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你乖一點

第61章你乖一點

骊山溫泉宮共有大大小小湯池一百三十六眼, 散落宮闕各處。時值夤夜,各處溫泉殿空曠而靜谧,看守極少, 每個湯泉門前只守着兩個小太監,畢竟極少有人深更半夜不睡覺,黑燈瞎火來泡溫泉, 尤其外頭還下着這樣大的雪——

當一道黑影在專供官員們泡湯的尚食湯閃過時,小太監揉着眼睛還以為大半夜見了鬼, 趕緊推搡着另一個太監, “我剛才好像瞧見了一道影子?你瞧見了沒?”

“哪有啊。”另一個太監打了個哈欠, 眯眼順着同伴所指的方向看去, 除了冷風飄雪, 便是黑黢黢的夜,“我看你是睡糊塗了。咱們這兒大半夜的誰會來, 你怕不是見了鬼。”

“會不會有賊?”

“有賊也不往咱這來啊,裏頭除了溫湯就是溫湯, 偷個啥?偷桶洗澡水?好了,你別吵, 我才做了個美夢呢, 再睡會兒。”

這個太監睡了,另個太監又看一眼外頭的大雪紛飛, 心道,也是, 這大冷天的哪個笨賊往這跑。旋即雙手插袖阖上了眼睛。

尚食湯殿內寂靜無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最裏的一處湯泉角落亮起一盞昏黃的小燈,黃浸浸地照亮一小方天地。

地下天然泉水日日夜夜都溫熱, 最裏的這個池子熱度最低,卻也不會太涼。棉被被打開,謝伯缙将人抱進了湯泉裏,打算放她一個人清醒。

池子不深,他按着她的肩,讓她在池邊坐好,“你乖乖泡着,我去尋些茶水來。”

也不知她是聽懂還是沒聽懂,呆呆地泡在水裏,“唔”了一聲。

謝伯缙轉身去尋茶水。

不曾想提着茶壺回來,就見雲黛在水裏胡亂掙紮着,那淺淺的水險些淹過頭頂。

謝伯缙臉色一變,趕緊下了池子,将那胡亂撲騰的人撈了起來,摟在了懷裏。

“救…救命……”雲黛從頭到尾都濕透了,趴在男人懷中,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別走……”

謝伯缙看着才到腰間的水深,額心突突直跳,再看那宛若水蛇般緊緊纏在身上的女孩,更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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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了個昏招。

她有沒有纾解他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确更煎熬了。

“不走。”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手掌安撫地揉了揉她的發,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腰,低下頭,薄唇仿若擦過她的耳尖,嗓音沙啞磁沉,“不會掉進水裏,哥哥抱着你。雲黛聽話,好好泡着,過會兒就不難受了。”

水是溫涼的,浸濕兩人的衣裳,緊貼着肌膚,無孔不入地,将身體的燥熱一點一點驅散。

雲黛抱坐在他的懷中,水珠從她的額發滴落,兩只手圈着他窄而勁瘦的腰,濕潤細膩的臉頰貼着男人的胸膛,熱與冷交錯,一開始男人的體溫是涼的,池水是溫熱的。漸漸地,池水仿佛變涼了,懷中那堅實的軀體變得滾燙。

謝伯缙垂下眼眸,角落微弱的燭光籠罩着他們,她就這般乖巧倚在他的懷中,海藻般的長發披散着,薄薄的羅衣勾勒着起伏的曲線,像初出茅廬的水妖,與生俱來的妩媚,又不谙世事的單純。

固定在她腰間的手掌收緊,他閉上眼,呼吸變得粗重。

理智與本能的博弈,他想,這大概是他的懲罰——

懲罰那些不該有的、離經叛道的念頭。

熬過一盞茶功夫,他将人抱上岸,攫着她的下巴,喂她喝茶水。

岸邊的青蓮磚石也是溫熱的,她躺倒在他懷中,沒有茶杯,茶壺嘴貼着她的紅唇,靜谧中她臉頰微鼓起,小口小口喝着茶水。有茶水沿着唇角流下,沿着白嫩的下巴滴落在鎖骨上。

淩亂衣衫下的貼身小衣被浸成深色,半邊雪白細膩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搖曳燭光下盡顯妖冶。

