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白年收拾好客廳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他坐在沙發上觀察遲等。
驚慌失措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遲等,此刻已經恢複了過來,他臉上表情尴尬異常,像是一個整天宣告自己要毀滅世界的大魔王,結果被人發現穿着印着HelloKitty的粉紅色內褲。
遲等身上毛發跟他性格上所展現的攻擊性相似,他頭發烏黑濃密,即使長到了肩頸部位,仍舊沒有柔軟感。
他的睫毛也烏黑濃密,下睫毛都黑的十分明顯。
此刻他雙眼仍舊泛着紅,下睫毛上還殘留着水濡濕後的痕跡。
他臉上表情尴尬,視線在白年四周空氣上飄忽,在沉默無語了好片刻,他突然像是為了挽回自己莫名的尊嚴,粗着嗓子暗罵了一聲:“媽的。”
白年沒有時間去分析遲等此刻莫名纖細的神經,他啧了一聲,直接掀開遲等辛苦撿起來貼回臉上的面子:“為什麽怕黑?”遲等粗聲粗氣地說:“沒有為什麽,就像您不喜歡什麽東西一樣,沒有理由。”
白年的手掌在沙發扶手上拍了一下:“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聊天?”遲等一直漂移的視線才挪到了白年的臉上:“我就是怕。”
白年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遲等赤着腳走了過來,他站在白年面前,微微垂着頭看向白年,他的表情帶着些故作起來的兇狠,幾乎要龇牙。
白年仰頭看他,對着遲等曲了曲幾根手指:“近些。”
遲等頓了頓,他先是低下頭,随後彎下腰,湊近了白年。
白年張開手掌輕輕地覆蓋在了遲等的眼睛上。
白年手指纖長,指節分明,能夠輕松蓋住遲等的雙眼。
遲等輕顫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滑動,好半晌之後遲等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遲等擡起手,兩根手指十分輕地捏住了白年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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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年問他:”怕?“遲等在白年手掌心內眨眼睛:“白老師,你的手指漏光。”
白年面色不變:“那你就閉上眼睛。”
他話音才落下,就感受到遲等的眼珠隔着眼皮轉動的動作。
遲等閉上了眼睛,兩個手指仍舊捏着白年的衣袖,他悶着嗓子笑了一聲:“白老師,我對光源很敏感,閉着眼睛也能夠感受到您手指漏進來的光線。”
白年從鼻腔裏應出了一聲,他在等遲等緩慢地适應了微弱的光源後,松散開的幾指猛地緊了起來,随後緊緊地壓住了遲等的眼睛。
遲等捏着他衣袖的兩根手指驟然摳緊,叫聲幾乎脫口而出:“白老師!”白年松開手指,手掌仍舊覆蓋在遲等的眼皮上,他眯了眯眼睛,問道:“現在告訴我,剛剛是什麽感覺?”遲等鼻梁上開始冒汗,在白年掌心下的眼睛在緊張地眨動着。
“怕。”
遲等說。
“還有呢?”白年問。
“我覺得我要被黑暗吞掉。”
遲等說。
“你不是不怕死嗎?”白年啧了聲。
遲等頓了頓:“不是死,是感覺自己馬上要被什麽很恐怖的東西拉到很恐怖的地方去。”
白年拿開了覆在遲等眼睛上的手掌,他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在沙發上輕輕地拍了拍:“坐下。”
遲等在到白年家來之前都覺得自己非常聰明,他覺得自己大腦的分析思維能力超乎常人。
他在治療室無聊時能夠通過短短幾分鐘的觀察,就分析出他觀察的這個人在某種場景下的某種反應。
但是他的這項分析能力,好像在面對白年的時候失效了。
其實剛在治療室見面時,他也覺得自己能夠判斷白年的行為邏輯,至少能夠分析得八九不離十。
可是現在,他才在白年家待了三天的時間,他的大腦完全無法判斷出白年接下來要對他做什麽。
比如此刻,白年讓他“坐下”,他不确定白年是會像昨天打過他手心後一樣安撫他給他上藥;還是會像知道他怕蛇後,讓他靜坐在蛇面前相繼續面對自己的恐懼。
遲等對于無法判斷接下來要做什麽這件事,顯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坐在白年身邊,腳指蜷縮着摳在地板上。
“白老師,你……”白年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我剛剛有一個發現,需要試一下。”
遲等疑惑:“什麽?”白年卻迅速又突然地轉身擡手把他身體往後壓,遲等睜了睜眼睛,沒來得及反應。
他在面的白年時,常常反應遲鈍得不像是一個哨兵。
他就任由白年一雙手把他按在了沙發的扶手上,他身上觸感分明,沙發扶手抵在他後腰上,有輕微的不适感,他小半個身子幾乎懸空。
