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白年家的鋼尺,是幾年前他改造書房時,他自己畫圖用的。

當時他身上限制較多,人又從十分繁忙狀态下驟然閑下來,他時間寬裕,很多工程便都自己親手幹了下來。

直到整個書房完全改造完後,當時用的工具就被放回了工具箱內再也沒拿出來過。

他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從工具箱裏拿出一把鋼尺,用來馴服一個無法自控的哨兵。

而遲等這個人,比他第一天去哨塔時在內心為對方做的測評,要好了很多。

比如對方此刻盤坐在自己腳邊,舉着手掌擡起眼睛看向自己的樣子,在白年最開始的設想裏,對方至少要到自己家一個星期後兩個人才能達到這種程度。

而且之前白年也已經準備了很多諸如肌肉松弛類的藥物,來防止遲等突然的暴起。

——看來都用不上了。

白年垂着眼睛看着仰頭望着自己的遲等。

遲等雙手并着,呈托舉狀往上擡起,他臉頰微微泛着些薄紅。

白年微微動了動手,鋼尺冰涼的尺面觸碰到了遲等的手掌心上,為了防止遲等會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古怪的旖旎心思,也為了加重對方被打手心的羞恥感。

白年闡述道:“哨兵對于疼痛的承受能力要遠大于其他人,所以用尺子打手心并不是為了讓你覺得疼。”

遲等舔了舔嘴唇。

白年握着尺子在遲等的手心中緩慢地摩挲了幾下:“這在過去是長輩用來懲戒頑劣小孩的手段。”

遲等本來張嘴想問“還打不打了”,白年擡起手一尺子揮了下來。

遲等手心瞬間一片火辣辣,他抽了口氣,因為不設防,低罵出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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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年拿着冰涼的尺子重新在他手心內緩慢地摩挲着。

遲等先是覺得手心火辣,而後感覺有些癢,這種程度的疼痛對他而言當然算不上什麽。

相較于打手心的疼而言,白年居高臨下地站着,而他坐在地上聽話地擡着自己的手,讓白年像對待不聽話小孩一樣對待他,這種在他印象中幾乎不會有的羞恥感,更加讓他此刻心情古怪。

白年還不急不緩地垂眸看着他,問道:“疼嗎?”遲等咽了咽口水,腦子在聽見問話的一瞬間便轉動了起來。

這個問話,如果他回說“疼”的話,實在有些假,他比這痛苦千百倍的疼痛也能忍過,打一下手心算得上什麽疼?白年說不定還會因此嗤笑他作為哨兵竟然連這也喊疼。

但是如果回答說“不疼”的話,他懷疑白年會挑着眉頭說上一句“那換個會疼的地方打”,他知道白年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疼,所以他就更加沒有辦法設防,沒有辦法去判斷白年接下來的任何動作。

遲等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白年,企圖通過對方的面部表情來判斷自己接下來的動作。

而白年一臉平靜,完全不帶任何表情。

遲等從恢複意識以來,難得産生出挫敗的情緒,他說不出話來。

白年聲音甚至還帶着些輕巧的笑意:“不理我?”遲等嘟囔:“不敢。”

白年不計較,繼續慢條斯理地問:“打多少下了?”連續三個幾乎完全無意義的問句,讓遲等只覺得度日如年了起來,他舉着自己的手,咬起牙來:“白老師,您能打快些嗎?或者您把尺子給我,我自己打我自己也——”遲等的這句話噎在了他自己一個猝不及防的痛吟中。

白年的第二下打了下來。

遲等猛地回了手,他雙手捧在胸前,有氣無力地埋怨道:“白老師,不講武德。”

白老師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注視着遲等:“打多少下了?”遲等重重得呼吸了兩下:“兩下。”

白年看他,重複問道:“疼嗎?”遲等卻在白年這句沒什麽情緒的話下,驟然覺得有些委屈:“跟您談戀愛好辛苦。”

白年面無表情:“手。”

遲等咬了下唇,把自己的手又擡了起來:“您打快些,不要打一下停這麽久。”

白年連續揮了兩下,随後他把尺子背在身後,緩慢地問道:“幾下了?”“四。”

遲等回道。

“疼嗎?”白年又問。

遲等頓了頓,随後搖了下頭,誠懇道:“算不上疼。”

說完又補充道,“但是很磨人。

讓我自己打的話,我十秒鐘就能結束。”

白年垂眼看了下遲等的手心,鋼尺其實并不好控制力道,而且金屬制的東西打在人身上會比木制的東西要疼很多。

遲等的掌心已經紅出了好幾條長痕。

白年視線在遲等的胳膊及臉上來回巡視,直看到遲等的肌肉緊繃。

遲等怕白年猝不及防打下來的一下,他在等待鋼尺落在自己手心的過程中意外的感覺到緊張,緊張地像是在等待懸在頭上的劍落下。

白年卻不給他解脫,而且動作還愈慢了起來。

甚至還話家常般地問起了遲等的喜惡,在遲等肉眼可見的緊張下,再猝不及防地揮下一尺子。

在抽完一或者兩下後總是先問遲等“多少下了”,然後再問遲等“疼嗎”。

遲等如同被小刀剮肉般被白年折磨的大汗淋漓,等到打最後幾下的時候,白年每打完一下後,他已經自動開始報起數來。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白年在最後兩下前,收住自己的手,問遲等:“現在疼嗎?”

