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黑色的瘦高男人

雪白的指尖離開黑板鍵盤，鹿彌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他的身後，穿着西裝的仆人正在收起黑膠帶唱片，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平時被當成寶珠捧在手心裏的少爺。

鹿彌在冰冷的地板上抽搐，意識漸漸模糊。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一雙手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臉蛋。“鹿彌，呼吸。”

蘭蘭？

不行，他無法呼吸。

他的鼻子以及口腔，全部都被凝膠給封鎖了。他的鼻子沒有辦法吸進氣體，他的嘴巴張開也動彈不得。因為那一首音樂實在是太可怕了，他自己也被吓壞了。

“乖孩子，沒有事的，我在這裏。”安蘭德摸着他的腦袋，“你要呼吸。”

無法呼吸！

鹿彌伸出顫抖的手，揪住他的衣領，想要告訴他這個訊息。

安蘭德看着他，眼眸傳遞出來的感情非常冷淡。

這是蘭蘭，不是安安。

鹿彌有些失望地想，要是安安就好了，起碼，他會在這時候給他一點氣息。

“長大嘴巴，吸氣。”安蘭德繼續引導他。“慢慢來。”

鹿彌現在很辛苦，不然他就要罵人了。

安蘭德在安靜地等待着鹿彌自己撐過去，等着等着，鹿彌就翻白眼，眼看就要休克了。安蘭德嘆了一口氣，連忙擡起他的上半身，然後捏着他的嘴巴，湊過去。他只是稍微往鹿彌的嘴巴裏吹了幾口氣，那一個小兔崽子就立馬反應過來，緊緊拉住他的衣領，拼命往他的嘴巴裏竊取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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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蘭德覺得這樣下去，要休克的人就會輪到自己了。他連忙推開鹿彌。

鹿彌被他拉開，纖細的手臂在半空中揮來揮去，想要重新抓回他。

安蘭德轉過頭，自己狠狠呼吸幾口以後，這才重新幫助鹿彌。

救助的時間過了很久，鹿彌這才自己恢複呼吸，慢慢平靜下來。

身旁漸漸有人出現，遞了一杯水給安蘭德。

安蘭德喝了一口水，然後用手強硬地将鹿彌的腦袋扳過來，給他喂水。

雙唇交接，鹿彌的意識沒有完全恢複，清澈的水不能全部通過他的喉嚨，進入他的體內。不能被吸收的，不能被他所接受的，全部都從他的嘴角流下，沾濕了他的衣襟。

“咳咳。”鹿彌開始咳嗽。

安蘭德從他的唇上離開，為難地看着鹿彌。

這一副身軀果然是太脆弱了，看來他們不能繼續待在這個世界了。

房間裏剩下的人，他們看着鹿彌安全無憂了，立馬紛紛離開，只留下安蘭德照顧他。安蘭德把他抱起來，輕柔地放在床上。

鹿彌重新恢複了呼吸，虛弱地看着他。

安蘭德坐在床邊，不知道該不該僞裝一下自己。

鹿彌盯着他，開口，“蘭蘭，你回來了啊？”

“你真厲害。”安蘭德拉過一旁疊好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你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總能認出我？”

“也許是……心有靈犀吧。”鹿彌随口說道。

安蘭德沒有理他。

鹿彌還想開口，但是剛剛那一首曲子的演奏，已經奪去了他太多的精力。

安蘭德的手在被子上面拍了拍，“準備準備，我們要跑了。”

鹿彌咳嗽兩聲，“我這樣子還能怎麽準備？這個年代有車嗎？”

“這裏沒有。”安蘭德戳破他的幻想。

鹿彌嘆氣，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安蘭德撐着腦袋看他。

看到了！看到了！怎麽辦？他看到了！

費米捂緊嘴巴，在黑暗的房間裏縮成一團。

他全部都看見了，他在二樓閑逛的時候，偏遠的房間傳來了鋼琴的聲音。實際聽到的歌聲，比起唱片帶給人的感覺更加驚悚。費米一邊覺得可怕，一邊覺得興奮。偵探的本能讓他想要追尋真相，甚至突破了內心的膽怯。他尋找歌聲一路前進，終于把目标鎖定在這個房間。