小小的痣,映在眼底,印入心裏。

他眸光深暗,忽然覺着口渴。

“不舒服……”懷中人忽的呢喃,迷迷糊糊半睜着眼看他,柳眉微簇,水光沾染在翕張的唇瓣,宛若芍藥花瓣上的晶瑩露珠。

她扭了扭腰,想避開背後膈着的東西,避不開,想去拿開。

手才剛伸,纖細的腕便被握住,又被男人拖進了水裏。

“別亂動。”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哄孩子般,手掌有一下沒一下拍着她的背,“你乖一點。”

讓他少受些罪。

到水裏雲黛就安分了,老老實實趴在他懷中,身上那股燥熱的癢勁兒逐漸在平息。

許久,她從那溫熱的懷中擡起頭,半睜着的黑眸透着倦意,視線沿着男人淩冽的下颌往上,完美的薄唇,高挺的鼻梁,阒黑沉靜的長眸。

“哥哥……”她氣若游絲地輕喚了一聲。

這聲喚讓謝伯缙有片刻失神,修長的手指撩過她額前濕漉漉的碎發,“嗯,我在。”

她有氣無力,像是累極了,又垂下頭,臉貼在胸膛,喃喃着,“好困……”

黑眸裏閃過一抹晦澀,他輕托着她的腦袋,薄唇貼着她的頭頂,溫柔地吻了吻,“那就睡吧,哥哥在。”

“一直都在……”

殿外風雪交加,窸窸窣窣敲打着窗紙。

殿內一方小小的暖池邊,燭光昏黃,煙氣氤氲,倆人靜靜依偎,時間變得很慢很慢。

直至夜半,琥珀等得心都焦了,謝伯缙才抱着雲黛回來。

他渾身濕透,眼下烏青,掩不住的疲色,“給她換衣裳,灌姜湯。”

說罷,将人帶棉被一道放在床上,轉身離去。

琥珀一怔,打開棉被一看,見被子裏的姑娘也是渾身濕透,阖着眼睛,昏沉睡着。

她忽然想到什麽,趕緊替雲黛脫下濕衣,邊擦拭邊檢查着。

白壁晶瑩,除卻腰間有一道紅色指痕。

琥珀肩膀放松地垮下,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還好。

又趕緊給人蓋被子,塞湯婆子,添炭盆,灌姜湯,直忙到窗外魚肚泛白,才歇口氣,走到梢間小憩。

主仆倆關上門睡得昏天黑地,伴随着旭日東升,掩蓋在黑夜與風雪下的一切也都逐漸顯露出來。

先是尚食湯,有個小太監說鬧鬼了,清晨打掃湯池時,在池邊發現了半截燈燭!

然後是丹陽公主那裏,等到公主醒來,親信宮女才敢告知擡轎太監被割耳割喉的事,丹陽公主怒不可遏,然而心裏有鬼,也不敢大肆聲張,打發人将那太監屍體處理掉。

處理往後,她心頭依舊惴惴,又問宮女廣蘭殿那邊的動靜。

宮女如實道,“廣蘭殿并未聽到動靜。許是那謝世子知道孝義鄉君被擄走了,覺得趕過去也于事無補,就作罷了。亦或是他趕過去後,見殿下成事了,也不好再聲張,便吃下這暗虧了。”

“倒是有可能。”丹陽點頭,可靜坐片刻,眼皮卻連跳了好幾下,始終放不下心。

若換做旁人遇到這事,大多會息事寧人。可是謝伯缙……

眼前閃過那男人淡漠平靜的黑眸,丹陽不由打了個顫。

謝伯缙他并非常人,他既然能連夜殺了她的太監,怎會就此罷休呢?

