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黑色星期五

五個人一起踏入了迷霧，基思在最前面，阿爾娃跟他并肩，安蘭德背着鹿彌跟在他們的後面，費米落在最後。

鹿彌回頭看費米，有些不安。“在恐怖小說裏面，走在最後面的人容易死。”

費米的身體一抖，是的，他看的恐怖小說也是這樣！

“少爺，不要吓人。”安蘭德輕聲細語。

鹿彌緊緊抱住安蘭德的脖子，将臉埋在他的背後，發出小小的竊笑聲。

安蘭德跟他貼近，自然知道他在笑。果然不可以低估這個小子，他要是壞心起來還真是欠揍。“不要勒着我的脖子。”安蘭德惡聲惡氣。

“我不。”如果他放松，他覺得安蘭德會毫不猶豫把他抛棄在原地的。想到這一點，鹿彌更加抱緊了他，不敢分神一秒鐘。“不要留下我嘛。”

安蘭德真是受夠他那種像棉花一樣輕飄飄的聲音了。

他們在這邊打情罵俏，可憐費米被鹿彌的一句話吓了個魂飛魄散。他全程警惕，前所未有地觀察周圍。

僅有的一絲光芒都在基思的手中，煤油燈随着掌燈人的走動而晃動，金屬的架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一片白霧中，發出的任何微小聲音都可以被人所關注。

白霧掩蓋了一切，巨型的生物在森林中行走。他拖動着他的爪子，堅硬的剛毛掃過樹木，在它們的身軀上留下傷害的痕跡。他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森林裏，有新的獵物出現了。它興高采烈，用更快的速度行走，在迷霧中覓食。

這時候，五人的小組還在尋找出路。阿爾娃早就準備好了地圖，利用指南針尋路。

“我看着還好。”費米這時候稍微冷靜下來了，“也許我們的運氣很好，不會遇到什麽怪物的。”

基思輕笑一聲，不予置評。他們冒險家，從來都不說運氣。活下來的人，一定是具有高超的反應能力以及充足的準備。

“前面有東西。”安蘭德發現了端倪。

基思精神一振，立馬放慢了腳步。他伸長手，用煤油燈照亮前路。阿爾娃在他的後面，揮散一些霧氣。由此，他們幾個人看到了，他們的前方有一張巨大的白色蜘蛛網。它默不作聲潛伏着，等待下一個死亡的顧客。

Advertisement

“下面似乎也有東西。”阿爾娃提醒。

他們又齊齊往下看，地面上确實有東西。阿爾娃小心翼翼地蹲下去，用地上的枝葉去翻看。“好像是什麽動物的軀體，應該是黏在網上的時候，被吃掉的。”

“那麽是什麽動物呢？”費米好奇。

阿爾娃觀察了一會兒，用不太确定的聲音說：“蜘蛛？”随即，她又搖了搖腦袋。“但是蜘蛛應該沒有那麽大的。”

“有。”鹿彌發現他們似乎忘記一件事情了。“你們忘記霍根遭遇的事情嗎？他說自己遇到的，就是巨大的蜘蛛。”

“那這只蜘蛛被什麽其他動物捕食吃掉了！我們沒有事了！”費米興奮起來。

“更可怕的吧。”鹿彌有點佩服他，這種智商大概是做不了偵探的。“如果可以把這種可怕的蜘蛛都吃掉的話，那該是多麽恐怖的生物。”

安蘭德補充，“而且說不定吃掉這只蜘蛛的是另一只蜘蛛，可沒有人說這一片森林裏，只有一只蜘蛛。”

鹿彌更加用力抱緊安蘭德，安蘭德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說不定會真的會被他勒死。

沒有辦法，鹿彌實在是太害怕被他丢下了，他現在這個狀态，大概跑不了幾百米就會倒下了。

“繼續走吧，動作快點。”阿爾娃憑借獵人的職業經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繞過蜘蛛網，繼續往前走。

他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麽地方。因為不論他們走到了什麽地方，走了多久，見到的都是一片白霧。

“我們要走多久才能走出這片森林？”基思着急地問，“煤油已經不多了。”再不走出去，他們就沒有照明的工具了。而且，他的體力在漫長的時間中被消耗，現在走得很辛苦。

安蘭德也着急。“一定要在天亮之前離開這裏。”

