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另一個他
太上皇無法動彈,身子被綁在了上首的扶椅上。
內殿的立侍都被揮退了下去,重陽宮已完全落入了太後的掌控之中。
太上皇看着兩丈開外的白發美人,只覺得無比陌生。
他愛過太後麽?
當然愛過。
那樣明媚矜貴的少女,誰能不愛呢。
他如今依舊記得,那年他在茶樓,看見一襲紅衣的少女從朱雀街路過,引來無數少年的殷切目光。
可忠敬候府的存在,時刻提醒着他,他是靠娶了一個權貴女子,才得到了大晉的萬裏河山。
再真摯的山盟海誓,也抵不過歲月流逝帶來的膩味與反感。
舊人哪及新人鮮美?
皇位穩固後,他負了美人,忘了誓言,廢後、廢太子、廢衛家。
原本以為,這一切都眼不見為淨了,他就能重振一代帝王的尊嚴。
太上皇從未想過這一幕,旖/旎畫面與風/騷的聲音,讓他無法閉上眼,更是無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他瘋狂的咆哮,眼神猙獰可怖:“你這個/賤/婦!淫/娃!速速給朕停下!停下來!”
太後半眯着眼,躺在絨毯上,玉/體/嬌美如初,只是太過清瘦了些,是她這些年在後宮長年累月的苦日子導致的。
但依舊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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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此時此刻,她倘若一朵幹枯已久的荷花,重新得到甘霖滋潤,再度綻放出她最美的姿态。
兩名年輕的男子體格極好,是太後親自挑選的,無論是容貌,亦或是體力,皆高于太上皇年輕的時候。
太上皇咆哮的越是厲害,她就叫的越歡。
原來,人活着還可以如此愉悅。
無論如何,太後覺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滿足。
尤其是看着太上皇氣煞了,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
過了許久,太後才在兩名男寵的侍/奉下,重新捯饬了自己。一穿戴好,她又是矜貴華貴的皇太後。
太上皇眸色猙獰,眼底一片猩紅,額頭的青筋都凸起了。
再反觀太後,則是面色紅潤,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滿意的/情/事之後的嬌态,宛若重歸韶華。
內殿是濃郁的石楠花的氣息。
太後慵懶的往前邁了一步,噗嗤笑了一聲:“呵呵,當真奇怪,霍北元,你在氣什麽?當年你将哀家棄若敝屣,根本不顧及哀家那時剛要生産。你非但不顧哀家,你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顧,可見哀家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
一言至此,太後對身後的兩名男寵招了招手,讓他二人上前攙扶,然後又沖着太上皇展顏一笑:“霍北元,原來左擁右抱的滋味是這等美妙啊,難怪你當初廢棄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納了一個又一個入宮。你可知道,彼時你寵/幸後宮那些嫔妃時,哀家是何心情?”
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自古以來,誰又能懂舊人的苦?!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道理,如今的太後比誰都清楚。
太上皇喉結滾動,那張曾經還算俊美的臉,而今在太後看來,當真不忍直視。
她不明白,她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對這樣一個狼子野心的男子情根深種了?
好笑……
好笑啊!
太後的身子有些乏了,她到底剛從冷宮搬出來沒幾日,還需得好生調理身子:“來人!自今日起,哀家也要搬來重陽宮,與太上皇同住。”
重陽宮的主殿,當然是要讓出來給太後居住,另外太後的男寵必然也要入住。
而太上皇與他的嫔妃們只能另居偏殿。
太上皇知道,他若是不死,太後就會一直懲罰他:“你、你好毒啊!”
這話無疑讓太後笑了,她一手捂唇,仰面哈哈大笑:“哈哈哈……霍北元,你真是要笑死哀家了。要論起毒,哀家豈能比得上你呢。哀家還需得多多努力,才能毒得過你。”
太上皇氣得一口氣堵在了嗓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承明殿,紫檀香浮浮沉沉,平添了一股超脫凡塵的韻味。
陸達躬身上前,行至禦前,道:“皇上,太後從長壽宮搬去重陽宮了,太後她還命人過來傳話,說太上皇統共有過多少嫔妃,她就要養多少男寵。”
氣氛威壓,沈宜姝抱着帝王起居錄,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站在角落,低垂着腦袋,假裝沒有聽見內殿的一切動靜。
她沒聽見……
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選擇性耳鳴了……
內殿沒有任何動靜,靜到就連沙漏的細細索索聲也能聽見。
死寂一般的安靜。
沈宜姝感覺不太妙。
又過了片刻,暴君的聲音才無波無痕的響起:“允了。”
沈宜姝:“……”暴君好生孝順,竟允許太後養男寵,不知太上皇此刻作何感想?
此時,霍昱又道:“重陽宮裏裏外外都封起來,裏面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得洩露出去,違令者殺。”
陸達明白了帝王的意思,這便應下:“是,皇上。”
刺激了!沈宜姝腦子裏的小人兒正在看好戲,已控制不住自己浮想聯翩。
她低垂着小腦袋,宛若是塊石雕,完全看不出動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已經編出了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戲。
直到,她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雙白底繡金色龍爪的皂靴,沈宜姝小心肝一顫,繼續保持低垂腦袋,一動也不動的姿勢。
這個時候,選擇性眼瞎才是上策。
然而,事與願違。
事實證明,有時候越不想發生什麽,就越是會發生什麽。
“沈司寝,你在想入非非。”
暴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沈宜姝的小身板一抖。
不!她才沒有!莫要污蔑!