白年的一直手掌壓在遲等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覆蓋到遲等仍舊帶着些許吃驚的雙眼上。
白年身體往遲等身上壓,他并緊手指,狠狠地壓住遲等的雙眼,遮住了遲等的光線。
遲等身上肌肉驟然繃緊,他的手掌都攥成了拳頭,喊出的聲音幾乎有些破音:“白老師——!”遲等害怕地想要把自己蜷起來,無邊的黑暗像是有無數長手在扯着他的靈魂往虛空中下墜。
遲等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是否發出了些難堪的聲音,是否做出了些會讓白年憤怒的動作。
“別動!”白年呵斥的聲音像是從他的耳朵內傳到了靈魂,這聲音讓幾乎要被黑暗溺斃的遲等手忙腳亂。
遲等手忙腳亂地伸手抱住自己身上的白年,他混亂的雙腿甚至都曲起來挂在了白年身上。
他緊緊地貼着白年,要靠觸感把自己從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撈出來。
随後遲等感覺一個溫熱的肌膚觸碰到了自己的額頭上。
白年的額頭輕輕地觸碰到了他的額頭。
遲等突然就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栗着,他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從白年跟他緊貼着的肌膚上,進入他的大腦裏。
遲等哆嗦起來,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顆被撥開殼的水果,赤裸的果肉暴露在空氣中,随時都能被任何一個過路人一口吞入口中。
那個把他外殼剝開的人,此刻面色嚴肅,手指緊緊地按壓着他的眼睛,不讓他感受到一絲光線。
這個人沒有任何想要品嘗什麽亂七八糟果肉的心思,他滿臉嚴肅地讓自己的精神體往遲等大腦處延伸。
白年閉着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感知到了與自己其他精神體微弱的鏈接,他還企圖往內再進一點。
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一只巨大的錘子“铛”的一聲,直接敲在了自己的靈魂上。
白年霎時間感覺頭暈目眩,而後又聽見非常多細微的聲音一聲一聲往自己身體裏鑽,那聲音誇張古怪,如同邪典中寫着的惡魔低語,帶着像是能讓人萬劫不複的可怕力量。
白年猛地移開了自己貼在遲等額上的額頭,他難得臉上帶了些病态的蒼白,他沒忍住罵了聲髒話:“媽的。”
在驚疑了片刻後白年才緩下剛剛好像要被惡鬼拉入煉獄的難受感,他大腦恢複正常後,聽見耳邊遲等脆弱的喘息聲,才感受到自己覆在遲等雙眼上的手掌心內一片潮濕。
白年收回自己的手,看見靠在沙發扶手上的遲等此刻眼睫毛哭濕了一片。
他看起來哭得很慘。
不像幾分鐘前不受控的流了眼淚,在短暫的恢複期後立刻因為羞恥而有些惱怒的模樣。
他看起來有些失神,甚至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這副模樣與遲等不太相符,跟遲等日常所表現出來的模樣也不太相符。
白年難得覺得有些難辦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角。
“好了,別哭了。”
白年伸手拍了拍遲等抱着自己的胳膊。
遲等抿了下唇,他把自己的腦袋偏向沙發背的位置,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背脊仍在輕微地顫抖着。
白年頓了頓,妥協:“下次我遮住你眼睛、要進到你腦子裏去之前,會提前告訴你。”
遲等輕聲“嗯”了一聲。
白年哄完這個突然脆弱異常起來的哨兵,繼續自己最開始沒講完的話。
“我剛剛是要試一下,之前遮住你眼睛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感受到了你身體內,我的精神波動。”
白年說。
遲等從鼻腔裏“嗯”出了一聲。
白年繼續道:“所以我覺得可以換種方式進去探索一下。”
遲等臉埋在沙發背上脆弱完了,他轉回頭,伸出胳膊惡狠狠地擦了把自己的眼睛,聲音勉強算是正常了起來:“發現什麽了嗎,白老師?”白年沉着臉,自語般:“奇怪。”
遲等沉默地注視白年。
白年說:“根據你現有的幾段片段式的記憶,你是在什麽非法的實驗室被當成人體試驗了嗎?”遲等搖頭:“我不知道。”
白年說:“可是,我剛剛到你的大腦裏,聽見了很多奇怪的聲音。”
遲等問:“什麽聲音?”白年蹙眉:“不知道。”
他看向遲等,“你有沒有什麽關于奇怪的宗教活動的記憶?”白年才問完,就覺得自己這句問話是廢話。
果不其然遲等聞言只會搖頭。
白年嘆了口氣,他示意仍舊挂在自己身上的遲等松開,決定這是還是去問哨塔的聶平才對。
畢竟哨塔的資料豐富。
-------------------我火速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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