“不對,這不對。”丹陽倏地從美人榻上起身,險些打翻案幾上的杯盞,她急切吩咐着宮女,“你快安排轎子,我要去廣蘭殿。”

宮女疊聲稱是,連忙下去安排。

下過一夜大雪,外頭積了厚厚一層雪,琉璃瓦被皚皚白雪覆蓋,光禿禿的枝桠挂着瓊枝冰條,天色寡淡清灰,地上灰白茫茫,蕭瑟寒風夾雜着細細的雪花,宮人們凍着鼻尖在宮巷掃雪。

丹陽前腳趕到廣蘭殿,後腳禦醫就從裏間出來,臉色凝重地交代着醫佐抓藥。

果然出事了。

丹陽的步子僵住,心口狂跳,瞪着眼睛看向慌忙朝自己行禮的禦醫,“我皇兄怎麽了?”

禦醫面露難色,斟酌片刻,才道,“公主莫擔心,五殿下他……他只是昏厥過去,方才服過藥已經蘇醒了……”

昏厥?丹陽美眸一眯,難道是謝伯缙昨夜趕來,把自家皇兄打暈了,然後把沈雲黛給帶走了?

反正這會兒皇兄是醒着的。丹陽也不再看禦醫,擡步就往屋裏去,打算問問五皇子昨夜到底發生何事。

才擡步走進垂花門,一陣濃郁苦澀的藥味傳來,旋即是杯盞落地破碎,及男人的怒罵聲,“你們這群廢物!廢物!人都跑了一個晚上,你們竟然渾然不覺?!”

丹陽心下一沉,快步走進去,只見猛虎下山錦屏後,五皇子臉色青紫的斜靠在床邊,地上整整齊齊跪着四個太監。

“殿下息怒啊,昨兒個奴才們真沒聽到動靜,還以為殿下已經歇下了……”

太監們磕頭都嗑得紅腫流血,心頭叫苦不疊,誰知道那小娘們使了什麽手段,竟不聲不響地打暈了殿下,也不知道那樣大的風雪她是如何跑了!

一開始他們還能聽到殿下的笑聲說話聲,後來風雪大作,他們聽裏頭的聲音也聽不太清,只當殿下已然擁着美人入帳颠鸾倒鳳了,哪曾想到今早敲門問安,裏頭遲遲沒有聲音,壯着膽子推門一看,只見殿下光着上身倒在床邊,面色慘白地凍了一夜。

“都是群廢物,來人啊,把他們都給我拖下去——”

“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

屋內哀叫聲一片,一大早這麽聒噪,丹陽心煩地皺起眉,快步走了進去,“皇兄。”

那群太監見着公主來了,齊齊看向丹陽,求着她說情。

丹陽揮揮手,叫人堵了他們的嘴拖了下去,待殿內安靜下來,她施施然坐在月牙凳上,擔憂地望着床上的五皇子——方才離遠了沒仔細看,如今仔細一瞧,只見他臉色灰青,一雙眼睛裏布滿紅血絲,眼窩凹陷,渾身散發着陰恻恻的戾氣,很是駭人。

丹陽屏退旁人,捏緊帕子,觑着他的神色,忐忑問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是謝伯缙打暈了你?”

五皇子幽幽擡起眼,“謝伯缙?”

“怎麽,不是他?”丹陽眼中閃過迷茫,“昨夜他闖入值房,殺了我一個擡轎太監,問出那沈雲黛在你這,我還以為他來尋你了……”

“原來如此。”五皇子磨着後槽牙,看來昨夜那小賤人是被謝伯缙帶走了,前院有人把守,她又喝了那助興的合歡酒,根本就走不遠!

——他先前考慮到她會寧死不從,所以往酒中加了雙倍的藥,再三貞九烈的女子只要喝下這酒都會軟成香泥,意亂情迷由着人為所欲為。

可誰曾想到,那小賤人竟然裝模作樣,還暗裏對他下死手!

他方才問過禦醫關于脅下之事,禦醫直說那兩處是致命死穴,力道控制不好,可致殘或致命。也是那沈雲黛中了迷藥,手勁不足,才讓他陷入短暫麻痹狀态。若是她力道再重些,沒準他這會兒就廢了!

若是被謝伯缙壞了好事,五皇子倒還沒這麽氣憤,一想到自己堂堂皇子竟被個女子磋磨至此,那份屈辱,真是叫他怄得吐血。

丹陽見五皇子粗喘如牛,怒不可遏的模樣,也有些害怕,“皇兄,到底是怎麽了嗎?”