十多下長尺的抽打,讓遲等的手心被打得紅腫了起來,遲等滿頭大汗,擡着的胳膊都在微微顫抖着。

他啞着嗓子回白年的話:“有一點。”

他話音還未落下,白年迅速地揮了兩下尺子。

遲等猝不及防痛吟出聲。

白年問:“幾下了?”遲等擡起眼赤紅着眼睛看他,他嘴巴張了張,猶豫了好半晌,最後還是聽話地先報起數來:“十五。”

白年還不讓他解脫,如同幼師在跟幼兒園小孩說話般問了句:“打完了嗎?”遲等本來想笑出個嘲諷的笑來嘲笑白年廢話多,又不識數。

白年緊跟着幾乎溫和地問出了一句:“疼不疼?”遲等舔了舔唇,他本來想壓抑情緒,也覺得自己肯定能壓住這從心底湧出來的對于他而言有些羞恥的情緒。

他竟然因為白年一句又一句或許稱得上關心的詢問,像是在外被人欺負後見到家人。

家人這個詞語對遲等而言,陌生得像是不認識一般。

他不知道真的面對家人會是什麽樣子的,但是在這一刻十分明顯地感覺到了委屈,不是假模假樣故意裝出來的委屈模樣。

是從心裏一層層往外鋪撒出來的委屈,他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上表情看起來幾乎有些狼狽。

白年放下自己手中的鋼尺,在遲等面前蹲下身子,他平視着遲等:“不理我?”遲等滿臉狼狽地回視着白年,悶着嗓子說:“沒有。”

白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遲等的手,垂着眼睛看了下對方手心:“疼?”遲等小聲說:“白老師,我覺得我又控制不住我的情緒了。”

白年擡眼瞥他。

遲等抿了抿唇,他鼓動了幾下喉結,難耐地從喉嚨伸出呻吟出了兩聲:“手上确實算不上很疼。”

遲等說,“但是我覺得非常難受,非常奇怪的難受。”

遲等說着突然對着白年眨了下眼睛,他擡起沒被白年握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說要跟我談戀愛,還這樣欺負我,我差點想哭。”

白年盯着遲等看了片刻,随後伸出手揉搓了一把遲等微微卷曲長到肩頸處的頭發。

“你現在情緒控制能力非常好。”

白年贊許了一句,“這是正常人會有的情緒。

會難受,而不是從難受直接跳到要殺了對方。”

遲等長長地“哦”出一聲,随後問:“那離活下來變成正常人更近了一步嗎?”白年啧了聲:“算是吧。”

他站了起來,起身往沙發的方向走過去,還吩咐遲等,“起來,跟過來。”

遲等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跟着白年走到沙發旁。

白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沙發:“坐着等下。”

“又要做什麽?”遲等十分警惕。

“我要做什麽,你問了後就會有改變嗎?”白年瞥他一眼。

遲等發現白年說的對,白年要對他做什麽,他又沒辦法改變,甚至連那兩只惡心的蛇他都抓了,剛剛還被訓小孩般打了十多下手心。

遲等想到這裏伸手抓了下自己的頭發,他在白年轉身離開後,視線在白年後背上上下下巡視了許久,他在自己心裏默默地罵了自己一聲:“媽的,鬼迷心竅。”

那個迷了他心竅的鬼,在幾分鐘後拿着個家用醫用箱走了回來,他坐在遲等身旁,打開醫藥箱:“手。”

他言簡意赅地吩咐道。

遲等吞咽口腔內分泌的口水,在白年不耐煩望過來的眼神中,把自己火辣辣的手掌送到了白年的面前。

白年垂着眼睛給他上藥。

遲等突然就歡欣雀躍了起來,他渾身上下都冒起了開心的泡泡:“白老師,這是戀愛福利嗎?”白老師聞言仍舊臉帶晦氣:“閉嘴。”

遲等雀躍地上半身在沙發上左右小幅度地搖晃了起來。

“白老師,您說我為什麽我覺得我都願為你去死啊。”

遲等問。

白年嗤笑了聲:“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活着有什麽意義。”

遲等也啧:“白老師,好沒有情趣啊。”

白年垂着眼睛給遲等的手心上藥,卷曲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團陰影。

遲等再接再厲:“我覺得我願意為您赴湯蹈火,您現在讓我去炸了那個關着我的哨塔,我都願意去。”

白年繼續嗤笑:“我看你自己本身就蠻想炸掉它的吧。”

遲等嫌棄:“您好沒情趣。”

白年擡起眼睛看了遲等一眼。

遲等被白年一個眼神看得晃了神志,小聲道:“我覺得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

白年湊近遲等,兩人的臉隔着一指長的距離。

白年聲音夾雜着輕微的笑意,慢條斯理地回答道:“因為你鬼迷了心竅。”

遲等咽了下口水,緩慢地重複道:“我确實被鬼迷了心竅。”

psps作者有話說:沒來得及改錯別字,大家多擔待下謝謝~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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