沈宜姝還是一動不動,裝死到底。講道理,她半點不想知道宮裏的任何辛秘!
霍昱眯了眯眼,大掌伸出,掐住了他早就想掐的纖細脖頸。
沈宜姝忽然喘不過氣來,被迫仰面與暴君對視,暴君指尖有淡淡的紫檀香的氣味,他明明是地獄羅剎,偏又用了這禮佛的慈悲香。
沈宜姝手中的帝王起居錄掉落在地,迫于求生本能,她雙手握住了暴君的手腕,試圖掙脫這致命的窒息感。
她的雙足就要離地,此刻就宛若溺水一般,又像是擱淺在岸邊的魚,生與死之間僅隔着一步之遙了。
“嗚嗚……”
喉嚨裏發出嗚鳴聲。
沈宜姝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個死法,她還沒交代後事,也尚未嫁人,更是沒有活夠。眼淚噴湧而出,她想要哭出起來,發洩這幾日所受到的一切驚吓與委屈。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感覺到肺腑又鑽入了新鮮空氣,如同魚入大海,重獲新生。
“咳咳咳……”
沈宜姝的身子癱軟在地,雙手捂着喉嚨,不住地咳嗽。
青銅朱雀燈忽閃了幾下,沈宜姝仰起小臉,阻止眼淚落下,仿佛方才的劫後餘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她需要自己堅強起來,否則在這深宮之中還能倚仗誰?
再有幾日就是月底,她想家了,想父親與母親了。
她不能死。
父親與母親才不能生育,唯有她一個孩子。
沈宜姝剛剛差點一腳踏入了鬼門關,此刻再無法控制情緒,她埋首正想要痛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遞到了她面前。
這手太過熟悉。
沈宜姝身子一抖。
她跪趴在地上,雙眸恐懼的望向眼前男子,哽咽着,故作堅強:“皇上,微臣知錯了!微臣不想死!微臣還想侍奉皇上到天荒地老……嗚嗚……”
實在編不下去了,她又嗚嗚低泣。
然而,此刻的暴君微微蹙眉,眼底戾氣與陰霾似乎散去了,溫和了不少,他神色愧疚:“起來吧,地上涼。”
沈宜姝以為自己見鬼了。
暴君還是那個暴君。
但又似乎不是那個暴君了。
她縮着身子,渾身上下都在抗拒。
霍昱眼中閃過疼惜與憐愛,彎下身,高大的身影擋去了沈宜姝頭頂的光線。
然後,沈宜姝被人打橫抱起。
她的身子僵硬,實在纖細窈窕得很,被霍昱抱在懷中,似乎僅有小小一只。
六年過去了,她的容貌沒怎麽變化,如畫眉目倒是更加清媚了,因為剛剛哭過,小巧精致的鼻頭呈現粉紅色,櫻唇鮮嫩,誘人流連。
“讓你受委屈了。”霍昱發自內心道。
他磁性的嗓音輕柔溫暖,像極了晨曦的光,又或是春日的風。
沈宜姝呆了:“……”她一定是産生了錯覺,不然怎麽會如此美化暴君?
沈宜姝僵硬着小身板,半點不敢動彈。
直到她被霍昱放在了雕龍鳳呈祥紫檀龍床上,沈宜姝打了一個激靈,立刻警覺過來,她跪在榻上,腦門連連磕在床沿上:“微臣錯了!微臣甚麽也不知道!微臣……其實喜歡女子!”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不能侍寝!
霍昱一愣,忽的一笑:“你莫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我……
暴君為甚會自稱“我”?
沈宜姝錯愕擡頭,霍昱也坐在了床榻,擡起手,指尖輕觸沈宜姝的臉。
真好啊,她就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可以聽見,可以碰觸,亦可以感知到。
這六個暗無天日的年頭,多虧了有她支撐着他前行。
無數個生死不定的夜裏,他都在想,無論如何,此生都想再見她一面。
無關乎風/月/情/事,只因她是他在最為絕望深淵中一道光。
誰不想抓住光呢。
沈宜姝小臉撇開,避讓了霍昱的觸碰。
霍昱在榻上躺好,長臂扣住了沈宜姝的腰,将她的小腦袋摁在了自己下巴處,他像是累了,道:“別動,睡吧。”
沈宜姝:“……”誰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
若無帝王宣見,內殿無人敢進來。
外面天色已黑,燭臺上火光如豆,霍昱身上的紫檀香無孔不入的鑽進沈宜姝的鼻端,她一動不敢動。
起初,沈宜姝萬般戒備,還以為這又是暴君虐人的新手段。但半個時辰後,她開始犯困了,眼皮耷拉,一開始強行保持清醒,但在長時間的無邊安靜之下,她終于昏昏欲睡了下去……
霍昱睜開眼來,懷中人的體溫是那般真實,鮮活又溫暖,霍昱想要留下來,他一直盯着沈宜姝平和的眉眼,就那樣看着……
翌日。
沈宜姝隐約感覺到頭頂有股威壓。
她醒來的瞬間就睜開眼來,昨晚的記憶紛踏而來,她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幽若深潭的眸。
而與此同時,她的下巴被暴君捏住,微微生疼,她見暴君側着身子,一條臂膀支撐着床板,中衣大喇喇的敞開一半,唇角溢出一抹薄涼的弧度。
“沈司寝,你好大的膽子,你最好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僭越起居郎的職責,爬上朕的龍床,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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