五皇子怎會将那丢人之事說出,只握拳錘着床沿,喉間血氣彌漫,冷聲道,“那個賤人被謝伯缙救走了。”

丹陽掩唇,“果真是他,他真是好大的膽子!”

五皇子靜坐着,沉默半晌,忽然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那賤人喝了合歡酒,又被謝伯缙救走了……”

孤男寡女,又喝了那樣的酒。

“丹陽,你派個人去打聽,看看昨夜那對狗男女去了哪?沒準……嘿嘿,沒準還有一出好戲看。”

丹陽卻是瞪大了眼,錯愕道,“怎麽會?不行,不行!皇兄,一開始我們說好了的,我幫你搞來那個沈雲黛,你再想辦法撮合我和謝伯缙的,他們倆怎麽能在一塊兒?”

“有幾個男人能抵得住送上門的美人。”五皇子嗤笑一聲,巴不得那倆人做出茍且事,好消他心頭恨意。

丹陽只覺耳邊嗡嗡作響,這事情的發展全然超出她的預想——她還想要謝伯缙做她的驸馬,怎能允許他和那個沈雲黛有所牽連。

她再也坐不住,跌跌撞撞起身,吩咐人前去打聽。

待吩咐過後,她扭身看向床上的五皇子,憂心道,“皇兄,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你叫禦醫的事,萬一母妃問起來。”

“此事不許與母妃透漏。”五皇子斬釘截鐵,“量那謝伯缙也不敢如何,除非他完全不要那沈雲黛的名聲了。”

丹陽想想也是,捏了捏染着紅蔻丹的手指,沉聲道,“靜觀其變吧。”

窗外的雪又落了下來,洋洋灑灑,鋪天蓋地。行宮殿內大都燒着地龍,暖意濃濃,與外頭的冰天雪地判若兩世。

琥珀推說自家姑娘昨夜受了涼,有些高熱在屋內靜養,好聲好氣的勸走了前來探望的許意晴和嘉寧,又将門關上,看了眼泥爐上溫煮的姜湯,轉身走向裏間察看姑娘是否蘇醒——

晨起的時候起了高熱,喂過一副退燒藥後,燒雖然退了,人卻一直昏睡着,無知無覺般。

輕手輕腳地走到架子床旁,琥珀撩開一角錦帳往裏瞧,見床上玉雪般的人兒依舊阖着眼,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少傾,她放下簾子轉身往外走,尋思着晚些若還沒醒來,得求嘉寧郡主召個大夫來看看才是。

盈滿馨香的床帷間,聽着那漸漸離去的腳步聲,雲黛緩緩地睜開眼睛,呆愣地盯着帳頂繡着花鳥蟲草。

半晌,她坐起身來,盯着自個兒的手腕瞧了會兒,又掀開被子、潔淨的牙白色中衣,看了過去。

小小的柳腰,紅色指痕清晰。

她還記得那粗粝手掌掐在腰間的力度,仿佛要将她捏碎般,掌心熱度驚人。

混亂又破碎的記憶裏,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堅實有力的臂彎,那耐心溫柔的輕哄與安慰……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夢。

手臂将錦被一點點攢入懷中,她雙手抱着腿坐着,臉埋進膝蓋裏,身子不由顫抖,臉頰、耳朵、脖子連綿染上緋紅。

荒唐,實在太荒唐了。

她竟然對大哥哥做出那些事來,毫不矜持的抱着他,吻他,還向他求歡。

不知廉恥,罔顧人倫,她一人毀了就罷了,還連累了大哥哥——

他那樣一個矜貴自持神仙般的人,卻因她陷入泥淖。

她有何面目再面對他,又怎對得起國公爺和夫人的恩情?