“為什麽？”鹿彌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那麽堅決的态度。

“你患有白化病以及白血症。”安蘭德說，“照射到太陽以後，身體就會不行。雖然現在是大霧，但是明天會出太陽。”

鹿彌欲哭無淚。“為什麽我每次來到新世界，都會有新的身體？但是你卻不用這樣？”他要羨慕死了。

安蘭德為了不露出破綻，決定沉默。

他們在白霧中一直行走，原本平靜的心漸漸有了變化。除了不安以外，疑惑也在漸長。

“少爺，你之前說，我們到來這個地方，都是因為同一個人的引導，你的意思是這樣，對嗎？”費米問鹿彌。

“黑色的瘦高男人。”鹿彌跟他對談，“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樣，而是因為你們說出來的訊息，提取出來是這樣。”

他們兩個人在說話，其餘的人都豎起了耳朵，他們其實有着同樣的疑惑，那就是……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個人的目的是什麽？”費米問：“你和他的關系又是什麽？你又是……什麽？”

鹿彌緘默，他抓住安蘭德的肩膀，同樣思考着這個問題。

目的？結果論？想要的東西？

世人總是把所有的生物都代入自己，在每一樣事物當中尋求利益的落腳點。在這個世界上，極少數人才會擁有純粹的惡意。

就在他們惶恐不安的時候，令世人都恐懼的生物靜悄悄出現了。它藏匿于迷霧之中，嗅到了獵物的氣息，做出了準備攻擊的姿勢。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一舉出擊。

“啊！什麽！什麽！啊！”費米突然尖叫起來。

前面的四個人回頭。

費米倒在了泥地上，他的上半身在扒拉着地上的小草，意圖阻止自己進一步被身後的生物拖走。他臉上露出了惶恐的神情，瞳孔不安地震蕩。“不要！”好惡心，他碰到那東西身上的毛了。

安蘭德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然而他背着鹿彌，就算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空不出手過去。阿爾娃是第二個明白狀況的，她跑過去，想要拉住了費米的手。

“怎麽辦？怎麽辦！”費米的眼淚都被吓了出來。

藏在迷霧中的生物，他用了更大的力氣拖拉費米，阿爾娃奔跑過去，都沒有碰到費米的手。

“啊！”一瞬間，費米發出了最後的尖叫聲。

随後，森林歸于平靜。

阿爾娃膽怯地退回到了其餘人的身邊。

基思終于清楚地理解現在的情勢了，他大吼：“快跑！”

四個人立馬頭也不回地逃跑。

“必須！快點出去！”基思怒吼道。

“不要那麽大聲說話！”阿爾娃也忍不住發脾氣了。“萬一有什麽怪物聽到了聲音照過來，那該怎麽辦？”

“你們都冷靜點。”鹿彌在中間做和事佬。

“不！”基思突然轉頭看着鹿彌，“現在想起來，你也很可以，你到底是什麽？”

未知讓人瘋狂。

只是他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來争執了。

因為他們的面前出現了新的怪物。

綠色的獸人揮開白霧，像是惡犬一樣的腦袋湊到了基思的面前。

食屍鬼追過來了。

“蹲下！”阿爾娃說道。

基思立馬閃開，阿爾娃拿起獵槍，開了一槍。

“嗷！”食屍鬼被打中，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阿爾娃再補了一槍，食屍鬼連連後退，随後匿于霧中。

基思松了一口氣。

“不要放松精神！”安蘭德喊道：“這裏不止一只食屍鬼。”

是的，不止一只。在一只食屍鬼被傷害，退下以後，周圍的一切都在蠢蠢欲動。

白色的迷霧漸漸被染成了綠色。

基思大着膽子，提着煤油燈往前照。

“啊！”

一只食屍鬼、兩只食屍鬼、三只食屍鬼……他們堵住了他們的前路，并且向他們圍堵過來。

“死定了。”基思的嘴唇顫抖着。

“請幫我照顧少爺。”安蘭德說道。

基思還沒有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鹿彌就被安蘭德砸在了他們的身上。安蘭德從自己的衣袖裏拿出了一把小刀。他擋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後喊：“你們跑！我擋着！”

“哈？”鹿彌不敢置信。

阿爾娃和基思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我的少爺……并不是什麽壞人。“安蘭德回頭，露出了凄涼的笑容。“他就交給你們了，跑！”