房間的門沒有關緊，他的瞳孔通過門縫裏的一點空間，窺視進去。

費米的視線中，首先看到的是黑色的一排排人。

他調整位置，終于看到了在彈鋼琴的人。那是人？還是幽靈？

不怪費米會那麽想，因為那個人全身都是白色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

黑色的人在錄下他的歌聲，随後整理成光碟。

仆人用牛皮紙把唱片包起來，然後交給了一個人。費米看不清那個人，只能窺視一點半點。他很高很瘦，裹着黑色的西裝，帶着黑色的禮帽，就連手套，都是黑色的。他接過仆人給他的唱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這一首音樂。”他的聲音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在嘲笑人，又似乎在哭泣。“将會讓更多的人瘋狂。”

奇怪的是，他的聲音有點熟悉。但是費米想不起來，他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說完，他就帶着唱片離開。

費米趕緊躲了起來。

他在柱子的後面，看着人走開了，他又才過去。

現在房間裏面就剩下那一位彈鋼琴的少爺和四位仆人了。

鹿彌癱在地板上，身體抽搐着。因為無法呼吸，他伸出的手都在顫抖。

費米知道自己不該說那樣的話，但是這一副場景實在是太美了，簡直就是被人類狠狠踩在腳下的精靈，他從花叢中掉落到了泥濘，姣好的面容是鏡子做的，用力一摔，就會破碎。

就在費米以為他會死的時候，一直跟在他旁邊的仆人把他抱了起來，然後親吻他。黑白交融，微弱的燭光從遙遠的地方投射到他們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層神聖的紗。

費米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他覺得自己窺見了比剛才還要不得了的事情，忙不擇路地離開。

他走了以後，立馬去召集了阿爾娃和基思，把看見的場景給他們說了。

“那一個少爺。”費米說出自己的感受，“不像是這一座城堡的主人，像是被養起來的寵物。”

“那麽說不定。”阿爾娃提起裙子，纖細的長腿交疊。“我們可以和他深入了解一下。”

基思不太同意，“你能确定？”

阿爾娃站在費米的那一邊，“我是真的很想跟那個小少爺一起。”

基思有點想要對着他們翻白眼。

然而不等他們有動作，鹿彌先找上門來了。

他看起來很虛弱，當仆人把他放在椅子裏面的時候，他幾乎就要完全融進那一層布料裏面去了。

因為疲憊，鹿彌不想多說說，直接進入主題。“我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如果你們願意幫助我的話，你們需要訊息，我知道的都會說的。”

“你終于來了！小少爺！”阿爾娃開心道：“你終于進入主題了！”

鹿彌微笑道：“但是我大概知道的東西還沒有你們那麽多。”

“那麽。”阿爾娃正襟危坐，“我們來整理一下我們所知道的吧。”

霍根?布雷恩，怪物學者。為了調查異生物來到這一座森林，他信仰的神為名阿撒托斯，盲目癡愚之神。他根據一封信裏面的線索找到了森林深處的城堡，但是在裏面一無所得，所以選擇去森林打轉，結果遭遇到了奇怪生物的攻擊，失去了一條腿，中毒死亡。

“我是阿爾娃?亨特。”阿爾娃再一次正式介紹自己。“說是獵人，其實我是怪物獵人，專門獵殺怪物的。前段時間，我收到了很多委托，城市裏突然多了很多人受到了攻擊。起因是，他們收到了一張奇怪的唱片，只要放出音樂，怪物就會聚集。我的朋友告訴我，他調查處音樂的源頭在這裏，所以我才過來的。”

“我是基思?夏普。”基思不情不願地說道：“确實是一個冒險家，我去過許多驚險的地方，尋找關于‘偉大的長者們’們的蹤跡。我知道阿撒托斯是什麽，他也是我追尋的存在之一。這次來到這裏，确實也是因為一個線索。我也許知道真相，但是我要知道你們全部的故事。”

“我是費米?克頓，确實是一個偵探。”費米說話的時候，視線總會左右轉移，看起來是一個可疑的人。“我的雇主專門叫我來調查這個音樂的。”

