳還算保暖,她不至于挨凍了。

禦前立侍-陸達,親自給沈宜姝交代了幾樁要緊之事,道:“沈司寝,皇上不喜人近身/伺/候/,你切記不可挨近皇上一丈之內,入夜之後不可繼續留在內殿。只有皇上召你,你才可進去。”

沈宜姝抱着司寝官的登記冊,連連點頭。豔紅色官袍不太合身,她只能用腰帶緊緊束着,如此顯得腰身格外纖細。墨發盤在了腦後,臉蛋小巧精致,看上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她的那雙桃花眼炯炯有神,時刻集中精力,生怕有哪裏疏忽之處。

陸達看得出來,沈宜姝的求生/欲/極/強。

他笑了笑:“沈司寝不必太過慌張,只要/伺/候/好了皇上,讓皇上滿意了,就無後顧之憂。”

沈宜姝笑得很勉強:“多謝陸公公提點。”

陸達想起一事來,又說:“對了,皇上午憩之前交代過,沈司寝有一樁事必做,那就是每日早晨,需得真心實意贊美皇上一次。”

沈宜姝:“……”漫漫人生路,從此變得格外坎坷艱難。

承明殿,鴉雀無聲。

沈宜姝記錄新帝晌午吃了什麽,又是幾時睡下,之後就在外殿候着,不知不覺,她也打起了盹兒。

這一睡下,再度醒來已是暮色四合之時。

沈宜姝猛然驚醒,她立刻站起身來,發現外殿還是一片安靜。

此時,夜幕降臨,是時候該安排皇上今晚就寝之事了,亦不知皇上今晚會召哪位妃嫔侍寝,她今晚是第一次記錄皇上的床笫之事,難免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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