基思抱起鹿彌，和阿爾娃對視一眼，随即往後邊逃跑。

他們兩個人為安蘭德的犧牲而熱血沸騰，只有鹿彌急得快要哭出來。

安蘭德！你還是抛棄了他！你這個辣雞人！不要老是想着訓練他！求你了！

看着三個人遠去，安蘭德無奈地看着已經把他團團圍住的怪物。

他這一次真的不是故意把鹿彌抛下的，就算是他，面對三級世界的生物，也會覺得心有餘力不足。

“我現在超級火大的。”安蘭德深吸一口氣，他最讨厭東西無法掌握的感覺了。

另一邊，他們三個人繼續在迷霧當中逃跑。

他們被巨大的蜘蛛和食屍鬼所吓壞了，現在完全忘記了吵架。

但是跑跑的，基思突然覺得不對勁了。他遠遠落在了阿爾娃的身後，原因？因為他抱着鹿彌，負重太多了。

鹿彌剛剛接手了基思的煤油燈，他提着這裏唯一的光明，看清楚了基思的表情。他從一開始的害怕，到後面漸漸清醒，随後兇狠地看着他。

在生死之間，人性總是叫人害怕。

鹿彌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

“對不起。”基思說了一聲，随後把他放在一棵樹的下面。

鹿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基思是第一次看見他這種威懾人的眼神。

而且，這眼神很奇怪。就像是神高高在上，憐憫世人一樣。

就在他們對視的時候，一只巨大的爪子又在迷霧當中伸了出來。

基思怪叫一聲，随後立馬抛下鹿彌逃跑。

鹿彌提着煤油燈，坐在白霧的懷抱裏，白色的身軀與背景融為一體。

這是基思最後看到的場景。他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是什麽，但是鹿彌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不止一只蜘蛛，起碼有四只蜘蛛出現了，一只在鹿彌的神火，兩只在他的側邊，一只吊在樹上，慢慢朝他靠近。

“這是克蘇魯的世界，不能言說的神。”鹿彌念到，“惡意不總是有原因的。”

他坐在草地上，看見了蜘蛛，并沒有動彈。

四只蜘蛛圍在他的身旁，一只要扯斷他的頭，一只要拉斷他的手，一只要撕咬他的腿，還有一只最弱的，在等待剩下的身軀。

鹿彌從懷裏拿出了他的能力卡，他撚着卡片，朝着四只蜘蛛晃了晃，然後微微一笑。“恐懼。”

他在夢中複制的關于克蘇魯的能力，恐懼。

一瞬間，四只蜘蛛停止了自己的動作，他們渾身顫抖，倒在了地板上，不能再前進一步。

鹿彌趁這個機會站了起來，提着煤油燈去照亮他們。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蜘蛛的全貌。他們的身體是紫色的，全身都生滿了像疣子一樣的東西，腿腳長滿了剛毛，随着他們顫抖的動作而聳動着。

“嘔。”鹿彌生理學不舒服，随後，他立馬艱難地邁開腳步，離開這個地方。

他的能力只能維持三個小時，而期間沒有辦法再用了。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鹿彌在只有一點光芒，沒有指南針和地圖，他根本就不知道方向，只能憑着直覺選了一個方向。他的身體不好，走一段路，休息一段時間。如此循環往複，夜晚就要過去了。他氣喘籲籲，扶着一棵樹，不想再走了。“我……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出來吧。”

“呵呵。”迷霧之中，傳來了尖銳的笑聲。“你很敏銳嘛。”

鹿彌提着煤油燈，往前照亮前路。

鹿彌面前的迷霧散去，一個人影站在他的面前。他非常瘦高，一身黑色的皮膚，穿着黑色的西裝，戴着黑色的禮帽。他看見了鹿彌，拿下帽子，微微鞠躬。“你好啊，小少爺。”

“你是……”鹿彌有些傻眼。“奈亞拉托提普。”他念出那個自己覺得是正确的名字。

“正是，我是奈亞拉托提普。”他笑眯眯地看着鹿彌。“游戲到了結尾了呢。”

鹿彌歪着腦袋看他。

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奈亞拉托提普忍不住用帽子擋了一下臉，當他把帽子挪開的時候，臉上的五官不見了，替代的是，一直巨大的觸手。他臉上的觸手蠕動，往前伸展，觸摸了一下鹿彌的臉龐。

鹿彌今天第二次生理性不适。

“哈哈。”帽子往頭上一蓋，他又恢複了原樣。

“你為什麽要把我送到這個地方？”鹿彌已經不相信他在這個世界是真的被父母送來這裏的了，“又是為什麽把那三個人送到我的面前？”