所有的所有，都跟惡魔的音樂有關。

衆人齊齊看着鹿彌。

鹿彌看着自己的雙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我會做噩夢，在夢裏，我身墜一片黑色的大海，那裏有一只章魚頭的怪物。我每次夢見他，醒來的時候就會想要彈琴。我的仆人們……也許是我的仆人吧，都會把音樂錄下來。如果我們的表述沒有出錯的話，那可能就是你們說的惡魔音樂。”

“章魚頭的怪物？”基思驚叫一聲。

全場人看着他，費米伸出食指抵在嘴巴旁邊。“噓！不要那麽大聲！”

“你夢見的是克蘇魯！”基思的聲量還是沒有降下去。“據說，他正沉睡于南太平洋的海底都市拉萊耶，但是藝術靈感過人的人會夢見他，而夢見他的人，會因為無法承受那一份恐怖，變得精神異常、瘋掉、死亡。”

啊。

鹿彌捂着胸口倒在沙發的扶手上，他更害怕了，甚至想馬上離開這個世界。

“你們……”鹿彌顧影自憐完畢，發現了一件事情，“有沒有發現？你們過來的原因中都是有一個人？”有回憶了一下他們的話，“霍根是因為朋友的一封信，阿爾娃是因為朋友給的訊息，基思是收到了一個線索，費米是因為雇主的任務。你們口中的人，都是什麽樣的？”

他們三個人相視一眼。

“我的雇主叫阿荼。”費米先交代了，“是一個高瘦的黑皮膚男人。”

“我的朋友……”阿爾娃也覺得不對勁了，“也是一個高瘦的黑皮膚男人。”

基思皺眉，“我不知道，我只是收到了一封信。不過高瘦的黑皮膚男人，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

“奈亞拉托提普。”基思說道：“他是阿撒托斯的追随者，愛好是玩弄人類。”

基思看起來想繼續科普下去，費米先尖叫了一聲。

阿爾娃有點不耐煩，“不是讓你們都給我安靜點嗎？”

費米的視線在窗外，他的手指顫抖着，想要引導他們往外面看過去。

他們的反應很快，立馬也跟着望着窗外。

透明的華麗窗戶，外面是白茫茫的霧。突然，一只綠色的手扒拉在窗戶的邊緣上，并且綠色的痕跡在漸漸渲染。

那一樣怪物，終于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

他看起來像是人，但是手腳都像是野獸的爪子，渾身都是綠色的，更可怕的是，他的腦袋就像是狗一樣。

這是怪物。

“食屍鬼！”基思尖叫。

食屍鬼伸出過于纖長的手，用力敲擊窗戶。窗戶在他的攻擊下，快要變破碎。

鹿彌比較冷靜。“食屍鬼的話，應該是吃屍體的，不吃活人吧。”

安蘭德忍不住輕輕叩了他的腦袋。“難道他不會把你變成屍體，再把你給吃下去吧。”

“啊！”鹿彌蹦了起來。

窗戶已經被打碎。

衆人逃跑。

他們一直跑，跑到樓下客廳。

很奇怪，要是平常有那麽大的聲響，他的那些仆人早就該跑出來問是怎麽回事了。但是今天，這一座城堡悄無聲息，似乎并沒有人存在。

樓上傳來了聲響，食屍鬼往這邊靠近。

阿爾娃離開房間的時候拿起了自己的獵槍。

基思提起了桌面上的煤油燈。

費米擡頭，發現二樓出現了不止一只食屍鬼。

“離開這樣！”安蘭德做了判斷。

“可是……”鹿彌有些猶豫，可是現在的時間，已經快要到傍晚了，森林的深處還潛伏着不知名的怪物。

“走！”安蘭德才不等鹿彌的可是，他拉着他的手腕，就要帶着他離開。

食屍鬼從二樓跳了下來，他們的爪子抓住地板，穩穩地降落。

他們五個人，争先恐後，往大門沖過去。安蘭德在最前面，打開了們。

白霧一下子就從外面湧來進來，模糊來所有人的視線。

拿着煤油燈的基思擠到前面去開路。

鹿彌緊緊抓住安蘭德的手，不安地看着前路。

前路除了白茫茫的霧氣，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