雲黛越想越悔恨,淚水洇濕被子,早知會落得如此不義窘境,她倒不如死在五皇子的殿中。

啜泣難抑,外頭的琥珀聽到動靜,忙走了過來,掀簾一看,吓了一跳,“姑娘,您這是怎麽了?人還病着呢,怎經得起這樣哭?仔細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琥珀姐姐,我…我……”她雙手捂着臉,淚水漣漣。

琥珀眼圈兒也紅了,趕緊坐到床邊,摟着她安慰道,“我的好姑娘,昨兒個事都怪奴婢沒守好您,您千萬別怪自個兒,要怪就怪奴婢吧,誰知道那皇子公主瞧着光鮮亮麗人模人樣的,心腸卻這般黑,做些畜牲不如的污糟事!怪道鄭嬷嬷先前說,這天底下最髒最爛的事都在皇宮裏了。好在昨兒個世子爺去的及時,将您全須全尾的帶了回來,您也別哭了,事情過去了,只要人好好的便是萬幸了。”

聽她提到謝伯缙,雲黛的淚水愈發止不住了,伏在琥珀的肩頭,啞聲嗚咽道,“我…我還如何有顏面活着,倒不如死了幹淨。”

琥珀一驚,忙去捂她的嘴,“呸呸呸,這樣的話怎好說的!姑娘您莫要多想,世子爺上午來過了,特地交代奴婢,昨兒個的事決不會外傳,叫你放寬心,就當昨日沒那回事,你赴完宴回來後就歇下了,只是受了寒氣病倒了。”

略作停頓,琥珀又往雲黛耳邊悄聲補充,“姑娘您放心,昨夜奴婢替您檢查過,您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這事你不說我不說,世子爺不說,那丹陽公主和五皇子也不敢拿這事到外頭傳,沒人知道的……便是許大姑娘和嘉寧郡主都不知道的!”

見雲黛如泥菩薩般枯坐着不言語,琥珀吸了下鼻子道,“除非姑娘您信不過奴婢,覺着奴婢會往外傳。”

雲黛這才有些表情,握住琥珀的手,低低道,“我怎會信不過你。只是……”

“沒什麽只是。”琥珀反握住她的手,溫柔與堅定,“姑娘還記得在渭河上,你與奴婢說的那些話麽。你那時勸奴婢,就把那事當一場噩夢,人只要還活着,就要朝前看。你不記得了麽?”

雲黛垂下眼簾,唇邊扯出一抹苦笑,果然勸人和被人勸,完全是兩種心境。

“姑娘,您先歇着,一日一夜水米沒沾牙,奴婢去給你拿些吃的,再喝一碗熱姜湯暖暖身子。”琥珀起身,給她一些思考的空間,轉身去忙。

雲黛低頭,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着腕間的玉镯,最初的情緒如潮水退卻,腦子也冷靜下來。

尋死覓活,她幹不出來,命多寶貴,世上有那麽多值得留戀的美好。幼時家裏遭逢大難,她都挺過來,昨日之事與家破人亡相比,倒顯得沒那麽糟糕透頂。

只是,她再無顏面去見大哥哥,也無臉回隴西見國公爺夫婦,若是日後大哥哥娶妻,她更沒臉面對大嫂子……

雲黛滿臉倦色的往床邊靠去,長睫微垂。

她想,留在長安吧,或是別的什麽地方,離得隴西遠遠的,山高路遠,時間一久,這事也會淡了吧。

不多時,琥珀端着碗熬得香稠的肉粥過來,伺候雲黛吃下後,又給她倒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姜湯。

雲黛一一用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氣,靠着軟枕問了些外頭的情況。

琥珀見她狀态好了許多,也很是高興,将知道的事說了,“五皇子上午叫了禦醫,說是有些頭暈不适。還有就是晌午時,奴婢瞧見個小太監在咱們外頭鬼鬼祟祟的,問了嘉寧郡主身邊的彩月才知道,那小太監是丹陽公主的人……八成是他們做賊心虛,也來打聽咱們的情況呢。”

雲黛靜靜聽着,忽而門外傳來敲門聲。

主仆倆皆是一怔,琥珀揚聲問了句,“是誰?”

屋外傳來譚信的聲音,“世子爺來了。”

雲黛目光一顫。

琥珀起身就要去開門,袖子卻被扯住,她扭頭疑惑,“姑娘?”

雲黛小臉雪白,眼神飄忽,嗫喏道,“就說我歇下了……”

她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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