奈亞拉托提普沒有會打他的問題，只是轉頭往前走。

鹿彌提着一口氣，跟上他。

“這會很好玩的。”他說道。

“什麽？”

“你的音樂。”奈亞拉托提普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能夢見克蘇魯，是天才的靈感。而你因為他制造的音樂，會讓人瘋狂，我想見證那樣的瘋狂。那一份音樂，我将好好使用，在将來的某一天，投入到人類的社會，将會引起更大的恐慌。”他爽朗笑道，眼睛合成了一條線。“人們聽到了你的音樂，會引起內心最大的負面情緒，而這些對黑暗的感觸，會讓他們毀滅自己。一個接着一個，成為一種社會現象。人們的死亡讓社會更加不穩定，然後這就是我的目的。對了，給你的曲子取個名字吧，黑色星期日或者星期五之類的名字。因為，那兩天，我喜歡的吃飯店鋪剛好休息。”

鹿彌的腳步變得蹒跚。“這就是你的目的？”

奈亞拉托提普微笑。“因為，人家很無聊嘛。”

“那麽你讓他們來的目的是？”鹿彌又問。

“那麽精彩的故事。”奈亞拉托提普望着天空，“需要一個見證者。只需要一個！”

離開的阿爾娃與基思，他們面對的不僅是未知的恐懼，還有人性的掙紮。

“不過，剩下的故事跟你沒有關系了。”奈亞拉托提普再次給他鞠躬。“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再次向你致謝。”

鹿彌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太陽快要出來了。”奈亞拉托提普說道。“我很喜歡你，不想你被太陽活生生曬死，或許，我可以送你一程。”

鹿彌覺得他客氣了。“不用了。”

奈亞拉托提普微笑，然後開始數數，“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鹿彌很有變态的潛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奈亞拉托提普的意思是，他數到一以後，立馬就會動手殺了他。

奈亞拉托提普看着他，指着一個方向。

出口就是那裏，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趕得及。

鹿彌向着他指引的方向，忙不擇路。

就在鹿彌跑着的時候，天亮了。

陽光一寸寸吞沒了大地，白霧被金黃色的光芒穿透，在這個森林中，留下來朦胧美的一瞬間。

蜘蛛可以動了，食屍鬼要回家了。

不知名的某一個地方，傳來了獵/槍的聲音，一個人倒下了。

陽光追到了鹿彌的腳踝，他感覺自己的皮膚一下子被燒傷了。

其實他選的方向一直都很正确，只差一點就到了出路。

可惜他的體力不能支持他的意志，鹿彌在看到森林出口的地方，倒在了草地上。他擡起頭，奈亞拉托提普以及陽光，都在朝他靠近。

奈亞拉托提普微笑着，不覺得等會喪命在自己手下的，是跟自己用着相同規格的生命。

在浩瀚的宇宙當中，在千萬年的生命體系之間，人類，是最脆弱的地球暫時擁有者。

“我死定了！”鹿彌用手捂住了眼睛。

“再掙紮多一會吧。”

熟悉的聲音傳進鹿彌的耳朵裏，他睜開眼睛，安蘭德站在了聽到旁邊，幹脆利索地抱起他，往出口沖過去。

陽光比奈亞拉托提普來得早一點，鹿彌的身體已經完全沐浴在太陽的光芒下，他渾身上下都像是一張易燃的白紙，被火焰一接觸，就要化成灰燼。“好熱！”鹿彌抓住安蘭德的衣襟，把頭埋進他的懷裏。

奈亞拉托提普發現多處了一個人，立馬不滿地加快了速度。他舍棄了人類的僞裝，變成了一只類似蝙蝠的腫脹物體，他全身上下都是觸手，對着面前弱小的人類散發惡意。

陽光也是他的天敵，他的速度受到了影響，慢了下來。就算是這樣，他的能力也不止人類可以比拟的，他沖到了安蘭德的身後，就要拉住他的衣服。

安蘭德的腳已經接觸到了森林外面的地方。

一瞬間，節節鐵軌從天空的方向鋪了過來，呼嘯而來的火車将奈亞拉托提普的觸手擋住。

安蘭德抱着鹿彌上車。

“歡迎乘坐本次列車。”人類的美女看着安蘭德，微笑到：“本趟列車的下一站就是終點站，終點站為，時間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